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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一(修订中) 番外篇完本——by黑爪子的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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厉岩目光如炬,冷睇暮菖兰,道:“何意?”
后者但笑不语,姜承上前一步,道:“寨中叨扰数日,姜承不胜感激,眼下伤势已愈,我决意与夏侯兄等,找寻洗刷罪名的方法,擒获陷害我之人,为师兄报仇。”
尚有半句,才是真实心意,一如厉岩了解姜承,姜承亦深知,一旦诉诸于口,厉岩势必维护他,他自幼失怙,饱尝欺凌之苦,皆因人界半魔积弱,故而同族蒙难,他绝不坐视,姜承不欲他两难,千峰岭,无论如何不可失去。
而他之言,亦是数日前,厉岩曾语,是去是留,但凭姜承决意,厉岩点头道:“很好,姜承,我厉岩说到做到,不过千峰岭的事,不许再对旁人说。”
姜承郑重道:“我明白,你和弟兄们……保重。”
事已至此,多说无益,厉岩转身欲走,却听暮菖兰道:“不止是姜小哥,结萝姑娘也要和我们一起离开此地了。”
厉岩一顿,道:“你要走?”
众人此行,一则姜承之事,还需谋求蜀山,再者瑕女病因,盼望结萝恩师,蛊婆之助,目下风浪不止,各处是险,暂避苗疆,不失为一法。
事不宜迟,一旦瑕稍安,即刻动身,结萝不舍,道:“其实……其实我本来,是不想回去的,我一路偷跑出来,这次回去见了师父,大概就不会再让我出来了……”
厉岩看着她,心道也好,人魔有别,一时迷惑,当断则断,免受其乱——
后来曾想,是他轻慢,错估人世际遇,无论姜承,还是结萝,将成他命中之重,融入骨血,无以割舍,而青木居,这一甚嚣尘外,遗世之所,竟是此生中,惟有月圆祥和。
千峰岭上,冯云、孙山二人巡岗,见厉岩一人走来,奇道:“咦,老大,怎么就你一人回来了,姜承呢?”
厉岩心中烦闷,不耐道:“他不回来了。”
孙山四下张望,嚷道:“奇怪,那苗家姑娘怎么也没跟回来?”
厉岩点头道:“她回苗疆了——”
话音方落,孙山大惊道:“怎么才一会儿功夫,两个就都不回来了?老大,是不是那伙人动的手脚,一言不合就将人掳了,不行,得赶紧叫兄弟们抢人去!”
言罢拔腿就走,当真煞有其事,厉岩大为不快,喝道:“够了!他们爱跟谁走,关我什么事!”
孙山见他气闷,劝道:“老大,话不能这么说,那几个人可不是善茬,要是真对姜兄弟他们下手咋办?”
厉岩摇头道:“有姜承在,他们不敢。再说,她也不是吃素的。”
言罢,心头一跳,时过境迁,如何保证,那一行不会背信弃义,置姜承于死地,何况结萝与他等,早有嫌隙——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是他告诫姜承,人类出尔反尔,宵小行径,比比皆是。
他眉心蹙起,听冯云道:“老大,你就真不担心?姜兄弟还好说,可那几人,明显就和苗女不对付,双拳难敌四手,真有个万一也说不准。”
厉岩默然,看向右手,狠狠握拳,断然道:“不行,寨中还有那么多兄弟,我不能离开。”
冯云哈哈一笑,道:“老大,瞧你这话说的,这么多年,还没谁找过咱寨子的麻烦,再说我们也不是好惹的,你就不要瞎操心了!”
厉岩不语,移步崖外,放眼望去,环堵萧然,不蔽风日,千峰岭地势险恶,灼热干燥,罕有人烟,虽则生活艰苦,但扎寨于此,若无人引路,绝难寻得,尚算安逸,他权衡再三,对二人道:“那你们多加小心,至多几天,我就会回来。”
一念之差,百身莫赎。
是他指天誓日,口口声声,要护卫同族。
而杀身之祸来时,他却远在千里之外,不问世事。
世上岂有悔药。
姜承来时,是孙山扬手招呼,厉岩一丝讶然,道:“你们?”
他不在寨中,而是折返欲行,结萝自然欣喜,道:“你是不是要去找我呀?”
厉岩看她一眼,偏过头去,故作不答,却是口不对心,分明牵挂,结萝嘻嘻笑道:“你找我,我也找你,算是扯平啦!”
二人在旁说话,姜承上前,对孙山冯云道:“连日多有打扰,承蒙诸位照顾,请代姜承谢过寨中的兄弟们。”
冯云嘿的一声,摆手道:“都是自家兄弟,客气什么,要是你在外面又被那些人类找茬,尽管回来,兄弟们一定会帮你出气!”
孙山偷瞧一眼厉岩,低声道:“那啥,老大就拜托你照顾啦!”
姜承有感兄弟情谊,笑道:“好。”
言罢远眺崖上,寨门深锁,左右哨岗,隐隐轮廓,姜承眉心微蹙,道:“姜承尚有一言——”
冯云奇道:“姜兄弟,有什么话只管说,咱们不客气!”
姜承点头道:“劫掠谋生,非长久之计,还是正经营生,最为稳妥。”
二人还未答话,厉岩已道:“哼,说来容易,要是能正当营生,谁会来此穷山恶水,这事你不用插手。”
姜承不欲分辩,只道:“寨中之事,山下多有耳闻,千峰岭地势险要,确实易守难攻,但若群起来犯,亦是早晚之事,厉兄不可不防。”
厉岩看向寨中,姜承用意,他自然心知,只是半魔处境,岂止一日之寒,他摇头道:“我不在的这段时间,你们暂时待在寨子里,不要出去惹事,其他的等我回来再说。”
姜承一叹,神情微松,无论如何,不能让弟兄出事,厉岩或是不妥,自去寨中交代,众人话别,姜承又再回头一眼,厉岩在旁道:“弟兄们说了,等你事办完了,就回来看看。”
二人身在斜阳中,厉岩目中赤忱,认真不过,姜承心头一暖,微微阖眼,道:“定然。”
那亦是千峰岭还曾鲜活的一眼。
落日余晖,残阳如血。
再见时成永诀。
**
次日,苗岭青木居。
青木者,巨树之名,高百仞、叶青葱,年月不知,千百之久。
上有村舍,倚树而建,村中多苗人,亦有汉族,为避战乱,来此密境。
《淮南子·地形训》曰:建木在都广,众帝所自上下,大抵便如此。
与中原不同,苗疆风貌奇特,多丘陵少平地,山川毓秀,景色宜人,相传女娲后裔在此,世代镇守,因神灵庇佑,自古十分隐秘。
幻木小径内,奇花异草,芳香扑鼻,亦有毒虫毒瘴,不时惊惮,众人巧遇龙溟,后者来此寻药,只是毒物甚多,未敢独行,故而结伴,至小径外,拱手作别。
夏侯瑾轩灵机一触,道:“龙公子稍等片刻。”
龙溟止步道:“夏侯公子还有何事?”
夏侯瑾轩上前道:“实不相瞒,我等有事想向蜀山道长请教,只是贸然前往,有失礼数,龙公子与凌波道长相熟,可否为我等修书一封,代为引见?”
龙溟听罢,见众人神色有异,道:“未知夏侯公子遇到何事,竟如此棘手,需求助蜀山,龙溟不才,或可参详一二。”
却是姜承道:“龙兄,其实……”
擂台比武,他失手伤人,逐出门墙,本无可厚非,众人排解,才有西行一事,尚在千里外,萧长风暴毙门中,却不知何故,指他杀人妖魔,祸害同门,武林群起攻之,幸得众友相助,乃知事出有因,是蜀山道长之口——
前因后果,听他娓娓道来,虽则容色平静,握在两侧手,还是泄露心事,龙溟长叹一声,摇头道:“世事无常,没想到当日一别,会有如此变故,姜兄含冤莫白,其中艰辛,龙溟不曾经历,亦感痛楚万状,非常人可忍。”
姜承默然,龙溟道:“如此说来,诸位是想去蜀山澄清此事,但龙溟所知,蜀山乃天下第一大派,门下弟子清修持正,向以除魔卫道为己任,对妖邪之物毫不容情,当年还曾修建锁妖塔,囚禁天下妖魔。”
厉岩神色丕变,寒声道:“蜀山……那些假正派的牛鼻子,要是让我碰到,哼!”
龙溟目视姜承,缓缓摇头,余下不言而喻,若他是人也罢,惟有暮菖兰道:“我看不如这样,等瑕妹子看过病后,姜小哥先在村中待上几日,而我们几个则去蜀山探探情况。”
姜承不语,厉岩向他走近一步,夏侯瑾轩叹道:“眼下也只能这样,姜兄,再忍耐几日,我们很快回来。”
龙溟拱手道:“那愿诸位万事顺利,就此告辞。”
众人抱拳还礼,厉岩直视他身影,寒芒一闪,寻常人士,听罢姜承际遇,若能相助,定然相帮,而龙溟话中,处处深意,于蜀山正道,显见提防,暗指姜承,不该心存妄想,再者一路行来,他一身气息——
他看向姜承,后者摇头道:“厉兄。”
厉岩心中一动,道:“你知道?”
还未答话,却听结萝道:“好啦,我们也赶快走吧。对了,等下见到我师父,你们可一定要恭恭敬敬的,否则一旦惹得她老人家不开心,给你们下几个蛊,那我可救不了你们。”
因她之言,厉岩暂且作罢,姜承眉心微蹙,龙溟一席话,惶惶如警钟,旁人不知,他如何不解,夏侯瑾轩所言公断,是以人而言,倘若非我族类,那这是非黑白,当真辩得清?
众人各怀心事,与来时不同,闲谈淡去不少,到村中,结萝道:“师父住在最上面的屋子里,不过她一向讨厌人多,你们这么一大帮人,我估计她会看不顺眼的。”
暮菖兰点头道:“入乡随俗,一切依结萝姑娘,我们就不要上去了,瑕妹子,你跟着结萝姑娘走吧。”
死生有命,但人非草木,终有心怯,瑕一时迟疑,轻声道:“嗯,那我去了。”
二女一前一后,去往树顶,众人散开,厉岩寻姜承,道:“你还抱希望?”
姜承默然,道:“我要一个答案。”
厉岩看向他,摇头道:“姜承,你很快会有答案,认清自己,有多自欺欺人。”
人如何,魔如何。
脚下这条独行道,该何去何从。
姜承很快会知道,以那样惨烈的方式。
**
苗人擅蛊,以蛊为毒,以蛊为医,在族中,位居高位者,便称蛊婆,是以蛊婆并非名姓,亦非止一人,青木居中蛊婆,惟结萝恩师一人,虽耄耋之年,但精神矍铄,一身医毒,叫人叹为观止。
毕竟年事已高,有恐蛊术失传,结萝聪明伶俐,自幼已显天赋,蛊婆看中此点,收为弟子,果然不负她望,此子慧黠无双,一点即透,一身毒术直逼她当年,假以时日,定可出于蓝而胜于蓝,只是结萝一心向毒,于医理不甚精通,却是可惜。
饶是蛊婆医术高明,瑕女病因依旧不明,众人大失所望,姜承宽慰道:“瑕姑娘,欧阳世家与蜀山也有往来,我曾听说蜀山派有位名为‘草谷’的道长,精通医术,或许她就是能治好你病的人。”
一番周折,还是寄望蜀山,众人话别,夏侯瑾轩道:“姜兄,事不宜迟,我们这就启程,保重。”
姜承拱手道:“保重,一路顺风。”
彼时厉岩在树后,结萝四处寻他,他注视眼前女子,心头一丝涟漪。
一如姜承所言,劫掠谋生,非长久之计,故而千峰岭前,亦曾数度迁徙,一旦人类发现其踪,便衔尾追来,若非千峰岭地势占优,又岂能相安数年,而结萝之言,确实令他动摇。
几日看来,苗人特立独行,常与毒物为伍,于正邪之事,反不以为意,汉人眼中,多是离经叛道之辈,避之不及。
是非对错,自有评断,人不犯我,我亦不犯人,虚名浮利,不过尔尔,好比结萝——
厉岩远望树顶,一丝明媚春光,照在眼上,微微疼痛,却不伤半魔的他。
昨日在此,便是那女子问她,在这不好么?
厉岩答她,兄弟们还在等我。
结萝欣然道:“那让他们也来苗疆住不就好了吗?”
厉岩默然,看向那女子,而结萝不闪不避,目中透亮,一丝期许,不曾视乎玩笑。
她故作倾前,端看厉岩,长发落下肩来,平添俏丽,比之寻常女子,出众多少,厉岩不答,她便笑而道:“你知道吗,再过几天等月亮圆了,树顶就会有很多萤火虫,到时候,咱们就一起去顶上看月亮和萤火虫吧,这叫什么来着……对了,就像是汉人说的‘花前月下’吧?”
圆月。
他这一生中,又何曾真正人月两圆。
厉岩讥嘲,幼时颠沛流离,饥寒交迫,惟有温暖,是当时收容他的半魔,生活艰辛,不曾富足,却因同伴,不再孤身一人,几乎忘却,憎恶如影随形,月圆之夜,满目腥红,侥幸存活的他,如何再有安逸。
他目中一闪,意味深刻,姜承坦言,之前一事,他曾禀告师门,哨探亦曾见过世家弟子,想来多事之秋,怕是不平,在此安营时日,未尝不可?
何况姜承身份,不同于他等,或不能再于中原立足,一旦风声传出,势必赶尽杀绝,夺逃无路,若在苗疆——
结萝遍寻不见,被蛊婆传唤走,厉岩心中不定,失神走过姜承屋外,见柴门轻启,一时止步,姜承在窗前,闻他脚步,有感一丝浮躁,道:“厉兄。”
厉岩神情微动,推门而入,姜承抬头来看,四目交投,各怀心事,却每当面对时,又不知何故,心头一松,当真不知所谓。
姜承起身道:“厉兄是否有事?”
厉岩摇头,显见心事,却是不答,目光落在桌上,一柄小刀,一支玉笛,想是用心雕琢,一笔一划,全然不苟,那玉屑铺在光下,葱绿惹喜。
姜承见他神情,叹道:“见笑。”
厉岩抱臂道:“你做你的。”
说话时,千头万绪,已是稍安,大抵心性如此,顾念太多,一日偶得空闲,便不知如何消磨,姜承如是,若在往常,岂有这般儿女情长。
姜承亦不再问,坐回椅上,专注眼前事,厉岩行事,自有分寸,常人只道乖张,其实心细如发,此时不言,或有隐情,若他有难,必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倘若有一日你需要我,姜承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前路漫漫,祝君珍重。
什么?
姜承心神一颤,脑中钝痛,厉岩见他蹙眉,眼中闪过一抹痛色,道:“怎么了?”
前者讶然,微微失措,才道无妨,那天光忽而一暗,几声雷响,说变就变。
厉岩抬眼窗外,一如结萝曾言,在苗疆,天时不定,不过片晌,已是雷雨阵阵,有人家出来执拾,惟有孩童最是欢欣,踩着雨声踢踢踏踏。
姜承眉心微动,已是不及,刻刀手一颤,臂上痉挛,眼见一刀刻坏,却是止不住。
厉岩低头,正见姜承放下刀,左手按住右手臂,额上一层冷汗,道:“你的手?”
姜承轻叹,几分歉意,此笛皇甫所赠,欧阳倩托付于他,自是潜心雕琢,夏侯瑾轩赋诗一首,已近告成,岂知一刀疏漏,枉然流水,不免惋惜。
厉岩却不然,死物终是死物,远不如人重要,他看向姜承两手,肉眼可见,频频震颤,道:“受伤了?”
姜承摇头,心道天意,瞒他不过,缓缓解下护手,袖中两臂,隐隐红痕,喻意不祥,厉岩蹙眉,听姜承道:“幼时不慎沾染邪气,眼下无碍,但逢阴雨,偶尔作痛。”
厉岩见他臂上,直入肩颈,道:“你现在还信这套?”
姜承是魔,且非止一般半魔,他身中魔气不下自己,甚或远在其上,寻常妖气根本伤不了他,岂会让邪气近身,但他臂上红痕,又确实蹊跷,厉岩倍加困惑,道:“你怎么伤的?”
“我不记得。”姜承坦言道:“我摔下崖前被剑所伤,后来事大多模糊,师父……说是惊吓过度,又伤到头的缘故。”
厉岩胸中一滞,微微作疼,又不知为何,他甩开烦闷,寻思道:“所以你没有练剑。”
姜承苦笑,叹道:“实非有意隐瞒,还望厉兄见谅。”
厉岩点头道:“不必再说,习武之人,我自然明白。”
若非事出有因,姜承岂是半途而废之人,却不想,竟是双手被废之故,折剑山庄闻名于世,以剑著称,而他一门入室弟子,却再不能执剑,其中苦闷,除了一己承担,又与何人说。
姜承亦是困惑,若在以往,岂会耽于旧事,今日却一吐为快,当真奇怪,他长叹一声,道:“即便心有不甘,但事实如此,后来改练拳法,也不算荒废。”
语声淡然,厉岩却知他不易,姜承伤在两手,皮肉之苦也罢,却是深入经脉,弃剑改拳,亦要打出劲道,他经脉受创,两臂乏力,怕是常人也不如,能有今日作为,与素日艰苦不无关联,且年岁增长,魔气渐强,缓缓将邪气肃清,只是后者,常人不知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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