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唐逸事完本——by青枫垂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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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还躲在家中长毛的李世民,忽然接到了一道手敕。这份手敕的内容,着实让李世民摸不着头脑。
房玄龄看着面前的手敕,有些讶异地挑眉道:“这是陛下今晨发往□□的敕令?”
李世民颔首道:“是,没头没脑地给我发了这么道敕令,也不知是什么用意。真不知道父皇是怎么想的,居然想和王世充分西京、东京而治之,真是荒天下之大谬。”
没错,这道手敕上写的,确实就是这么个意思。如今李唐据有西京长安,王世充据有东都洛阳。两方有着各自的国号,而李渊就想两个朝廷相安无事,不打了?!这不是荒谬是什么?
李世民实在是弄不懂这位老父亲的脑回路,和刘文静的新仇旧恨混杂在一起,忍不住恨声道:“我看父皇真的是老糊涂了,如果和王世充东西对立,那河北的窦建德呢,也不灭了么?真没见过这样的,大业未成,自己先打了退堂鼓。”
房玄龄闻言,忍不住笑出声来。
李世民愕然道:“你笑什么,难道我说得不对么?”
房玄龄摇了摇头:“殿下说的对,却也不对。王世充和窦建德确实得打,可是陛下也并没有劝您不打呀。”
“可是......这敕令?”李世民猛地一顿,他好像有些明白房玄龄的意思了。
“殿下如今避而不朝,陛下就是想布置差事,也找不着人啊!这不,您不去,陛下的敕令就找上门来了,这不就是最简单的激将法么?”
李世民被他说得哑口无言,半晌,气闷道:“我......不去......”
房玄龄深深地看了李世民一眼,开口道:“殿下,你得去......”
李世民辩驳道:“可是刘文静......”
话未说完,他就听见了一句:“就是因为您不是名正言顺的太子,刘文静才会死......”房玄龄说这话时,语气是少有的严肃。
李世民没料到他会这么说,霎时间炸了毛:“你说什么?”
房玄龄却并不胆怯,他直言道:“殿下试想一下,如果您是太子,那就是名正言顺的继位者,陛下自然也不会伤及刘长史。我不相信,这些日子,殿下就对那个位子一点想法都没有......”
这句话,确实说到李世民的心坎儿上了。他做梦都想当皇帝,以他的才干,怎么能甘心在李建成面前俯首称臣呢。
房玄龄瞧见他的脸色,便知道自己这话说对了,于是他继续劝道:“殿下,您虽在嫡庶身份上被人诟病,可您也有优势啊!您的战功,您的人脉,这些都是您的资本,是数次战争坐镇朝中的太子所不具备的。我说句大白话,若您真的想得到那个位子,所能依凭的,就只有您那数不清的战功,所以这一回您必须主动请战。”
这些话,房玄龄不说,李世民还真的没有想到。当他站在李渊面前时,脑海中回想的,便是房玄龄对他说的每一个字。
李渊看着面前身姿挺拔的儿子,像一棵枝繁叶茂的大树,而自己则是垂垂老矣的枯木,心头颇不是滋味地轻咳一声,冲李世民道:“世民啊,朕知道你的孩子出生在即,本不该让你再出征,可洛阳的王世充,是大唐的心头大患。从他窃位以来,暴虐荒淫,横行无道,洛阳境内民不聊生,值此人心不齐之际,就是征讨王世充的绝佳时机......”
李世民见话已至此,也就明白征讨王世充的差事,又落到了他的头上。积累军功,手握权柄,的确是李世民的意愿,但出征就意味着离京,眼看着长孙氏的肚子越来越大,李世民知道孩子很快就会来到这个世上。
这一日,李世民考校完李承乾的功课,便挥手让他上前来,大手在李承乾的头顶处比划了下:“嗯,瞧着比先前高了些,辅机说近一段你十分用功,父王很欣慰。”
见李承乾沉默不语,李世民便把目光转向了一旁的称心:“辅机也在父王面前夸赞了你,说直儿尽心辅佐世子,可见我没看错人。”
称心恭谨地应道:“殿下放心,小世子聪敏过人,勤奋刻苦,就算我不在一旁督促,也十分自觉。”
称心说完,就见李承乾在一旁朝自己眨了眨眼,这是他们商定好的暗号。
于是称心敛了眉目,画风一转,就冲李世民道:“只是我觉得小世子用功是好事,可除了明经义,更要知世情,王府虽好,到底离民间远了些。”
李世民没有想到,称心年纪轻轻,竟能说出这样的话,当即笑道:“的确如此,承乾年纪小,玩心重,出府逛逛也能增长见识,只是莫要贪玩耽误了功课。罢了,今日就许你二人休沐,到府外耍耍吧,我会让侍卫跟着你们,保证你们的安全。”
李世民满以为这句话能让一直绷着脸的儿子欢呼雀跃,可没想到李承乾并没有多少喜色。这下子,李世民对称心的话深以为然:莫不是平日里拘得太狠,将人拘出毛病了吧。
其实这一切的起因,都源于数日前称心再次教李承乾习字。在称心的耐心指导下,李承乾写字的质量是一日千里,和往昔不可同日而语。称心正想像往常一般,口头夸赞几句,没想到李承乾笑道:“近日听你夸人,耳朵都听出茧子来了,今日我斗胆,向你求个奖励如何?”
称心鲜少见李承乾露出这般撒娇的少儿情状,登时笑道:“当然可以,世子想要什么?若是我力所能及,自当替世子寻来。”
李承乾满意地点点头,假装叹息一声:“唉,这成日地在王府里呆着,我实在是闷得慌。听人说府外有许多好去处,茶楼食肆,市集赌坊,应有尽有......我还听他们提到个地方......叫平康坊,说那儿是个最好的去处。平康坊是做的什么的?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
李承乾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瞧着称心,里头竟然真的闪烁着懵懂和童真。看得称心心头一颤,一张脸涨得通红。
李承乾见他红着脸不说话,眼中带着些逗弄的笑意,又一叠声地追问:“告诉我,平康坊是什么地方?”
称心见他这般模样,哪里还能不知道他是故意的。心头一恼,索性咬牙道:“ 世子既然如此感兴趣,那不如我们就一同去看看。”称心毫不示弱地回敬着,他倒要看看李承乾作何反应。
李承乾见没有噎住称心,只道这人真的转了性子。要是从前,定是红了一张脸支支吾吾地窘得说不出话来,哪能像如今这般淡定。
李承乾口中的平康坊,指的是长安城的七十二坊之一。坊内居住的多是风尘女子,其中又以居于中曲、南曲者为上。彼时的青楼,并不是一栋栋张灯结彩的风月建筑,稍微有些名气的女子,在平康坊都有各自的居所。登门的男子,多是商谈事宜的达官贵人,进京赶考的举子,失意落第的书生,又或者是专程慕名而来的游人。
上辈子,李承乾还真的没去过这等风月之地,打从他懂事起,便一直被教导,自己是嫡长子,是皇位的正统继承人,要时刻谨记君子所为,绝对不能够流连风月之地。甚至还有人私下里告诉他,只要当了皇帝,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何必用那千人骑万人睡的货色。
因着这样的劝诫,他就当真一次都没有去过平康坊。到后来他患了病,拖着一条病腿,心境就此转变,自然也就息了这般心思。
眼见着房遗直在口头上占了上风,李承乾哪里能忍,当即便笑道:“啧,你倒是说得好听。等什么时候,你能征得父王同意,放我们出府,再来说这话吧。”
称心眨了眨眼,竟真的答应下来,这才有了方才他向李世民说的那番早已酝酿好的话。
李承乾重活一世,鲜少踏出秦/王/府,即便有着上辈子的记忆,他仍旧对一切都抱有浓厚的兴趣。长安东市上行人如织,各种嬉笑叫卖声,无一不昭示着这座都城的繁荣。
李承乾抑制不住地左顾右盼,可因着个子太矮,抬头也只能看见密密麻麻的人。称心见状,索性将人抱起来。李承乾只觉得眼前蓦地亮了,回过神时,自己就趴在了称心的胸口。
若是往日,他肯定挣扎起来,可在集市上的特殊情形,让他瘪了瘪嘴,还是选择乖乖地待在称心怀里。
就这样走了半日,称心听见李承乾腹中传来了轰鸣声,登时笑道:“世子饿了?”
李承乾确实是饿了,他大方地点了点头,称心便抱着他朝食肆走去。
步入食肆,找了个僻静的位子,称心松了松略麻的手臂,小二便已来到案前。
见到二人,目光中露出些许诧异,竟是两位还未束发的小郎君,但看两人的穿着,显然出身于富贵之家。
只迟疑了片刻,小二便笑道:“今日进了新鲜的鳜鱼,不知二位可要一试?”
称心问那左右张望着的人:“听说这儿的切鲙相当不错,可要尝尝看。”
那小二见机附和道:“正是,食客们对本肆的切鲙都赞不绝口。”
见李承乾点头,称心便要了鳜鱼切鲙,一碟子醋葵,一份蒜泥蒸肉。正说着,便听掌柜的吆喝道:“新丰酒来了,您请慢用。”
称心像是想起了什么,冲小二道:“ 也给我温一壶新丰酒吧。”李承乾的眼睛刚一亮起来,就听称心道:“给这位小郎君,上一碗桃浆。”
这下子,李承乾没忍住,开口道:“我也要喝新丰酒。”
称心笑眯眯地瞧着他,制止道:“你还小,还是喝桃浆吧。”
李承乾低声嘟囔道:“反正......酒也是甜的。”
称心耳朵尖,一下子就捕捉到了李承乾的话,却全当没听见。
看着李承乾气鼓鼓的脸颊,他忽然有掐一把的冲动。
等那桃浆端上了桌,李承乾却将它推至一旁。称心见状开口道:“你不爱喝桃浆?”
李承乾抿着唇不说话,称心便将桃浆端起来饮了一口:“甜甜的,真好喝,生津解渴之良品也。”
李承乾看着称心喝了两口,口中也渐渐地有些渴了,他低声道:“这个......不是给我的么?”
称心擦了擦唇角,温声道:“我瞧着世子不大爱喝,就......”
话还没说完,手中的碗就被李承乾抢了过去。
小孩儿的动作一气呵成,一口气将桃浆喝了个见底。
称心见他嘴角还沾着汁液,乐不可支地替他擦拭着:“慢一些,我不跟你抢。”
李承乾喝得太急,一时没忍住打了个嗝,声音还不小,窘得他险些把头埋进地里。
很快,温好的新丰酒也端上了桌。李承乾闻着那酒香,十分羡慕地吸了吸鼻子。
黄色的酒汤香气扑鼻,称心先将酒碗凑到鼻子下嗅了嗅,赞叹道:“好酒!”
李承乾眼巴巴地看着他的动作,眼神里满满的都是羡慕。
原本有些置气的他,忍不住开口道:“让我尝一口,就一口。”说着,他将手伸向了称心手中的碗。
称心四两拨千斤般将他的手挡开:“你还小,身子受不住的,回头要是醉了,今夜唐突了佳人,可就不妙了。”
李承乾心头就像被针扎了一下,顷刻间泄了气,兴致全无。
他慢慢地收回手,不再去抢那酒碗,一张脸又板了起来。
称心心下诧异之余,又隐隐地有些不痛快。李承乾听到佳人,反应如此之大,难不成真的对那花街柳巷感兴趣?
他哪里知道,李承乾正在心里扎小人:好你个房遗直,不让我喝酒,原来就为了你的佳人。
他还真不知道,房遗直是这样一个人。上一世李世民曾下旨,为房遗直与高阳公主赐婚,房遗直却宁可抗旨受惩处,也不愿意尚公主。
李承乾一度以为,他就是那样一个不近女色的榆木疙瘩,可他今日的表现,哪里像个正经的世家子弟。
不仅知道平康坊,更撺掇自己前去,分明就是个色胆包天的纨绔。
称心看着李承乾的脸色越来越差,终于收敛起了笑容,拿箸轻轻沾了沾那酒浆,递到李承乾跟前:“尝尝味儿就好。”
李承乾瞧准了时机,一把夺过酒碗,猛地灌了一口。
砸吧着嘴瞧着称心。
这一回,轮到称心板起了脸:“回头你要是醉了,可别怪我没有提醒你。”
李承乾浑不在意地摇了摇头:“甜的,好喝。”
作者有话要说: 嗯呐,这里觉得还是要说明一下,先前刘文静的那个情节,他的确切死亡时间是武德二年的八月份,也就是在李世民讨伐刘武周之前了,文里主要是为了方便情节的安排,所以把李渊处置他的时间推后了一年。
这一章里提到的平康坊,其实也就是唐代著名的红/灯/区,相关资料也没有提到小孩子到底能不能去,我个人觉得在风气相对开放的隋唐,其实只要有钱就能进场子,所以后面会设计他俩去平康坊的情节,不过唐代其实官家有养官/妓的,一般平康坊也只是平头百姓去的地方,小天使们就看个乐呵吧~(づ ̄3 ̄)づ╭?~
唐代因为还不会蒸馏,所以酒没有辛辣的感觉,大部分是甜的,现在是不是觉得酒仙李白其实也不是那么厉害23333333
PS:世子的智商很快上线了~
第46章
酒喝过了, 李承乾便安下心来尝那切鲙。在作料的搭配下, 生鱼片并不腥, 反而有一种独特的鲜嫩甜美, 配饭同食绝对是人间美味。
称心看李承乾吃得开心,便忙着给李承乾布菜,心头哪里还有半分气恼。
他仔细地观察着李承乾的动作, 见他虽然吃得开心,但竹箸却一次都没有伸向褐芥末。心里便更加确定, 李承乾既知道新丰酒的味道, 也知道自己受不住褐芥末。除了带有记忆这一条,称心再也想不出旁的解释。
可看李承乾的表现, 却并没有认出自己。称心忽然觉得,抛却了杞人忧天的焦虑之后,这种自己看穿了对方,对方却依然蒙在鼓里的感觉, 实在是有趣极了。
这样想着,称心便不自觉地笑出了声。
李承乾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 冷声道:“你再不吃,就被我吃光了。”
称心这才饶有兴致地吃起来。
饭吃了一半,后桌忽然传来了一把声音:“听说了么,平康坊的林霜儿今晚会在府中当众演奏琴曲, 放出话说要是有人能听懂那曲子,便将那人奉为座上宾。”
“有这等好事?”与他同桌的男子险些惊呼出声,“那林娘子可是长安城远近闻名的都知, 素有才艺双绝之称,今日竟有这样的好事?”
“就是说啊,我听说京中的文人才子,全都往平康坊跑,都想赢得林都知的青眼。”
邻桌的人也听见他们的声音,凑上前去道:“我听说王待诏也要去。”
只听一人轻笑出声:“王待诏不是素来有酒足矣的么,什么时候有了这般雅兴。”
“啧,林都知名头大呀,这美人嘛,谁不想见啊。”
称心和李承乾听着那一声声议论,沉默地用着饭。李承乾正小口小口地吞咽着,就见称心放下了竹箸,起身走向邻桌,笑道:“不知郎君所说的那位林都知,现居于何处?”
那邻桌之人正说得兴起,转头瞧见称心,一个没忍住笑出声来:“你一个半大小子,还想打听林都知?”
说完,周围的人都发出一阵窃笑声。
称心倒也不恼,他于一片笑声中从容道:“就如郎君方才所言,美人谁都想见,我也不例外啊。”
那人一怔,倒没想到这衣着上乘的小郎君那样坦荡,两相映衬之下,倒显出自己的小气来。
他没好气地摆了摆手:“平康坊南曲,从西第三家便是,自己寻去吧。”那酒客失了面子,语气中也带着点赶人的味道。
称心连忙谢过,回到位置上时,就见李承乾的脸阴沉得能滴出水来。见称心回来,便冷冷地道:“你倒是好兴致......”
称心颔首道:“方才听那人的说法,这位林都知必定是位弄琴的高手,我还真想见识一番。”
李承乾见他不但不辩解,反倒坦然应下,手下便越发狠绝地戳着那生鱼片,眼见这就要把薄片戳成鱼泥。
称心无奈地瞧了一眼那碗早已不成形的絮状物,将自己的碗和李承乾的掉了个个儿,温声道:“世子若不嫌弃,便用我的吧。”
怎料李承乾瞪大了眼睛瞧着面前的碗,一副气鼓鼓却欲言又止的模样,碗里的鱼肉却是半点都没动。
末了将竹箸往案上一放,便扭头看向窗外,再也不搭理称心了。
可怜了尚蒙在鼓里的称心郎君,试探着拿过那碗生鱼片,尝了一小口。殊不知就是这一小口,险些让他厥过去。那切鲙底下沾了厚厚一层芥末,辛辣的滋味往上涌,顷刻间称心的三魂七魄都丢了一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