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就是喜欢丞相 番外篇完本——by红尘晚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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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日, 送到秦楚之眼前的消息都不是什么好消息, 一条一条地看下来, 即使秦楚之心粗如桶都能发现, 自己所布置好的一切都在被人有计划的土崩瓦解, 从前筹谋, 敌人在明自己在暗,一切计谋都好开展, 而如今,敌人在暗, 自己反倒被迫走到了熊熊篝火之旁,被照得锃光瓦亮。
此种情况,在他失去殷坚及其身后的“唱诗班”后尤为明显, 而李承祚却有如神助,仿佛一辆荒废已久的车驾被重新装整,全然高速运作了起来。
他联络世家密谋已久的事情也并不顺利,这件事始于几日前太后称病,太后对母家虽然一向不算亲近,但实在算不上但是这番卧病,秦楚之递了牌子入宫准备觐见,却吃了一记闭门羹——太后表示自己谁都不见。
京中贵胄本就势力,这本也平常。出身于公侯大家,能耐大小放在一边儿,从落生起掌握的第一个神技便是察言观色,单从这一点论,世家子弟无论挑出哪一个来皆是翘楚,毕竟没脑子的基本都活不到成年。
这群人举家上下的将太后这一句“不见”演绎出了无数阴谋,最后十分一致地得出了一个结论——太后与贵妃不睦久矣,早就想趁着皇上闭关这些日子处理掉贵妃,自己不便动手,便借了秦国公的手,然而秦国公因处理贵妃之事处理得不够“漂亮”,太后恼其成事不足,不再支持他了。
且不说其中以讹传讹的成分有多少,起码表面上看来确实是这样的。
有时候秦楚之也闹不懂这群人究竟是什么样的脑回路,大虞满京上下,净是些不去编话本子可惜了的材料,若是放在以前,秦楚之根本不屑与这群脑回路清奇的货色为伍,然而如今,他实在没什么选择。
太后与秦楚之一拍即合本就是权宜之计,如今发现秦楚之另有图谋,加之太后本就与秦楚之不算亲近,事情败露又被秦楚之言语威胁自然成怒。
但是世家公侯自然不会知晓得这么细致,只凭着三姑六婆间传来传去的只言片语,和各种真真假假的猜测,只能想到这一步。
无论他们做出什么猜测,但是效果却是一样的——他们本就是看在秦楚之乃是太后亲弟的份儿上与他穿一条裤子的,以为所行所为皆有宫中太后授意,然而如今太后乍然透露出不悦之意,这背后靠大树轰然倒塌,虽不至于立刻树倒猢狲散,但是不少原本就心贪如鼠亦胆小如鼠的货色开始萌生退意,秦楚之费尽心思笼络的一帮乌合之众,转眼之间就要散摊子。
然而正在此时,林立甫那要退不退的态度,仿佛又把秦楚之往悬崖边儿狠狠推了一把。
林立甫那日夜半见了来去匆匆的许三娘,也就是齐王妃,简直被她的消息平地惊出一身冷汗。如果单单是这位传说中与齐王并不琴瑟和鸣的齐王妃来报,林立甫不会立刻相信,但是联想到方才那可怖又不明不白的一梦,林立甫几乎已经断定齐王确实不在人世间了。
他当晚就扣下了许三娘,按照许三娘的说法再去邺城打探,整整一日一夜无眠,直到第二日天方破晓,先等来了许三娘失踪的消息,又等来了邺城密探一个肯定的答复——除了未见齐王棺椁,其他细节,皆与许三娘所言一一相对,也就是说,齐王正如许三娘所言,已经死于业火。
林立甫闻讯嚎啕,只不过情势并未给他多少时间悲伤——秦楚之催得紧,想于七日之后动手,要林立甫联络好早先商议的世家私军。
林立甫纵然被齐王已死的消息打击得像是老了二十岁,却也心知这并非是向秦楚之质问的最好时机,由他一手促成的联盟迫在眉睫,他这时候若是抽手,与秦楚之翻脸或是得罪一众世家都能算小事,而无论这些乌合之众密谋要做的事是成是败,林氏子孙都再无再京中生存的空隙了。
林家本就是世家中的破落户儿,到他这一代才勉强中兴,因为他早年不忿于幼时坎坷,族中旁支被他打压的打压,报复的报复,如今人丁实在稀少,与新贵之族的情况都要差不多了。
林妃没了他还有齐王,如今齐王没了,他到底还有林氏一族要担待,只是在这个节骨眼儿上知道了秦楚之的真实面目,就不能让他顺顺当当。
七日之后是个阴天,倾盆大雨欲至而未至,整个皇城一片沉郁的闷热,树上的蝉发出没完没了的聒噪,仿佛要鸣尽这一夏的烦郁。
秦楚之就是在这一片令人糟心的蝉鸣之中听出林立甫有变卦之意的。
“林阁老什么意思?”秦楚之脸色阴沉,“在下不明白。”
林立甫几日便多了半头华发,双眼深深凹了进去,与曾经那耳顺之年仍精神矍铄的两朝阁老判若两人,像是阴间走出来的骷髅架子,他面上皮笑肉不笑,平白带了几分森然:“今上从做太子之时便是纨绔,诗书不通,风雅不闻,倒是吃喝嫖赌样样精通,七王爷与今上一同养在太后膝下,可见太后教子方式是一脉相承——七王爷也未必比今上好到哪去,未见得是个听劝的。”
秦楚之手握成拳,冷笑道:“林阁老意下?”
林立甫捏了捏下巴上稀疏的胡子:“不敢……今上无子,若是逊位,可从下一辈过继,安王乃是今上手足,其子今年刚满四岁,可堪此大任。”
安王是先帝五皇子,从小儿就是个药罐子,磕磕绊绊活到二十余岁,与先帝去世前后不足一年,其时独子刚刚满月便袭安王爵,不过这孩子是个小病秧子,而京中诸人提到安王,还是习惯性的认为是五皇子。
秦楚之沉下脸:“林阁老真会盘算。”
“不敢。”林立甫与他你来我往,“是国公给老夫的启发,既然要选,就要选个合适的。”
秦楚之面上的表情彻底冷了,环顾在场诸人,发现他们或是不敢对视,或是眼神飘忽,心中便有了数儿,刚要出言,便听外面有人一路进入。
“报,队列已整,随时可出发。”
秦楚之眸色一寒。
林立甫露出一个鬼气森然的笑容:“年轻人就是沉不住气,哪怕有不同之心,也不必争于一时,待大功告成再议不迟……如此,秦国公,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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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仓促选于这一日乃是有意为之,今日是太后生辰。
太后生辰每年都要大办,然而今次不同往日,江南战乱,太后又在病中,皇帝恰好闭关,宫中冷清的很,也因为各种原因,一切从简,只剩了个空架子似得流程。
但是再简单的流程也是个相比其他事物繁琐的过程,太后一副病容,敷衍潦草地见过一众由宋璎珞安排觐见的命妇,起身转至宫宴。
太后寿诞的宫宴一向由皇帝主持,李承祚不在,这次便由监国的睿王暂代。
睿王说了些场面话,便率群臣向太后祝寿,原本一片其乐融融,然而结果杯没举起,倒被人抢先来了个摔杯为号。
“护驾!有刺客!”
“保护太后!”
几声此起彼伏的吆喝响起,场面顿时乱成一团,今日阴雨,天色暗得早,即使宫内张灯结彩,那原本喜庆的红光此刻也显得肃杀阴郁了起来。
宋璎珞早有应对,一手持剑当即护在了太后面前,和睿王隔着一片混乱远远交换了一个眼神儿,将睿王一竿子支到了御林军阵中,而她则护着太后匆匆避祸。
太后原本坐在高处,被宋璎珞催促着离席,匆匆一瞥身后,眼见席间有人起身砍杀,一片乱斗之下可见触目惊心的刀兵。
太后刚刚经历一场宫中乱象,此番比之前反应镇定,被宋璎珞扶着走的同时,立刻挥手招来了御林军护驾,仓皇之间匆匆欲走,却觉得这场面似乎不太对。
太后愕然回首,便见这一片混乱的尽头,并排站着秦国公与林阁老,两人脸色阴郁,却仿佛全然置身事外,刀光剑影阴谋杀戮在他们眼中像是等待指点的江山一般。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放皇帝……
腿还没好,估计只能耍帅不能打,见谅。
第114章
近些年, 行刺这个行当越发容易, 拎枪拿棍就敢进宫干一票,太史公若想重写一本刺客列传, 估计得倾其一世才能完成, 再不像当年那般,几页翻过寥寥数笔 。
可进宫行刺又不是菜市口买肉,说来就来说走就走,明火执仗带刀带枪地进宫而来, 喊打喊杀之声连成一片,带着寒芒的刀光吓哭了几位诰命, 吓晕了几位贵妇, 冷然朝着太后的方向肃然而来。
被吓晕的几位夫人此时倒是派上了些许用场, 不负众望的被人踩踏而过, 刚刚疼醒过来, 又晕了过去。
宋璎珞冷眼看着那胆子挺肥的家奴私军, 一声断喝“放肆”, 手起刀落砍了他的脑袋, 原本祥和的寿宴终于见了血光。
太后被近在咫尺的杀戮吓得一软,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被两个小太监一左一右双双扶住。
“太后小心。”
太后一怔,心生异样, 回头看了一眼右侧那扶住她的小太监,却发现是一张全然陌生的脸,心中“咯噔”一声, 正要发问,却被睿王那边吸引去了注意。
“老七小心!”
“御林军何在?!”
睿王眼见宋璎珞眼前这番凶险,脚下顿了一顿,一声怒喝刚刚出口,就见闻声而来的御林军队列被撕开一个缺口,那杀红了眼的奴仆不知被许了什么重利,此时竟然不管不顾,照着睿王砍了过来。
睿王持剑暴退数步,将将躲开那砍到眼前的长刀,蓦然一矮身,一刀直直捅入了此人腹部。
至此,本就混乱的局势更加混乱,一边是此起彼伏的“抓刺客”一边是声嘶力竭的“有人造反”,再与列位栋梁家眷的哭叫救命之声纷乱在一起,御林军队列被冲散,在乱阵中意欲击杀乱贼却又无从下手,混战之中,每一个贵胄皆是人质,而每一个人都有可能成为凶手,御林军不知该进该退,人数远少于乱贼,几乎被人压制。
而本就在远处观望的秦国公与林立甫看准了时机,一边交战正酣,一边□□乏术,两人几乎全无阻拦的走到了与太后近在咫尺的地方。
宋璎珞抬头见是他,意味不明地笑了一笑,回头看向太后的眼神有几分让太后莫名光火的讥讽。
“让秦国公上前。”太后定了定神道,“贵妃去帮助睿王。”
在太后眼里,秦楚之自然是比宋璎珞更靠得住的存在,然而宋璎珞在听到这句话后,却露出了一个“我真是救不了你”的表情,耸耸肩,剑挽收了锋芒,转身去了。
宋璎珞从来都是个促狭的丫头,让她不记仇恐怕比登天还难,太后知道她仍然记恨上次宫变阴谋之仇,料想她不会真心护驾,可不知为何,看她露出这番表情决然抽身,又是另外一番滋味——并非被抛却身后让太后觉得自己孤立无援,浸淫宫廷数十年,她只是觉得,宋璎珞的表情别有所指,甚至于包含着别样的阴谋。
然而情势并未留给太后多少阴谋论的时间。
秦楚之不知从何处抽出一柄青锋,剑破虚空的蜂鸣在这哭喊不休的人间依然清晰,他不慌不忙,在这悠然乱局之中并未慌忙,反倒像是闲庭信步。
他长剑在手,并未急于将青锋对准敌人,反而细观起来。
太后心生异样,皱了皱眉:“国公前来护驾,有心了。”
秦楚之闻言,笑了笑,将手中长剑握定,却并未如太后料想一般挡在太后身前,反而如可御前执刀兵的武将一般,上前拱了拱手:“太后,臣有一言,想说与太后。”
太后露出一个愕然的表情:“什么话要现在说?快快帮助御林军拿下这帮乱贼!“
秦楚之岿然不动,并未如太后所期望的应诺而去,反而径自直起身来:“今日乃是太后生辰,为臣恭祝太后寿比南山,万寿无疆。“
太后脸色几遭变化,就是再迟钝也意识到不对了。
“你说什么?!“太后怒喝道,“如今宫中大乱!你不思护驾!反而在此阴阳怪气!你要造反不成?”
秦楚之对太后的话置若罔闻。
“太后,百善孝为先,今日太后遭此乱象,皆因皇帝不孝,不能令太后安享天伦。”秦楚之道,“不仅如此,今上于国未能尽力以致天下凋敝盛世绝尘;于宗室未能尽子孙之责,登基至今仍无所出;于太后膝下未能尽人子本分尽孝侍奉;今上行为乖张,行事荒诞,年近而立却不能自重,忠奸不辨,善恶不分,所言所行皆逆天命……此等于国于家皆不义之辈,臣请废之,愿太后择贤而立。”
太后愕然露出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双目圆睁:“你……这么多年了,从你母亲到你!居然还没有放弃!你要做什么?!你在做什么?!你这是逼宫犯上!”
秦楚之不慌不忙:“太后是臣亲姊,今上乃臣之甥,若非为了大虞千秋万代,臣绝不会出此下策……然如今天下混乱,民不聊生,朝中奸臣当道,祸乱频出,而今上不仅不思政务,反倒求仙问道闭关不出,并非明君所谓,臣为大虞、为朝堂、为天下人恳请太后,另择贤君以光复江山!”
太后尚未从那难以置信的表情中回过神来,放眼四望,周遭一片刀光剑影,宋璎珞与睿王持剑,与乱贼刀兵相接于几步之外,面前人影幢幢,旧时的面孔与匆匆一瞥之下的新人旧人交织成连绵不断惊恐的脸,杀声冲天,哀嚎之声亦是不绝于耳,而这人间炼狱之前,秦楚之含笑持剑而立,像是终于把自己蛰伏数载泯然于人后的面孔,彻底的暴露在了人前。
太后气急反笑:“呵……另择贤明?哀家倒是要听听,国公想择的是哪个贤明?”
秦楚之笑的全无恭敬,语气竟然还是平稳的:“臣以为……”
然而他的“以为”还没有以为出个所以然,在一旁默然站立了许久的林立甫却陡然出声打断了他。
“国公之意固然顾念与太后手足之情。”林立甫朗声道,“然太后教子无方,已有天启帝这般无状之君,不宜再有下一个了,臣以为,安王幼子早慧,可担此重任。”
“教子无方”四个字像是凌空扇了太后一个巴掌,皇宫几十年忍辱负重谨言慎行,多少明枪暗箭之下的委曲求全,竟然就换来这四个字。
太后被压抑无数年的愤怒在此刻猝然爆发。
“大胆!”太后勃然大怒,额角青筋暴出,“逼宫乱政妄言尊上!谁给你们这些乱臣贼子如此之大的胆子!如此僭越!如此张狂!车裂于市亦不能平哀家心头之恨!来人!来人!来……”
太后惊怒之下连呼数声,却愕然发现无人来应。
场下的御林军被逼退一角儿,原本护驾的睿王和宋璎珞分别被人用刀架住了脖子,而在场臣工女眷被悉数相围,缩在场中瑟瑟发抖。
偌大一个王朝,太后却赫然发现自己是孤立无援的。
“太后有什么想说?”林立甫立得颇有名臣风骨,脸上的表情却阴霾地像是从棺材里爬出来的往生之人,“交代为臣也是一样的。”
太后浑身僵硬,片刻之后就变成浑身战栗,牙关紧咬,吐字之间仿佛咬碎了林立甫的骨肉:“你想如何?!你要待哀家如何?!”
秦楚之上前想要搀扶,被太后反应剧烈地一手推开,也不勉强,赶在林立甫开口前道:“太后累了……江山社稷之事不劳太后忧心,太后若对另择之人选不满,待为臣与林阁老再做商议,定会给太后个满意的答复,恭请太后回宫歇息。”
太后盛怒之下嘴唇哆嗦,在秦楚之如此无耻之言下说不出一句整话,脸色通红,已然怒火攻心,像是随时都会倒下去。
秦楚之含笑,就要起手相送,然而未等他做出“恭敬”姿势,身后一个私军从宫门口跑步而来,直奔林立甫所在位置,小声与他说了一句,便退下。
“且慢。”林立甫听完这一句,直接打断了秦楚之想要相送的动作,“为臣手下刚刚来报,皇上于闭关之处染上了瘟疫之症,此病来势凶险,已然不治……太后节哀。”
太后整个人一软,失声道:“什么?”
连秦楚之也在此时露出几分愕然:“你说什么?”
“皇上驾崩。”林立甫面不改色,在秦楚之愕然的表情和太后心力交瘁的惊惧注视下,从袖中掏出一份诏书,“今上驾崩,应过继宗室子弟为嗣,继位称帝,臣以为,安王之子资质过人,太后请睿王取皇上玉玺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