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唐逸事完本——by青枫垂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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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人进宫,他连动都没动,却依着礼数封了婕妤,留在宫中再也没管过。
结发夫妻,人在的时候不觉得,人走了却发现那一缕发断得不容易,生生地将人的头皮都要拽起来,疼入心肺。李世民觉得心间空了一块,正肆无忌惮地漏着风。他就这样漫无目的走着,也不知道要往何处去。
忽然之间,他瞧见前方有着点点火光,跳跃着、闪动着。
李世民皱起了眉头,快步走上前去,就见一素服女子正在往火盆烧纸钱。
这样的事情,在禁宫内苑多半是不合规矩的,李世民沉声道:“你是何人?”
直到此刻,李世民才看清眼前女子的相貌。端的是清丽脱俗,无奈后宫佳丽众多,这一时片刻,李世民还真想不起眼前人的身份。
“妾身徐氏不知陛下前来......惊扰圣驾......”
徐氏?
这个姓氏对李世民来说有些许陌生,不过他很快反应过来:“《拟小山篇》可是你的诗作?”
面前女子的眼睛亮了片刻,惊喜道:“正是妾身。”
李世民明白了,徐氏比郑氏早一拨入宫,可她没有郑氏的运气,接连赶上了长孙氏生病,李世民无心后宫事。徐氏虽然在秀女中颇为出挑,最终还是坐了冷板凳。
如果不是今天,李世民误打误撞地看见了她,恐怕压根儿就想不起宫里还有这么一号人物。
至于李世民口中的《拟小山篇》,是其时年仅八岁的徐惠,在父亲的要求下所作的一首骚体诗。诗中的才情让众人叹服不已,此事被李世民知悉,便将徐氏招进宫中。只是宫廷之中,从不缺有才情的女子,徐氏就这样在新一拨秀女进宫后,淹没在人海中。
“你......这是在做什么?”李世民看着那洒在地上的纸钱,微微皱了皱眉。
徐惠生怕触怒了皇帝,连忙道:“陛下恕罪,皇后娘娘仙逝,后宫众人无不痛心。我等曾有幸拜会皇后,长久以来都仰慕皇后慈风,此番也想为皇后娘娘尽一份心。”
李世民没想到,一个普通的宫妃,竟真的会打心眼儿里敬重皇后,看向徐氏的眼神马上就不同起来。思及长孙氏过往的作为,似乎这一切又是理所当然的。长孙氏的好,自然不仅他一个人记得。李世民就这般从内心深处生发出一股自豪感,面对徐氏,又有几分知己的欢喜。
“朕......还从未去你宫里坐过......”
后宫的风向变得极快,今日还是郑氏得宠,明日便是徐氏蒙恩。只是这徐氏晋升的速度极快,短短二三月间,已经位列九嫔之一的充容。,连徐氏一家,都连带着晋封。
李泰早就将后宫前朝的动向都摸得透透的,趁着李世民在徐氏宫中小憩的空档前去请安。
李世民望着礼数周全的儿子,脑子里想的却是朝堂之上一些大臣说的话。李世民也知道,眼下李泰风头正劲,李承乾的子嗣问题,已经成为了李世民的一块心病。
“父皇,儿臣希望您能准许我前去东宫向兄长请教......”李泰的一举一动都彬彬有礼,丝毫不见僭越之处。
李世民一怔,随即反应过来,李泰还是如当初那般,兄友弟恭、安守本分。不论朝臣作何猜想,只要他们兄弟之间和睦相处,其余的都无伤大雅。
于是,李世民十分高兴地应允了。李泰果真言出必行,时常出入东宫向李承乾请教问题。如此频繁的走动,让称心察觉到了一丝不寻常。为了不让李泰洞察他与李承乾的关系,每次魏王前来,称心都会主动避嫌。
李承乾望着行色匆匆的称心,和一旁恭顺的弟弟,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
日子看似风平浪静地流走,李泰每日依时给皇帝请安,再到东宫向李承乾请教,几乎不间断地两头跑,到了后来,东宫的宫人都与他熟识起来,有说魏王博学多才的,又说他谦虚勤奋的。一时间,魏王的贤名远播。
三个月后,李世民忽然发现,李泰每回请安时,眉间都含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隐忧,就连他那肥胖的身躯,都瘦了许多。
儿子有心事......
这是李世民的第一反应,他曾旁敲侧击地问过李泰,可李泰的嘴巴好比蚌珠,任凭李世民怎么磨,都没从李泰嘴里听出个所以然来。
李世民看着李泰神情恍惚的模样,心下着急却又束手无策,他甚至让如今养在他膝下的李治去问,得到的结果也是无解。
李世民心下担忧的同时,又有一丝不被信任的恼怒。他想起从前那个对他向来不设防的李泰,再看看如今这个对他的话充耳不闻的儿子,猛地一拍桌案。
“青雀,有什么话是连父皇都不能说的。你要知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若真是要紧的事情,朕早晚都会知道,你如今瞒着,不过是空耗父子情分,让朕寒心罢了......”
李泰一向懂事,从小到大,李世民鲜少对他说这样的重话。今日一听,他却是连宫凳都坐不住了,惶惶然地跪倒在地。满脸纠结犹豫之色:“父皇,并非儿臣有意隐瞒,实在是此事事关重大,儿臣不敢妄言。”
李世民闻言,火气非但没消,反而越烧越旺:“堂堂大唐魏王,有什么事情是你不敢妄言的?除了太子之位,你告诉朕,你还有什么是不该说不能说的?!”
李世民话音刚落,就见李泰抬起头,双目通红地望向皇帝。李世民被那双眸中的哀痛震住了,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方才说了什么。
可即便李世民已经雷霆震怒,李泰却还是一言不发。
李世民心头升起一阵不好的预感,李泰不敢说的事,或许真的被他说中了。
事情本身,关系到太子,关系到他没有资格妄言的兄长。
李世民握紧了颤抖的双手,一瞬不瞬地盯着李泰,就怕他开口说出那个自己最不想听到的答案。
第一百二十五章
李泰一脸铁青, 颤抖着双手道:“儿臣这些日子时常出入东宫,有次不小心撞见, 兄长他......他与房遗直在......”
李泰吞吞吐吐的,像是不想再说下去,可李世民却僵着一张脸,冷声道:“他们在做什么?”
“他们在......接吻......”李泰说完这话,只觉得室内的温度陡然降了下去。李世民的脸色异常难看,他甚至疑心自己没听清楚, 又问了一遍:“你......方才说什么?”
李泰看着眼下的状况, 索性一气道:“儿臣曾亲眼看见兄长与房遗直在接吻。”
李世民半晌没反应, 他冷冷地看了眼李泰,沉声喝道:“下回再想诬陷太子, 你该想个更好的借口。”
说完,他再也不看李泰一眼, 气冲冲地抛下了徐充容,径自去了。
倒是李泰还算镇定, 他规规矩矩地给徐氏行过礼, 才一脸愧疚自责地垂首离去。
等一众人等走远了,李泰的贴身小厮才低声道:“殿下, 这样做......陛下会相信么?”
李泰的唇角勾出一抹笑意,缓缓地摇了摇头:“至少......眼下不会......”
那小厮还待再说话,又听李泰道:“眼下不会, 不代表将来不会......”
这表意不明的话语将小厮绕得有些头晕,腆着脸笑道:“殿下......小的愚钝, 不知殿下何意?”
李泰抬手用扇柄敲了敲小厮的脑袋,笑道:“榆木脑袋......我表现得够好的。你说,我这一举一动,何曾逾越过兄弟的本分?”
小厮闻言仔细地想了想,随即反应过来,谄媚道:“这么说来,倒还真是没有。”
李泰自得地笑笑:“我平素越是懂规矩、讲礼数,父皇对太子的疑心就越重,更何况我怕什么,太子断袖是板上钉钉的事。我就不信,东宫连一个知情人都没有,即便太子不承认,你说跟在他身边的人,会不会......”
小厮越听越心惊。
李泰今天胆敢和他说这么放肆的话,最重要的原因就是李承乾是个实打实的断袖。多年来一没成婚、二没子嗣,这可是实打实的铁证如山,容不得他否认。
若是李承乾执意否认,那他就不仅仅是断袖,更是欺君,总有一天会露馅。李泰只需要作壁上观,等到纸包不住火的那一天,再出来收渔翁之利就好。
在这个局里,李承乾原本就没有半丝胜算。
事实证明,李泰的确打得一手好算盘。李世民的耐心比想象中还要稀少,很快他就按捺不住亲自前去查看了。
李承乾病愈后,身子在东宫里养得比从前还好些,看着倒是越发俊朗了。放在从前李世民或许会很高兴,可如今他心里扎了根无形的刺,眼前李承乾那张俊脸,让他禁不住蹙起了眉头。
书房之中只有李承乾一个人,幸而所有的陈设都井井有条,算是稍稍平息了李世民的疑心。
至少没有荒唐到白日宣淫的地步,这样的想法不知为何突然出现在李世民的脑海中。或许从李泰说出那句话时,就已经在李世民心中种下了不信任的种子,到了今天终于破土而出。
李世民看着平静的儿子,突然没了绕圈打哈哈的心思,只听皇帝突兀地笑出声来:“承乾,朕今日听到一条极好笑的传闻......”李世民说完这话,还刻意停顿了一阵,借机看看李承乾的反应。
可李承乾却仿佛练就了冷面的功力,闻言也无甚表情。李世民只好继续道:“宫中居然有人说你是断袖......堂堂大唐太子,居然被他们说成是断袖......你说好笑不好笑......”
终于把这话说完,李世民忙不迭地用笑声来掩饰一阵又一阵的心慌。只是过了好一阵,书房之内始终只有李世民一个人的笑声。李承乾只是那样直勾勾地看着他,脸上淡漠得几近面无表情。”
李世民心下一咯噔,强笑道:“不好笑么,你怎么不觉得好笑?”
李承乾深深地望进李世民的眼眸,清楚地捕捉到那一丝胆怯和担忧。可即便如此,李承乾还是用最平常的声线应道:“他们说的又没错,我为什么要笑?”
李承乾说的每个字,李世民都听得清清楚楚,可当这些字连在一起的时候,李世民却忽然不知该说些什么。
他们说的对啊,大唐王朝的太子,是个断袖。
李承乾眼睁睁地看着李世民脸上仅剩的一点笑意都消失殆尽:“承乾,不要拿父皇寻开心......”
李承乾摇了摇头:“父皇,难道不是有人向您说了,我是个断袖么?”
李世民紧盯着他不动,口中喃喃道:“只要你否认,朕就当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父皇相信你说的话。”
李承乾无比平静地点了点头,再开口时却不是李世民期待的内容:“父皇,真相就是我和房遗直是真心相爱的,我们心意相通,他明白我的想法,我了解他的心思。这一辈子我不会娶任何人,我只愿和他过一生......”激动人心的话语,随着一个巴掌的落下就此终结。
李承乾挨了结结实实的一巴掌,打得他半边脸都是麻的。李承乾垂着头,转过脸不再说话。
李世民却没有离去,他眼睁睁地看着李承乾,像是在这儿多等一秒,李承乾就会答应离开称心一般,只可惜他注定要失望了。
李承乾只是停顿了片刻,便又执起笔,全然将李世民当做陌生人。
当李承乾再抬头时,李世民不知何时已经离去了。
即便李承乾那样不管不顾地说了真话,李世民却仍旧不愿相信。他下一个目标,就是自己亲手选进来的伴读——房遗直。
称心是被压到李世民跟前的,在看到侍卫破门而入的那一刻,他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李世民很可能已经知道了真相。
只是不知道这真相只是一部分,还是全部。称心一面脑子乱哄哄地想着,一面被押着跪倒在地。
“房遗直,你擅自勾引太子,媚主犯上,该当何罪?”
李世民一句话上来,就把称心钉在了审判台上,劈头盖脸的一通训斥。按照常理,称心总该辩驳两句。
可这一回,称心知道,李世民能够说出这样的话,心里必定有了计较。
听这话里的意思,是他臭不要脸勾引太子,是他不知羞耻要做佞幸宠臣,而李承乾完全是被动的。
事情没有牵连到李承乾身上,称心很满意。
他头一回意识到自己的胃口这么大,竟然有勇气把一切罪名一口气吞掉,都不带争辩的。
称心跪在地上,冲着那个以往一脸和气叫他“直儿”的人,郑重地磕了个响头:“臣知罪。”
这是今日,第二个震惊李世民的回答。房遗直居然没有为自己争辩一下,这看在李世民眼中无异于一种挑衅。
如果不是笃定自己不敢轻易动房家,房遗直何至于这般嚣张。李世民全然不知称心有心回护李承乾,才这样把罪名大包大揽地承包了。
怒不可遏的李世民深感自己的权威被侵犯,东宫四下又没有能在皇帝面前真正说得上话的人。转瞬之间,称心就被下了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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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知道这一点,比全然不知道还要可怕。那些下人言语之间的龙阳、断袖之癖直把房阁老的一张脸打得啪啪响。
那个最让自己自豪满意的儿子,居然以色侍人。若不是皇帝已经雷霆震怒,事情难有回旋的余地,房玄龄是绝对不会相信的。
只那么一瞬间,房玄龄甚至想过与称心断绝父子情分,可卢氏的哭声萦绕在耳际。还不待房玄龄做出决断,房氏已经将三尺白绫横在了自己面前,脸色苍白而拒绝:“夫君,今日您若决意不去救直儿,我便缢死在这儿,我们母子生死相随。”说着,她竟真的将那白绫一抛,不偏不倚正悬在那房梁之上。
卢氏是何等刚烈的性子,没有人比房玄龄更清楚,她向来说得出做得到。一瞬间,房玄龄再无旁的心思,匆匆进宫面圣,只求事情还有一线转机。
在那大殿之上,房玄龄第一次觉得无颜面对李世民,他甚至不知该如何为自己的儿子说情。如果将心比心把角色掉个个儿,只怕他会比李世民更加愤怒。
只可惜,房家众人还是低估了李世民的怒气。房玄龄一露出求情的意图,便前后脚地也被下了狱。这下子事情闹大了,房玄龄不在,许多事务便搁置了下来。朝堂上也逐渐乱象丛生,然而重臣们没有人敢在李世民的气头上为房玄龄说情。只能一个两个装聋作哑,蒙混过关。
第一百二十六章
当李世民第三次在草拟敕令时喊出房玄龄的名字, 一向精明强干的皇帝怒了。他扔下了手中的羊毫,憋着一肚子气到徐氏宫中寻安慰。
徐氏的宫殿就像她的人一般, 伫立在僻静之处。李世民一路走来,看着那幽深的景致,烦闷的心情也平复了许多。
他没有惊动任何人,而是悄然无声地走进内室。顷刻之间,李世民有些恍惚。屋内的女子背对他跪坐着,无论是穿着打扮还是姿势体态都像极了一个人。
一个已经逝去的人。
李世民情难自禁地开口道:“观音婢......”
女子听到声音, 有些错愕地转过身。那一瞬间, 李世民才意识到, 那是徐氏,而不是记忆中的故人。
回首往事难免惆怅, 可佳人用我见犹怜的目光望着自己,李世民也只能强打精神笑道:“许是你这儿有神奇特别之处, 朕总是不知不觉就往你这儿来了......”
徐氏温婉一笑,将李世民让到座上。李世民看到面前的茶盅与茶捣, 饶有兴致道:“这是在煮茶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