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如月完本——by司徒九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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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闻弦喜欢聂歌。
他在一棵柳树后,望着站在不远处的聂歌,夜风习习,挟来清馨的荷花香,仿佛一道灵光落顶,他忽然之间明白了这个事实。
然而那已经是十年前的事了。
顾闻弦和聂歌一路厮混到了高三,高考结束后,聂歌非要拖着顾闻弦一块去毕业旅游,顾闻弦一开始是拒绝的,但架不住那厮日日死缠烂打,只好同意。聂歌一时喜出望外,跟猴精和白晶晶他们炫耀了一通,结果又招来了一群粘人虫,十来个人宛如小型夕阳红旅行团,浩浩荡荡地踏上了火车。
他们来到江南的某座历史名城,因为顾闻弦和聂歌心仪的大学就建在此处。聂歌自我感觉这次考试发挥超常,一路上都在跟顾闻弦拍胸脯打包票说自己一定能考上。顾闻弦就静静地看着他吹牛逼,一旁坐着的白晶晶终于看不下去了,说:“你先拿到录取通知书再来跟顾闻弦得瑟吧。”
聂歌不屑地说:“那是迟早的事。”
“你要是真考到Z大可得乐死了,”白晶晶说:“听说那里的美女特别多。”
“是吗?”聂歌饶有兴趣地说:“那我可得早早地开始物色,起码大学四年不能有空窗。”
白晶晶痛心疾首地看着他,“你怎么不会说话呢?这种情况下你不是应该夸夸我,说‘美女再多我也不稀罕你才是我心中最美的’这种话吗?”
“我要说也不对你说啊,”聂歌转向顾闻弦,目光里带着点不明意味,轻轻落在他脸上,微勾了勾嘴角,说:“是吧顾闻弦?”
这几年来他俩仿佛一只狗上的两条腿,对彼此腿肚子里的那几根血脉经络摸得一清二楚,一个眼神就能知道对方心里又在折腾什么风浪,但此刻顾闻弦静静地看着聂歌的眼眸,却生出了难言的迷惑,还有不安。
他问:“什么?”
“美女再多我也不稀罕,你才是我心中最美的。”说完,聂歌冲顾闻弦轻轻眨了下左眼。
南方此时已经入夏,绿皮火车上人头攒动,空调如同摆设,无处不在的热气一阵阵地升腾,顾闻弦只觉一瞬间似乎脑子都被蒸熟了,眼前的事物骤然模糊,只有聂歌眨眼睛的动作仿佛电影里的慢镜头一般,缓缓回放。
他不动声色地深吸一口气,转向窗外。火车此时正在过江,一些小孩没见过这么壮阔的江水,兴奋地欢呼起来,车厢内一片嘈杂,江面上呼啸而过的风却好像穿透了玻璃,吹拂至顾闻弦身边,将周遭的热与闹席卷一空。
他又轻轻地舒出一口气,头也不转地对聂歌说:“少扯。”
所谓旅游不过换个地方吃喝玩乐,夕阳红旅游团更折腾不出什么新花样。坐着船在湖上晃了半天,被人流推动着走过桥,又去塔里寻访了白蛇娘娘,一群人被六月的大太阳晒出了一身汗,坐在湖边的长椅上屁股挤着屁股吐着舌头喘气。
忽然有人问:“咱们中午吃什么啊?”
这一话题立即引起了热烈的讨论,这个说要吃当地有特色的小饭馆,那个说要吃著名的大饭店,还有人说想逛小吃一条街。聂歌烦不胜烦,大手一挥,蛮横地敲定道:“那就吃KFC!”
全国的KFC都一个味儿,全国的KFC饭点都没座儿。
一群人手捧着一个汉堡蹲在人来人往的店门口,面色颓废貌似生无可恋,若不是个个穿戴尚且整齐,只怕要被当做丐帮某处分会出了什么大事正在召开紧急会议。
顾闻弦默默地起身去店里头上了个厕所,再回来时却发现弟子们全都不见了,长老却还在,倚着玻璃窗,目光幽幽地朝他望来。
“他们人呢?”顾闻弦走过去问。
“他们说跟着我不好玩,顾自个儿玩去了。”聂歌无谓地耸耸肩。
“哦,”顾闻弦说:“那我们回酒店睡觉吧。”
聂歌原本没骨头似的倚在玻璃上的身子顿时如装了弹簧一般跳了起来,“不行!好不容易出来玩一趟,你怎么净想着睡觉?”
顾闻弦说:“如果真的考上了Z大,那我们要在这里呆四年,还怕没得玩吗?”
“那也不行!”聂歌没好气地说:“意义不一样!”
顾闻弦正想问他究竟有什么意义不一样的,胳膊已被聂歌夹在腋下,被蛮横地拖上了一辆公交车。公交车里头拥挤得仿佛一只沙丁鱼罐头,眼见又涌进来几条鱼,众鱼纷纷愤懑抱怨,顾小鱼和聂小鱼挤过重重鱼群,钻到一个角落里,聂小鱼喘着气,将双手按在顾小鱼肩膀上,说:“就这不一样。”
聂歌在瞬间仿佛变得文艺而高深,顾闻弦一下子竟没能明白他的意思,微皱起眉,迷惑地看着他,此时公交车一个急刹车,摩肩擦踵的众鱼立即撞成一团,一颗毛茸茸的脑袋也砸在顾闻弦胸前,聂歌整个人都摔在他身上,顾闻弦下意识地将人拦腰抱住,问:“没事吧?”
“没事。”聂歌揉揉额头就要起身,搂在腰间的手却纹丝不动,他竟没能直起身,抬头看向顾闻弦,顾闻弦的眼眸就好似骄阳下的那一汪西湖,乍看风平浪静,实则波澜暗涌。对视片刻,顾闻弦垂下眼帘,纤长的睫毛遮去了漆黑的瞳孔,松开了抱在聂歌腰间的手,指尖却悄然捏了下聂歌洁白的衣摆。
第6章 明明如月(六)
两人到了延安路某站下了车,聂歌从兜里掏出张皱皱巴巴的地图,盯着大太阳眯着眼睛老头儿看报似的研究了半天,一指某个方向,道:“往那儿。”
他左拐右拐地把人领到一条古色古香的街道,得意洋洋地说:“南宋御街,怎么样,没来过吧?”
顾闻弦已绕过他往前走了。
聂歌:“喂!”
如果真要顾闻弦写一篇游记,关于传说中的南宋御街,评价大概会是“稀松平常,毫无出奇之处,东西不贵人太多”之类的,但如果附加条件是有陪游,而且这个陪游热情聒噪、活力四射且姓聂名歌的话,评价就变成了“虽平凡无奇,但自有其独特之处,值得一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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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闻弦懒懒地瘫在椅子里等着奶茶,说:“我就说了,还不如回酒店吹着空调睡懒觉,我是没觉得这样晒半天太阳有什么意义。”
聂歌莫约是被一支名为“文艺青年”的鸡血直接注射进了脑袋,坚持道:“多有意义啊!我们下次什么时候再一起出来逛都不一定呢!“
聂歌是个闲散富贵公子,尤其是高考结束后,十天里有十天都是空的,整日无事可做就来拖顾闻弦出去玩,只可惜顾闻弦不会玩也不爱玩,十次里能被他拖出去一次都算他心肠软,两人一般揣着各自的裤口袋,溜溜达达地走去附近的书店,蹲一下午,权当解闷,被聂歌称为老头儿们的约会日常。
“如果每次和你出来逛都又热又累的话,我以后还是不要和你出去了。”顾闻弦丝毫不给面子,将头扭到另一边,闷闷地道。
正好这时店员把奶茶送过来了,聂歌一把夺过顾闻弦点的那杯,张嘴就“咕咚咕咚”灌了一大半进自己肚子里,鼓着腮帮子,示威般的看着顾闻弦。
顾闻弦轻嗤“幼稚”转眼间把聂歌的那杯也抢到手里,灌了比聂歌更加凶猛的一大口。
冰凉的奶茶下肚,两人大眼瞪小眼,半晌,同时毫无形象地打了一个嗝。
聂歌立即毫不留情地嘲笑起顾闻弦来,“亏我们班女生还推你为校草呢,她们也不来看看你这怂样!”
顾闻弦毫不示弱地反击:“传说中的土豪杠把子还不是蹲在大太阳底下吐舌头热成狗?”
校草与扛把子各自送上表达自己诚挚不屑的白眼一枚。
大半凉水下肚,加上头顶空调冷风嗖嗖,终于将两人脑门上蒸腾的热气吹散了许多。聂歌收回吐在外头的舌头,随手摘下贴在墙上的一张便利贴,嫌弃地道:“这是什么呀?怎么贴得满墙都是?”
粉红色的便利贴像一团梦幻中的云,氤氲满室。
顾闻弦说:“你不知道吗?很多奶茶店都有这个,那些女生们都特别喜欢在上面写些神神叨叨的东西,往墙上一贴,跟贴符似的。”
聂歌摊开自己手上的便利贴,定睛一看,上面的字迹隽永俊秀,如铁画银钩,一笔一划地写着
“To陆添,
春水初生,春林初盛
By傅云书。”
聂歌左边眉毛高高地挑起,钻研了半天也没从脑袋里抠出这首诗来,咳嗽两声,说:“咳咳,那个谁,考你个问题。”
顾闻弦眼皮子也不眨一下地说:“怎么,又遇上看不懂的字了?”
“天底下有我看不懂的字?”聂歌拍着胸脯道:“你面前这人可是学霸,学霸!”
顾闻弦淡淡的目光从他胸前一扫而过,“那好,学霸,您能闭嘴吗?”
“不能。”聂歌厚颜道,举着那张便利贴站起身,清了清嗓子,朗诵一般,“春水初生,春林初盛……顾闻弦,这是什么意思?”
聂歌说话时,静静地看着顾闻弦,没有片刻闪烁,他的目光太过虔诚,像正午炽热的阳光,当头落下避无可避,几乎将顾闻弦这个终年不见天日的人灼伤。他仓惶地移开视线,垂下眼眸,听见自己的心脏在胸腔里剧烈而慌乱地跳动着,然后不知名的情绪如潮水般汹涌而来,将自己的一切瞬间淹没。
世界静止。
顾闻弦平静地开口,说:“这是著名当代诗人冯唐《三十六大》里的诗,下一句是,”顿了顿,他抬起头,与聂歌的视线交汇,他们默然对视了许久,顾闻弦深吸了一口气说,“十里春风不如你。”
也许是在阳光的照耀下,顾闻弦产生了炫目的错觉,他好像看见聂歌嘴角浮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然后他说:“这诗有点意思。”
聂歌是典型的理科生,每次背文言文古诗词都跟古代难产的孕妇似的,生得上气不接下气,任务结束了,半条命也跟着去了,如今从他嘴里听到这句话,令顾闻弦很是感到惊奇,诧异地道:“就你这脑子还能理解诗词歌赋?”
“诗词歌赋理解不了,”聂歌“刷”地从手边一叠便利贴上撕下来一张,埋头认真地写着,说:“但我能理解诗歌里的感情。”
顾闻弦调侃地道:“什么感情?”
“我喜欢你,”聂歌说完,抬起头来,将笔套回盖子里,然后站起身,将手里的便利贴往墙上一贴,“无非就是这种感情咯。”
像暴雨将临时落在脸颊的第一滴雨,顾闻弦立即抬起头,对上聂歌似笑非笑的眼眸,半晌才想起他写得那张便利贴,连忙扭头去看,可那张便利贴藏匿于无数一模一样的便利贴堆中,如水滴落入大海,到处可见,可又处处不是。
顾闻弦问:“你写了什么?”
聂歌说:“你想知道,就自己去找。”
顾闻弦当然不会像个傻逼一样在茫茫便利贴堆中去寻找聂歌留下的那一张,即便他很想做一回傻逼,但也不会当着聂歌的面做。
于是他站起身,说:“逛够了没?逛够就走。”
这回聂歌终于没再拉着顾闻弦强行文艺。
两人又挤着公交车晃晃悠悠地回了宾馆,刚插卡进屋,聂歌就扒了上半身的衣服,甩着满身汗水,跳水一般嗖地蹦上了床,边打滚边摸出了空调遥控机,把温度调到最低。
顾闻弦关上门回过身,看到这一幕寒毛都激动得竖起,怒喝:“聂歌!你滚下来!”
没洗澡就上床的人是洁癖小王子顾闻弦绝对无法容忍的,尤其这个人还刚出了一身大汗。
聂歌如一条落水的鱼,扭得欢欣畅快,“下去干嘛?一起来啊顾闻弦。”
顾闻弦额角的青筋跳了又跳,终于没忍住,放弃原则,跟着一块蹦上了床……然后揍起了聂歌。
一场残酷的战役过后,顾闻弦毫无悬念的胜出了,他板着脸捏着鼻子,如驱赶战俘一般把聂歌推搡进了浴室。聂歌抱着浴巾,心不甘情不愿,一步三回头地叨叨:“干啥?我就那么让你嫌弃么?”
“嫌弃死你了!”顾闻弦说着,一把带上浴室门,松开捏着鼻子的手,长长地舒了口气。忽地想到了什么,复又敲了敲浴室门,说:“诶,洗的干净点!别用水冲冲就算了。”
“怎么,”里头聂歌的声音透过水声朦朦胧胧地传来,“你等会儿还要检查?”
顾闻弦不屑地哼了声,说:“检查你屁股有没有开花!”
他们后来好像又互怼了几句,但是顾闻弦都已记不清了,那些话语随着时光的湮灭,渐渐与那淅淅沥沥的水声融为一体,化作虚无,印象中最深刻的,是之后忽然响起的敲门声。
顾闻弦一愣,支起耳朵仔细听了听,确定的确是有人在敲门,于是丢下浴室里头还在哔哔个不停的聂歌,走到房门前,先谨慎地扣上门链,再问:“是谁?”
门外那人说:“是我。”
一个熟悉的女声,顾闻弦打开门一看,果然是白晶晶。
白晶晶是班花,非公认,重点高中的重点班也没那么多时间精力来公平公开公正地办选举班花这种隐隐透着中二气息的活动。不过他们理科班,妹子总共就那么几个,男生们晚上辗转反侧彻夜长谈时,话题不是落在这个身上,就是谈到那个身上,而白晶晶,就是被讨论最多的妹子。就连自觉审美刁钻的顾闻弦也不得不承认,白晶晶确实是一个难得的漂亮妹子,而现在,一个难得的漂亮妹子正睁着双亮晶晶圆溜溜的大眼睛,巴巴地望着自己。
她显然是精心打扮过的,穿着一袭洁白的棉麻长裙,身上散发着沐浴过后若有若无的香气,长长的头发不像在学校里那样扎成高高的马尾,而是散落肩头,耳边别着一枚蝴蝶结形的银色发卡。
顾闻弦丝毫不为所动,心底甚至隐隐冒出了不妙的预感,他并未解下门链,而是站在那道狭小的门缝后面,望着眼前这个冒着香气的、精心打扮过的、难得的漂亮妹子,问:“你有什么事吗?”
“我……”白晶晶望着顾闻弦,脸忽然红了,她低下头,局促地说:“我想问……我想问的是……聂歌在吗?”
第7章 明明如月(七)
那一刻顾闻弦的心底忽地起了一阵旋风,卷起漫天难以名状的酸味,他生出莫名的冲动,想干脆利落地甩下一句“不在”然后抬手把门关上,可握着门把手的手指紧了又紧,最终还是悄然松开,他问:“你找他有什么事吗?”
白晶晶依旧低着头,脸上的绯色已经蔓延到耳根,她支支吾吾地说:“我有件事,想和他单独谈谈……他在吗?”
世界寂静许久,顾闻弦听见自己的声音在一片苍茫中微弱响起,他说:“他在。”
胆子再怎么大,毕竟只是一个高中少女,得知聂歌是在洗澡,白晶晶再也不好意思逗留,拜托顾闻弦把自己的话带给聂歌后,便一溜烟地跑了。顾闻弦静静地目送她的背影远去,然后抬手关上了门。
转过身,浴室门被“哗啦”一声拉开,聂歌腰间围着块浴巾,一边揉着湿漉漉的头发一边趿着拖鞋走出来,望见佯装平静的顾闻弦,问:“怎么了?刚是不是有人敲门过了?”
“没有。”两个字如斩钉截铁一般从自己嘴里说出,顾闻弦一怔,随即道:“晚上出去吃夜宵?”
“好啊,”聂歌登时来了兴趣,“吃什么?”
顾闻弦:“麻辣小龙虾,配啤酒。”
聂歌举起双手表示赞成。
他也完全没有提到夕阳红旅行团里的其他人。
顾闻弦的心底生出几分隐秘的侥幸,他想,你看,他其实也并没有很在意他们,所以提不提,都无所谓。
顾闻弦强行让自己放轻松,然后说:“轮到我洗澡了。”
拿好衣物,推开浴室门,里头仿佛被哪吒肆虐过的东海龙宫,满目疮痍一片狼藉,顾闻弦深深地怀疑了一瞬聂歌是否藏了个美女在里头两人一块洗鸳鸯浴了。他把衣服放到干燥的地方,蹲下身,叹了口气,任劳任怨地把聂大公子哥闹过的龙宫里头打乱的东西一样样归位,收拾收拾着,他忽然想,聂歌这货又懒又闹,也不知道以后谁肯要他,要换做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