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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唐逸事完本——by青枫垂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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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承乾郁闷了,他原想戏弄一把房遗直,看他恼怒却又不敢发作的样子,但眼前这个眉开眼笑的少年,哪有半点气恼的样子。
所有人都乐在其中,反倒衬得李承乾像个傻子。于是生气的娃娃赶紧抿紧了唇,再也不说话了。
长孙氏疑惑道:“我方才,好像听到承乾说话了?”
称心颔首道:“正是,方才世子看到我的发髻,确实开口说了‘团团’二字”。
李承乾羞愤地瞪了称心一眼,转头看到长孙氏激动的笑脸,心中酸甜交织,也就不再和称心较劲儿。
然而称心下一句话,还是成功引起了李承乾的怒气。
“说起来,我这发髻,确实挺像团子的,世子看饿了也在情理之中。”
如果李承乾能说话,他一定会回一句:“谁饿了!”
不会说话的他,就只能闷头缩进长孙氏怀里,拿屁股对着称心。就在这时,李承乾的肚子发出了一声响,在静室之内格外明显。
长孙氏和卢氏都忍不住掩嘴笑起来。李承乾看到称心的笑脸时,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长孙氏将他交给奶娘,李承乾一边噘着奶,一边放飞思绪。说起来他不是没有疑心过。如今的房遗直半点都看不出他成年后的性子,明明是那么温和爱笑的人,怎么长大后,就成了硬邦邦的臭木头呢,一个人得经历什么,才能性情大变到这种程度。
等奶娘将李承乾放回摇床,轻声哄他入睡的时候,李承乾才反应过来,他居然耗费了这么长时间,去想房遗直那个木头。
他用小拳头砸了砸摇床,应该多想称心,温柔俊美的称心。
他努力地将房遗直的脸甩出脑海,拼命想着称心的模样,在温暖的熏香和妇人温柔的私语包围下,逐渐睡去。
第十八章
李渊登基为帝的欢喜氛围持续数月,距离长安不远的泾州,却忽然传来了急报。曾败在李世民手下的薛举,这一次召集兵马围攻泾州,消息传来,李渊急忙命令李世民率兵迎战。
在李世民做战前准备时,称心却忽然不安起来,他隐约记得李世民在这一场战争中,是败在了薛举手下。战役初始之时,由于李世民罹患疾病,而薛举又不断地挑战,秦王在仓促应战的情况下,被薛举打得落荒而逃。
虽然在之后的战役中,李世民击败了薛举的儿子,算是为当年的失败报了仇,但这场战役,于刚刚建立的唐朝而言,还是损失惨重。
然而以称心此刻的地位和身份,想要拦住李世民出征,是绝不可能的,甚至就连他的父亲房玄龄,也绝无阻拦李世民的道理。
这一日,称心再度跟随卢氏前来拜谒长孙氏时,发现这个一向十分温柔豁达的女子,眉宇间藏着一丝隐秘的愁绪。
就连卢氏与她讲话时,她也会偶尔走神恍惚,这是以往从来没有过的。
卢氏自然也察觉到了不对劲,她轻声问道:“王妃,可是身子不适,我自幼读过些医术,也晓得些病理,如若王妃不弃,我可替王妃诊治一二。”
长孙氏闻言摇了摇头,冲卢氏无奈地笑道:“我无恙,若真要说病,也是心病。想必你也听说了,薛举进犯泾州,陛下派秦王前去平乱。可近些日子,京中正值换季,他的身子也有些不爽利,时好时坏的。更有承乾的周岁礼要到了,这个时候出征,势必会错过太史局占卜定下的吉日。”
卢氏闻言,也低声叹了口气。秦王骁勇善战,威名远扬,然而在光鲜背后,谁又知道长孙氏,作为他背后的女人,独自咽下了多少苦楚。
相比起卢氏,称心则想得更远些。这一世李承乾生得早,恰好秦王出征和他周岁礼的日子撞上了。虽是这辈子的巧合,可也恰恰说明了,在李承乾逐渐长大的年岁里,他的父亲总是四处征战,极少有时间能够陪伴他。而长孙氏,在陆续生育了几个孩子后,因着李承乾年岁渐长,也就将心思放到了其他孩子的身上。
和他的母亲一样,李承乾也承受着不安、孤寂的折磨,可他毕竟年纪小,不懂得倾诉和调节,这才有了日后的悲剧。
趁着两个大人谈话的功夫,称心走到了摇床边上。
李承乾原本正睁着眼睛,全神贯注地听着外间轻柔的说话声,冷不防听见了越来越近的脚步声,机智的小世子当机立断:装睡。
等到称心走近摇床,看到的就是一个闭着眼睛的孩子。称心仔细看了看,粉雕玉琢的小脸兼具着父王的威严和母妃的柔婉。
只是这睡容委实假了些,眼皮子上下颤动着,呼吸并不均匀,一看就知道是装的。
称心却装成并未识破的样子,只是站在摇床边上盯着李承乾,甚至恶作剧般伸出手去,一会儿戳戳脸蛋,一会儿捏捏鼻子。
李承乾装睡在先,如今被戏弄得心头火起,刚想睁开眼睛,不想鼻头被称心弄得有些痒,还未来得及反应,就打了个小喷嚏。
待他睁开眼睛,称心发现他一双眸子水汪汪的,那模样看起来就像被欺负得狠了,泫然欲泣一般。
称心连忙道:“是我不好,吵着世子了。”
李承乾听了,脸色这才缓和了些,吸了吸鼻子,翻个身拿屁股冲着称心。
却听见了称心轻轻地叹了口气:“幸而如今还是不记事的年纪,只盼着仗能快些打完,秦王殿下能早日归来。”
李承乾的小屁股缩了缩,却还是没有转过头来。
和称心一样,李承乾也知道泾州之战的结局,那是他的父王输得尤为惨烈的一仗。也是战功赫赫的李世民,最不愿提起的战役,八位开国勋臣被俘,李世民仅靠两队亲卫军逃回长安,几乎所有的兵力都折在了战役中。
他虽然不待见房遗直,可也不得不承认,房遗直方才的话,直戳他的心窝。
称心一面轻轻摇着摇床,一面喃喃自语道:“若是陛下改变主意,秦王或许能够不出征,不过如今国祚初定,秦王骁勇,怎么看都是最合适的人选。”
称心的话,在李承乾听来,却有了不一样的思路。
李渊作为长辈,对他这个孙子是疼爱有加,每回长孙氏领着他入宫拜见陛下,都能得到好些赏赐。旁人无法办到的事,换做一个懵懂的孩子,或许可以。
为了筹备李承乾的周岁礼,秦/王/府上下都忙碌起来。因着李世民出征在即,所有的担子都压在了长孙氏的肩上。
不久,陛下的敕令传到王府,宣王妃与世子进宫,细致询问了相关的筹备事宜。他怀抱着乖巧懂事的李承乾,见他乖乖窝在自己怀里,眼眸中充满了好奇,却并不惧怕认生,顿时更加欢喜。
“承乾是世子,他的周岁礼马虎不得,你一向是个能干的,此番世民不在,一应事物,还得要你费心操持,有什么难处,你和朕说,朕必定不会薄待了承乾。”李渊一面饶有兴致地哄着李承乾,一面向长孙氏嘱托道。
长孙氏望着皇帝,沉默良久,欲言又止。
李渊又逗弄了李承乾一番,才察觉到长孙氏的异常,挑眉道:“可是遇到什么困难了?”
长孙氏秀眉轻蹙,迟疑道:“我虽是女子,可也明白男子汉大丈夫,应当杀敌卫国的道理,只是此番毕竟是承乾的周岁礼,我斗胆......”
长孙氏的话说了一半,却无法再说下去,她看见李渊陡然阴沉下来的脸色,便识相地噤了声。
李渊叹息一声,脸色缓和了许多,他缓缓道:“你与世民成亲已经有不短的年岁了,应当比朕更明白,他生来就是属于战场的男儿。朕知道,按情理,他身为承乾的生父,周岁礼的确应当留下。可事发突然,薛举反叛是包括朕在内的所有人都没有料到的。世民先前和薛举交过手,比一般的将领有经验,也是这次出征,最合适的人选。这些年,你一向是颇识大体的,穆皇后在时,也一直对你称赞有嘉,周岁礼和家国安危相比,孰轻孰重,我相信明事理如你,一定能理解。”
李渊的一番话,明夸奖,暗斥责,将长孙氏说得脸一阵红一阵白,只能无奈应了。
偏偏最后,李渊还要转过头,半开玩笑般问怀中的李承乾:“承乾是不是也觉得,父王应当上战场杀敌,给承乾做表率呀?”
怎料窝在李渊怀中的李承乾,却忽然大声啼哭起来,瞬间爆发的哭声,将李渊所有未出口的话都堵了回去。
李渊慌了手脚,连忙问道:“这是怎么了,可是饿了?”长孙氏也吓了一跳,刚想伸手接过儿子,李承乾却拼命抱住李渊的胳膊不撒手,任凭长孙氏怎么哄,就是哭声不止,也不挪窝。
这一下,李渊更加心疼了,眼见李承乾都要哭得岔过气去,李渊才意识到,也许就是方才那一句问话,才惹得李承乾嚎啕不止。
这一想,就想到了关键所在。李承乾不过是个周岁都不满的孩童,平素里也一直是由奶娘和母妃抚养,若说对父王有多少记挂,李渊是不信的,更何况,不会说话的李承乾,更不可能听懂他方才的长篇大论。
那么问题,大概就出在事件本身。
李渊本人信奉道教,他也曾听人说过,天家之中,往往会出现有童子命命格的婴孩。所谓童子命格,就是这孩子前世,是天界上仙座下的童子,身携任务下界,转世为凡人,却大多早慧,不满周岁便能分辨善恶是非,吉凶报应,遇到凶煞不祥之事,这样的孩子便会嚎哭不止,以此来昭示此事不可行。
现今看着李承乾的表现,李渊便起了一试的心思。
他耐着性子哄道:“承乾可是认为,父王不得出征?”
此话一出,李承乾的哭声竟真的渐渐小了起来,就像在应答李渊的话一般。不仅李渊,连长孙氏也颇觉惊奇。
李渊犹疑片刻,传令道:“让太史局,即刻为秦王出征卜卦。”
大军出征前占卜吉凶,本就是古时行军的传统,此番因为事发突然,因此太史局也就没有按照惯例卜卦。
这一占卜,结果让人大跌眼镜,太史令是隋朝遗臣,一个留着白胡子的老头,他颤颤巍巍地回禀道:“陛下,卦象显示,秦王此仗,艰险异常,为......为大凶之兆,望陛下三思。”
这下子李渊被震住了,他连夜召集宰相刘文静、裴寂商议对策。两人听闻卦象,也吃了一惊。占卜之事,是神灵的指示,而泾州地处陇西要塞,不容有失,两相权衡之下,虽然秦王勇猛善战,但无论是李渊还是臣下,都不敢公然悖逆天意。
这样一来,原本绝对归属李世民的差事,如今倒与秦王无关了。
刘文静见李渊眉头深锁,知他心下焦虑,遂自告奋勇,主动请战。
仿佛命数注定一般,刘文静誓师出征后的第三天,能征善战的李世民在都城长安病倒了。李渊闻讯大惊,嘱咐太医署好生照看的同时,也对李承乾的童子命格更加深信不疑。
第十九章
当书童云泽,在称心面前说起这个消息时,称心好半天都没回过神来。
这天下间,竟有这么巧的事?
云泽见他听得专注,便悄声道:“我还听说了,陛下准备遍访民间高人,为咱们的小世子算命格呢。”
称心闻言,刚喝下的一口茶,险些就要喷出来。
“为何要算命格?”称心抚着胸口问道。
“这个倒是不能确定,只是听人说,陛下觉得小世子聪慧过人,小小年纪能辨善恶,定是天人转世。”
称心目瞪口呆地看着云泽,在他看来孩童爱哭,本就是常事。许是那一刻李渊说话的语气吓到了李承乾,又或许搂着孩子的姿势不对,原因众多纷繁,怎么就能和命格之说扯上关系?
称心无奈地摇了摇头,又问道:“前线有消息么,大军如何了?”
说起这个,云泽收敛起了嬉笑的神色,轻声道:“情形并不乐观,薛举此次倾尽全力,打的算盘就是要痛击唐军,再乘胜追击。”
称心又抿了一口茶:“八总兵都是经验丰富的大将军,薛举是成败在此一役,下了破釜沉舟的勇气,带着这样气势的军队,是很难击败的。更何况如今大唐初建,本就是人心安逸浮动之期,落于下风,也不无道理。”
云泽闻言苦了脸色:“难不成,就真的一点法子都没有?”
称心还未答话,屋外便突然传来一声问话:“什么法子没有?”
称心急忙唤道:“父亲。”待房玄龄坐定,称心才应道:“云泽方才问孩儿,可有解我军前线之围的法子?”
房玄龄端起茶碗饮了一口,这才不紧不慢道:“法子是有的,只是直儿,如今我军大将个个都沉浸在开国的喜悦中,大多思归心切,大意轻敌。暂且让他们受点教训,也未尝不是坏事。”
称心一怔,与云泽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眼中看到了诧异。
“况且,薛举领兵有方,也的确是事实,如果不扳倒主帅,只怕薛家的军队,就算打了败仗也会死灰复燃。”
称心点头道:“父亲可是想到了好法子?”
房玄龄蹙眉道:“直儿,你要记着,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军法策略虽好,可更多的时候,识人才是最重要的。我问你,你除了知道薛举能征善战,在军中颇有威望外,还知道些什么?”
称心仔细地思考了一番,最终只能无奈地摇摇头。他实在是对薛举本人,知之甚少。
房玄龄轻叹一声:“这就是了,能征善战,以一当百,军威服众,这几乎是每一个武将共有的特点,你要找的,是对方将领的弱点。”
“弱点?”称心疑惑地偏了偏头。
“没错,直儿你还记得我们刚到李家军营的那一天,那侍卫为何将我们捆起来么?”
称心迟疑道:“那侍卫说......我们是细作。”
房玄龄满意地点点头:“那便是了,细作一职,就是应运而生的,他们有可能是潜伏在军营中的一个卫兵,身在曹营心在汉,也有可能是出入军营的普通人,比如贩夫走卒,文人书生,甚至于像你这样,还未束发的孩子。”
称心沉吟道:“父亲的意思是,此役不能硬拼,要智取?”
房玄龄颔首道:“你可知那薛举虽是勇猛,可却最怕鬼神之说。他既伤我军将士,原本身上就沾着血债,若是能有心加以利用,则大事可成。”
称心骇然道:“这么说,薛举的军营中,早有我军的细作?”
房玄龄笑道:“当然有,不仅有兵士,还有近身为薛举治病的巫觋,都是我方的死士,以备在紧急关头,动手除掉薛举。没了薛举,薛家的军队如一盘散沙,又何足惧。”
房玄龄的话,让称心久久回不过神,房玄龄倒是若无其事地品着茶,就像方才所说的是无关痛痒的话。
他缓缓道:“直儿,非常时期用非常手段,才能达到克敌制胜的目的,你要学的还很多。”
见称心点头,房玄龄才缓了脸色,笑道:“小世子的周岁礼将近,秦王和王妃特地嘱咐我,要带你出席,这几日你准备一下。”
称心应了,却在为李承乾挑选周岁礼时,犯了难。
他思索了片刻,从柜中取出了一个类似妆奁般精致的小匣子,称心打开匣子,里头竟然是一枚鸡子大小的陶埙,埙面上有六孔,一端还系着绸绳,显然这是一个可以挂在脖子上的小陶埙。
称心将陶埙攥在手里,细细摩挲着埙面,指腹摸到了两处凹陷,细看之下,原来那埙面上刻着两个字:如意。
上一世称心供职于太常寺,作为一个称职的伶人,金、石、土、革、丝、木、匏、竹,这八类乐器,他都需要掌握。而在这之中,他最喜欢的,就是属于土类的埙。
这一世成为了房遗直,丝竹管弦对于他来说,变成了不务正业,可当他在长安西市上,看到这枚陶埙时,还是一眼就相中了它。
称心犹豫再三,最终还是轻叹一声,又从柜中拿出一方乌木笔床,装进云泽预备好的礼匣中。
周岁宴当日,秦/王/府内张灯结彩,宾客如云。房玄龄领着称心,进入宴席。因房玄龄是从六品王府记室,只能坐在后方。
待众人落座,只听殿外传来通报声:“太子到——齐王到——”
称心伸长了脖子,拼命想要透过人群,看一眼太子李建成和齐王李元吉的模样。
李建成穿着他最为熟悉的太子冕服,走在最前头,玄衣纁裳,好生威风。
称心记得,上一世,李承乾曾将太子的冕服摆在他的面前,一样一样地教他认那上头的章纹。那玄黑色的衣服上绘着的,是龙、山、华虫、火、宗彝五章纹,而裳上则绣着藻、粉米、黼、黻四章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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