予心所向 番外篇完本——byblueskytofl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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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续此言既出,她也没有了犹豫的余地。不多时,武林盟派来的仆人进了来,“参见慕容门主……和苏护法。”
看到武林盟的人,她心中又记起当日万景峰说漏嘴的那一刻,内心自然无甚好感。但她手中没有任何证据,此刻也不好撕破脸皮。“不必多礼,”慕容续清冷的声音响起,“有什么事情,只管说吧。”
“回门主,”仆人说,“我家老爷托我来给门主带个话,老爷说,昨日抓着个闯清凉寺的贼人,觉得门主可能会想用一样东西来换。”
“闯清凉寺的贼人?”慕容续不动声色地问,“盟主想用什么东西来换?”
“老爷说,东厂的谢大人带着一本账册走了,此刻正在回京的路上……若是有这本账册,武林盟便可放人,凭神仙府的手段,这不是什么难事。老爷还说……那位谢大人抛下同伴一人走了,是为不义,神仙府出手,也不算什么不仁不义的事情。”
“是阿准!”苏伶惊呼出声,那仆人闻言,露出了不怀好意的笑容,“看来那个人苏护法也认识,在下便不用多介绍了……不知这件事,门主意下如何?”
慕容续脸色铁青,一言不发。苏伶怒视着那仆人,五指微张,已经不自觉地摆出了轻云蔽月手的起手式。“明天……我会给盟主回复,”终于,慕容续说,“来人,送客。”
“如此,我家老爷便静待门主佳音了。”仆人不以为意,站起身来,“对了,还有一件事门主务必不能忘记……那贼人如今身受重伤,若是拖得太久,只怕性命堪忧。二位,在下告退了。”
那仆人不紧不慢地出了去,待门扉合上,慕容续终于忍不住,一拍桌子,“混账!”
“那姓万的,未免也欺人太甚了……”苏伶问,“他们说账册……阿准到底带走了什么账册?子继,你现在……作何打算?”
慕容续不答话,扶着桌子,缓缓地离开了位置。“为什么……”他神情恍惚,喃喃自语道,“为什么这一次,又是夏家的人……”
“什么?”苏伶不明就里,“什么夏家的人……等等,你是说……”她瞪大了眼睛,“那个夏家的人……夏北异?他和这件事有什么关系?姓万的和夏家有关系?不不不,他的家世师承都搭不上边……子继,你把我搞糊涂了,到底是怎么回事?”
“还能有谁……异之落到这个境地,不就是因为想要帮他?而他却弃异之而去……”慕容续咬牙切齿地说,“异之这一次,竟是做了一回东郭先生!”
“想要帮他……”苏伶恍然大悟,“阿准是监丞大人抱养的,难道他是……”
看到慕容续的眼神,她明白了一切。震惊和感慨交织在心头,她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他到底……为什么会……做出这种事……”
从昏迷中醒转,四周漆黑一片,沈殊开始试图回忆,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
——他和谢准去了聚贤庄,对上了邵师,然后中了对方一掌。
手腕上传来镣铐冰冷的温度。他试图坐起来,双腿却使不上力气。他伸出手想探一探周围的环境,没想到刚一抬起手来,就触到了一个正在蠕动的东西,竟是一只蜈蚣。他吓了一跳,这时,一个阴森的声音响起:
“别乱动,小心别弄死我的蛊虫!”
眼睛渐渐适应了黑暗,借着石缝中偷出来的微光,他看到了一张满布疤痕,面容扭曲的脸。他霎时间想起了对方的身份,“杨前辈?”
“呵呵呵呵……”杨洪缓缓踱过来,看了看他,“难为你这小子还记得。”
他心里一惊,想起了当年在白虹山庄看到陆玄青时的情形。如今杨洪正和武林盟合作,只怕自己也是凶多吉少。杨洪见他眼中有畏惧之色,不禁大笑道,“你敢孤身一人战邵师,怎么看见了蛊虫却怕成这样?”
听对方的口气并没有什么敌意,他稍稍松了一口气,“这些虫子是……”
“世人只知医术可以治病救人,却不知蛊术若用对门路,也可以治病救人……”杨洪在他身边找个地方坐了,“龙象般若功内力刚猛天下无俦,你中了邵师那一掌,本来应该经脉尽断,命不久矣了,但既然我不让阎王收你,阎王就不敢来找你的麻烦。你如今已性命无恙,再过个两日,打通阳蹻,阴蹻二脉,就可以行动自如了。”
“前辈这是打算……救我?”他惊讶不已,“为什么?前辈不是在和武林盟……”
“为什么?就凭你见我时叫我一声前辈。更何况,”杨洪不屑一顾地说,“我要毒谁便毒谁,要救谁便救谁,武林盟管得着吗?那姓万的和那潞王天天对我呼来喝去,我早就看他们不顺眼了。他是你们汉人的王爷,可不是我们苗人的王爷。”
沈殊听他这么说,不禁一时间忘记了伤痛,笑道,“前辈倒是有骨气,不愿摧眉折腰事权贵。”
“什么眉什么腰的……你们这些汉人说话高来高去的,我也不懂……不过,我倒是有一件事想问你,”杨洪说,“我听他们说你天资聪颖过目不忘,可有这件事?”
“晚辈读过些书,过目不忘称不上……有些小聪明罢了。”
“是就是,不是就不是,扯那么些客套话做什么?”杨洪嗤之以鼻,“你既然已无性命之忧,便替我做一件事。”
“前辈于我有救命之恩,虽说如今我被囚禁在此,但若是力所能及,必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他这番话并非客套,实实在在是真心诚意的,“只是不知前辈所说何事?”
“不用什么赴汤蹈火,这件事,对于别人来说恐怕有些难度,但对于你沈公子来说却是易如反掌……我把五毒宝典告诉你,”杨洪说,“你既然记性好,就替我记下来,他日等你出去了,便把五毒宝典公诸于世,免得我族圣典失传。”
“这……”他大吃一惊,“晚辈并非苗疆人,五毒宝典乃是苗疆圣典,这……晚辈如何能受得起……”
“什么苗人汉人的,我就认你沈殊一个人。”杨洪打断了他,“五毒宝典一脉单传,蓝璇早就死了,我也上了年纪,恐怕没几年就要去见祖灵了。这些年来,我一直想找一个合适的人选传他这五毒宝典,但一直没有找到……你虽然不是此道中人,但我就偏偏看得上你这性子,等你出了去,如果找得到合适的人,就把这五毒宝典传了他,如果没有合适的人选,就记下来流传后世。”
听了这话,他竟是连拒绝的余地都没有了,便答应下来,“前辈若是心意已决,就把五毒宝典告诉晚辈便是。”
杨洪看他答应了,就细细将五毒宝典上的句子口述于他。五毒宝典中多是些枯燥难懂的毒理,又夹杂着苗文和汉文,他不懂得意思,起初背得有些慢,待至背了三成时,渐渐掌握了门道,虽是不明就里,但也逐字逐句地记了下来,约莫一个时辰之后,他便能将全篇背个大概了。杨洪又让他重复了一遍,纠正了他几处记错的地方,直到他记得一字不落,才满意地点了点头。“好……我果然没有看错人,这下子……五毒宝典就不会失传了。”
沈殊在心里默默回忆了一遍,却觉得有些不对,“前辈……这里面,好像没有提到万蛊噬心大法。”
“你当我是傻子不成?”杨洪轻笑一声,“我传了你万蛊噬心大法,你必用来救姓陆那小子,哪怕我让你赌咒发誓,你也必是答应得勉强,事后又多半要违背誓言……反正万蛊噬心大法也是门邪术,不传也罢。”
杨洪这番话说得一针见血,他也只得苦笑了。他本想劝对方放下仇恨,不要对蓝璇的事情耿耿于怀,但转念一想,对方被这件事弄得人不人鬼不鬼地过了半生,要放下芥蒂岂是一朝一夕的事情,只怕此事只能等与对方慢慢熟稔起来才好开口了。
反正他明天还会来的,沈殊想。
“你是说……他是夏家的人?”东缉事厂内,一袭朱红蟒袍的程沐恩脸上泛起一丝冷笑,“难怪当年查抄夏家时,谢英停留了这么久才出来,而且被问起的时候言辞闪烁……谢英啊谢英,你可真是胆大包天。”
“督公说的太对了,那谢英可不是胆大包天,他和督公作对,那不是死路一条吗?”樊顺忙不迭地附和道。
“那小子也是……查案便查案,拿了这种东西出来做什么?可惜啊,这一回,本座也保不了他了……”程沐恩惋惜地叹了一口气,“本想着假以时日能为本座所用,东厂上下,真是再找不出第二个这般伶俐的人了。”
听程沐恩这么说,樊顺眼底闪过一丝凶光,但表面上还是满脸堆笑道,“督公有爱才之心,怎奈那小子自己作死,怨不得别人。这一回,可是要陪他那个不识时务的爹一同下鬼门关了。”
“可惜这件事年代久远,找不到什么证据……不过也没关系,”程沐恩把玩着手里的密函,用耐人寻味的语气说,“人在诏狱里,还怕没有口供吗?”
第十九章
“什么?这可真是出人意料。”当听到万景峰报告来的消息后,潞王怔了半晌,“那个被满门抄斩的夏家居然还有漏网之鱼。”
“在下也确实没有料到,”万景峰说,“这件事,在下已经派人快马加鞭通知督公……这下一来,不等他见到皇帝,京城里就张开天罗地网单等他上钩了。”
“做得好!虽说这样未免有些委曲求全,但大军尚未集结,为了不让那些个不识相的出来坏事,也只能暂时这样了……这消息是从哪里来的?”
“回王爷……”万景峰深深一揖,“此事乃神仙府所查到的。”
“什么神仙府……算了,是谁都没关系,本王喜欢懂得审时度势的人……传令下去,对神仙府重重有赏。”
“那是自然……”万景峰眼底流露出一丝阴狠笑意,“在下已吩咐手下人,在江湖之上广为宣传此事,以示嘉许。”
邵师始终站在一旁默不作声,此刻突然开口道,“王爷,既然燃眉之急已解,集结大军之事,就先缓缓吧。”
“为何?”潞王不悦,“本王可是看在森罗教能够提供兵马的份上才与你们合作的,你这是什么意思?”
“在下以为,江西人心未定,此刻起兵,即使控制了江西全境,也未必可以守住。朝廷在此虽然兵力空虚,但调兵前来,只是迟早的事情。王爷贸然起兵,只怕万一敌不过朝廷兵马,反而引来杀身之祸。不如高筑墙,广积粮,待朝廷有异动之际图谋后事。”
“今天说时机未到,明天说时机未到,难道要本王等到头发白了不成!”潞王大怒,“你们可是在敷衍本王!”
“本教对王爷绝无异心……”邵师语气平静地回答,“但是现在南宫右使让在下代为全权处理此事,在下便不会让教众白白前来送死。”
潞王本欲发作,但随即想起他当日以内力震断沈殊全身经脉的那一幕,思虑再三,还是把话咽了下去。万景峰见状,安慰道,“王爷乃是真命天子之身,岂在乎这一两年的拖延?待坐了龙椅,即使头发花白,也是威严得很。”
“还是万大侠会说话。”邵师的语气中透着露骨的鄙夷。万景峰恨恨地瞥了他一眼,却不敢反诘,毕竟,自己这几年在江湖上的面子还是靠对方撑的,如果对方一怒之下甩手不干,莫说整个江湖,只怕武林盟内他都难以摆平局势。
一阵如蛇身游走般的脚步声在门外响起,杨洪没经过通传,便上得厅来。潞王一腔怒火正没处发泄,及见瞥见这满脸疤痕的小老头,竟是气不打一处来,“你怎么来了!快给本王出去!”
“王爷好大的威风……”杨洪的声音听起来有些阴森,让人没来由地心生寒意,“邵护法让我前来,干你何事?”
“是在下命他前来的,今天的事情兹事体大,他也得听一耳朵……”邵师脸上露出苦笑,“只是先生啊,你来得晚了,我们都已经谈完了。”
“既然谈完了,那还叫我来作甚,反正你们汉人的这点事,我也不关心。”杨洪不屑一顾地说。
“好啊!既然你不关心,那还来这做什么?”潞王怒喝,“给本王出去!”
杨洪面目狰狞,本就不为他所喜,再加上性子古怪,从来便是不把他放在眼里。偏偏此人又如同鬼魅一般,使他在厌恶之中又不知不觉平添了几分畏惧。杨洪听了他这话,倒也不给他什么好脸色看,“我本来是不想来的,但若是有人赶我走,我便不想走了。”
“听见没有!本王让你滚!”
“呵呵呵呵……王爷,你真以为自己是个什么东西?被人利用了还自以为得计……”杨洪那张扭曲的脸在大笑之下变得更加狰狞,“你以为教主和那姓万的都为你所用?他们早就背地里勾结了,你这些年来聚敛了那么多钱财,正好可以用来行贿朝廷里的人……你在他们眼里,无非就是一只肥羊而已!”
“先生!”邵师急忙向他使了个眼色,但杨洪只当没看到。“你滚不滚?来人,给我把这胡言乱语的疯子带下去!”潞王气急败坏地大喊。
“我不是疯子,你才是……”杨洪见他这样,索性挑难听的一股脑地讲了下去,“每次看到你自命为真龙天子的样子我就想笑……只有龙生龙的道理,却没有蛇生龙的道理,你们潞王一系若是真龙天子,为什么如今金銮殿上坐的却是人家?”
“我宰了你!”
潞王勃然大怒,一气之下,竟拔出腰间的佩剑向杨洪直刺过来。事出突然,邵师本欲去拦,却还是慢了半步。杨洪来不及躲闪,被一剑刺中心口,当即血流如注,但不知何故,他眼中忽然闪现出阴毒的笑意。
“王爷小心!”万景峰知道杨洪底细,有心想要回护潞王之际,心下却一个犹豫。杨洪的鲜血溅了潞王一脸一身,潞王望着他倒地的尸体,突然惊恐地大叫起来:“什么东西……什么东西……我的眼睛……眼睛看不见了……”
伴随着他的惨叫,被毒血溅到的皮肤寸寸开裂,衣衫宛若被烧红的火钳烫到一般发出滋滋声响。他倒在地上,身体无力地抽搐了一阵,最后终于僵卧在了原地。
目睹了这一幕的两个人半天回不过神来,良久,邵师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活着就不怎么让人清净,死了还惹出这摊子麻烦事。”
“他是你们的人,”万景峰一拂衣袖,压抑住心头惊恐,“哼,治下无方。”
邵师知道自己和他说的牛头不对马嘴,却也懒得辩解,“先别说这个了,事情既然已经出了,想办法解决就是了。”
“怎么解决?事情是你们的人闹出来的,你说怎么解决?”
“死就死吧,朝中的关系都已经联络了,事情也办得差不多了……把潞王的尸体送回去,对外宣称暴病就可以,反正……”他说,“潞王恶贯满盈,这件事对于任何人来说,都是一个好消息……朝中那些大员,也终于可以松一口气了,不是吗?”
转过又一个岔路口,视线的远处,高耸的城门终于出现在眼前。连日来的快马加鞭终于在这一刻看到了曙光,但谢准知道,真正的挑战还在后面——待进了京城,如何能够避开厂卫耳目顺利见到皇帝,才是最大的难题。
他忘不了那一刻沈殊的嘱托,怀中的账册仿佛有着千钧的份量,促使他不得不小心应对。
策马至城门前,今日的防卫却似乎比往日都要严格,往来的行人都需挨个盘查。隔着入城的车马,他看到了几个身着东厂服色的人在对车夫进行搜身,他还来不及惊讶,旋即便发现了更加奇怪的事情——在那几个东厂的人当中,赫然出现了樊顺的身影。
——似樊档头这般的身份,为何会在城门前亲自盘查行人?
他正在疑惑之际,前面的车马过去了,樊顺正训斥着手下番役,猛一回头看到了他。四目相对之下,对方眼中现出喜色。
“谢准……老子找了你整整一天,没想到你却自投罗网了!来人,给我拿下这个朝廷钦犯!”
“什么朝廷钦犯!”他不明就里,“在下乃奉旨出京公办回来覆命,你们要抓人,可有驾帖在此?”
“要驾帖?那好办,等你跟我们回了诏狱,我给你写一张便是。”
他心里明白,对方要弄驾帖只不过是早晚的事情,但是表面上却装作浑然不知:“这可不好办了,樊档头你说拿人就拿人,又没凭没据的,让我怎么信你跟你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