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陋颜天下完本——by轻微崽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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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顿早饭吃下来,韩衡满脑子都是他儿子的魔音,以及刚开始露白花的肉红牙龈。临进宫前还是一脸萎靡不振,在宫门下车换步辇的时候才换了一脸的云淡风轻。
“米幼,这几个月你到底对我大哥做了什么?”贡克黑着一张脸压低嗓音凑到米幼旁边拽他袖子,他比米幼矮一个头,说话时得朝上仰脸。
米幼:“……?”
贡克嘴唇抿成一条不悦的线,嫌弃地摇头:“原本我大哥是多好的人啊,从不虚伪做作,让你跟了几个月,练就这身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事,可见这一路过来有多苦。”
“……”他就懒得跟这个盲目崇拜只看表象不看本质的小屁孩说话,米幼提步追上步辇,把贡克甩下了。
上朝的金锣一响,朝房里的文武百官纷纷一愣。
“林相,走吧?”
林禹敬放下茶盏,随意瞥一眼来招呼他的孟国公,他俩是多年好友,从皇帝不理政务以后,差不多就是个半赋闲状态。
“今日倒是早。”
“想必摄政王有什么要事吧。”孟国公压低嗓门,目不斜视地盯着前方的白玉台阶,中间两挂双龙戏珠的浮雕数百年如一日,“又要上朝装蒜了。”
林禹敬笑了笑,“你我不是最擅长此事吗?我打算告假半月,去蜀南游玩,老友可愿意作陪?”
“那是自然,今日你先告假,然后回家等着,两日后我再告假。”
两个都是上齐的肱骨老臣,早些年陆晟德登基前,也算得上是他的老师,现在朝中唯摄政王一人独尊,近两年握权的青年才俊,没有几个不是围着摄政王打转上来的。两个老狐狸也看得开了,国力在上齐之上的大峪、南楚都并入大梁了,说不准什么时候陆家江山就要改姓。对他们来说,百姓能过得安安稳稳,谁坐江山都一样。到了这个年纪,林相和孟国公都看得很开,愚忠那一套他们俩不搞,有多大力气做多大事。
朝会的时候,国君让韩衡在青云观等,他喝着小茶,气定神闲地把青云观里里外外参观了一遍,让个小太监带着,登上塔去当游览古迹。
从青云观这座高塔望出去,整座皇宫都只剩下鱼鳞般堆叠的屋顶,琉璃瓦在阳光下流光溢彩,确实够富贵。
上齐皇宫的建筑整个有种暴发户的风格。韩衡听米幼说过,上齐的风格就是有钱,在六国之中,以上齐出产的矿藏和宝石最丰富,曾经是手艺人的天堂。
“大哥,咱们还是下去吧。”贡克哆哆嗦嗦地说。
“怎么了?这里风景不好吗?”
贡克脸色有点发白,扶住发抖的两条腿,牙关咬得格格作声,“我、我、我……恐高。”
韩衡和米幼都笑了起来,一人一边把贡克架着走下塔去。
刚走下狭窄蜿蜒的楼梯,宫侍看见韩衡他们下来,其中一个走过来,朝韩衡行了个礼,“国师大人,陛下请您过去议事。”
韩衡眉梢一动,嘴角微翘,“好啊。”
“天子脚下,有人能做出如此丧心病狂之事,还是对摄政王的爱妾行凶。摄政王府是何等守卫森严,竟防不住绑架杀人的劫匪,事关全城百姓的身家性命,下官恳请陛下增加五千精兵拱卫京城,在查清此案之前,全城戒严。”
一个义正辞严的声音从门里传出。
太监看见身穿道袍的大梁国师来,立刻进去通禀,转瞬走出,做了个手势,恭请国师入内。
陆晟德自然是端坐上首,左手方坐着一个人,下面还站着一个,两人俱是身着官袍。
“这就是皇兄新近找到的仙师?”陆晟坤侧过身去看,眼神中含了一丝淡讽,又是个年轻俏郎君,保不齐真是孙贵妃腻歪了李柏松,这又弄一个来。
“国师。”陆晟德起身来迎。
陆晟坤眼睛都大了一圈,还是站起身,他这个昏君哥哥都起身了,他再坐着也不妥。
韩衡朝陆晟德拱一拱手,听陆晟德为他介绍,身着深紫蟒袍的是陆晟德的胞弟陆晟坤,站在正中的是京兆尹曹正邦。
“朕尚且在位,竟就有人胆大包天,敢在京城里绑架皇弟的爱妾,还抛尸河中,太恶劣了,实在是胆大包天!”啪的一声,陆晟德这一巴掌险些把茶盅扫到地上去。
“皇兄息怒。”
“息什么怒?!你放心,朕一定为你做这个主,抓出真凶,千刀万剐。”除去忌惮这个弟弟会造反,在这种后院私事上,陆晟德身为兄长的护短情绪完全爆发,他的兄弟,就算是他自己要杀要剐要忌惮,旁人却分毫也动不得,谁要是敢把坏主意打到陆晟坤的头上,那就是挑衅整个皇族的权威,跟把他这个做皇帝的脸打肿一样让他难以忍受。
转而陆晟德微笑着看韩衡,朝陆晟坤信誓旦旦保证:“方才皇弟所言甚是有理,只是要辛苦仙师了。”
韩衡一愣:连皇帝都给他升级了?
在京兆尹衙门碰上那具女尸开始,他就知道摄政王一定会提前得到风声,但他没想到身为杀人凶手的摄政王,竟主动到皇帝面前叫屈,让他这个亲哥给他做主,找出他爱妾被杀的真凶。
这大概是韩衡有生之年见过的,贼喊抓贼最高级别示范。
“不知有什么是我可以为陛下代劳的?”韩衡彬彬有礼地问。
“朕听闻仙师最擅长占星卜算,此术玄妙,朕一直心向往之,不知可否请仙师为朕的皇弟算一卦。”
“要算什么?”韩衡保持着微笑。
“就算算这个真凶,在城中哪个方位,姓氏为何,如何?”
“在东北,与陛下同姓。”
陆晟坤手里茶盅响了一下,瓷盖滚到地上发出一声碎响。
皇帝看了他一眼:他弟弟对这位爱妾果然是关心则乱啊,一把年纪痛失心上人,也是可怜。
曹正邦举袖拭额:师爷说这个妖道在衙门口子短住的那具尸体,该不是他真的能通鬼神,算什么准什么吧?不会,不会,城东北住的都是朝中非富即贵的人家,一多半都姓陆。曹正邦又偷看了一眼,见韩衡一脸的轻松,愈发坚定了想法,既然是占星卜算,这既没有起卦,大白天也没星星,这不是瞎扯淡抖机灵吗?
可他怎么这么心里发憷啊。
“哦?”
就在陆晟德还要再问时,韩衡一脸高深地闭上了眼,手中掐了个诀,淡道:“天机不可泄露,不出十日,真凶一定会出现。”他睁开眼,转过去朝陆晟坤勾唇一笑:“王爷不必着急,这人跑不掉。杀人者偿命,王爷的爱妾必不会白白丧命。”
陆晟坤声音发颤,听着十分悲痛:“那就有劳仙师了。”
第195章 一九五
夜色掩盖下的深巷中,车马声不绝于耳,背靠着树枝打瞌睡的祁元青眉头抖了抖,侧翻过身去看是谁胆大包天打破了他升官发财的美梦。
“大人慢走。”早上还对着曹正邦横眉怒目的管家这时脸上堆满了讨好的笑容。
曹正邦一掸衣袖,头也不回地坐进了他那顶青色的小轿。
没什么特别的,一天到晚都有京官上赶着来巴结这位摄政王。祁元青垫在脑后的手掌动了一动,正要换个姿势,被刚停在王府门口的一架马车吸引了注意。
这架马车很眼熟,怎么那么像上齐宫里第一次派人到驿馆接小国师的那架马车呢?
祁元青矫捷地翻了个身,两腿两手分别夹着树干,一条黑影在夜里贴在树枝上,并不引人注目。
斜下方戴着一顶黑帽的男子换了个方向,恰好脸在屋檐下灯笼飘洒下的微光里,那张嘴上没毛的太监苍白脸清清楚楚映照在祁元青的眼睛里。
天涯何处不相逢啊,这不是那个到驿馆宣旨让小国师进宫的时候特有派头那个太监吗?叫王什么的。
“公公怎么亲自来了?”方才送走曹正邦,管家的嘴咧到腮帮,现在要咧到耳根去了。
“王爷呢?”王福禄袖着手,仔细看了一圈四周,没发现什么异状,转过去对着总管说:“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先进去再说。”
“是。”管家忙从门房手里接过灯笼,亲自带王福禄进去。
驿馆门外增设了不少侍卫,徐尧趴在栏杆上嗑瓜子,转过去优哉游哉地看韩衡。
这几日让韩衡最欣慰的是,自从儿子开始出牙,就不再跟他怀里找奶吃,这是一个跨越性的进步,值得大肆表扬。
恰好离开皇宫的时候,陆晟德热切的眼神看得韩衡觉得不要点东西陆晟德是不会安心了,于是只好委婉地表达了一下,他儿子要吃奶。
接着整个京城的人都看见传闻中那个大梁国师的马车后面跟着五头母羊回驿馆了。傍晚的时候还有人扒驿馆墙头想一睹国师的风采,驿馆官员怕出事,跟京兆尹借了点衙役过来把守。
曹正邦二话没说就给了人,不然呢?把对头交给别人看管,怎么比得上派自己人去看着。就是驿馆不去要人,曹正邦本也打算明天找个借口派人过去把守。
韩衡低头看了一眼儿子软绵绵的发顶,君晔灏整个脑袋都扎在他怀里,这么睡会闷着对小孩不好,偏偏君晔灏就是喜欢,韩衡感觉他养个儿跟养条狗似的,狗就喜欢头上有遮蔽物,这样比较有安全感。
把君晔灏轻手轻脚弄到床上去,韩衡这才出来,小心地关门,对正看着他的徐尧做了个手势,两人去徐尧的屋里了。
今天乌翠上街去买点姑娘家爱吃的,给每个人屋里都放了点,徐尧招呼韩衡嗑瓜子。
“不吃,你吃吧。”两个大男人相对嗑瓜子顺便闲聊,太有失他堂堂神棍的风范。
徐尧没说什么,他不是用嘴嗑的,而是直接用手剥,剥了就放在桌上,也没立刻吃,下巴微朝韩衡扬了扬,“今天怎么样?还顺利吗?”
“顺利。虽然跟我想的有点不一样。”
“怎么?那个国君起疑了?”徐尧掀了掀眼皮。
韩衡摇了摇头,“那倒不是,他起疑我还能带这么多羊回来吗?虽然说不上掏心掏肺完全相信,至少陆晟德还在观察,其实他比谁都希望得到证实,证实我真的是神仙下凡。”
“能不希望吗?你是他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了。要是不能在上齐被大梁吞掉之前升仙,亡国之君,他这辈子就完了。虽然早晚这辈子也是个完。是人就是要死的,多少人想不明白,活那么长也没什么意思。”
“等你能活那么长再说吧。”韩衡微微眯起眼。
徐尧面前的瓜子仁已经堆成了小山,他还用手指推到一起,也不嫌挤得慌。
“好像还有冬瓜条,你吃不吃?”
韩衡根本没听清楚徐尧说什么,只是看他要起身,点了点头。
徐尧打开柜子上一个匣子,在里面翻来找去,边跟个老阿姨似的和韩衡念叨:“我们家净云买的,买了一大堆,我差点以为他把零食铺子都搬回来了,你别看他五大三粗的,就不能管钱,手里有点钱就存不住,总要买点东西。以后他要是成家有了老婆孩子,绝对是个月光。”
韩衡声音在背后响起:“他有媳妇儿了媳妇儿自然帮他管钱,用得着你操心。”
“那也是,等你这事完了,我必须回一趟庄子里了,还不知道怎么哄家里那口子。”光提起徐尧已经开始头痛,脑子里他对象已经开始没完没了数落他,表情却纠结中透露出甜蜜。
“给,冬瓜条,省着点吃,就这么点儿了……”视线往桌上一扫,徐尧说话的声音戛然而止,他辛辛苦苦剥了半天的瓜子仁已经被吃得一粒不剩。徐尧看韩衡。
韩衡一脸“快把冬瓜条放下”的焦急神情,毫无偷吃的歉意。
“……”算了,谁让韩衡比他小呢,做长辈的就不要计较这些了。徐尧坐下来,开始任劳任怨给韩衡剥瓜子皮。
“这么会疼人,你家那个真幸福。”如果一个女人看惯了人情世故,就带他去坐旋转木马,想到这话,韩衡就无比好奇到底那个天裔族人怎么拿下的徐尧。毕竟徐尧是个已经结过婚,养过娃,人到中年,知过天命了,居然在这里被一个美少年拿下了,有点难想象。
“黏人。”
徐尧这个表情都要甜腻得溢出屏幕了,韩衡感到没眼看,忍不住有点羡慕,在一个陌生的世界,徐尧还是参与这个研究的人,有点像掉进了自己做的手办的世界,然后跟自己堆起来的城堡里的手办相亲相爱了。
“想什么呢?”看韩衡嘴角抽搐,徐尧哭笑不得撞了他一下。
“啊,没有。”韩衡抿了抿嘴唇,瓜子吃多了口干,喝两口水,犹豫着问:“既然这个世界是模拟的,那这些发展的轨迹,也是提前定好的吧?”
“当然不是啊。”徐尧笑了起来,“这个解释起来就很复杂了,这个世界的硬件是设定好的,软件却不是,我们的实验只是针对空间,不针对时间,也没办法针对时间,现在技术达不到。”
“那这里的人……”
“他们都是活生生的人。”徐尧挑出一根冬瓜条含在嘴里吮,“其实这有点像开天辟地传说,只是我们搞研究的,就是盘古女娲,这里的人也一样是丢下去的泥巴。他们每一个,都有自己的演变历史,有过去和未来,我们观察的,只是这些模拟世界是否能稳定运行,能够稳定运行多久,这个世界的时间和我们那个世界也差得很多,否则无法以有限的生命去提取无限的数据。当然,也可能我们做的这一切都毫无意义。”
韩衡有点不理解。
“不是所有实验都有结果,失败九十九次,第一百次很可能还是失败的,人类的生命又是有限的,至少在现在的科学水平来说,人的寿命比起科学进程太短暂了,堪比蜉蝣,朝生暮死。每一个伟大的成果,都是无数人的前赴后继,我们都是站在巨人的肩膀上。”徐尧给韩衡挑了一根冬瓜条,递给他,“真的好吃,我都快吃光了。”
韩衡一边吃一边盯着徐尧,徐大叔认真起来让人感到很靠谱。虽然随着身份的转变,韩衡自身的气场已经发生了很大变化,也开始正视他确实具有超凡的能力,能力越大,责任越大,但身边有个搞科研的,他心里就踏实安全多了。不然好好的一个世界,这些生灵,都因为他一个人搞砸了,这个责任也太吓人了。对一个平常人而言,太难承受,愧疚都能把他压死。
“还不错,出来这么久,是不是特别想他?”
徐尧低下头,不太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罕见的脸红了一下。
恋爱的酸臭味……韩衡鼻子皱了皱,“肯定是因为你做这么伟大的工作,所以在这个世界待遇都不一样,造物主特别优待。”
“你连儿子都有了,到哪儿都能被尊称一声国师,能力也开了挂,还有什么好不满的?过两年你儿子都能叫爸爸了,你才会真的领悟到什么是血脉延续,什么是幸福,你的福气还大着。”
韩衡撇了撇嘴,“先解决眼前的问题吧,要是这个世界崩溃了,什么都白搭。”
“是啊,所以今天在宫里怎么了?”
“我不是跟你说过,陆晟德有个胞弟,是这里的摄政王,现在陆晟德沉迷修仙炼丹,几乎所有决策权都在这个胞弟手里。前些天我让京兆尹衙门去查那个卖古玩的老头被杀的案子,碰上了一具女尸。”
“嗯,你还从女尸的手里拿走了一样东西。”
当时米幼在旁边,看见韩衡拿手碰了碰尸体的手,虽然没说什么,回来还是感到不可思议。憋了半天第二天晚上米幼还是在大家碰头时问了他为什么让祁元青去盯摄政王府。
有了能够知过去的能力,最初的惊喜过去后,很大程度上给韩衡增加了自信,毕竟这是很大的一个挂,配上他国师的身份,在这个世界,他的能力就近乎通神。
何况这不像他时有时无又难以把控的梦,他只要摸过一件东西,心里想着某个时间点或者事件,就可以清楚地看到当时在这个物件周围发生的场景。别人听了叙述,只会认为他是真的本事了得,推演出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不过人身上穿的衣服不行,暂且韩衡认为可能随身穿戴的东西都不行。
韩衡想了想,能一起走到这里的,都是可以信任的人,索性也不装神秘了。
就拿出了从女子手里掰出来的、极不起眼的微小谷粒。
“是啊,我让祁元青去蹲点,就是想知道,我看见的,当时摄政王身上穿的那一件龙袍从何而来,是谁做的。但我没想到,摄政王这么沉不住气,和京兆尹一起到他哥面前去哭诉,说痛失爱妾,让他哥出面找我给他算一算,他的爱妾是怎么死的,凶手何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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