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年完本——by水菱月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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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事不破不立,吴邪为了追随他,遭受的痛苦也足够多了。吴邪对于这些痛苦甘之如饴的承受着,可是他,从来就不愿意吴邪遭遇一点点困苦绝望。
除夕是团圆的好日子,再大的仇与怨恨,在这样节日氛围里,也闹不出像样的把戏。吴邪已经这样惨了,可怜而无助的偏执着,吴家的人不是疯子,这样的一个吴邪丢给他们,责怪之余,剩下的,只会是心疼。他是活着的唯一的吴家的新一代的血脉,又是浪子回头,迷途知返,妥妥当当走向了每一个传奇故事的必然结局,家人又怎会扫兴的赶他走?吴三省那件事,他们夫妇本身又不是没有责任,怎能全怪一个可怜的吴邪。
所有的吴邪的错都是因为他。
所以他离开,一切,就都可以结束了。
黑眼镜因为今天的梦,起得有些晚,和吴邪一起去医院已经是中午。吴邪的治疗在今天彻底结束,只有上午需要输液。然而黑眼镜并没有将这个消息告知吴邪,将医生开的药装进背包里,他和吴邪一起看着这个冰冷医院里喜气洋洋的新年装扮,彼此心平气和的微笑。
黑眼镜不肯放过吴邪在他眼里的每个细节。吴邪因为医院里洋溢的节日气氛而显得郁郁寡欢,他便跟着心里一沉,吴邪在输液间隙看着窗外一晃而过浮光掠影,他也跟着向外看去——阳光收敛了自己的行迹,任由乌云遮蔽了它,肃静天地里,下起了飘飘扬扬的雪。
吴邪输完液,惯性犯困。因为今次不会有夜晚输入的药剂中和,他的疲劳状态将会一直持续。吴邪任由黑眼镜领着他走,然而除夕本就交通拥堵,大雪更阻碍了人们的行进,他和黑眼镜被堵在了路上,困到几近人事不知的吴邪半趴在黑眼镜背上,任由他牵引。恍惚之中上了车,黑眼镜牢牢抓紧了他的手臂,吴邪被拥挤的人潮挤的多次窒息,吵吵嚷嚷的声响之中,仿佛黑眼镜在与他人争论。吴邪困的睁不开眼,只知道争论过后,自己有了一个小小的座位可以坐,而瞎子站在他身边,用自己的身体,严丝合缝护住了因为生病而变得东倒西歪的他。
吴邪在瞎子的怀里,安稳的睡了一路。
一觉醒来,黑眼镜背着他,在雪中步履缓慢。
这几日南方降温,小雪不断,气温在零度左右盘桓,道路结冰,行进困难。因为今日突如其来的大雪,气温已然降到了零度以下,风是一如既往的湿冷,配合着温度,已然冻住了吴邪的周身躯干。然而因为被黑眼镜背在背上,大部分寒风都由黑眼镜替他挡住,所以吴邪的身体并不算太过寒冷,还让他有气力可以与黑眼镜说说话,风霜扑面,吴邪很艰难的正视了前方,“在往医院走?”
吴邪的骤然发声似乎惊吓到黑眼镜,他的身体有一瞬间僵硬,然而随之而来的话语却是轻快至极,“是去医院。刚街上太堵没办法回家,后来想索性先不回家了,直接把你送回去,不过现在雪大,又是除夕,不堵车了,路上也没车了。根本叫不来出租车,所以我只好一步一步把你背去医院。”
“我……我太沉了。背一会儿你会累的。”
黑眼镜鼻头一酸,“没事,现在不累,你安心休息,闭会儿眼就到了。”
吴邪听话的闭上双眼,联想到自己昏睡期间做的美梦,不免内心起伏。眼下是两人难得的好时机,想到他们曾经轰轰烈烈的过往,吴邪还是血在烧。
“瞎子。”
“嗯?”
吴邪亲昵的蹭蹭他的背,“咱们和好吧。”
“都什么时候了,还说这个?”
“我……刚才梦见,高中那会儿。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梦见了,梦里我看见你冲着我乐,心里就特开心。现在醒过来,我,我想我得告诉你。”
“……傻崽子。”
“咱们都认识这么久了。我根本放不开你,往后的路还很长,我们撑过这一段,好好过,行不行?”
黑眼镜停在了原地,吴邪因为他的停顿有点胆颤,“咱们就这么过下去,好不好?等,等我病好,你,你就……办我一次……不,一,一次也不够,你想搞几次都可以。我反思了,以前我有做的不对的地方,是我不好,一直忽略了你的需求。可是我能用的……我,我也不会以后天天都让你给我做饭的,我,我不会拖累你的,不会什么都让你一个人付出的,不会让你觉得受委屈的,和好……行不行?”
黑眼镜笑了,将吴邪往身上颠了颠,“风大,说太多容易灌风,好不容易病快要好了,你这是还想继续病下去?”
“你回答我?”
“回答你什么,□□?以前跟你说过,现在还是明明白白的告诉你,我对你的屁股没兴趣。”
吴邪有轻微的恼怒,“你别给我岔开话题,你回答我!”
黑眼镜继续自顾自的喃喃自语,“我知道你会说亏欠什么的,不亏欠。你从来就不欠我,是我欠你太多。”
“瞎子!”
“嗯。”黑眼镜轻轻一笑,拍拍吴邪的后背,继续往前走。
没有得到丝毫回应的吴邪在黑眼镜背后满腹牢骚,雪下的愈发大,雪花透过衣领钻进了他□□在外的脖颈,吴邪冻的哆嗦,下意识将黑眼镜搂的更紧。
黑眼镜吸吸鼻子,语调是前所未有的欢快。“吴邪,我给你唱首歌吧。”
“嗯,什么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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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眼镜一而再再而三的重复着这一段,吴邪在他背后,十分沉默。天气寒冷,在瞎子的歌声里,吴邪的周身泛起了热。这是瞎子用北岛的词给他写的歌,暴雨中他对他唱这首歌,风雪里,他还对他唱这首歌。瞎子不明说,但是他用歌曲告诉了他一切。吴邪心满意足闭上了双眼,至此安心,再不再畏惧这严寒。
黑眼镜继续为吴邪唱着,步伐却慢了下来,一步一步走的艰难,后背不受控制弯了下去,在后背上的吴邪身体便跟着拖了地。在吴邪发出惊讶的声音之前,黑眼镜停在了一个电线杆旁,深呼吸。他单手支撑扶着电线杆,吴邪依旧稳稳的被他另一只手托住,牢牢挂在他的身上,两臂温柔的缠绕着他。
吴邪的手背上落下了几滴不明液体,他有些担忧发出疑问,“瞎子?”
黑眼镜的声音断断续续,哑的异常,“岔气了,被风吹一脸鼻涕,背你背的也累,我休息一会儿。”
吴邪将自己羽绒服里装着的纸巾递给黑眼镜,准备跳下身,却被黑眼镜拦住,“估计背你的时候也出了一身汗,别下来了,再把病吹严重就不好办了。”
“好。”吴邪木讷的点点头。“赶紧输完液回家最好,不能吹风,明天是个很重要的日子,我不能病。”
恍惚之中吴邪似是听到了黑眼镜的一声呜咽,然而声音太过飘渺,转瞬之间他的注意力又被周围静谧的雪景吸引,不去注意那一点微弱的异常了。
黑眼镜休息够了,又背着吴邪前行。
风吹干了他脸上了泪痕,只剩苦涩的疼。
背着吴邪往前走,每一步都是千斤坠顶,一塌糊涂。他的理智欣然接受了自己安排好的一切,而身体和情绪全面崩盘,不接受任何吴邪离开的讯号。眼泪被风吹了一脸,多年压抑的负面情绪在这一刻爆发,他强忍着痛苦不发出声,不想让吴邪发现他的一丝异常,可是身体毕竟摇摇欲坠了。撕心裂肺的痛苦折磨着他,终于抽干了他的力气。可他就是爬,也要把吴邪送回家!毕竟如果没有他,吴邪不会落到现在这个地步——明明是家族里最受欢迎的小王子,现在跟着他吃糠咽菜不说,在寒风里病得哆哆嗦嗦,无家可归。
他爱他啊,可是这种爱变成了伤害。
如果两个人都是一无所有就好了,那么他们的前方也一定不会比现在的一切更糟。可事实上是,吴邪拥有的太多,即便他想割舍,也难以摆脱。
他没有妈,没有家。
而吴邪拥有他曾经想拥有过的一切。
如果再坚持,吴邪还会失去什么呢。
先前已经狠下心逼迫吴邪离开他,而这次下这个决定,再没有之前的干净利落,他不过是个凡人,吴邪在他的心尖儿放着,几次三番割了又割,吴邪的面目模糊了,他的心也千疮百孔了。几日前逼迫吴邪离开,在他最心底不足为人道的期许里,他想他们会在某一天重逢。他们确实重逢了,仅仅相差了一天,用他最不愿见到的方式,看到了最惨烈的结果。
他知道,这次之后,再也不会有那个在楼道里傻傻坐着等他的吴邪了。他用言语激过他一次,又用行动伤害过他一次,再一再二不可再三。吴邪就是再傻,也知道他的决心了。虽然,他心不甘,情不愿。
可是,想到他能给吴邪的微乎其微,那些主观的悲哀与不甘又被一股强烈迫切想要见到因为他的离开给吴邪带来美好人生的欲望轻而易举的压制下去。
他是吴邪的偶然,不是吴邪的必然。吴邪至今都对美好的女性抱有着浓厚的兴趣,因此他想,吴邪总有一日会遇到一位他喜欢,同时也喜欢他的好姑娘,为他的生活锦上添花,他们会生儿育女,举案齐眉,白头到老。
作为吴邪生日礼物的那首歌,被他再次唱给了吴邪。他想给吴邪一直把那首诗唱下去,他也不想把他最爱的吴邪交给任何人,柔软的温暖的爱笑的他的吴邪。就让这首歌永远的未完待续,一切戛然而止就好。
诗句已然成了对他最大的讽刺,可这一切,都是他想对吴邪说的,真心话。
黑眼镜往前慢慢走着,那些以为被他忘记的过往又重新浮现上来。他以为他们在一起的时间很长,可从两人真真切切突破了最后一道防线开始还不到三年。而这三年,或许早已透支了他同吴邪的所有缘分。也许两人这辈子相处的时间,也就这么长,时间到了,就该散场了。
往后他拥有的,只有回忆,怎么能轻易烧的一干二净?毕竟,这是他出生以来收获的,最珍贵的宝物。
他一步一步走到了吴邪家。
吴邪下午在困顿之中,并不知道黑眼镜把他领到了火车站,也不知道黑眼镜花了大价钱弄来两张黄牛票,使得二人可以挤进通往家乡小城的火车。
吴邪醒来后,他们已经回到了自小长大的小城。银装素裹的小城显出了与以往不同的新气象,饶是黑眼镜也觉得有几分陌生,更不用提至今大脑昏昏沉沉的吴邪。
吴邪大概还以为,他们还在H市的街上,要去过只有两个人的惨不忍睹的新年。然后一同迎接新年的第一天,一起度过对黑眼镜而言,十分重要的一天。
吴邪家里还是灯火通明的,一年前的他被吴邪生拉硬扯拽到这里,看着那个泛着晕黄灯光的温馨小家,他因为母亲去世而痛苦不堪的一颗心也得到了短暂的抚慰。
那时候他想,如果可以真正成为了个温馨小家的一份子该有多好。
而一年后的经历告诉他,当初的愿望都是奢想。
这个家庭永永远远不会有属于他的地位,吴邪的伴侣,不应该是他这样。
甚至于因为他,这个小屋可能再不会有人烟的温暖。
如果除夕夜里,离家出走的儿子回家,父母会将失而复得的儿子赶出家门么?
这可能是他这辈子最后一次给他心中的岳父岳母送礼物了。
他背着吴邪上楼,一步一个台阶走的缓慢。他带吴邪走的是紧急通道。紧急通道是鲜为人走的,吴邪坐惯了电梯,根本不会对紧急通道有丝毫印象。
吴邪在台阶的颠簸中苏醒,“到医院了?”
“嗯?”
“背了我一路……一直没休息啊……放我下来吧,咱们歇一歇再上去?我身体没那么虚,能走。”
“不,背着你挺好。”
吴邪在憨笑几声,怅惘地蹭蹭黑眼镜的脖子,一时之间什么也不愿意多想,单是闻着黑眼镜身上的味道,他就可以抚平心里的一切隐忧与苦痛了。
“是因为今天是除夕么,感觉不是平常走的路。”
“人少,换地方了。”
“呃,看着倒挺像家属楼的。”
“没事,别担心,卖不了你。”
吴邪点点头,思路在此刻切换到自己的父母,无言的痛苦涌上心头,吴邪闭上双眼,强迫自己不再想了。
黑眼镜深呼吸着,步伐稳健。痛楚与不甘都在寒风中风化,现在的他很平静,咬着牙走到十楼,黑眼镜将吴邪放置在十楼的楼梯口,弯着腰喘气,“他妈的,累死老子了。你先在地上坐一会儿,我去叫护士。这儿待着别跑。”
“好。”
黑眼镜深深呼出一口气蹲下身,与头发杂乱面色苍白脸颊瘦削不堪的吴邪对视,他无不慈爱而欢快的将吴邪揽入怀中,“很快就会病好啦。一切都会步入正轨。”
吴邪也跟着轻声笑了,带着火热气息噙住他的唇。黑眼镜占领了主动,将吴邪死死顶在门上,放肆的掠夺者吴邪唇齿间的气息。
一颗心因为即将到来而好日子而砰砰直跳,在他的吻里,送着对吴邪满心的祝福。他知道吴邪很快会变得面色红润,生机盎然;也知道他会英姿勃勃的出现在研究生入学的见面仪式上与身旁的姑娘的谈笑风生;他的亲人亦会因为他的归来而感到欣慰,吴邪亦不会像他一般,对亲人抱憾终身。
一切都不会改变的。
我的好吴邪。
黑眼镜站起身,头也不回的疾步下楼,拿出手机,输入了一个电话号码。
吴邪删除了黑眼镜手机里自己父母的联系方式,他却不知道,黑眼镜早在大学时就牢牢记住了吴氏夫妇的电话,那时他怕吴邪马虎,日常生活中有什么意外,没有办法及时通知父母。他在吴邪身边,还可以照应吴邪,可是他做梦也不会想到,他们的号码,会在这一刻被他使用。
也许一切都是冥冥之中的注定。
在电话接通的那一刻,他挂断了电话,复又补了一条短信。
“楼梯口有人在等你们。”
与此同时,一个焦急不堪的声音在他头顶上方出现,那人痛苦而焦灼的用他嘶哑的嗓音喊着他,一声声瞎子叫着,凄厉宛如杜鹃啼血。一声沉闷的声响在他头顶炸开,呼喊声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他下意识想往回跑一探究竟,却听见了一个更为焦急的男声喊着,“吴邪!”
听见了那个男声,黑眼镜紧绷的神经骤然松懈下来,他笑了笑,用尽最大气力,毫不留情地往楼下跑去。
黑眼镜躲在小区花园里被皑皑白雪覆盖的树丛之中。眼睁睁看着吴一穷背着昏迷不醒满头是血的吴邪急匆匆出了楼道,奔向自家车库,而一旁跟着的人是吴邪母亲,一脸担忧。
他贪婪地看着载有吴邪的轿车行迹,等到车终于消失不见,黑眼镜蹲下身,将整个人的身体埋进一层薄薄的雪里。
一切都结束了。
不知过了多久,大量的烟花在自己头顶绽开,新年到了。
他从雪堆里钻出,用冻的僵硬的双手拍打着同样僵硬的脸,傻傻地看着眼前的壮景,倚向一棵树。黑眼镜执迷的观赏新年烟火,接二连三的爆破声响震的树上的积雪簌簌的落到他的身上,再度将他半埋进雪中。烟花消散,因为接二连三下雪而失去本来颜色的天空终于又有了星星的踪迹。
看着满天星斗,冻的浑身发抖的他在雪堆上画上了一个蛋糕的图案。
往后,也不会再有吴邪陪他度过生日了。
僵硬的脸上挤出一点笑——
他祝自己,22岁,生日快乐。
四十六、行尸走肉
五月。
一派花红柳绿之中,吴三省提着三盒补品,轻车熟路走进吴邪家坐在的公寓,刚出电梯已然热的满头大汗。
天热,心虚。
他敲响了吴邪家的家门,很快,吴邪母亲带着一脸倦容来给他开门,面无表情的一张脸有了稍纵即逝的微弱笑意,似乎仅仅是为了礼貌。吴三省见嫂子今天没有往外赶人,大舒一口气便讪笑着进入吴邪家客厅,熟稔地坐在沙发上。
喝了一口嫂子为他砌的茶,他下意识瞥了一眼大门紧闭的吴邪卧室,压低了声音问道,“吴邪最近,好些了么?”
他的嫂子似是而非的苦笑了一下,“那样吧。算不上能说能笑,不过已经比二三月份好很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