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唐逸事完本——by青枫垂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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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官只消一眼,便瞧出这人在太子心目中的分量。
医官看了眼称心苍白的脸色,摇了摇头,皱眉道:“这年纪轻轻的,别不爱惜自己的身子。这分明就是中暍之症,赶紧给他喝点儿水。”于是下一刻,医官就瞧见太子亲自给榻上之人端来了茶水,一点一点地喂了进去。
待称心面色稍缓,医官又给开了姜桂汤的方子,拍了拍称心已经恢复正常的脚,笑道:“没什么大碍,不过是走得太急,把筋给转了。”
转筋也不是什么大的病症,称心回过味儿来,也觉得有些小题大做。李承乾却细细问了保养之法,才让侍人领了医官下去。
闹了这么一场,两人相视着,都有些尴尬。
仿佛心有灵犀一般,两人竟同时开口道:“你......”
李承乾轻咳一声:“咳,你先说。”
称心仔细看着他的脸色,问道:“你......生气了么?”
李承乾原本是气的,尤其是知道称心已经和崔氏有婚约的时候。他心里是又急又乱,偏偏在殿上还不能表现出来。可他的性子,天生就是个遇事急躁的脾气。这一出了太极宫,他的脾气就上来了,称心正好就撞在了枪口上。
可是经过方才的闹剧,他心里的气早就消了,但当看着称心小心翼翼的模样,他又刻意板起脸道:“你当真跟崔氏有婚约?”
称心心下一咯噔,原本就苍白的脸色,此刻平添了一分失措。李承乾一瞧,一颗心便凉了半截。
“殿下......你相信我么?”称心一双眼睛望着李承乾。
“你是谁?是房遗直?还是称心?”李承乾同样直视着称心,半点都不躲闪。
“我是称心,我是称心......”清晰的四个字,重复紧促的四个字,传进了李承乾的耳朵里。
“我相信,我的称心。”李承乾刻意强调了“我的”两个字。
称心深吸了一口气:“父亲从来没有和我提起过婚约之事,不过崔仁师与家父确实是故交。只是博陵安平房这一支,向来是阳盛阴衰。就拿崔仁师来说,排在前头的两位都是男丁,而那位崔姑娘,我更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李承乾听着称心的话,脸色却凝重起来:“如此说来,你是一点都不知情?”
称心正色道:“从不知情。”
称心虽然答得十分笃定,李承乾的心情却并没有因此而变得明朗起来。
房玄龄这话既然已经说了出去,也就相当于推拒了赐婚。不论房家用什么样的方式,都必须搬出一位崔姑娘来跟房遗直成亲,否则,房玄龄便是欺君之罪。
李承乾当然知道,以房玄龄的智计,绝不可能在大事上信口开河。因而李承乾的心情更加不爽,脸色也越来越臭。
称心看着他的脸色,心下也慌了:“殿下......我......”
话未出口,李承乾就忽然扶住了他的肩膀:“称心,你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假若有一天你娶妻生子,那我俩的关系就到此为止了。”
李承乾脸上,没有半丝玩笑的神色。他就那样直勾勾地看着称心,一直看进了他的心里:“如果今天,你说一句想要娶妻生子,继承家业,我绝不勉强你。”李承乾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几个字,几乎吞没在唇舌中。
屋内的气氛似乎凝滞了,李承乾没有等来答案,却等来了称心的笑声:“殿下,你想到哪里去了,我与那崔姑娘素昧平生,根本没有半点私情。”
李承乾闻言嗤笑道:“称心,你还不明白么?我当然知道你们没有私情,可你与她的婚约,那是悬在我俩头上的一柄剑,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砸下来。”
李承乾一时没忍住,声音又高起来。称心下意识地想要捂他的嘴,却被李承乾一把挥开了:“每回都是这样,我们的关系就得这样遮遮掩掩的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就连我在房里高声说一句话,你也要来捂我的嘴?”
称心心头一跳一跳的,他完全不知道,为什么李承乾又炸了?他只是缓缓地从那床榻上下来,一点点地将那褥子上沾上的灰尘用袖子掸去。
这一个动作,他反复做了好久。明明那床榻上已经一尘不染,可称心的动作还是没有停下,仿佛他擦拭的并不是床榻,而是自己的心。
就在称心重复擦拭着的瞬间,却忽然被人从背后搂住了。
“称心......称心......称心......”李承乾就这样一遍遍地执拗地念着这两个字,仿佛要将它们镌刻进骨子里。
“殿下......”称心的声音很轻,像是低吟,又像是喟叹。“你明明知道,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我的生命里都只有你。”
“我不会娶崔氏,现在不会,以后也不会,永生永世都不会。”称心感觉他每说一个字,李承乾便将他搂得更紧一些,到了最后,称心甚至感觉背后有湿意。
李承乾哭了。
这个认知让称心慌了神,他拼命地想要看一眼李承乾的表情,李承乾却不让他动。
“殿下,你哭了?”称心背对着李承乾问道。
“我......没有......”称心分明就听见了吸鼻子的动静,可李承乾嘴上就是不承认。
“殿下,除了你,我谁也不要,谁也不娶。”李承乾这般示弱的表现,反倒给了称心勇气,把心里的话都掏出来。
李承乾乍一听,内心窃喜,可细品之下,又觉出不对劲儿来:“说得我稀罕嫁给你似的,就算要娶,也合该是我娶你。”
这么一插科打诨,压抑的气氛瞬间缓解了。两人相拥了片刻,都在享受这来之不易的独处,可两人的内心却都不平静。
即便当事人的意志再坚定,婚约一事总归是被摆到了台面上,李承乾早已将那位传闻中的崔府小姐当做假想敌。称心也打定主意回府后,要好好向房玄龄问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
两人各怀心事,却又都不说破,这一刻的安逸宁静就被无限拉长。李承乾如同一只护食的小狼狗,一双眼睛紧盯着那块名为称心的肉骨头,警惕地提防着四下的对手。
重活一世,他便打定了主意:不管用什么样的手段,称心都只能是他的!
第80章
称心从东宫脱身回到府中时, 看到的就是面沉如水的房玄龄。
“父亲......”称心唤了一声。
房玄龄像是忽然惊醒一般, 抬眼看向了儿子。当年那个被他抱在怀里的孩子已经长大了, 他的身上, 融合了房玄龄的儒雅和卢氏的英气。确实是个翩翩少年郎,也难怪李世民会想招他当驸马。
“直儿,你想要当驸马么?”房玄龄的语气中, 含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父亲,孩儿并不想尚公主。”称心平静地应道:“只是这婚约, 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房玄龄轻叹一声:“你与崔氏的婚约是确有其事, 当年我和你崔伯伯曾经约定过,若是降生的是一男一女, 两家便结为亲家。只可惜崔家先后降生的是两个男孩儿,这个约定便作废了。可你崔伯伯家,新近生了第三胎,是个女孩儿。”
称心愣住了, 听这话里的意思,他这婚约, 竟然是跟一个刚出生不久的女娃定的。
“可父亲......这......”称心也不知该怎么评价这荒唐的婚约。时隔多年,在李世民赐婚面前,房玄龄完全可以不提这一出,可他不仅提了, 还提得郑重其事。
光凭这一点,就能看得出房玄龄对赐婚的态度。
“直儿,有些话咱们得悄悄说。我知道你的志向远大, 这驸马的名头虽好,到底是个虚衔,况且你还有范阳卢氏的血统。这尚公主一事,就算是我同意,范阳卢氏也不会同意的。”房玄龄看着称心讶异的表情,还以为他心里不服气。
称心转瞬间就明白了房玄龄的意思。就连房玄龄自己,在迎娶卢氏一事上,也见识过世家高门的傲气。可崔氏、卢氏越是自视甚高,反倒有越多的人趋之若鹜,争相迎娶世家的女子。生在高门中的女子,从来都是不愁嫁的。
而世家这种目中无人的作风,就连到了皇家公主面前,也没有丝毫的收敛。那些决心在朝堂上一展抱负的世家郎君,大都拒绝迎娶公主。他们都是要靠自己的真才实学赢得实缺,而不是做一个吃软饭的。
以房遗直的出身,自然也应当如此。
“父亲,孩儿明白了。”这一刻,称心无比庆幸自己的出身。他隐约记得,上辈子李世民也为高阳公主和房遗直赐过婚,而房遗直最后也没有迎娶李映蕙。一直到李承乾被废,房遗直都没有娶妻。
房玄龄见儿子沉默了,半晌又道:“直儿,等崔氏的千金长大了,公主的婚事早就定下了,这不过就是权宜之法。况且若真能娶到崔家的女子,对你而言也是极好的。”
称心闻言哭笑不得:“父亲,我比那崔家的千金大上许多,这婚事如何能作准......”
看着房玄龄饱含深意的表情,称心也明白,不论他与崔氏的婚约如何,他和高阳公主,都再无可能。博陵崔氏的女儿,绝没有给他房遗直做妾的道理,当然,公主就更无可能了。
好好的一桩赐婚,就这样被房玄龄拒绝了。正当大家都以为这一页就这样掀过去的时候,消息却不知怎地传到了高阳公主的耳朵里。
“公主,如今宫里都在传,说房中书的长子房遗直,拒绝了陛下的赐婚。”
高阳绞着手中的帕子,猛地一敲桌子,却将自己的手敲红了一块,疼得直皱眉。她一面捂着敲红了的手,一面埋怨道:“房遗直,他算个什么东西。父皇把我嫁予他,本就是下嫁,他居然还敢抗旨?!那个崔氏女是从哪个角落冒出来的,竟然敢跟我抢正妻的位置?!”
侍女深知李映蕙争强好胜的性子,好心提醒道:“博陵崔氏可是世家大族......”
李映蕙却嗤笑道:“世家?如今哪里还有什么世家,我可是公主,国君的女儿。崔氏就算再高贵,也不过是个臣子的女儿。”
侍女小心翼翼地瞄了李映蕙一眼,轻声喃喃道:“可是奴婢听说,那房大郎的姻亲对象是个新生的女娃,如今还不到三岁。”
生性高傲的李映蕙哪里受得了这个,她的声音陡然尖锐起来:“什么?还不到三岁?我还当那崔氏长得是国色天香。如此说来,不过是那房遗直不愿娶我罢了。”李映蕙的声音凉凉的,听得侍女心里发毛。
李映蕙看着她那被凤仙花汁染成鲜红色的指甲,冷笑道:“说到底,不就因为我不是嫡女么?若是换成李丽质,他房遗直还不上赶着倒贴。”侍女被李映蕙阴恻恻的语气吓得不敢说话,却又听李映蕙道:“说起来,这房家除了房遗直,可还有别的郎君?”
唐朝的后宫,宫女多如牛毛,平日里正事儿也不多,得了空就聚在一起聊些家长里短,因此对京中大员的子嗣,了解得一清二楚:“有的,房家除了大郎君房遗直,还有二郎君房遗爱。”
“房遗爱?”高阳公主轻声念叨着这个名字:“倒是个不错的人选......”
那侍女一听,顿时变了脸色,结巴道:“公,公主......你不会是想......使不得,那房遗爱尚未到婚配的年纪,公主你......”
李映蕙却不以为意地笑道:“就算未到婚配的年纪......不还有婚约之说么。他房家就算有天大的面子,也总不能拒绝父皇两次吧。”
侍女看着李映蕙的笑容,第一次觉得那笑如此地渗人。她听见李映蕙缓缓道:“房遗直不愿娶我,我便嫁予房遗爱,让他也尝尝,爵位被夺的滋味!”
侍女被吓得噤了声,李映蕙扫了她一眼:“没用的东西,你若是胆敢将今天的事说出去半个字,我便命人将你的舌头拔下来,让你至死都做个哑巴。”
侍女腿下一软,险些跪倒在李映蕙面前。李映蕙见状,漫不经心地问道:“礼佛的器具备好了?”
侍女哆嗦着应道:“备......备好了......\"
高阳公主这才坐到了镜前,斜了侍女一眼:“还不快替我梳妆......”
这一日,李世民正携了韦贵妃在昆明池上泛舟,却忽然瞧见池边上有一个人影,瞧着是位女子。李世民好奇心顿起,连忙让人将龙舟划近,却发现那女子正是高阳公主李映蕙。
李映蕙也不知在想些什么,目光涣散地望着远处,竟没有发现李世民前来。也正是这一瞬间的失神,让李世民发现了她眉宇间来不及隐藏的愁绪。
韦珪此时也看清了池边上的人,诧异道:“陛下,那不是高阳公主么?”
待龙舟靠近了,李世民才开口问道:“映蕙,你站在这儿做什么?”
李映蕙像是被这声音吓到,眸光一闪,直至看清来人,才松了口气:“父皇......”她的目光看向了一旁的韦珪,面色微微变了变,不着痕迹地低下了头。
韦珪是何等聪明的女子,不待李世民出声,便欠身道:“陛下,我瞧着那前头有些植株,正是我近日调制百合香的原料,不曾想在此处碰见了,我想上前头去采些。”
李世民欣然准许,韦珪走后,李映蕙再抬起头时,竟然红了眼眶。
李世民愕然道:“映蕙,你这是怎么了?”
李映蕙睁着一双兔子眼,轻声道:“女儿,女儿听说,房家郎君他不愿......”话说了一半,李映蕙便说不下去了。
李世民却被勾起了火气,沉声道:“是谁在你面前乱嚼舌根,朕定要他好看!”
李映蕙却苦笑着摇了摇头:“这世上就没有不透风的墙,事情发生了许久才传到了女儿的耳朵里。女儿也是一时苦闷才跑到此处,却不曾想搅了父皇游湖的兴致。”
李世民此刻哪里还有半丝兴致,女儿被人拒婚,本就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如今还传出了风言风语,这简直就是往他的脸上刮嘴巴子,让人难堪得很。
“女儿自知是蒲柳之姿,确实无法和崔氏这等名门闺秀相比。房家郎君瞧不上我,也在情理之中......”
这样的自谦之词,此刻在李世民听来,却觉得格外不是滋味儿。他压抑着满肚子的火气安抚好高阳公主,却没办法让自己释然。
房玄龄冠冕堂皇的拒绝,就像一记响亮的耳光,让李世民当众失了面子。李世民刚一回宫,立刻就寻来了谏议大夫魏徵。
魏徵垂首等了许久,坐在上首的皇帝却始终没有出声。
魏徵偷摸着抬了抬头,就见皇帝满脸纠结之色:“魏徵,依你看,朕为高阳公主和房遗直赐婚,错了么?”
魏徵一怔,高阳公主和房遗直的婚事,往大了说是功臣封赏的国事,往小了说是皇帝的家事,本不该由他一个外臣来说话,可皇帝问到了,魏徵也只能应道:“陛下一番心意,只可惜公主与房郎君缘分未够......”
第81章
李世民却忽然道:“朕听闻, 那崔家女不过是个女娃娃。这事儿原本就没个影, 依朕看, 房玄龄此言分明就是不想儿子当驸马的托词!”
即便淡定如魏徵, 听了这话,心里也不免一咯噔。
“房家不想娶,朕还偏就要让他娶。朕就不信, 朕的女儿还比不过一个士族家的女儿!”
李世民倔脾气上来,把魏徵吓了一跳, 忙蹙眉道:“陛下, 此举不妥啊。”
李世民不悦地看向魏徵:“有何不妥?那崔家女与房遗直年岁相差颇大,房遗直真要娶了她, 这得等到何年何月去?哪里比得上与他年纪相仿的映蕙。”
魏徵叹息道:“陛下,这话确实没错,可房崔两家的婚事,毕竟是早年定下的。房中书更是当廷直陈, 如今婚约是人尽皆知。此时贸然将公主下嫁,得罪崔家事小, 影响公主名节事大。”
李世民颇为焦躁地瞧着魏徵:“可现在朕赐婚的话已经说出去了,天下人都知道房家拒绝了与公主的亲事,闲话都传到映蕙耳边了,你让朕怎么下得来台?”
李世民说完这话, 却忽然愣住了。他琢磨了片刻,看似没头没脑地问魏徵:“朕记得,房玄龄的次子是叫房遗爱?”
魏徵疑惑地点了点头, 转瞬间便明白了李世民的意图:“陛下是想......”
李世民沉吟道:“这长子有了婚约,不是还有次子么。”
魏徵没想到李世民竟生出这样的想法,顿时觉得有些不妥:“陛下,这房遗直是嫡长子,与公主也算是门当户对,可这房遗爱......”
李世民笑道:“你可别忘了,房玄龄除了卢氏,连一房妾室都没有。房遗爱虽不是长子,却也是嫡出,配映蕙也是不差的。更重要的是,如此一来,映蕙便还是嫁到房家,那些个闲言碎语也可以消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