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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屠完本——by粟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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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兰生再醒的时候,烧已经退了不少,但始终还是难受,脑子也晕乎乎的。
白豆一见他醒了,立马让人拿了饭菜进来。
方兰生淡淡瞥了一眼,对白豆道:“我不吃,拿走。”这话才说完,他的肚子就叫了几声,衬得这话有些莫名其妙——一个人饿了怎么还不吃东西呢?
白豆劝道:“你要是没胃口,多少也垫垫肚子,免得又难受。”
方兰生定定地看着他,“你帮我告诉晋磊,我不吃,除非让我回琴川。”
白豆一愣,随即想到之前方兰生与他说过的要走的话,恍然明白他这是要绝食来逼晋磊。
方兰生看着白豆似怜悯似鄙夷的眼神,心中涩然不已。他已经什么都不在乎了,别人看不看得起他他也不想管了。他打不过晋磊,闯不出宫门,现在还拖着病殃殃的身子,实在是没招了,才会想得出绝食这样小家子气的法子。
若是晋磊忙着对抗宁王大军,没时间料理他这点小事,干干脆脆地放他走最好。怕只怕,晋磊宁愿要一具尸体也不肯放他走。
方兰生本来想着,晋磊多多少少也会来看他一眼,两个人把话说开,是放还是不放总有个定论。
可等了一天,晋磊也没来。
方兰生也就一整天没吃东西,连水都没沾一口了,看得白豆担忧不已,时时在他耳边劝着他,他也全当听不见。
谁扛得过谁,还不一定呢——方兰生饿得眼前发昏的时候,就这么赌气地想。
第二天下午的时候,晋磊才缓缓过来了,进门后站在屏风处沉沉看了方兰生一眼,眉心随即就蹙了起来。
方兰生现在的样子实在是吓人得紧,脸上没有一丝血色,嘴唇也苍白干裂,两颊都快要凹下去似的。
“你又在闹什么?”晋磊开口,语气有点不耐烦和恼怒。
方兰生抱着双膝靠在床角,无力地抬头望着他,目光有些空蒙,“放我回家。”
晋磊沉默地盯着他。
方兰生便深吸了一口气,沉静道:“我知道你要靠我来练你的天下第一神功,但我要是就这么死了,你也没辙吧。总归我都不会再让你利用了,看在往日情分上,你就放我一马吧。也别去找我二姐了,我二姐那么刚烈的性子,断不会跟你同流合污,不可能随你的人来北都的。”
晋磊目光沉凝,偏头扫了眼桌上已经放凉的饭菜,走近几步道:“先吃饭吧,我想想。”
方兰生笑出了声,“晋磊,你惯会用这种技巧,我才不信你。你放我走,我一出宫,必然把自己养得白白胖胖的,吃喝也不急于这一时。”
“方兰生,”晋磊唤他,忽然又住了口,抿着唇,许久才道:“你真的对我动过心吗?”
方兰生忽然就觉得眼角酸涩,偏过头去低低“嗯”了一声。
晋磊复又沉默下来,半晌后叹了口气,上前盛了一碗汤,端到方兰生唇边,柔声道:“先喝吧。”
方兰生眼若铜铃地瞪着他,眼里全是怨毒。
晋磊用另一只手遮了遮他的眼,苦笑道:“那晚……我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我不是有意的——你别这样看我。”
方兰生抬手推开他的手,冷道:“有意无意,反正结果都是一样的。我不会吃的。你不放我也行,反正我宁愿死也不愿意让你利用,为祸苍生。”
晋磊看着他,方才还一直皱着的眉竟然格外平展了。方兰生知道,这是他动怒的前兆。晋磊每次真正生气的时候,眉心总是舒展得不像话。若是他皱眉,说明事情在他那儿还有解决的余地,可他要是连眉头都不皱一下,那才是毫无转圜之地。
方兰生也平静地看着他,反正,今天总要有个了断的。
黑眸里渐渐涌入了许多不寻常的情绪,晋磊漠然地与他对视,忽然伸手掰住他下巴,迫使他张开嘴,然后拿着碗要往里灌。
方兰生也不推拒,只是紧紧锁住喉关,不愿喝进去。晋磊灌了小半碗,终于颓然地放开他的下巴。
方兰生弯腰趴在床沿吐了起来,一边吐还一边咳,活像得了痨症。
晋磊看着他的发璇儿,猛地将汤碗往地上一摔,汤洒了一地,碗也四分五裂。
碎片就砸在方兰生眼前。
他听到头顶上晋磊冰冷的声音:“不吃便不吃吧,永远都不要吃了。看看是你死得快,还是我救得快。”
方兰生猛地抬头,只见晋磊转身一把掀了桌布,将桌上的饭菜碗碟全都扫到地上,噼里啪啦响个不停。
晋磊走了出去。
方兰生坐回床角,听着自己胃里乱七八糟的声音,钻心的疼。
白豆没多久就进来了,看着方兰生毫无生气的脸,眼圈一下子就红了,低低道:“少主,你这是何苦呢。他铁了心不让你走,你要是真死了,还不知遂了谁的意呢……司马渊不知道多高兴,你二姐又不知该多伤心了。”
方兰生这才如梦初醒一般,慢慢地将无神的眼珠子转向白豆,扁了扁嘴:“可他说让我永远都别吃了。”
白豆眉间有了喜色,忙道:“主子说的那是气话,怎么可能不给你吃东西呢。你自己不吃,那才是天下最笨的了,饿死了自己,痛快了别人。”
方兰生缓缓地点了下头,喃喃道:“你说得对……亲者痛,仇者快。我得把自己过得比谁都好,那样我才有力气去……”话音一顿,方兰生终于打起点精神,看着白豆道:“麻烦你再帮我叫点饭菜来,我要吃肉,我要喝汤,我得把身体养好。”
白豆高兴地“欸”了声,几乎要破涕为笑,忙奔出去叫人了。
他一路走出外间,到殿门口,看着那人立在门口的萧索背影,行了个礼,低声道:“皇上,成了。”
晋磊微微侧过脸,将目光朝向里间,“肯吃了?”
白豆欣喜地道:“肯了。”
晋磊点了下头,转身朝另一个太监道:“你派人去取些膳食来,莫要太过油腻,别全是大鱼大肉,清淡又滋补的最好。”
又过了两日,晋磊让人去请了昔日七夕之时两人去过的饭馆里的厨子进宫,做了一桌子带着琴川风味的菜,还派人去取了方家的来信给方兰生。
方兰生尝着熟悉的味道,不禁忆起晋磊从前待他的千般好。
可是一拿到厚厚的那一沓信,他便又想起晋磊将他困在皇宫里肆意玩弄,让他连亲人都见不到,身边一个朋友也不剩了。
他翻了翻手里的信,刚开始几封信里他二姐还只是平常的关心,到后来却是一封比一封透出更浓的担忧,有一封里竟然已是疾言厉色的质问。
方兰生看了下这信上的日期,八月十一,正是晋磊称帝的日子。
方兰生捂着嘴咳了两声,肩膀微微颤抖着,急忙伸手去抓桌上的茶壶,径直拿过仰头猛灌了一大口水。
白豆听见他咳嗽,忙拿了药来给他吃。
方兰生服过药,把信一封封地放好,躺在椅背上半张着嘴喘气,像是要疏散心间的郁气。
傍晚,晋磊又来了。
他来时方兰生正睡着,锦被裹得严严实实的,深秋的风还是有几分厉害的。
晋磊轻轻坐到塌边,颤抖的手指抚上他的眉间,眼里有浓得化不开的情绪,许久没有说话。
良久,他轻声道:“平阳关也被破了。姓吕的本没那么大能耐,可江湖上几个大派倒戈相向,被李马说动成立了武林盟,联合起来揭竿而起,称水仙教是魔教。姓吕的见缝插针,笼络他们站成了一派。”
“我不明白,”他收回了手,俯身将额头轻轻抵在方兰生肩头的被子上,声音闷闷的,透着一丝阴狠,“为什么你们都要阻止我……我只是想报仇,我只是想护好你……”
他忽然张开双臂轻轻拥住方兰生,“小兰,你知道吗,我多希望你能好好听我说一会儿话。可我不敢跟你说这些,我不敢提醒你这些。我看着你一天天变得沉默,我害怕,我真的怕……”
方兰生睡得很沉,连动都没动一下,晋磊只能听到他绵长的呼吸声。
晋磊收紧手臂静静靠着他,企图从他身上找到一点温暖,可还是感到透体严寒。
他闭着眼,眼角竟不知何时落了滴泪。
他抬手蹭了蹭眼角,指尖湿润的触感让他很有一丝恍惚。眼前倏地一花,他猛地紧紧捂住胸口,一团混乱而尖锐的气息在他体内四处冲撞起来,浓烈的痛感席卷了全身经脉。
他颤抖着撑起身子离开方兰生的身体,那股气息在他胸口猛然一窜,逼得他双膝一软跌在地上,疼痛使他蜷起了身体。
鼻尖尽是方兰生的气息,耳边响着方兰生轻缓的呼吸,怀中还残余他身体的温暖,一切的一切都在唤醒他对他的渴望。
脑子里有什么在叫嚣着,晋磊的眼底黑暗一片。
眼前不断晃过方兰生沾染了□□后隐忍的脸,那张脸上覆着薄汗,眉梢上沾着亮晶晶的汗渍,桃花眼尾泛着桃红,让人血脉沸腾。
忽然,那张脸遽然扭曲,“滚!滚……晋磊你这个疯子!你也配碰我?”
晋磊耸然一惊,挣扎着要从地上站起来,脚下却一次次地滑倒,浑身都在痉挛。他大汗淋漓地抖着手去解腰间的青玉司南佩。
只是那双手颤抖得不像话,根本解不开,晋磊心中陡然生出一股戾气来,狠命一拽将那玉佩扯下,扔得远远的。
可他体内那股生猛的内息仍旧没一点停息的意思。
他快速伸指点了自己几大穴道,刚欲坐下调息,却倏地吐出一口黑血来。
利芒自他眼底一晃而过,欲望驱使着他的心。他颤巍巍地从地上站起来,隔着锦被拥住方兰生,口里呢喃唤道:“小兰……小兰……”
远处地上的青玉司南佩猛地绽开一阵青光。
晋磊的手已经拉开锦被,抚弄着方兰生的身子。
方兰生蓦然惊醒,一见晋磊那张被放大的脸就惊声尖叫起来,那夜痛苦的记忆才过去没多久,噩梦却又悄然而至。方兰生对他又踢又打,歇斯底里地叫:“你去死!你怎么不去死啊!”
晋磊充耳不闻,将他的衣裳剥了个干干净净,一手钳制住他的两手手腕,蛮横地挤开他双腿。
方兰生瞪大了眼看着淡黄的床帷,眼里涌出水泽,“你是个混蛋……我不会让你得逞的……我身上那块青玉司南佩已经被我毁了……”他“哈哈”地笑了起来,眼中很有些疯狂的快慰,“你要做什么就做吧,你练不成邪功了。”话还没说完,他就自己先放声大笑了起来。
晋磊从他胸膛前抬起头来,定定地看他,眉心纹路仿似刀刻。
下一刻,他抬高方兰生一条腿,凶狠地撞入。
方兰生五指蜷起,紧紧拧住身下绸布,红着眼看着在他身上驰骋的晋磊,“我要跟你势不两立……势不两立!”
晋磊没有理会他,眉目却更阴沉了许多,身下的动作越来越快,也越来越狠。
方兰生闭了眼再不看他,痛得已经麻木。

方兰生被折腾了两个时辰,居然渐渐也没了困意,可他还是闭着眼,翻了个身朝向里侧,什么话也不愿意说了。
晋磊似乎是在床边站了会儿,然后离开了。
身上黏得发腻,腰背都像是要散架,方兰生想起身去沐浴,可浑身无力,根本不想动。
他躺了会儿,就听见身后响起轻柔的脚步声,白豆在他榻边小心翼翼地问:“少主,热水打来了,洗洗吧?”
方兰生不出声也不动。
白豆伸手去推他肩膀,方兰生猛烈地咳嗽起来,吓得白豆急忙缩回手。至始至终,方兰生也没说过一句话。
白豆急道:“少主?少主!洗洗吧,热水要凉了。”
方兰生还是沉默,可却慢慢地坐起了身来,仍是拿被子紧紧裹住自己,有气无力地看了白豆一眼。
白豆明白他的意思,背过了身去不看他。
方兰生伸手要去拿衣服,看着被撕得破碎不堪的衣裳,伸出的手一僵,缩了回来,他清了清嗓子道:“帮我拿套衣服过来。”
白豆脸有些热,跑出去拿了套干净衣裳给他。方兰生慢腾腾地穿好了,白豆便要扶他去洗浴。
方兰生推开白豆,兀自走到一口大箱子前,找了张包袱布就开始收拾东西。
他的动作很慢也很有条理,一点急切的样子也没有,倒是把白豆急得满头虚汗。
白豆跑上来按住他的手,“你要干什么啊?少主?”
方兰生不理他,一掌挥开他的手,继续慢条斯理地翻找。
没过多久,方兰生就收拾好了一个包袱,他拿的东西不多,包袱也并不重。
方兰生提着包袱就往外走,白豆吓得脸都白了,忙挡在他面前哭叫道:“少主,少主,你不能走,你走不掉的,你这样、你这样会出事的!”
方兰生把他推倒在地,往前走了没两步,白豆却又跟上来挡住他,口里着急地劝说着什么。方兰生听也不听,仍然固执地要推开他往前走。
白豆“噗通”一声跪下了,紧紧抱着方兰生的腿,抬头看他道:“少主你不能走!你走了……你走了主子就完了……”
方兰生轻轻踹了他两脚,没踹动,紧紧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道:“白豆,你只知道他是你主子,是帮过你母亲的恩人,你哪怕有一丝为我考虑过吗?我真的当你是朋友,可你不是。”
白豆眼圈一红,摇着头道:“少主,事情根本不是你看到的那样……主子他这样、这样是有原因的!”
方兰生点了点头,“你们主仆一心,我就活该被利用被糟践。”
白豆猛地哭出声来,“没有!没有!少主你根本不知道,主子这些日子性情大变,都是被那邪功所影响。你不能再刺激他了,否则、否则他就真的走火入魔了!”
方兰生眉心一跳,“什么意思?”
白豆哽咽了两声,继续道:“自从少主你知道青玉司南佩的真相,情绪波动太大,主子害怕刺激到你,始终不敢与你过分接触,何况你还那么抗拒他。可那时候他不知道,原来那邪功一旦开始,就不能中断……也就是说,拥有玉佩的两人,一经交合便不能停止,必须、必须日日双修才行。”
方兰生拧了下眉,手指无意识地将手里的包袱拽得更紧,“日日双修……没有这样做的后果是什么?”
白豆低下头,“你已经看到后果了……还有更多你不知道的事,主子经常会完全变了一个人。有一次他经脉逆行时,我们去寻了伍大夫来,伍大夫还没来得及靠近他……就被主子给失手误杀了……”
“失手误杀?”方兰生整个人都是一颤,连声音都开始瑟瑟发抖,“伍大夫……伍大夫……死了?”
怪不得,怪不得他上一次风寒加重,竟不是伍大夫来诊治,而是换了个宫里的太医。
他想起那次他和晋磊游湖遇袭,回到山上时,伍大夫还曾埋怨晋磊不该替他挡伤。老人家是真的关心晋磊,他看得出来,却不想这样一个人最后却被晋磊错杀。
方兰生忽然恨意更浓,他想不通为什么为了晋磊一个人的复仇路,要牺牲掉这么多人。
白豆见他眉目间浮现出怒气和怨恨,忙又抱着他一只腿急急道:“伍大夫的死是意外!主子、主子那两日连饭都吃不下,主子心里也很难受……可事已至此,再追究什么都没意义。少主你要是再走了,主子走火入魔,死的人只会更多!”
方兰生揉了揉有些酸涩的眼睛,脑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忙稳了稳心神,沉声道:“依你所言,这门功夫反噬极为严重……如果、如果其中一枚青玉司南佩被毁了,会如何?”
“被毁了?一旦练起这门功夫,玉里盛的就是练功人的命数。玉毁,自然是人毁。走火入魔只算是轻的。”
一瞬间,方兰生像是被人扼住了咽喉,两条腿抖得站不住,五指一松,包袱就砸到地上去了,他脸也倏地白了。
白豆看他神色,面色也遽然一变,瞬间像是明白了什么,颤声道:“你把它毁了?你把它毁了?”
方兰生不言不语,仿佛整个灵魂都被挖空了,呆怔地看着前方。
白豆哆哆嗦嗦地从地上站起来,握着方兰生的胳膊使劲摇晃他,“你把它毁了是不是?你要害死主子是不是!”
方兰生还是呆呆愣愣的样子,过了许久忽然受惊一般打开白豆的手,往后跳开一步,大叫道:“我没有!我没有!”他一步步往后退,崩溃地哭喊道:“伍大夫是我害死的,伍大夫是被我害死的……他走火入魔是我害的!我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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