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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降天下完本——by冢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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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愧是你教出来的。”
我歪斜脑袋玩笑道:“你是嫌弃茗毓不好么,借这机会诉苦。”
烟伸手一勾逮住面白低落的茗毓,“我警告你,别顺杆子就往上爬,没事少挑拨离间啊。我日子要过的不舒心,你别指望能活的舒坦。”
茗毓手轻推烟肩头,撇头嗔笑:“尝到苦头了呢,叫你平时嘴坏爱寻事,现在可算如愿教出个好对手。你自己被人糗也算了,偏是连累我遭殃。”
忽然闻得一声轻笑传来,还没来得及辨出是谁出的声,耳畔已满是哄堂的吵闹,笑声不断一扫适才颓唐沮丧之气,令人舒爽不少。嬉闹间热出一身黏腻的薄汗,艳阳渐升当空,愈发感觉到夏里的暑意。我与烟是最受不住热的,打发人去冰窖里起了块冰,三两下敲成数小块放置在瓷缸中,没多时屋里果然潮热渐消,有阵阵凉意袭身。
时日正早,实在无所事能做,寻思禅干脆与文锦各做一方,楚汉疆界对垒,棋逢对手胶着的胜负难分。
时间分秒而过,转眼快要接近正午,烈阳当空而照,毒辣的日头仿佛能将人晒化,就是在庇荫古树下都难挡酷暑袭来。时逢午膳前正是事多,守在殿外侍奉随时听令的宫人躲懒不得,曝晒在烈炎骄阳下,汗水不停的淌落,那味道实在恼人。
我拍了拍影的手背,不耐地指向窗外,“打发他们去阴凉处避暑侍奉,我实在受不住这味。”
烟嫌暑热难挡无法在香炉里焚香,瓜果香气又盖不住汗酸味,听我倡议忙不迭赞成。他用灵力增了冰散出的寒气,爽然道:“淑贵妃那顿鸿门宴还没去,我已经恶心的没了胃口。”
茗毓捏着烟双肩,忍不住笑出声,啐了他口:“就见你害过人,哪有人能伤你。就算淑贵妃在你饭菜你下剧毒,你全部吃进肚里,回来保准跟个没事人一样。反倒是浪费了那些珍贵的□□。”
文锦停下落子的手,笑道:“我说呢,平日里影正儿八经的人,怎么有时开个口尽扎人的。本来还以为是在战神身边待多了,后想想从前两人关系是不可能这么玩笑的,今一看来倒是茗毓的功劳。”说话间落下一子,虽说是兵行险招,你来我往的几回合,直逼的寻思禅叫苦连连。
寻思禅气恼地掷下棋子,瘪嘴嘟囔:“不做困兽之斗了。”他撒娇似地轻打我数下,“就你难伺候话多害得我分了神。”
“自己技不如人,怎就怪起我不是了。”
“说的是,我还没见过这样赖皮的。”文锦一旁笑说,瞧样子像煽风点火的架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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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想居然是徐培祥亲自前来,一时寂寥无声,烟的面色顿时阴沉不少,“真是不去还不行了。”
从来只有烟命令人的份,今忽有人迫使他做事,怎能压住脾气。我手肘推了推烟,浅笑道:“知道了,你去请徐公公在偏殿吃口茶。我们换身衣服就去。”我起身拉起干坐的烟,摇头喟叹说:“哪能说是强迫我们去了,翔书官不是阴险使诈的人,百忙中派遣徐培祥来,可见是重视你我。”
说是更衣怕失礼,其实就是便服换常服,寻个理由给烟点辰光消气。徐培祥混到今时地位做人早成精了,他岂会不知其中原由,见我俩走出殿,忙凑上前陪笑。前往永福宫的一路是愈发的恭顺谨慎,不时偷瞄烟的脸色,怕错嘴得罪。
徐培祥指压宽袖略擦拭额上密汗,也不知是热的还是怕得慌,“再往前些便是淑贵妃的居所了。”
我微抬头朝上张望,四周绿荫葱葱,参天古木高耸林立,毒辣的金灿烈阳被遮挡了多半,一路行来确是不觉着酷热磨人。
翠绿丛中能让人心情平缓,烟不似适才那般心浮气躁,口气柔和地开口:“徐公公有心了。”
徐培祥惶恐躬身,“奴才是停吩咐行事,实不敢邀功。”拖拉了有些时候,徐培祥不敢多耽搁,恭谨地笑道:“外头燥热,两位公子还是赶紧着去永福宫避暑的好。”
永福宫在翔麟宫中规模是数一数二的,高宇楼阁皆是雕栏玉砌,高墙青瓦常年修葺崭新。比起其他宫中院落格局,永福宫的前院宽广宏大,依山傍水而建,地理位置极佳。刚踏进前院就见拥簇争相绽放的芍药、牡丹等种种花卉,宛若在诉说永福宫里主子常年的璀璨繁华、前程往事似锦。
永福宫中的太监、宫女穿着华贵,是其他宫中都比不上的。纵然这些年淑贵妃年老色渐衰,恩宠比不得从前,仍是手掌协理后宫大权,身旁又有太子与二皇子傍身,等闲妃嫔无人敢对她不尊。翔钧后宫妃嫔子嗣众多,可惜皆是身份卑贱的,母仪天下的皇后入宫就不得宠,肚子也不争气,唯一所出的唯有长公主一女,自是比不得淑贵妃底气硬。
永福宫正殿门外有一掌事宫女在四处张望,徐培祥三两个箭步上前,平礼笑道:“浣芳姑姑怎么在屋外站着?这大日头正毒,可仔细点别晒着你似雪肌肤。”
浣芳年岁瞧上不大,二十过半的样子,出落的清秀且大气,颇有能震住一宫宫奴的威严。她起先面色沉凝微有恼色,听到徐培祥油嘴滑舌一说,神情稍变是心喜不敢露,“狗嘴里成天没点好话,就会花言巧语的。我可告诉你,娘娘在里头等久了,这回我是帮不到的。”
“要姑娘在大太阳底下等我们实属罪过。”我含笑淡然上前,解围道:“着实是翔麟宫恢宏宽阔,路上走停观赏耽误了时辰。还望姑娘饶我们几个一回。”
浣芳打量我与烟片刻,蓦然红了脸,宫里甚少有男子进出,她多少有些手足无措。浣芳微压低视线,很是恭顺地开口:“苏王爷、烟少爷里面请,娘娘已经等候二位多时了。”
我单手附背微微前倾,“那劳烦浣姑娘带路。”
永福宫内每处都布置的极为精致,华丽之余却没半点艳丽轻佻,无论纱幔枕垫的色泽纹饰或是桌案的雕刻都是清雅低调的。偌大的殿内尘不沾染,青石砖地微微泛着光晕。
淑贵妃淡然端坐在正殿主位上,与我们想象中有极大的差异。她没有位高者常有的傲慢张狂,反倒是恬静平和的。
“要请苏王爷来永福宫小坐真真是不容易。”淑贵妃撑着身旁小宫女徐徐起身,“午膳已备下,两位若不嫌弃就陪我一用吧。”
我浅淡一笑应之,“那就却之不恭了。”
偏殿内早备下一桌酒席,我们跟在淑贵妃身后落坐,身旁的纱幔渐被放下。淑贵妃独留浣芳布菜,其他人一干退到屋外静侍。
“小厨房比不得御厨那的手艺,不过是家常小菜,望两位别嫌弃。”
烟睨了眼满桌菜色,微笑答:“娘娘说的客气,这些家常菜哪道不是极费功夫的。”
我望向盘器中的各色菜肴,确实每道都是做工复杂,就是最不起眼的粥食没个把时辰都熬不出汤底。垂眸间我忽觉有视线盯来,久没从我脸上移开,抬眼一瞧是淑贵妃。我不解淡笑,道:“我面颊是沾上东西了么,娘娘为何紧盯我不放?”
淑贵妃嘴角浮起抹神秘的微笑,娓娓开口:“前阵子官儿的挚友来宫里小住了几日,多番提到王爷,想来王爷认识。”
无需多想,我脱口而出道:“是镜月六殿下——轩弈尘吗?”
淑贵妃含笑点头,柔和地说:“正是,每提到王爷那小儿面上都带念想之色,多年来,本宫在宫里见过轩弈尘多面,但提及王爷时的神情却是头一回见到。”
烟微微挑眉,颇为好奇问道:“可是在说他的坏话。”
“没有。”淑贵妃一时陷入沉思回忆,良久笑道:“他口中的王爷,待人颇为疏离,举止温文而雅。容貌的简述恰如耳熟能详那样,并且夸赞美貌更甚他自己。”她眸光停在我身上,笑得温柔淡然,深眸中却有些许宫里人人都有的锐利精明,“今日一观王爷,举手投足难掩贵气儒雅,相貌却是不及烟公子了。”
我闻言没半点恼意,哂然而笑,“丑也好俊也罢,不过是张皮囊而已,何必挂怀呢?”
淑贵妃微有一怔,回神半日顿时丝帕掩嘴轻笑出声,“表象终是表象,确实不值得深究。”
烟闻出话中他意,略收敛起玩世不恭的笑意,半带认真地追问:“淑贵妃今日请我俩前来小聚,只是为了闲谈吃酒的吗?”
“那烟公子以为呢?”
烟眉头微微轩动,嘴角笑意愈浓,冒犯道:“以为娘娘因欺君罔上心有害怕,打算诉出翔贺谋叛的真相。”
“放肆!你怎能这么对娘娘说话。”浣芳神色大变,苛责言语破口而出。
淑贵妃抬手拦下浣芳的发作,不徐不疾地微扬头饮下杯桂花醉,淡漠命令:“浣芳,你也去殿外候着,顺便去小厨房看着炖汤的炉子,别把肉炖老了。”
主子发话没有不遵从的理,浣芳眼中虽有委屈,倒也没再敢叨骂,她福了福身就出去了。
淑贵妃低眉淡笑间拨弄起尾指镶翡护甲,嘴角的弧线柔和却隐约透着凉气,“本宫请两位前来小坐,其目的为何不知是否与你们欣然答应的心思相仿吗?”
彼此试探间,我仔细瞧过淑贵妃眉眼神态,对于近四十的宫里女子而言,淑贵妃平日保养较好。她眼角少许的细纹经脂粉饰盖后几乎不见,岁月不饶人,她肌肤已没宫里莺燕少女的润泽饱满,却仍是白皙透亮的。宫里的女人生活的久了哪个不是见惯尔虞我诈,就是再心平气和如她,眼眸的深处依旧是藏不住的精明世故,只是比之心狠一辈,淑贵妃多少是存了些善念的。
我无声无息的叹了口气,微微一笑,“我们心中有太多的疑惑,多到不知从哪提起,想请淑贵妃帮我们解惑。”
淑贵妃淡笑渐僵,露出一抹慈母的恸心之色,“王爷知道多少?又想知道多少?”
我似笑非笑地凝视在她指尖,“我曾听闻宫中大多皇子,公主寥寥无几。又听说淑贵妃接进亲姐的女儿进宫抚养,视为己出并请封为雍安公主。大皇子翔贺与公主青梅竹马长大,不料几年前雍安公主突然暴毙,大皇子因此性情大变。”
烟抿了口桂花酒,淡笑道:“所以雍安公主实则是淑贵妃的亲生女儿吗?宫里出生该享荣华的女娃怎么会沦落宫外,其中原由是什么?”
淑贵妃红起眼圈默默沉吟,她用丝巾半捂面试图遮掩当下的失态。
殿内突然静极了,仿佛空无一人般,窗外风嬉柳枝划水声不绝传进来,一声接一声似更漏滴水,有着节律。殿中瓷缸内碎冰化了不少,浮冰相互碰击偶尔会溅出细碎如绵碎冰,寒气倾肤令人不禁打颤。
第71章 新帝登基
漫长无尽的在沉默中等待着实让人觉得压抑,手中脚边都不敢发出丝毫声响,仿佛打破当下的静谧就会有灾厄发生。烟双指捏紧酒杯,眼眸直愣地停在淑贵妃手中丝帕上的金绣牡丹,杯中酒不见滴水,仅余淡淡桂花清甜芳香仍少许飘出。
淑贵妃缓缓放下掩面的凝脂柔荑,脸颊泪痕隐约可见,十指反复捏搓丝巾微微有些颤抖。她声音极轻,嘴唇煞白道:“念儿……雍安公主是我亲生女儿。”
意料之中的事,却是出乎想象的反应,面纱撕开没不刨根到底的道理。我屏息片刻,心有怜悯开口:“既是你女儿,为何天家荣华不给她去享,反而在出生之时就送出了宫。”
淑贵妃冷然而笑,有种道不出的狠戾,“王爷可有听闻翔云后宫曾有个静妃。”
我蹙眉努力回想稀疏的往事,大约一盏茶辰光才依稀记得有这么号人,“二十年前忽然暴毙而亡,似乎是病死的。”
“呵!病死的……那是翔钧怕丢自己的脸面。”直呼皇帝姓名是犯忌的,论罪足以丢了性命。外人跟前不管不顾,可见淑贵妃当下是多么愤慨,“我当年其实是怀了双生子,龙凤胎。可是在我怀胎五个月时,宫里不知怎的流言蜚语不止歇,说我肚里若是怀双生儿那便是国祸,传我肚里的两个孩子是灭世之妖。”
烟神色鄙夷直显表于面,嗤鼻极其不屑道:“都是无稽之谈,难道翔钧真信了不成。”
淑贵妃冷哼轻笑,眸中充满仇愤的烈火,宛若能将万物燃尽,“我入宫后就宠眷不衰,背后想害我的人还少么。妒恨的妃嫔,甚至是表象孱弱的皇后,哪个没在翔钧身旁吹起耳旁风。宫里人心也不是都冷的,只是唯一真心待我的是个不怎么得宠的嫔妃。宫里女人多,争风吃醋的也多,光是女人的醋话翔钧是未必会当真。可气的是钦天监一帮狗官,与贱婢勾结害我。”
“所以你在生养当日就送走一个,皇宫禁卫森严,既然有人有心害你如何不会防着。娘娘是怎么能将孩子偷送出宫的?”
淑贵妃闭目片刻,冲烟淡笑,“替我诊脉安胎的太医是我宫外的熟人,他不曾告诉任何人我怀双生子的事。一切皆是贱婢手下的太医猜测出的,捕风捉影的事。”
我思虑须臾问:“冒死送雍安公主出去的是你贴身侍婢?”
“王爷果然如轩弈尘所言,聪明至极。”
夸赞来的太突然,我羞赧的摆了摆手,笑道:“我见娘娘身边掌事宫女年纪不大,又想到此事你必会托付给信得过的人去办。宫里的人哪个值得去信,可靠的也就是自小在身边服侍的。”
烟手托腮帮,嘴角挂着阴冷的笑意,冷漠地说:“娘娘不是坐以待毙的人,所以你生下大皇子后,宫里的嫔妃降位的、暴毙的不少,更不说钦天鉴从头至尾都换了批人。”
淑贵妃幽幽笑了,凄哀的笑里由着胜者的姿态,“宫里有自己人好办事。”话说的多难免会口干舌燥,她拎起凉水壶倒冰茶如酒杯,连饮尽三杯,复道:“雍安她是在三岁那年才被接近宫的,一来那时劲敌皆不在,二来再长些怕是难与我亲近。后来的事,王爷恐怕多有耳闻了。”
我笑容渐敛,缓慢放下未动过菜的银筷,神情愈发凝重,“翔书官已经知道翔贺与亲妹相爱的事了吗?”
淑贵妃垂眸微颔首,嘴边凝着算计的笑,慢悠悠开口:“自然是知道了,不能博取他同情,我怕会保不住贺儿。”
我实不认同的摇头,随口道:“你看错他了,其实无论你说不说这故事,翔书官都会放过翔贺的。淑贵妃,你知道翔钧是怎么死的吗?又知道他死前说过什么?”我见她茫然不解,抿嘴良久娓娓道:“翔钧要翔书官背地里解决你们二人,甚至要他发毒誓。翔钧死的突然,虽说是他受尽折磨身体不支,更是因为翔书官甘愿天打雷劈都不愿伤你们半分。他,是被气死的。”
淑贵妃乍然捂嘴,半天说不出个把字,再开口话语已是哽咽,“这孩子和她母妃一样,是个善良的人。可惜,宫里最不该有的就是良知。”
六月酷暑磨人,就是在屋里的纳凉冰旁都会觉闷热难耐,暖得了身却温热不起心,况且是淑贵妃这般历经沧桑的内心。她入宫几十年,或许这是头一回嚎啕大哭,在两个陌生人面前失声痛哭,恸哭的她的过往、她子嗣的过往,亦是到死的未来。
门外轻扣声惊破一室的悲哀,有迟疑声传开,“娘娘?人参炖鹧鸪已经端来了,要送进屋里吗?”
淑贵妃迅速拭去满面泪水,恢复往常的优雅高华,她不徐不疾道:“端进来吧。”
淑贵妃的生活是浣芳一手操持的,浣芳伶俐的放下汤碗,低眉垂眸小步退离。只不过在关上门前,我无意瞟见她的神情,心痛、担忧布满双眸,浣芳是真心忠于淑贵妃的。
烟僭越地勺了半碗热腾的汤,小饮数口连连夸扬。气氛稍有改善,烟眉头一紧,悠悠问:“翔书官知道的就这点吗?倘若只是兄妹相爱、父亲相阻,我想绝不会让翔贺做出奸虐生父有违人伦的事。”
“那畜生……”淑贵妃深深吸了口气,仿佛是在浇灭心中熊熊燃起的怒火,“竟对自己亲生女儿下手。”
“贵妃瞒的紧,翔钧并不知……”
淑贵妃不等我话说完,迫不及待低吼:“他知道!他很清楚,他说念儿是妖孽不是他女儿。他不止奸污了她,还说要拿她犒赏三军来洗尽她的孽。如果不是贺儿半路拦截,不是贺儿威胁翔钧会告知天下人他做过的事,如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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