浮屠完本——by粟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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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陪你一起去取。”晋磊柔声道。
方兰生看他一眼,什么话也没说,兀自转身就往龚罄冬房里去。
晋磊急忙跟上。
到了龚罄冬房里,方兰生只觉得眼前一切都万般熟悉——那几日他日日都在此等待龚罄冬回来,早看遍了他房中的景象。
晋磊便沉默地站在门口,也不去帮忙收拾,只静静看着,双眉紧缩,又沉又黑的眸子里映着方兰生一身缟素的模样。
方兰生找了几件衣裳,又准备去找些龚罄冬的贴身物品来。忽然——他的目光停滞在了窗边的木桌上。
鬼使神差地,方兰生上前去拉开下面第二个抽屉,见那里面放着一个小盒子,盒子下面压着一封信。
这样的场景……
仿佛是从前见过一般。
方兰生伸手拿出那封信,那上面写着四个大字“兰生亲启”。
——就是这封信!
仿佛有什么东西在脑海里呼之欲出,方兰生觉得自己应该是忘记了什么,但他不知道是什么关键的事情被他遗忘得那么完全。
抖抖索索地打开手里的信,方兰生一目十行地读完。有东西在他脑海里一闪而过,差一点就被他抓住,只差一点。
方兰生目光一动,伸手拿起抽屉里的小盒子,打开,有明亮剔透的光映在他眼底——那是曾经被当给无名铺的菩提子。
电光火石之间,方兰生忽然想起龚罄冬在他后颈的那一击,想起那日龚罄冬打开这盒子时那讨好又迁就的模样,想起面对他的质问时龚罄冬微微闪避的眼神。
如果……如果在那时他就阻止这一切,如果在那时他就帮着肥冬一起找解药,如果那时他能明白肥冬的心意……
“啪嗒”一声,一滴眼泪滴到菩提子之上。方兰生忽然一把撕了信,疯魔一般扬手撒开,然后一屁股跌坐在地上放声痛苦起来,渐而泣不成声。
晋磊仍然只远远看着,心里却是舒了一口气。方兰生沉默着不哭不闹这么多天,如今能这样痛快发泄一次也是好的。
直到方兰生哭声渐小了,晋磊才上前去,一手搭在他肩上,躬身轻道:“该过去了。”
方兰生抽抽噎噎了一会子,深吸了一口气,抬袖擦干脸上湿润,再没哭一声,拿着东西去了小木屋。
小木屋里,方兰生把龚罄冬的衣物和一些贴身之物放在骨灰下面。
烛火在两旁摇曳,外头的星光流泻进来,方兰生退后一步,执起酒杯,手腕一动,手中杯盏微斜,清醇甘冽的酒水顺流而下,涓滴不剩,桃花的香甜充盈了满室。
晋磊看着默默不语的方兰生,忽然有种奇异而令人惊惧的感觉——他将会脱胎换骨。
清晨方至。
慕容白两手抱着慕容青,站在一道透明屏障之前。
他将慕容青的身子放在地上,拔出腰间的白雎剑,两指在剑身上划过,一道幽光微微一闪。慕容白握剑在虚空中画了一个圆,便见那透明的屏障如水波般荡漾了一番,随即上面出现了一个半人高的明洞。
慕容白再次抱起慕容青,躬身踏入那洞中。
入目是热闹非凡的街道,男男女女虽穿着粗布麻衣,但脸上都带着真切的笑意,还有边走边磕着瓜子的妇人们,摇着团扇彼此掩唇细语。路旁还有小孩子嬉戏打闹的声音,远远的似乎听见卖糖人的在吆喝,几个孩子便笑着闹着往街那头去了。
街市依旧。
没有他慕容白的石牛镇,在王大锤的封印下,仍旧过着平静祥和的生活。
可是慕容白知道,这都是暴风雨前的宁静而已。
方才他一站在这片土地上,就已经感受到了地底微微的颤动——那是妖气胡乱冲撞的结果。
他离开不过一年,下面的妖气就已经如此饥渴难耐了。
或许不久之后,或许在他死去之后……地底的妖灵就会破土而出。
慕容白满腹心事,低头看了看怀里仍在沉睡的慕容青——其实白雎剑虽然刺穿了慕容青的胸膛,但慕容白施法护住了他的心脉,这几日再怎么也该苏醒了,可慕容白没有让他醒来,而是施咒令他陷入沉睡。
街上越来越多的铺子开张,来往的行人也越来越多。
慕容白站了一会儿,抱紧了慕容青的身子往记忆中的方向走。
路上不断有人拿异样的眼光瞟他,像是看见什么怪物一样指指点点。行至街尾,终于有几个人将他围住。
其中一个男人打量了他几眼,问:“哪儿来的?不像我们镇上的人啊!”
慕容白心里没由来的想笑,但面上什么表情也没有,只直直地盯着那个说话的男人。
那人看慕容白这样子,自觉没面子,气得整张脸都涨红了,但又瞥见他腰间的剑,始终不敢上前打骂,便也只能瞪回去罢了。
这时另一边的一个小姑娘两眼放光般凑近来,眼也不眨地看着慕容白,痴痴道:“哇塞……这是哪家的公子啊……这么帅……”
一个拄着拐杖的白胡子男人过来,敲了敲那姑娘的额头,没好气道:“帅顶个屁用!闪远点儿!你没看见他不是咱们镇上的人吗!”
那姑娘摸着额头嘟着嘴走了。
慕容白看向那个说话的男人,原来是镇长。
镇长走到他面前,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问:“这位大侠,你是怎么进来的呀?”
慕容白看着镇长那张笑眯眯的脸,心下一阵悲凉,还没开口说话,又听外围传来一个女声:“让一让啊,麻烦让一下,发生什么事了?”
那人从人堆里挤进来,抬头,然后猛地怔住。
慕容白也愣在当场——小美。
周围所有的纷扰都仿佛瞬间销声匿迹,面前的人还是那个眉目温婉的模样,慕容白有些恍惚,随即诧异地看向小美眼中那一抹震惊。
为什么感觉……小美是记得他的?
两人对望许久,四周早有人开始谈论些闲言碎语。
小美陡然反应过来,憋回眼里异样的情绪,转身对大家笑着道:“这是我朋友,是我告诉了他进来的方法……你们放心,他绝对是好人。”
慕容白浅浅蹙眉,紧盯着小美的背影,果然听见她说:“他叫慕容白。”
小美是记得他的。
慕容白此时竟不知是何种心境,忽又想起在水仙教外的小树林里经历的幻象,只觉得心如乱麻,满腔积郁不得释放。
“咳咳、咳——”慕容白猛地咳嗽起来。
小美也再不管旁人,转身扶着慕容白,又向四周人道:“他身子不大好,我就先带他回去了。”
一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子上前来,对小美挤眉弄眼道:“想通了?不等王大锤了?”
小美瞥了她一眼,怒道:“胡说什么!”话音还未落,人已经带着慕容白走开了。
那女人讨了个没趣,啐了一口,又转身往茶馆里去了。
围成一堆的人也都纷纷散去。
“你记得我?”慕容白先开口。
小美没有说话,带着慕容白到了自己家中,利落地掩上门,方转身难以置信地问:“慕容公子,你居然还活着?”
慕容白先是把慕容青的身子放到床上,转回头来坐下,道:“我被人复活了。可村民们都不记得我,你如何记得?”
小美拿了茶壶来倒茶,“我也不清楚。最初知道村民们不记得慕容公子的时候,我也很震惊。或许……是石牛封印留下的副作用?而我那时恰好未受波及罢了。”
慕容白端起茶盏浅浅抿了一口茶水,沉默着不知在想什么。
小美瞟了床上的慕容青一眼,问:“那是……”
慕容白将茶杯放下,杯子与桌子碰撞的声音闷闷的,“心魔。”
小美唰地一下站起来,惊异地瞪大了眼,目光不断在慕容青和慕容白之间逡巡,“慕、慕容公子……你?”
慕容白冷眼看她,嘴角是模糊的笑意。
小美一步步往后挪,直到后背靠上紧闭的房门,她额上已然布满了冷汗,探究的目光一刻不停地在慕容白脸上搜寻,“你究竟是回来干什么的……”
慕容白沉默地看了半晌,忽然嗤的一声笑开。
小美一手已经缓缓扣上门上的拉环,随时准备着夺门而逃。
慕容白大笑数声,目光微微下移,不愿再看小美惊疑不定的神情。
“骗你的。他只是我在外收的徒弟罢了,叫做阿青。”慕容白停住笑,一手去拿茶壶来又倒了一杯茶,一饮而尽,纤长的睫毛掩住了眼底的荒凉。
小美愣了愣,随即神色一松,抚着胸口一副哭笑不得的模样。她又走回来,坐回慕容白对面,埋怨道:“慕容公子可开不得这样的玩笑。当年就是因为……心魔……大锤才……”
因为心魔么?
只怕……她想说的,是因为慕容白。
慕容白再不愿探究到底,将茶盏放回桌上,拂袖起身,道:“我先回乾坤洞,改日再聚。”
小美盯着慕容白鬓边那藏于墨色中的几丝白发——这还是看得见的地方,被帽子遮住的地方不知还有多少这样的银白。
“慕容公子……”
慕容白正俯身抱起慕容青的身子,闻声便微微一僵,只因小美声音里的颤抖与犹疑。
“你的身体……还好吗?”
慕容白扭头,果然看见小美眼里隐忍的怜悯。那眼神仿佛是一把被月华洗练过的匕首,在月色下闪着莹润的光芒,却又带着荆棘一般的锐刺。
那匕首,深深地扎进慕容白的心脏,在里面翻滚搅动,骄傲便随着血肉被撕碎破开,裂成一块一块的残渣。
慕容白打横抱起慕容青,步履匆匆仓皇而去。
他苟延残喘存活于世,不是为了让人怜悯同情的。
尚书府内,王元芳正坐在青芜阁院子里的藤椅上。阳光洒在他锦光浮动的衣袍上,更衬得他眉目如画,身如玉树。
贺小梅着一席淡粉色戏服,一点丹唇,两靥春风,蛾眉淡扫,流目微盼。水袖迎风招展,万千风华并入一双桃花眼里,只回首一探,发上花钿珠翠便齐齐颤动,桃色流苏晃了两晃。那柔软的腰肢便灵巧一转,画扇哗地打开。贺小梅启唇,咿咿呀呀地唱了起来。
王元芳含笑看着,目光里有着显而易见的温暖。
贺小梅看见元芳朗朗如玉的笑颜,心上微动,但仍专心唱着千娇百媚的戏,并不为他失神,只是那眉间秋波荡漾却是挡也挡不住。
一曲唱罢,贺小梅觉得浑身舒畅了,便坐到王元芳对面。
王元芳笑叹道:“美则美矣,只是一开口就……”
“就怎么?”贺小梅直起眼睛瞪他,忽又低头嗫嚅道:“我现在可比以前好多了……”
王元芳摇了摇头,撇着嘴道:“看来你这发挥不太稳定啊,时好时坏。”
贺小梅一双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王元芳哈哈大笑起来,伸手敲了敲贺小梅的额头,疼得贺小梅立即捂住了头皱着眉看他。他戏谑道:“这么美的一双眼,你究竟是哪里不满,要将它瞪出来?”
贺小梅扁了嘴,“我不管,我贺小梅的戏可不是白听的。”他一手往桌上一摊,没好气道:“给钱。”
王元芳看他画了一脸温婉娇柔的戏妆,却做这般小媳妇神态,不由捧腹大笑道:“好好好,赏!”
贺小梅眼睛一亮,迅速坐直了身子殷切地瞧着王元芳。
王元芳低声对身后下人说了些什么,那人便匆匆进了屋。贺小梅疑惑地看着,蹙了蹙眉,忽又了然一笑,心道王元芳必是给他准备了什么贵重的礼物。
王元芳见贺小梅又是皱眉又是欢欣的模样,但笑不语。
不多时,小厮便捧着一个盘子过来,盘子上立着一只象牙嘴银制镂空雕花酒壶,还有两个青瓷酒杯。
等那人将酒器放在桌上,王元芳挥挥手让他退下,然后执起银壶,往那杯子里倒了满满一杯酒,递给贺小梅,“喏,赏你一杯国舅爷亲自斟的桑落酒。”
贺小梅正想埋汰王元芳小器,但一听这酒的名字,立时来了精神,问:“桑落酒?蒲城的桑落酒?”
王元芳一手端着青瓷杯,一手做了个请的手势。
贺小梅的目光落到那杯子上,咽了口唾沫。蒲城的桑落酒可是进贡御内之酒,销路又好得不成样子,非权贵者买都买不到的。
贺小梅接了酒,霎时只觉清香扑鼻。以袖掩面浅浅饮过半杯,贺小梅面色一喜,品出这酒酒质清香甘醇,入口绵甜,如饮甘泉却又带着些清酒酿造的芬芳爽烈。
王元芳见贺小梅眼眸湛亮,便知他喜欢这酒,眼里也露出欣喜之色。
贺小梅还待再饮剩下的半杯,却见杯沿上沾了些红色的口脂,再一瞧见那酒水中也浮着淡淡的红色。贺小梅的脸色瞬间垮了下来,“我这唇上的口脂全糊酒里了,还怎么喝啊!”
王元芳自己也斟了一杯酒,正搁在唇边抿了一小口,就看见贺小梅如狼似虎地盯着自己手里的杯子。
“芳哥,要不咱俩换个杯子吧?”贺小梅挑了挑眉。
王元芳一手护住自己杯子,蹙眉道:“不能喝就别再喝了,这酒劲儿大着呢,半杯够了。”
贺小梅站起来弯腰去抢王元芳手里的杯子,王元芳一边躲一边笑道:“诶诶,你别抢你别——酒要洒了,洒了!”
贺小梅才不管酒洒不洒,猛地跳起来将王元芳扑倒在地上,坐到他身上去掰他握住酒杯的手。
王元芳忽然看着贺小梅眯眼一笑,一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伸到贺小梅头上动了动……
贺小梅只觉得头上发丝微微一动,似乎有什么东西□□了发间,便连酒杯也不抢了,急忙伸手到头上去摸,却是拔出了一支木簪。
“这是什么?”贺小梅一手摩挲着木簪尾上那个“梅”字。
王元芳道:“以簪换酒。”
贺小梅狡黠地一笑,“你少哄我,这是个木簪,值不了几个钱。我还不如多喝点桑落酒,那才划得来。”
王元芳移开眼,小声道:“这可是当朝国舅爷亲手雕的木簪子,可比那酒值当……”
贺小梅又看了看那簪尾的“梅”字,与之前他刻在扇子上的“梅”字一模一样,心中微微一动,不知怎么又想起在地道里见过的那两个男人之间的亲热。脑子一热,贺小梅俯身在王元芳唇上轻啄了一下,道:“这里还有一口酒,外加这簪子,才算值当。”
王元芳呆怔地瞧着面前贺小梅的唇一张一合,手上一松,那青瓷酒杯便嘭地落地,摔得四分五裂。
这声响惊醒了贺小梅。贺小梅一咕噜从他身上爬起来,背过身去,心乱得不成样子。
王元芳也蓦然回神,站起来拍了拍自己的衣袍,埋低的脸上有丝丝缕缕的红,尴尬踟蹰,久久不能言。
忽听门边进来一个丫鬟颤着声音道:“少爷,大人请您过去一趟。”却是连头都不敢抬一下。
尚书府的书房内,王佑仁正负手立于书架前。
王元芳大跨步进来,躬身行礼道:“孩儿见过父亲。”
王佑仁目露喜色地点点头,扶他起?2文库(danmeiwenku.com)是完全免费的,要充钱请别相信,关闭即可,微信dmwk520大家务必都加上、有腐利。没有关注微信dmwk520的请尽快关注~避免网址河蟹换网址找不到我们~ 恚溃骸岸。饧溉瘴腹穹泵Γ辉趺醇侥悖每苫购茫俊?br /> 王元芳听他此问,有些摸不着头脑,仍是恭敬道:“回父亲,孩儿万事皆好。”
王佑仁又上上下下地看了看他,拍着他的胳膊笑着道:“是好,气色也好……听说——你带了朋友来府上?怎么不带出来见见?”
王元芳心里咯噔一声,心道果然是要问贺小梅之事。他想了想,拱手回道:“爹,我那朋友生了病,身子总不大爽利。我本来就是邀他到家里养病的,不便扰他清静。”
听了这番回答,王佑仁也不再追问,只浅浅笑着,满目慈祥地瞧着王元芳。
王元芳微微抬头,瞥见王佑仁笑眯了的眼,不知怎的竟觉脊背一寒,似有一股凉意自后颈蔓延往上,在头皮上打着旋儿。
那种眼神,仿佛看穿一切的眼神——藏在他的父亲,王佑仁慈眉善目的笑容里。
王元芳眉心一跳,正欲扯开话题,王佑仁已经开口道:“对了,今日,府中要来一位贵客,你可要替我好好招待。”
王元芳皱了皱眉,问:“是谁——”
话音还未落,外头传来细语之声,一女子被小厮带领着款款步入书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