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衣故人完本——by起天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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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药放在桌上了,一会儿记得喝。我还有些事要做,你自己好好歇息吧。”
年轻人简练回答几句,正欲起身,却被任羲翎毫无征兆地拉住了手腕。他眼中掠过一瞬的阴晴不定,却也没有挣开,而是静静等着任羲翎下一步行动。
“在下……任羲翎,字鸿亦,”只听他提气郑重开口道,“相救之恩,感激不尽。”
“你还真是……其实我对你的名字没有兴趣。不过既然是你自己愿意说的,我便厚着脸皮称你一声鸿亦兄吧,”年轻人有些无奈,“至于我,你若不介意的话,唤我秦泠便好。”
年轻人说完,不动声色地将自己的手臂从任羲翎手中抽出,欠了欠身径自离开了房间。任羲翎目送着那个修长的身影消失在房门后,过了许久才转过头望向了桌上留给他的那一小碗汤药。这药的清苦气味在房间里已然弥漫许久,只是之前他的心思并不在这里所以没有注意到罢了。
秦泠吗……任羲翎低声重复了一遍,两人的名中居然有个读音相同的字,说起来名中有同音字说不上少见,可他就是对这年轻人莫名其妙地多了几分亲切感。
余毒尚未消退干净,头部在说过那么多话之后更是跳痛得厉害,身上的酸软无力亦是丝毫也没能缓解。任羲翎几乎是用尽全身力气才拉开被子慢吞吞地挪过去,端过那只小小的瓷碗,终于是成功控制住了抖颤的双手没让汤药洒在被褥上。放置许久的汤药早就冷得差不多,让药的苦味比之前显得更浓了,令他感到吃惊的是,汤药流过喉咙之后的余味竟然是丝丝的清甜。
任羲翎默默回味着齿间的苦涩,他身体极少有病痛,就算真的生病也从不吃药,接下来的这几日,大概能把这一辈子的药都吃完了。
秦泠没有告诉他这解药的原料是什么,不过他经过修炼强化的五感能够辨认出这药应当没有危险。或许这药物里有些催眠的作用,任羲翎没什么力气,只能躺回榻上胡思乱想,没多久倦意便重新袭来,眼皮越发沉重难耐,意识终于再度陷入混沌之中。
第3章 篇一 无端(二)
初秋的露水不算重,林鸟回响着的啁啾听在耳里有种令人神清气爽的凉意。
任羲翎坐在屋舍门前的木阶上出神,信手拔下几根有些泛黄韧性却还足够的秋草在手指上无聊地缠弄。他几乎是完全放空了心思,好久没有过这种什么都可以不想的闲暇时间了。
草叶在手中玩了几轮,逐渐缠绕成了一个整体,他低头一瞧,只见那几根草分明就是被自己在无意间弄成了一只孔雀草编的模样,只不过做工很粗略,很多地方要不然就是杂乱无章要不然就是松松垮垮,似乎随时都有散架的危险。他无奈地盯着那只草编,思忖着原本自己可以做得更精美,便想稍微整理整理,不过很快就发现根本无从下手,索性随手丢在门边不再理睬。
站起身掸掉身上的碎土,任羲翎正欲转身回屋,就见秦泠不知何时已经出现在门口,正无声无息的盯着他。任羲翎没有防备,一时被惊得险些倒退一步摔下去。
秦泠嘴角抽动,显然在拼命忍耐,到底还是笑出了声,他并不是有意要吓唬任羲翎,不过恰好在这个时刻出现在了门口。他手里正拿着一只空药盒,任羲翎见过他这种样子,想必是要外出去林里采集药草了。
“秦兄弟又要出去?”
“不错,否则你以为你每天用的那么多药都是从何而来?何况我又不是只给你一人看病,也要照顾其他病患的。”
秦泠从容答道,眼梢不经意地拂过被丢弃在门边那只拙劣的孔雀草编,似是有些嫌弃地微微压了压眉头,却也没说什么。
“桌上有早饭,快去吃吧。我今日可能要回来得晚些,若是饿了就自己弄吃的,不必等我。”
任羲翎扫了一眼桌上的饭食,不出意料还是很简单的清粥和几个小菜,年轻人的手艺不错,不过随着身体逐渐恢复,他对这种过于清淡的吃食就没什么胃口了。
“不,我其实在想……我的身体,何时才能够恢复。”踌躇了一阵,任羲翎方才开口道。
“啊?”
秦泠无辜地眨了两下眼,好像对任羲翎这突如其来的问话有些意外,也不是很能理解。
“因为我……几日之后,还有要事去做,须得尽快好起来才行。”
任羲翎移开了目光。
不是他刻意找借口,只是数日之后,他必须要回去参加那场极为重要的考试。
秦泠看着他,居然怔了怔,半晌才回过神来。
“要事,原来如此,”秦泠语气有些勉强道,“其实我本想帮鸿亦兄再调理几日,不过既然你都这样说了,那我也不好多作挽留,明日鸿亦兄就可以离开。”
“那便多谢秦兄弟了。”任羲翎道,心里却有些不是滋味。
秦泠怎么说也是货真价实的医者,是为了他的身体着想,他却不顾医嘱这样着急回去,多少有些不给面子。心里本犹豫着要不要再继续休养几日,可毕竟还是考试要紧,很快就将那点愧疚之意抛之脑后了。
当日之后的时间,两人都没有再提及第二天便要分别之事,内心却各有各的思虑。用晚饭的时候,桌上依旧是那几样简单的菜肴,或许是秦泠还在为任羲翎的身体状况考虑,所有的饭菜都如同往日那样不能再清淡。任羲翎不知秦泠的口味如何,至少他自己是觉得食之无味,胡乱吃了些便没有胃口了。
他们本以为能相安无事地度过这最后的小半日,却不想被一碗小小的汤药打破了平衡。
任羲翎饮完汤药,习惯性地将瓷碗递回给了秦泠。他之前留意到秦泠在接过瓷碗的时候一直都会很小心地不让两人的手触碰到,便在想着可能对方是不喜同别人身体接触,可今日的秦泠很不在状态,接碗之时亦是心不在焉,电光火石之间双方的指尖居然碰了个正着。
秦泠的手指极为冰冷,刺得任羲翎不禁一缩,而秦泠也被这毫无征兆的变故惊到了,就如同被烛焰燎到那样迅速抽开了手,可怜的药碗在一瞬间无人扶持,摇摇晃晃滚落在地。
“呃……”
双方略有尴尬地对视一眼,禁不住“噗”的一声,同时捧腹。
“秦兄弟,不是我说你,只是刚才你那个样子,真的像姑娘一样啊。”任羲翎忍笑忍到肚子一阵酸痛,开口说话都无比艰难。
一个大男人做那种忸怩的动作,看得人鸡皮疙瘩都要起来。
“你还说我,明明就是你先缩手的行不行?”
秦泠本就爱笑,这么一来更是笑得一发不可收拾,登时便站立不稳,赶忙扶住桌子才站直身体。经过这么一折腾,两人都暂时忘记了明日便要分别,僵持的气氛在一瞬间全盘溃散。
秦泠整顿许久才完全将自己爆发的笑意压制回去,捡起掉在地上的碗对任羲翎道:“行了,这么一闹你也该累了吧,早点休息,明日也好回去。”
其实也就是笑了几声,没什么累不累的,任羲翎听着对方的话,怎么都觉得有点不对味。因为经秦泠这么一说,不太像是对病患的习惯性照拂,倒是有点像在赶他走一样。
任羲翎突然之间对这间小木舍和面前的人有点不舍得了。
“好,我知道了。秦兄弟也是。”他尽量抑下自己无名的情绪道。
秦泠颔首,依旧是没说什么便出去了,留下他独自望着空落落的屋顶发呆。
任羲翎不记得,自己已经有多久没有这么发自内心地笑过了,只知道,大约是真的有很久很久。容湘是个很开朗的女孩子,可即便是同她在一起的时候也通常都只是露出过那种敷衍一般的温和笑容。
他有时甚至都忘了自己为何要笑,自己笑的意义何在。
似乎真的找不出什么意义,可他又不得不笑。
或许只是为了让身边的人不要为他担心罢了。
至于等到下次还能这么笑出声来,又不知是何时了。
第二日,两人的告别十分简单,毕竟都是男人,无需什么儿女情长拖泥带水。秦泠依旧是穿着淡色衣衫,细碎的阳光从林叶上撒落下来,照在他身上映出了一种别样的明快暖意。
“秦兄弟对我有恩,任羲翎无以为报。今日我便回去了,不过秦兄弟的恩情我会一直记得。”任羲翎抱拳诚恳道。
秦泠见到任羲翎认真的表情,脸上又挂上了那个无比熟悉的笑容。
“不必这么客气,你本来也不欠我的,况且这几日里倒是让我也有了个能说话解闷的人,”他顿了顿,继续说道,“没必要一直记着我,假如你什么时候还能想起我来,没准我早都不在这儿了。就算此生永不得以相见,也算不了什么。”
他的语气很轻松,根本就不在意似的,可任羲翎总觉得,他这副样子和他说的话,总有点什么异于往常的地方,一时间却又说不出来,便也没多挂心。
“秦兄弟,你多保重。”
“鸿亦兄也是。”
两人互相点了点头,便就此别过。
此时的任羲翎满脑子里都是不过数日之后便要进行的考试,仅有的那点离别之意也很快就被他忘得一干二净。他转身就离开了,朝着天行门的方向,就连头都忘记了回一回。
自然也没有注意到伫立于门口的年轻人眼中那一闪即逝的漠然。
第4章 篇二 未明(一)
不知不觉又到了天行门三年一度晋选新弟子的日子,雕栏细刻的牌楼外长长的队列一眼望不到尽头。
著称的江湖五大玄门,乃天行、圣蛊、凌霄、孤尘、洪荒,其中作为五门之首的天行门,在民间自然也颇具盛名。中意各个门派的都有人在,不过每次来报名加入天行门的总会是最多的。然而天行门的弟子选拔极其严苛,通常每次能够成功加入的弟子都屈指可数,就连一个都选不出来也是常事。
除了选拔新进弟子,对于原有弟子的考核也必不可少。天行门的弟子共分五等,由高到低分别是金等、木等、土等、水等以及火等,参加晋升考试的弟子,成绩优异的能够晋升一等,成绩一般的保持原等,较差的可能还会下降一等。通常来说,除非成绩实在不堪入目,否则至少能够保持原等。
“任羲翎!”
任羲翎正出神地望着新人队伍,忽闻背后响起了一个年轻活力的声音,回身却见一名年轻男子正叉着手站在他身后不远处。他身着一袭苍蓝劲装,装饰仅有领口和衣摆间用白色细线绣着的些暗纹而已,头发用同色发带发冠高高束起,赫然便是天行门水等弟子的装束。
他那一张脸颇有些俊逸的神采,比起他自身的年龄显得幼稚了些,却仿佛自带一种华贵气质,笑起来的时候,那张明明很无辜的脸则又现出了些许痞意,简直就是极好地诠释了什么叫做矛盾。正是那个在门派里风生水起,谁人不知谁人不晓的贾遇。
“原来是隐之……你怎么会来这里?”
同辈之间向来以字相称,说实话,任羲翎觉得贾遇的这个字着实很奇怪,冠礼之时他并没有留在门派而是回自己家举行的,回来的时候就多了个如此拗口的称呼。同样,贾遇也文库(danmeiwenku.com)是完全免费的,要充钱请别相信,关闭即可,微信dmwk520大家务必都加上、有腐利。没有关注微信dmwk520的请尽快关注~避免网址河蟹换网址找不到我们~ 极其嫌弃任羲翎的字,不过在他的认知中从来没有规矩二字,除了比较正式的场合之外,通常对任羲翎都是直接以名相称,称字的时候就带了些调侃的意味。
“我还想问你这个时候来这儿干什么,不愧是门主的儿子,考试都快开始了还能这么逍遥自在。”贾遇唏嘘道,语气里满是不爽。
“我哪里是什么逍遥自在,明明就是因为快开始了才这么紧张,来这里放松心情罢了。”
任羲翎哭笑不得,掌门任桓的次子这么一个身份,已经给他带来了不知多少麻烦。天行门里的人从辈分高些的长老到年轻子弟,无一不是比他自己还有信心,分明就是众望所归。不过任羲翎很清楚,他虽然因为血缘问题比普通门人要多了些优势,却也绝对没到所谓天赋异禀的程度。他也是常人,临考试之前也会有常人该有的情绪。
“行了行了,我不想听你解释,有这时间还不快赶紧去那边准备了。你被门主骂是没关系,我可不想被你拖累。”
贾遇不耐烦地摆了摆手让他赶紧过去,任羲翎点了点头,面对着远山的方向长舒了一口气,紧跑两步随贾遇一同向考试地点所在的演练场奔去。
此时大部分弟子都已经到场,两人总算是在规定时间到达了地方,已经跑得有些上气不接下气。贾遇眼见不远处那个面带焦急和责备的年轻女孩正朝他们这边赶来,不由大喜,也不顾气息尚未喘匀,连忙腆着脸便迎接过去。女孩冲过来,什么也没说,倒是直接先一拳招呼过来,贾遇眼见不好,迅速闪身躲过,反手牢牢扣住了女孩的手腕,嘴角扬起了一个十分欠揍的笑容。
“容湘姑娘,你这一上来就这么暴力,似乎不太好吧?”
“你还有脸说,你们两个现在才来,如果赶不上考试怎么办?”容湘面带愠色道,想要挣开手腕,却被那巧劲扣得极死,根本无从挣脱。
“赶不上就赶不上呗,顶多再等三年,又能如何,”贾遇满不在意地答道, “再说容湘姑娘你得讲点道理啊,明明就是我们的任鸿亦大人偏偏在这个时候失踪,我为了到处找他才不得不晚到。”
“你……!”容湘被他的厚颜无耻气得不知道该说什么,目光一转就看到任羲翎正观望着他们这里边喘边笑,手指撩开头发擦拭着额角的微汗,一双深邃的目光极其温柔,才意识到他们二人这副不正经的样子都尽数被他看在眼里了,脸上的皮肤不由得就有点发烫。
任羲翎一直都觉得贾遇和容湘二人凑在一起的时候总是带来一种别样的欢乐气氛,今日也着实不例外,被他二人逗得这么一乐,临考前的紧张心情倒是缓解了不少。
肩头被什么人拍了一下,任羲翎下意识地回头一看,就见他哥哥任羲羽正站在他身后,眉若剑锋,目若点漆,英气逼人,身上的服饰亦是一丝不乱,果然一派未来少掌门的气势。
任羲羽比他弟弟任羲翎要长了四岁,此时已是比他高了一等的土等弟子,蓝底衣装上绣的暗纹便是褐色的,今日他来到考场,不是为了参加考试,而是作为掌门任桓的助考。晋升考试通常都会有同比自己要高一等的弟子对阵的题目,而之后或许也会有人同任羲羽对阵。
“如何,对自己可有信心?”任羲羽将手在他弟弟的肩头上一搭,随意地开口道。
“我是想对自己有信心啊,可是哪有这么简单,”任羲翎道,“六年升一等已经非常不容易了,我天赋不如你,大约是做不到的。”
“你怎么总是这么妄自菲薄,”任羲羽无奈地摇了摇头,“我记得你小时候心性可不是这样,怎么越长大反而退步了。”
任羲翎干笑两声,他不太记得儿时的自己是怎样的了,只知道大约是从少年时候起,就时常被父亲说性子太柔,有时候明明稍微冒个险或许就能够让修为突飞猛进,他却没有那等勇气,不过这样也好,至少能够保证不会犯什么大的错误。
“罢了,你赶紧准备开始运力吧,否则一会儿无法达到最佳状态。”
任羲羽最后拍了拍他弟弟的肩头,转身离去。任羲翎则是很不解地拉开袖口,手指犹豫着搭上了那个阴阳图的印记。
那是每个天行门的弟子在加入门派的时候都会被掌门赋予的一个门派烫印,至于本家子弟,则是出生的时候身上就会带有这样一个类似胎记的印记。这烫印相当于于天行门玄功的起始点,每次运功时,玄力都会由此涌出并冲入体内的所有经脉。平常不运功的时候烫印是没有温度的,运功之时则会开始发热,而此时任羲翎腕上的那个烫印,分明就是在灼灼地滚着热浪。
他明明已经开始运力了,莫非任羲羽感觉不到?
终于,在众人的瞩目之下,掌门任桓带着负责助考的高等弟子来到了考场。任桓此时已近知天命之年,身上穿着和弟子们无大异的蓝色衣袍,虽然鬓边已然花白,一门之主的威严则是丝毫不减,岁月带来的沧桑让他的气势又添了几分。他缓步来到弟子们面前站定后,弟子们皆是整齐划一地郑重行了礼,方才场内的嬉闹已全然被肃穆所替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