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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衣故人完本——by起天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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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蛊门的作风在江湖中是出了名的猥/琐卑鄙,贺咏与卫则自是明晰,两人即刻便分开,在地面上朝着两侧滚了半圈避开暗器。落地定身后,贺咏半跪于地面,从腰间荷包摸出两枚铁弹珠夹在指间,极为镇定地向对方飞甩而去。
那玄紫衣袍的人也不知何时收了轻功,在地面上面对着他们站定。见到贺咏飞来的两枚铁珠,不过轻轻一偏头便避开了,唇角挂上了一个极富嘲讽意味的戏谑笑容。贺咏见状微惊,能如此轻易地避开,显然对方对于这种飞珠招式十分熟悉,就连轨迹都能准确地预测到,可是对方……分明是圣蛊门人才对!
“好一招飞沙走石,孤尘门的功夫这位仁兄虽说不上炉火纯青,也绝对可以高手相称了。”
那圣蛊门的男子从容开口,语气中颇有些轻佻的意味,可其中含着的冷然,亦是无论如何也无法忽视的。
贺咏站直身体,小心地没有碰到地上散落的暗器,轻哼一声道:“单凭一招便可认出是孤尘门功学,那在下是否应当称阁下一声大师了。”
圣蛊门男子哂道:“大师什么的,断断不敢。”
这圣蛊门的男子正是容澜,刚刚同任羲翎告别不久,此时又撞见了贺卫二人,一日之内要解决这么多桩麻烦,他心中不免也有些烦躁了,面上的笑容愈发森然了几分。
贺咏没有那等工夫同他闲扯,向卫则走近几步将他挡在身后,眼眸直直落在了容澜腰间的配饰上。
“你这匕首,从哪里得来的?”
容澜并未回答,反问道:“一上来就盘问别人东西的来头,孤尘门的人莫非都这么直接?”
他一边说着,一边像是刻意戏弄贺咏一样,将匕首从腰间解下,右手的指尖缓缓在那极为锋利的刃面上滑动。
贺咏还未说什么,卫则倒是果然有些沉不住气了,明明整个人都躲在贺咏身后,却在那里理直气壮地喊话。
“什么直不直接的,你到底说是不说?”
“子戒!”贺咏无奈低斥。
容澜见状,徐徐抬脚前进,几步之间便来到了两人面前,明明对面两人都比他略高,他却自带一种对方两人都没有的极富压迫感的气场。
“我若是不说,你们打算怎么办?”他从容不迫地轻声开口,“反正照现在这个架势,你们可是断然赢不了我的。”
卫则梗着脖子胡搅蛮缠道:“你就装吧,我们两人对你一人,有何赢不了?”
容澜的双眼蓦地冷峻下来。贺咏见状,下意识地将卫则又往身后护了护,眼刀略过去让他闭嘴。
“还是你师兄比较识大体。至于你这混小子,还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我该说你是可笑还是可怜呢。”
卫则梗了梗喉咙,默默缩回贺咏身后。
容澜收了眼底的阴冷,继续说道。
“真想知道为何你们两人都赢不了我,告诉你也不是不行。第一,你师兄方才已经见识到了,我熟知你们孤尘门的独门招数飞沙走石。第二,我身上到处都是毒,就连这匕首上都被我淬了毒,我随便挥挥衣袖都足以让你们瞬间毙命。第三,若知道这匕首的来头对你们真的那样重要,你说你们会甘心让我死吗?”
容澜说到最后一句,瞳仁中闪过一丝狡黠。他颇有深意地望向了贺咏那边,似乎正在等着他做出抉择。
贺咏早就深知与圣蛊门的人交涉堪称博弈,而且他们心狠手辣,就算本可好好说话的谈判也能被他们断章取义硬生生揪出几个杀人的借口,他注视着面前这个明明看上去比自己还要年轻却无所畏惧的圣蛊门人,一个个选择不断涌现在脑海又被他不断瞬间放弃。
“你说的没错,我们的确是没有理由也没有本事杀你,不过我恳求你如实相告你究竟是从何得来的这把匕首,这对我们极其重要。”
贺咏这辈子都没求过人,此刻却被逼得在一个死小子面前低声下气地说出这种话,终究是心不甘情不愿,还有种微微的羞耻感。若此刻只有他一人,或许他会孤注一掷地选择跟对方硬拼,可如今身边还有卫则,他不能一时冲动连累他人,放下身段是他唯一的选择。
卫则在他身后注意到他因隐忍而闭起的双眼和紧抿的唇角,只觉自己的心口都被拧起来了。
容澜似是也对这突然的转变没有准备,始终挂着笑意的唇角缓缓垂落下来凝滞了。
“请你,告诉我,”贺咏睁开双眼,声音诚恳,不卑不亢,“你究竟为何,会有这把玄螭。”
玄螭。
最后那两个字,却像是打开什么锁的指令那样,让容澜的手指瞬间松开,那把玄铁铸成的精美匕首,亦在那一刻重重地坠落下去。
第24章 篇十 溯洄(一)
吕执纶在第一眼见到他徒弟的时候真是被骇到了,手一抖,正在擦拭的佩剑险些一偏刺进自己侧腰上去。
任羲翎面色惨白,目光游移不定,几乎是踉跄着冲进了吕执纶的房间,身子歪了歪,狠狠撞在了门框上。吕执纶吸了口凉气,看着都替他疼,可任羲翎就像是毫无发觉那般,开口便是撼天动地的一句。
“师父,有没有酒?”
吕执纶内心:……孩子,你没事儿吧?
他见任羲翎喘息得格外急促,手还在那里痉挛般地颤动着,便意识到这年轻人如今的状态确实是要命了。他咬了咬牙,也没问是怎么回事,当即狠下心来从柜中摸出了一瓶白玉酿,斟了大半杯递到任羲翎面前去。
任羲翎本就少喝酒,酒品更是差得不行,也只能给他喝点这个清淡的了。
任羲翎看都没看,端过杯子仰头便一气灌了下去,不出所料仍是被辣得一阵呛咳。吕执纶无奈,只得力道恰好地替他拍了拍后背。待到酒劲过去了,任羲翎抬起头,面色这才稍微缓过来一些。
“……多谢师父。”任羲翎递还杯子,哑声道。
吕执纶摇了摇头:“行了,这都多少年的师徒了,谢个什么谢。”
他半扶着任羲翎在几案旁坐下,又让他缓了一会儿,见年轻人脸上总算有点血色了,方才开口。
“说吧,没事来我这里抽什么风?”
任羲翎闻言,背脊轻轻耸动一下,嗫嚅半天仍是开不了口。
吕执纶斜睨一眼:“你来我这儿总不会只是为喝酒的吧。”
任羲翎:“师父,你确定要听么?”
吕执纶:“怎么说得跟我逼你似的。”
任羲翎无言地看了他师父半晌,深吸一口气,又尽数叹了出来。
他来这里就是为了同吕执纶说话的,怎么可能不想说,只是不知当如何说。
“师父,我今日遇见秦泠了。”
吕执纶擦拭佩剑的手顿了顿。秦泠这个名字,已有许久未曾听过了,他反应了一会儿才想起来年轻人说的是谁。那是当日任羲翎中了圣蛊门的毒暗器后,出手相救的陌生人。
当时他还曾怀疑过,这秦泠是圣蛊门的人,只是任羲翎却不知为何,死活都不肯相信他这种说法。
吕执纶以为,任羲翎应当是对秦泠很有好感的,可如今两人好容易再次见到,何以会是这样的反应?
“见到秦泠了,又如何?”吕执纶随口应道。
任羲翎置于膝上的双手捏成了拳。
“师父你说对了,他……果真是圣蛊门中人,”任羲翎的声音几乎低到自己都听不见,“身旁还跟了一个圣蛊门的女子。”
吕执纶顿足。他早便料想到秦泠的身份不会这么简单,难得出一次门派就刚好中暗器,中了暗器刚好就被救,况且就算秦泠真的是医者郎中,蝎尾草可不是一般的常见毒草,怎的他刚刚好就认识。
这一切太顺其自然了,自然得反而虚假。
如今他的猜想真的被证实了,他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任羲翎是真的被圣蛊门盯上了。
他勉力定了定心神道:“若只是这样,也不至于让你如此失态,你们之间是不是还发生了什么?”
任羲翎的瞳仁动摇着,似是对自己接下来要说的话都不敢相信。
他轻声道:“那女子,说秦泠其实本名叫容澜,而他自己……也承认了。”
此言如雷贯耳,吕执纶手指一松,佩剑当啷一声掉落在地。
容澜……
那个他曾经教过的与任羲翎一同的徒弟,容湘的亲哥哥。
那个少年曾经泼过他无数次冷水,曾经在天行门中是极为耀眼的存在,在七年前就已经……
吕执纶的第一反应是:容澜这小子居然真的还活着。
不过他怎的会去了圣蛊门?
吕执纶双眼失神,半晌无言。任羲翎此刻的表情亦是大同小异,只可惜与他师父的想法情感却完全不在同一条道上,他头脑中充斥的,尽是两人在离开之前的那段简短对话。
“你能不能……告诉我有关泯心蛊的事?”
“在你完全记起我之前,我想你还是不要知道了。”
容澜在说出最后这句话的时候是背过身去的,他在极力保持自己语气的平静,可任羲翎还是捕捉到了句尾那轻微的波动,那是一种混合着淡淡的欣慰与凄清的复杂情绪。
任羲翎在那一刻,突然非常想将两人的过往在眼前细细阅读一遍。他真的很渴望知道,究竟两人之间发生过什么,才会让那个年轻人在不经意间流露出那种情绪。
然而就在他这么想的时候,不知是不是秦芸给他下的情蛊的作用,心脏又开始剧烈地纠结搅动,头颅再度毫无征兆地跳痛起来,他伸手在太阳穴上揉了许久,仍然没有缓解。吕执纶见状,眉心一紧。
“怎么了?”
“师父,我没事,就是有点头痛。”任羲翎忍痛道。
为什么会头痛?吕执纶有些不解,不过就在此时,任羲翎却将手放下了,十分凝重地朝向了他。
“师父,你还记不记得,我与容澜以前的事。”
吕执纶一滞,这孩子,果然是不甘就此忘却一无所知的,他想了许久该如何回应,却也只能报以一个苦笑。
“我记性没你想得那么好,好几年之前两个臭小子的那点破事怎么可能还记得。”
其实他哪里是不记得,就连比那更早的事情至今都还历历在目。他只是认为,这种事还是让任羲翎自己想起来比较好,虽然他还不清楚,任羲翎究竟是怎样缺失那一段记忆的。
任羲翎有点失落:“原来如此……”
吕执纶最怕见到他这一脸苦大仇深的表情,连忙正色道:“不过我还隐约记得几个你俩当时常去的地方,你若真的如此执着便去那里看看,或许能想起些什么。”
任羲翎的瞳孔中闪出一缕微光。
吕执纶装出一副努力思考的样子道:“你俩当时,除了经常去演练场训练,似乎还挺喜欢去后园来着,然后就是……”
他说到这里,忽然想起了什么不甚愉快的记忆,脸色微微地沉了下来。
“……五行宝殿。”
任羲翎显然注意到他师父的表情了,却有些不太明白。演练场与后园他的确是常去的,不过这五行宝殿,则是有许久未曾光顾过了。
他曾与容澜去过五行宝殿?为何?
不过在听了吕执纶的指示之后,任羲翎那些知晓真相的欲望,越发蠢蠢欲动起来。当即他便站立起身,向吕执纶行了郑重一礼。
“羲翎多谢师父!”
“啊?……哦。”
吕执纶的心思还沉浸在数年前,抬头一见任羲翎居然没影了,耳边似是有什么轰然炸响。
两月前青龙真玉被触动过后,任桓曾经对五行宝殿那边下过禁令的!
登时前辈们的处所附近响彻了吕执纶不顾形象的咒骂,闻者皆眉心紧蹙,板着脸一副非礼勿听的扭曲表情。
“任羲翎你他娘的认真的吗?!”
任羲翎离开吕执纶的住处之后便开始飞奔起来,他直接穿过了演练场,越过了后园,对这两个极其熟悉的地方就连看都没有看一眼,在他的心里隐约有一个声音,只有那个五行宝殿才是关键。
他已经不太记得通往五行宝殿的路了,几乎是将整个门派都绕了一遍才终于找到那个仿佛整体都在散发着寒气的建筑。铺满青蓝色琉璃瓦的飞檐,与天行门的门派服饰交相辉映,两者给人的感觉则截然不同。
任羲翎缓缓止住脚步调整着自己的呼吸,此刻他已然站定在了五行宝殿之前,那扇没有上锁的大门就在他面前不过数尺的距离,只要再前进两步便可以够到。
而他,也真的那样做了。
他的手在门缝之间由上至下滑动了几寸,微微发力,殿门便向两侧徐徐弹开,露出了里面的景象。大殿正中央,便是那端庄肃穆的石坛,以及上面悉心供奉着的那块耀着青光的玉石。
任羲翎注视着青龙真玉,气息不自禁地屏住了。
没错,他是认真的。
如果在这里仍不能找到他失落的那些记忆,他是真的不知道自己还能怎么办了。就算他去找容澜,尚且不说能不能找到,即便真的找到了,对方也绝不可能告诉他,而且现今对方似乎就连他这张脸都不想见到。
或许他真的在无意间亏欠了对方太多而不自知。
任羲翎双膝一软,就那样直直地在殿门口跪了下来,膝盖在石阶上砸得生疼,却远远疼不过他的颅内。
这一次发作比之前的任何一次都严重,而任羲翎记得,这些疼痛,便是从秦芸给他下了情蛊之后开始的。
“你到底在想什么,知不知道情蛊可是对泯……”容澜咬牙挤出的字眼在耳畔回荡着。
情蛊?泯心蛊?头痛?记忆?
任羲翎痛得弓起了身躯,他的双手用力抱住头部,眼角甚至被逼出了几滴湿润。就像是有什么力道在从他的脑内生生向外揪着一样,那些失散的记忆,仿佛就要呼之欲出。
那张面孔在眼前模糊不清地浮现,一会儿是秦泠的明快双眸,一会儿是容澜勾着冷笑的唇角,无一例外地在嘲弄他的愚蠢无知。
容澜……容澜……容澜……容……
“……澜?!”
喑哑的声音从喉中撕裂而出,伴随着心脏在胸腔中的骤然激荡,任羲翎的双眼在那一刻猛地睁大。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第三段即最后一段回忆杀,真正的攻君的回忆杀
第25章 篇十 溯洄(二)
“发什么呆呢。说你是榆木脑袋,还真把自己当榆木脑袋了?”
容澜语气平平地讥讽了一句,嘴角却明显带着笑意。
他正坐在后园的草地上捡拾着地上的石子漫不经心地玩弄着,大小不一的石子在他手中滚来滚去,偶尔夹在指间弹出去或直接稍稍振臂甩出。他的内力很足,恰巧砸在不远的树根上时就留下了一个个小小的凹陷。
这种手法不是他独创出来的,而是吕执纶在闲暇之时教给过他们的一些用飞石当作武器进行攻击的方法。这种东西对于天行门的功学没什么大用处,反正任羲翎是从来也使不好,不过容澜似乎对这种东西颇为中意,无事的时候就喜欢一人在那里扔石子玩。
任羲翎听到容澜的声音,方才意识到自己已经站在那里注目许久。他不禁有些自嘲地扬了扬嘴角,习惯性地走过去坐在容澜身边。
那场由青龙真玉而起的五门之乱已然过去了三年,最终天行门成功镇压动乱,被推举为五门之首,并且被共同决定为暂时保管青龙真玉的地方。
不知不觉间,两人也已经是十六七岁的年轻人了,除了心智变得更加成熟之外,面容也都已经长开,两个小伙子堪称俊朗夺人,站在那里都能自成一道风景。
任羲翎则是完全继承了他父亲的那双深邃眼眸,平日里显得甚是英朗,注视别人的时候则不自觉地蕴着一种格外的温柔。
而此时,亦是到了蜂飞蝶舞的季节。
“你除了骂我榆木脑袋,还会骂我什么?”对于这种奚落任羲翎早已习惯了,懒得同他理论,便随口道。
容澜眉梢微微一挑:“骂你只要榆木脑袋一个词就足够了。”
任羲翎:“……”
容澜颇有兴味地欣赏着他无言以对的模样,戏谑道:“你这家伙也太没劲了,我又没真骂你笨,别总是这么妄自菲薄。”
他这么说,根本不是他的风格,以至于任羲翎在最初听到这句话的时候简直以为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在任羲翎的印象之中,容澜总是对他百般讽刺,从他口中就说不出什么中听的话,方才那句虽说不上赞扬,却至少没有含着贬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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