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平洲纪完本——by桐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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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随着神官带领,被领进霜河宫,我不知霜天是何打算,本以为他是想费尽心机刁难报复我,却没想到叫我做一个普普通通的小小神侍官。 霜天的内侍,也就是之前见过的紫衣神官名叫锥涸,便是由他带我。锥涸此人略有些势利眼,应是看出霜天不太喜欢我,所以多对我也是不假辞色。
我被安排在霜天寝殿旁的耳房之中,本来应是和几个小神官住一间,但不知怎么回事,那几个小神官恰好不是家中有事,就是生了病,都辞假不在,我便一人在耳房住下。来到霜河宫,我才不由惊叹,以为在卿平洲沈家已是看惯用度精致,人力奢耗,却想不到霜河宫之奢靡。连霜河宫的耳房中随便一支紫玉焚香小炉,若是卖了应该也能换我耶若江老老小小半年口粮。我看霜天从来都是白衣素素,不爱显露锋芒,想不到他家中生活之奢侈,实在令人咂舌。
锥涸叫小神官给我送了神侍官的宫服,霜天喜白色,从他这偌大宫城白惨惨一片就看得出。诸位神官衣服也多是素淡,我这身宫服同其他小神官一样样式,但面料却好像软些滑些,送衣的小神官名叫鹿竼,十分爱笑健谈。
“想来是你来得仓促,衣局没有咱们同一批的料子了,不过看你这衣料只好不差,又颜色一模一样,还真是巧。”
我微微笑笑,抚摸这身淡灰色宫服,想这身衣料恐怕小铃铛成亲时候也未必穿得上。
我在霜河宫说是神侍官, 可像鹿竼他们几个,只需五天一个当值,替霜天打理当日膳食寝具即可,而我一来竟成了苦力但粗活杂活都做,在膳房劈柴挑水烧火,或是端茶熏衣研墨。
霜天在灯下读书,与我隔着一道玉帘,那玉帘我起初还以为是竹子做,仔细看才看出是道道白玉雕成竹篾粗细,用线细细穿成卷帘垂下。他整日带着一张白玉面具,此刻独自在帘后才摘下来。
我在帘外煮茶。说来奇怪,我也不知霜天怎么想的,就把我带进来当个小神官,整日伺候他饮食起居,不知这样他难道就能出气?他不喜欢我,我心里清楚,那又何必日日对着我受煎熬。还不如痛痛快快打我一顿,出了心头恶气。但霜天这人城府深,也难保他是故意想看我对着他坐立难安,收紧煎熬才开心。
眼看水开了,将桌上梅花用雪水浣洗干净。锥涸赶紧从外室进来,送入鲜茶。本来我来之前,这些近侍之事都是锥涸负责,现在由我接手,孝敬锥涸的人便少了,想必锥涸不满,对我自然没有好颜色。
“看你笨手笨脚,小心伺候着!这梅花是凉嫣上神亲自才来,你怎么都给弄皱了,这叫神君一会怎么喝!
我不想留下太多话柄,只垂首恭恭敬敬听他继续骂。看来锥涸是憋了许久,竟喋喋不休骂了快有半柱香。
“行了,再不送进来茶就凉了。”帘内人放下手中的书,忽然淡淡开口。
“欸!是是!神君!小神这就给您送进去!”锥涸喜不自胜,端起茶杯起身。
我本就不想总看霜天冷脸,乐得清闲。
谁知霜天却又道:“你出去,让他来送。”
锥涸脸上笑意一僵:“这……这……”
霜天将书合上,声音淡淡:“锥涸,以后你不用再来了。”
“神、神君!小神、小神……”锥涸脸色大变,一头都是汗。
我在这里几天,也看出霜天御下之道多是收买人心,让下属互相制衡,如此亲自发火的甚是少见,向来是这锥涸平日不端他已忍很久了。
“滚。”
锥涸面色惨白,可再也不敢多说一字,自己踉跄两步险些跌倒,也不顾外面鹿芃等人诧异目光,灰溜溜走了。
我叹口气,端起茶盘,走到玉帘之前:“神君,我将茶放在这里了。”
“进来。”霜天声音淡淡。
我微微一愣,因为平日他都和我十分保持距离,我虽算是近侍,但实际总隔着十步左右距离,不知是不是他刻意躲我。但我又不傻,也看得出他并不想离我太近,我自然不会上赶着贴他。
但霜天已经开口,我不敢不从,又拾起托盘,掀开玉帘,抬起头,微微一愣。
此刻霜天未带面具,只给我右边半个侧脸,玉面无暇,消瘦下巴,长睫在光中密如小小羽扇。霜天与在卿平洲时候的陆冕容貌稍有不同,神息之下,整个人在光中似有淡淡光华,更有谪仙缥缈之意。他发觉我在看他,眸光微动,声音没什么情绪:“侍茶。”
“是。”我跪在他右侧,将茶具一一摆好,端起茶杯递到他唇边。
霜天神色淡淡,微微低头,就着我手喝了一口,眉头微皱:“你不会煮茶。”
我有些赧然,这种神族艺技与卿平洲不同,我只是用卿平洲的皮毛来做,如何配得上霜天的好茶。他不满意也是应当。
霜天见我沉默,抿了抿唇,又道:“侍书。”
我微微俯首,拾起他面前读一半的书,自首段读起。这书中所载皆是古字,更与中元界文字不同。我在耶若江本就没读过什么书,去了凤族也是被放养。此刻这书中只能连蒙带猜,读得磕磕绊绊,还尽是念些白字。
“好了,不用读了。”霜天打断我,声音淡淡,听不出情绪。
我有些颓然将书放下,心中知道,他只会对我更加不满。
我要靠他霜天剑再联合另外两个神君重开霜凌密境,如今看来,只是一个霜天我都搞不定,何年何月才能将凤决救出来……
心中酸涩,竟觉眼中有些热意。
第67章
怎么不高兴了,是锥涸私下欺负你。”霜天垂眸看着已经凉了的茶,竟然忽然淡淡开口。
我咬咬下唇,觉得丢脸,心里又有点委屈。我是鼓起勇气来找霜天,我知道在卿平洲,我俩互相伤得极深,若不是为了凤决,我也不会主动巴巴跑来找他。或许我从一开始就错了,我还幻象他能对我有些残存情意,如今看来,真是自取其辱。
“我想走了。”手在身子两侧握成拳。
霜天听见我的话似乎身上一僵:“你去哪。”
“我去找别人。”我绞绞手中衣服,垂着眼睛。
霜天抿了抿唇,顿了顿,又道:“没有霜天剑,找谁都没用。”
我知道他说得都对,但他根本就没有要帮我的意思,我在这里待下去有什么用。
霜天见我沉默,忽然伸手抬起我下巴。我一愣,抬起头看他,不由心头一颤。
白玉面颊,左脸上仍是两个青黑的黥字。
霜天长睫微垂,细细看着我脸上表情,喉结微动,过了半晌才道:“你先住下,若有人欺负你可以告诉我。”
我望着他脸上的字说不出话,只能痴痴看他。
霜天眸光微动,手又在我脸颊上轻轻滑动,声音有些低哑:“这才几天委屈就受不了。”
我垂下眼睛,声音竟有些委屈:“怎么是几天委屈,我在苦拙山你都忘了吗。”
霜天手微微一僵,有将手放下:“你去煮碗粥罢。”
我将茶盘收拾,便去厨房煮粥。鹿芃跑到我身边,一脸好奇:“阿凝,你和神君在里面说什么?神君从来不让我们靠近,居然让你进去白玉帘内伺候,真是对你另眼相看。而且神君竟然把锥涸总管骂走了,神君从不发脾气,我还是第一次见他发这么大火。我看自你来了,神君整个人都变了。”
我用扇子扇着火,看着瓮中白粥滚滚,放了一支瓷勺进去。
“没说什么,他叫我来煮粥。”
鹿芃哦了一声,却是有些不信,又道:“今晚是你当值,这是你第一次。”
我闻言一愣:“什么第一次……什么意思……”
鹿芃见我一脸茫然:“你不知道?要给神君温床的。以前都是锦溪和锦堂姐弟俩,但你来了之后,他们俩不知家中有什么事,都请辞走了。前几天神君一直没叫人温床,但是我看方才有神官抱了又一床被褥进去,估计今天是要你去。”
我握着扇子手却一紧,有些紧张:“温床什么意思?要、要做什么?没人给我讲过。”
“锥涸总管没说过?看来他还真是爱给你穿小鞋。其实也没什么,就是你要讲神君被褥温热,还有一床被褥会铺在外间地上,到时候神君休息,你再去外面睡就好。”
听见鹿芃所说,我才算是稍稍松口气,原来是这样。
我托了白粥进去,房内烛火微黄,霜天以及沐浴过,穿了一件纯白里衣。房内炭火暖炉熏得房间内温暖如春,我穿着几层宫服,都觉得有点冒汗。
“粥好了。”至今我也不知如何称呼他,就尽量不叫他名字或者神君。
好在霜天气量也没那么狭窄,并未计较我无礼,缓缓起身,坐在桌边,双手放在膝上,望着那碗白粥。
我看他半晌,才知道他竟然是等着我喂他。我觉得面上一热,却也不想此刻和他吵架,而且看他这副出尘飘逸的标准上神做派,若不是我十分了解他,真要被他外表骗了。
我端起粥来,舀了一勺递到他嘴边。
霜天面色淡淡,张嘴就着我手喝了一口,我刚想提醒他这粥滚烫,他已经喝了下去。我只看他白皙面容一下涨得通红,眉目都是纠结神色,却紧紧抿着唇,硬是咽了下去。我心中简直佩服他。
霜天取过帕子放在唇前轻咳两声,自己取了一边的凉茶喝了好几口。
我小心看着他,怕他发火,谁知他很快就恢复平静无波的脸色。我小心翼翼,又舀了粥,这回好好吹凉递给他,他就这样面无表情将一碗都吃了。
霜天饭后在书桌前又是读书。我要给他温床,所以提前沐浴更衣。神官抱了被褥已经在外间铺好,我去屏风后脱了宫服,躺进霜天床上。他这床又软又暖,哪用别人来温,我长这么大还没睡过这么舒服的床。霜天也是个黑心的,最爱压榨我,在苦拙山叫我过得极惨,现在在霜河宫,我也比一般侍官辛苦许多。今日一天劳作已是累极,不多时,我竟真眼皮沉沉睡着了。
梦醒交错里又感觉有人似乎轻轻坐到床边,好像一直看着我,那眼神有些复杂,我实在太累,也不想再去猜了。
梦醒交错里又感觉有人似乎轻轻坐到床边,好像一直看着我,那眼神有些复杂,我实在太累,也不想再去猜了。
“喂喂喂!横渊神君!横渊神君您不能进去!我家神君还在休息!我去通报!横渊神君!横渊神君!”
感觉耳边吵吵闹闹,我睁开眼,见天色还未大亮。昨夜睡得极好,床又软又暖,还被熏香熏过,干爽清香。
“什么人这么吵?”我见旁边人还睡着,手搂在我腰上,不由推了推他,“快起来,看看谁在外面。”
他缓缓睁开眼,额心紫金莲印灼灼,真神之息难以遮掩,若不是脸上的字带着些人气,这样一张冰霜冷面仿若画中仙人。
但霜天还未说话,外面人已经一脚踹开门,面若冰霜,艳丽面容微微扭曲:“霜天!你这个小人!你以为掩了他灵息我就找不到!”
我望着来人,微微一怔:“横渊……”
横渊冷艳面容,与顾衍微微重叠,我竟有些恍惚。
横渊见我只穿着里衣躺在床上,身后有个一脸面无表情霜天,我几乎能看见他身上怒火具化成形,像是要将这霜河御宫给拆了。
我回头看看霜天,发现霜天正垂着长睫淡淡看我,我再低头看看自己一身雪白里衣和他抱在一起,回忆昨夜,我为他温床,实在太困,就睡着了……身上干干爽爽,也没有什么特别,应没发生什么。可霜天干嘛不叫醒我,还自己上床和我睡在一处。现在横渊看见,必定以为我俩……
我心头一颤,以横渊的直脾气,怕是不会善罢甘休。
鹿芃此刻才咚咚咚跑进来,见我们三个面面相觑,又看见我和霜天搂在一处,惊得嘴都合不拢:“神、神君……二位神君……阿凝……这、这……”
横渊眉心几乎拢在一起,长眉斜飞入鬓,双眸冷冽:“穿上衣服出来,给我好好解释。”说完,长袖一拂,沉着脸走了出去。
横渊一走,鹿芃也不敢在待在霜天寝殿,也赶紧追了出去。
我回头看看霜天仍是面色淡淡,似乎对横渊擅闯霜河宫不以为意,缓缓起身,张开双臂,声音淡淡:“给我更衣。”
我心乱如麻,可此刻也只能硬着头皮先给他胡乱穿上衣服,又是拉扯又是硬拽。霜天被我扯得轻咳两声,又自己正了正衣冠,才款步走了出去。我也不敢耽搁,胡乱穿好衣服,连忙跟上。
昨夜又是一场大雪。天寒地冻,庭中树木枯枝之上挂满琼花,雪白晶莹一片,仿若玉树琼枝。横渊应是连夜赶路,他牵着一匹黑色六翼悍马,马吐着响鼻,马蹄磨损得厉害。横渊沉着脸站在黑马旁边,一袭黑衣,外面裹了水亮光华的黑色貂皮,头上束着玉冠,露出一张白皙面容,剑眉星目,消瘦下巴,一身华贵裘衣, 更显雍容华丽。
只是此刻横渊脸色太差,满身都是神君威压,实在有些叫人不敢接近。
我知道他是被我和霜天气到了,硬着头皮走过去,扯扯他衣袖,小声道:“我跟他什么都没做。”
其实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巴巴过来跟他解释。重回九天界,他会不会也像霜天那样,对卿平洲的事翻脸不认,拒我于千里之外……
横渊细细看我表情,薄唇微抿,伸手握住我手,掌心十分温暖,声音虽仍是冷淡,但不像刚才难以遮掩的盛怒:“为什么不去找我。”
“我想重开霜凌密境,必须先拿到霜天剑。”
横渊微微垂眸,也是知道我说得没错,但他惯是骄傲,不会轻易承认此事没有霜天不可:“那你也可以找我,我再想办法。”
“我是为了凤决,你会真心帮我吗。”话虽残酷,我却还是戳破。
横渊果然微微一滞,过了良久才道:“那你又怎么知道我不会。”
我闻言一愣,抬起头,看见横渊眸中有些幽晦,心中说不出的滋味。
第68章
霜天静静看了我与横渊站在庭中一会,忽然开口:“凤凝,你今日当值的事情还没做,怎么有空发呆。”
横渊闻言蹙眉,看了看我,又看看霜天:“你叫他服侍你?”
“有何不可?”霜天面色淡淡。
横渊与霜天二人四目相对,竟一看就是半晌,似是对抗一般,谁也不肯先败下阵来。
我与鹿芃面面相觑。鹿芃自然不敢说话,还是我先开口打断:“二位神君要不要用早膳?”
霜天这才淡淡朝我这里扫来,声音淡淡:“备膳。”
我和鹿芃如蒙大赦,赶紧走了。
白汲川虽然是霜天地盘,但横渊势力极大,又与他同位神君,自然能平桌用膳,霜天这种会做表面功夫的,也十分周到替横渊安置。
我坐在霜天后面替他摆饭,横渊一直冷着脸盯着我与霜天,看得我不知怎么回事,又好像是当初去裂云山途中的如坐针毡。
霜天不动声色挡住横渊看我的视线,转头对我道:“你也坐下一起用膳。”
鹿芃闻言又是瞪大双眼,看看我又看看霜天,露出一脸似懂非懂的神色。
我依言坐在他旁边,鹿芃又摆了一份早膳上桌。
霜天替我布菜,低声道:“多吃些,最近你累坏了。”
我虽知他是说我做神官苦力太累,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这话当着横渊的面说,实在有些奇怪……
横渊果然身上威压又盛,身后几个小神官已经承受不住,跪倒在地上瑟瑟发抖。
霜天嘴角露出一抹若有似无笑意,似是对横渊不以为意。
我咽了咽口水,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横渊发怒,简直不可估量他会做出什么,最后倒霉的还是我……
果然,横渊二话不说,直接拔剑,霜天正替我布菜,躲避不及,只用一条手臂格挡,白衣长袖被刺破,登时被血染成红色。
“别打了!”眼见两人你来我往,殿中片刻就成了一片狼藉。我看看周围,拾起一只椅子朝两人扔过去。
两人倏地分开,一个满脸阴沉,一个面色淡淡,俱是一言不发看我。
我看霜天衣袖血红一片,上前过去看看他手臂,扬首问道:“你……你有没有事……”撩开衣袖看见一道长长剑痕,划开皮肉,血滴答滴答滴落地上。
霜天看着我,竟微微一滞,不知是不是我错觉,忽然觉得他眼神有些奇怪,似是有些高兴,可又在挣扎,不知在压抑什么,过了许久,才淡淡开口:“无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