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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一(修订中) 番外篇完本——by黑爪子的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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哐的一声。
二者毫无花假,拼上一招,萧长风剑身弯折,难敌熊精气韵,一时胸中绞痛,五脏六腑错位般,他勉力提气,左手祭出一掌,熊精一击落空,凶性大发,眼见萧长风作势再来,想他自不量力,忽而仰天一声长吼,损人心脉,后者再忍不住,一口血喷将出来。
姜承神情微动,若有所感,然则心力不济,睁眼也难,一掌拍在石埙上,尚不解何故,忽觉身中一轻,黄芒冲天而起。
厉岩目中赤红,嘶喊道:“姜承,跑——!”
已是不及。
筋肉撕扯之声,震穿他耳鼓。
几步外,熊精一双利爪深陷姜承皮肉,萧长风抛出数丈,眼见屏障解开,却无力再逃,他心中自嘲,又不甘看向姜承,道他面无人色,浑身剧颤,便知有多痛——
姜承的手定是废了……他想,太好了……
自此再无意识。
厉岩满腔恨意,发狂般一拳挥出,姜承冷汗浃背,一痛下竟清醒许多,他灵力耗损过盛,本就逃不脱,何苦再连累他人——
黑熊势在必得,吃下姜承,便可化作人形,它磨砺牙尖,张口就要吞下,岂料此子亦非凡俗,竟全身赤火,连它一并灼烧。
厉岩眼见如此,又惊又急,悔道:“姜承,住手!”
他认出此火由来,不同天地五灵,乃姜承本命真元,早知无退路,那便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厉岩悔之不及,他一生少有悔憾,而今却想,当初为何教他。
熊精自然贪图性命,为早日得道,亦不甘冒此一险,它一时迟疑,却叫厉岩捕捉时机,一式横扫千军,魔火跌宕,熊精知他厉害,计较二者得失,目下它腹背受敌,想来危急,当下撤掌弓身,跳出丈许。
厉岩未敢松懈,一手护住姜承,戒备道:“你怎样?”
姜承身形一晃,不支倒地,面色惨白,摇头道:“我……怕走不了……你……”
厉岩喝住他道:“闭嘴!什么走不了,一定走得了!”
眼见熊精扑上,厉岩心志被乱,匆忙打出一拳,全忘记二者之差,论劲力岂是黑熊敌手,但觉喉中一甜,胸肺作痛,此前一番耗损,已是气血沸腾,再受熊精一掌,必然伤上加伤,屈膝委顿下来。
黑熊大笑一声,掌爪又向姜承扑去,厉岩心有不甘,再欲抵挡,忽而狂风大作,妖气四溢,厉岩一时不察,被熊精一掌掀飞出去,他大喊姜承,后者避无可避,危急之际,厉岩以全身魔气,施展魔影纵,拼死杀进二人间,救下姜承一命。
他半步不退,紧守姜承身前,便是左肩洞穿,血流成河,亦休想他动一步,殊不知后者看来,宁可他死,亦不愿厉岩闪失。
姜承两手被废,动弹不得,他一身染血,看向厉岩背影,道:“你……何苦?”
不过萍水相逢,何苦——
厉岩咬牙一笑,将血气吞回,右手魔气激化,将熊精巨爪推出。
黑熊早已不耐,它一招得手,再不放过,要抓姜承,必然先杀了这小鬼,当下掌爪微动,看似退实则进,厉岩闷哼一声,渗血更多,熊精见他逞强,目中凶光一闪,口中喷出一团黑雾,二人大惊,一时全无防备,煞气侵体,脑中一昏,四肢俱是麻痹。
厉岩浑身乏力,惨跪在地,姜承心中剧痛,聊以支撑,然则不曾相抵,耳旁已是飓风来袭,将他打落一旁。
熊精一把擒起厉岩,将他高举头顶,竟是把人抛上,再以掌爪撕裂,何其凶残,厉岩不甘挣扎,毕竟强弩之末,危在旦夕,他自知此劫难逃,惟冀图再看姜承一眼。
便是这一眼让姜承无端愤怒起来。
他想,一切皆是他错,竟让厉岩遭此下场,若非为了救他,厉岩又怎会来此,又岂会因他,明知敌不过,仍拼死相护?!
啊啊——
姜承不知,在二者眼中,他忽而悲呼起来,犹如浴火重生,周身滔天红光,惊起鸟兽四散,他神情恍惚,蹒跚站起,眉心处一点朱砂,左右延展纹路,缓缓勾勒成形。
火光随之翩跹,犹如画轴滴下一片浓墨,渲染成赤黑的重彩,煌煌灼烧,那气息压抑混浊,连厉岩亦一瞬心惊,但觉黝黑噬人,绝望暗沉,仿佛稍有违逆,顷刻殒命。
厉岩呆瞪向他,一时痴怔,似惊似喜,犹未可置信,不知作何神情,而那熊精已浑身剧颤,掌爪卸去力道,目露惧色,再不敢造次。
惟姜承神情木然,不知身体苦楚,他右臂高举起,那筋肉撕裂,肉眼可见,有暗火缭绕盘身,舔过眉眼、掠过口鼻,化成一道虚影,亮出爪牙,状若吞咽。
熊精益发胆寒,那惊怕掌在血脉中,避不开、逃不得,非死,便是称臣一途,厉岩趁势一击,那黑熊亦不躲闪,受他一掌,叫他滚下地来,躲过死劫,他咬牙吃痛,却无暇伤势,一心只在姜承,两步并一步抢上前去。
姜承火灵极盛,而今引得魔息动荡,若不经由控制,便如油尽灯枯,轻则经脉尽断,重则毙命当场,厉岩心乱如麻,亦不知该如何,姜承目下,敌我不分,恐怕认不出他——
尚在三步外,姜承已眉心微动,直觉挥退来人,厉岩咬牙,抢前一把握着他手,道:“姜承!”
姜承手指一动,不欲伤他,厉岩心头一喜,扣住他脉门,掌劲被卸,力量一径而走,那暗火微微一闪,倏忽黯淡,而姜承亦软下身去。
厉岩一把抱着他,长出口气,忽而一声异响,警铃大作,他抬眼看去,果见那熊精凶性不改,巨爪近在眼前,他本能护住姜承,暗道大意,竟疏忽至此,却听一声巨响,火屏抵在二者间。
姜承睁开眼来,双唇微动,像要说话,厉岩听不清。
砰的一声在耳后。
尚不解何故,便有暴风来袭,厉岩抱紧姜承,被热浪掀翻在地,只觉沉重的一声,继而两耳嗡鸣,灵魂四散,他最后眨了下眼,但见冲天剑光下,那黑熊血肉分崩,当是活不成了。
厉岩脑后钝痛,一片腥热,渐渐血流溢出,把长草染红,有足音响起,远处有人来,他不甘闭上眼,怀中温度被带走。
“看样子,应该是快醒了。”
“嗯,醒来就好,把这药给他喂下吧。”
“……?”
厉岩睁眼开,昏沉间见谁人影子。
他浑身疼,尤其是头,疼得像裂开,手脚没力,肚子又饿。
接着一把声音响起,柔柔的女人的声音,道:“孩子,醒了就好,饿了吧,把药喝下,一会儿吃点东西,再好好睡一觉。”
她将匙子递到厉岩嘴边,药的苦味熏得头疼。
其实没什么好怕的,他也吃过苦药……他?他……是谁?
厉岩模糊地想着,继而头更疼,让他不住翻滚。
他疼得很,钻心刺骨,连眼眶一并泛红,像有东西要落出来。
有人过来按他手脚,被他挥手推开。
直到疼晕过去,仍是抓着头发,仿佛惦念谁曾贴心的温存。
**
厉岩浑身一震,惊醒过来。
荒石岗上喊杀阵阵,一人一骑仓惶脱逃。
十多骑在后追赶,弯弓搭箭,将射未射。
拍马人力有不支,渐伏马背上,呼吸粗重,似受重伤。
厉岩一眼认出他来,神色一凛,转为不善。
一排箭矢破空来袭,马上人一惊,振臂抵挡。
箭镞正中马腿,马匹吃痛,四足乱踏,险险将人甩下。
厉岩啧的声,身形一展,连续奔出数丈,左足发力,凭空跃起。
右手封印才解,魔息已然攒起,那气息由来共生,牵引马上人一阵心悸,甫一抬眼,惊见魔爪铺天盖地。
人群哗然,大声叱喝,有手持刀兵者,纷纷杀将上来,厉岩冷笑一声,状若不屑,右臂一振,那魔爪便潜下地去,化作魔气道道,喷涌而出。
一时混乱不明,有人翻下马去,有人刀剑抵挡,厉岩身在空中,一气用尽,落下地来,他瞅准一放箭人,足尖一点,将人扫下马去。
马上人气力用尽,正是强弩之末,见他来援,心神一松,再制不住马匹,眼见要摔下。
厉岩眉心一蹙,拍马赶上,右手向横一捞,将人提抱在怀,触手一片腥热,他目中忿然,扬手抛出两烟弹,道:“撑着!”
驾的声,携人而去。
一战.上
二人奔出荒石岗,踱到一处山林,厉岩一打缰绳,翻身下马,朝姜承递过两手。
姜承强打精神,深吸一气,方才几分余力,侧过半身,让厉岩穿过腋下,把人扶下马来。
纵观远近,山高林密,地势繁杂,罕有人烟,若非打樵猎户,寻常不会来,确是目下好去处。
厉岩道他一身伤,过久不宜,着人在旁歇着,牵马进了林中,绑在一棵老树上,回头再取。
来去须臾,姜承靠在石上,昏昏欲睡,又将风一吹,不多时发起高热,厉岩心中一沉,上前催醒,还未近身,却见姜承浑身绷紧,一记重拳挥出。
以他现状,不过本能应敌,厉岩闪身让过,一把握着姜承手,在他脸上轻拍两下,道:“姜承。”
姜承神识恍惚,勉强睁开双眼,一片迷茫,片晌才看清来人,歉然道:“厉兄……”
厉岩道不妨,将人撑起,缓步向林中走去。
姜承气血太亏,脚步虚浮,二人身量相仿,厉岩为撑着他,一手扶在腰上,压着伤处,耳旁一声抽气,掌下已是湿透。
厉岩抱歉一眼,松开些力道,见那伤处,俱是刀兵剑伤,以姜承身手,若非手下留情,岂可让人近身,眼下一身狼狈,不过亲者痛、仇者快,早知如此,当日便该将话说明——
人类自视甚高,出尔反尔,毫无半点情谊,与之牵连,便是对敌仁慈,于己不利,早晚赔上性命。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多少血的教训,姜承迟早会懂得。
在成为姜世离那一日。
悔之晚矣、恨之不及又岂是他一人。
却都是将来之事。
目下且行且住,姜承力有不支,厉岩未敢行快,一路深入密林,到山中茅屋,已花去不少时候。
此处原是猎户歇脚,平常无人居住,厉岩亦不客气,推门带姜承进去。
到里间,炕上铺被齐整,四方桌椅俱全,案上三两碗碟,犹散着熟肉味。
厉岩将人扶到床边,见姜承神情疑惑,道:“这里还算安全,你歇着,我去把马牵来。”
想来常在此落脚,故而熟稔。
姜承拱手答谢,厉岩不耐他繁文缛节,道:“你这一套,是和我见外?”
后者一怔,毕竟面色不济,厉岩亦不多话,偏头直指矮柜,道:“那里有伤药,你拿去用——”
旋即眉心一蹙,道:“你腰上这伤不轻,等我回来。”
言罢拾起柴火,去外间烧了锅水,以备姜承擦拭用。
屋内人默然片晌,继而一阵窸窣摸索,厉岩闻他动静,暂且无碍,这才放心离去。
他去时魔影纵,来时乘快马,不过半柱香,已到茅屋前,姜承在床沿,一声轻叹,难掩疲惫,一日太半在逃,生死事小,惟恐不白,与世家交手,又不忍伤,战、不战,当真心力交瘁,远闻马嘶声,一时神情紧绷,两手取拳剑,闪身到窗后。
马蹄忽而顿住,来人止步门前,低声道:“是我。”
正是厉岩。
姜承心神一松,便再无余力,惟靠在窗前微微喘息,厉岩推门而入,正见一地血,浅浅汇成一片,当下双眉一蹙,将人拖回床边。
他臂力惊人,目下神色不善,自然手重,一把挥开姜承手,眼见伤处曝露眼前,大为震怒,腰腹血肉模糊,前后两道剑伤,勉强避开要害。
这人!——
厉岩深吸一气,不再耽搁,忙取来盆水,将手洗净,又递给姜承块布,道:“若是痛,就咬着。”
言罢一抹姜承额上汗,一把绕过肩背,将人撑起,饶是早有准备,惊见伤处,仍不免大出料外,亏得这人一声不吭,忍到现在,果是硬气,厉岩心中摇头,嘴上咬开瓶塞,将药粉一股脑撒上去。
姜承浑身弓起,一时疼痛难当,呼声梗在喉中,听来像是呜咽,厉岩捏他肩膀,低声道:“放松……”
他撑着姜承,将白纱覆在伤处,用绷带牢牢缠紧,还未停下动作,新血又再渗出来。
姜承胸口起伏,脸无人色,脱力向下倒,厉岩一手捞着,取走嘴里棉布,让他抵在自己肩头。
奇妙是这感觉熟稔,仿佛似曾相识,却又无从记忆,徒然一阵落寞,叫二人俱是无话。
少顷,姜承略作调息,气力恢复,他微仰起头,正见厉岩颈上一道血痕,心中一动,便要抚上去。
厉岩神色一凛,肩背肌肉隆起,侧身闪开,姜承一怔,会意道:“厉兄,我……”
此处为他所伤,若非应变机警,恐怕一早身首异处,彼时甩脱追兵不久,姜承昏迷中醒来,直觉背后有人,方才本能出手。
他一击是为搏命,出手便是杀招,厉岩不曾防备,亦是本能躲闪,为拳刃所伤,幸而出血未多,他恼恨姜承暗袭,臂上魔气攒出,岂料勾起姜承痛楚,他神识不清,浑身犹如火烧,又与厉岩二者呼应,一时魔息灌体,冷痛非常。
厉岩手下一滞,见他神情,不似作伪,略一思忖,怕是此前轮番苦战,心神警戒,不曾休憩,神识还在昏迷前,察觉身后之人,故而出手。
姜承撤开手指,看向那半合伤口,道:“抱歉,刚才我……”
厉岩一点头,道:“我明白。”
他抽出铺被,扶姜承躺下,道:“你歇着,其他不急。”
姜承点头,一时相顾无言,厉岩心中不快,道他受人追剿,还存冀望,不曾杀手,毕竟人类养大,行事天真,在所难免,却是苦了自己,怕在此争执,于姜承伤势不利,只叹息一声,转身出了里屋。
心病还须心药医,但姜承要的果,人类未必给得了。
姜承确实心事重重,他见厉岩跨出去,亦是松了口气,他静静躺着,胸中空旷,窗外蓝天白云,与他却是永诀,身负冤屈,而恐身世累,早已错综复杂,如何说得清。
人如何、魔如何,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他记起那日千峰岭上,世人举刀面向异己,无不快意讥诮,容色冰冷,面目含憎,而逃离开封起,那张张面孔便落进眼里,一如他此时梦魇,脱困不得。
**
此处隐蔽,亦有厉岩在,姜承心神略松,便昏睡不知时,醒来耳闻人声,脚步却不似厉岩,一惊下弹坐而起,不慎扯痛伤处,嘶声惹来对方注意,喜道:“你醒啦。”
来人往前一站,衣着短打,形貌陌生,见姜承挣扎起身,忙道:“哎快躺下,厉岩大哥说了,你伤得重,要静养。”
他如此开口,便是与厉岩亲厚,又称呼大哥,姜承神情一动,道:“你是厉兄山寨的……?”
亦不知躺了多久,只道声音干哑,来人见状,取来碗水,道:“我叫盘晓,是山上猎户,大哥出去会儿,叫我看着你。”
姜承喝过水,舒缓不少,盘晓扶他躺下,道:“大哥走前关照,你醒了让把药喝下,我去端过来。”
姜承道声谢,盘晓一摆手,直说客气,手背伸进袖口处,一截暗红纹路。
盘晓见他神情,出奇并未遮掩,反而掳起袖子,笑道:“这个嘛,嘿!大哥身上也有,他可比我强多了!”
满满崇敬之情,又坦言自己是半魔,姜承心知,魔族强者为尊,自有一番正义,向与人界互不侵犯,彼此相安无事,然则世间半魔,多为煞气侵体,非是本愿,奈何世俗眼光,偏偏容不得。
那么我呢?我是谁,又是什么——
姜承翻看自己两手,彼时除了旧茧,便只剩掌纹道道,平平无奇。
盘晓很快回来,姜承一叹,敛去神情,接过汤药道:“多谢。”
正喝药时,屋外传来动静,盘晓探头去看,见厉岩怀抱一对熊掌,立在门前。
姜承气血大亏,按理当静养,厉岩却知他心事,拖沓不得,便捕来只黑熊,替他进补。
他着盘晓帮衬,料理掌肉,自己走到姜承前,探他额头,道:“你其他伤没什么,等烧退干净了,注意些就行。”
姜承微窘,他素来中规矩,少与人亲厚,此时与厉岩掌心相贴,难免几分不自然。
厉岩一顿,觉出不妥,他撤回手掌,指尖却摩挲下,道:“你安心在这儿养几天,等伤口不开裂了,再决定怎么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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