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衣故人完本——by起天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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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完,敛了那副懒散姿态,缓缓踱步来到了卫则榻前,微俯下身来作势要查看榻上之人的情况。贺咏当即神经紧绷,眉头低低压下,猛地按住了对方的肩膀。
他怒声低喝:“别碰他!”
容澜戏谑道:“要我别碰他?当然可以。那你就眼睁睁看着这混小子活受罪吧,他初来乍到水土不服,这么重的病可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好的。”
贺咏只能狠狠瞪着这死小子,却是无言以对。容澜也不看他,轻轻挥开了压制自己的手臂,将被子拉开一角,注意到两人的手仍紧紧扣着,禁不住抬眼对贺咏一阵意味深长的唏嘘,惹得贺咏极其不自在。继续保持这样太过羞耻,真要甩开却又心存不忍,再说卫则握得这么紧,他就算想甩也甩不脱。
好在容澜并不在意两人是怎么整成这么一个解释不通的姿势的,他没多过问,熟练地翻过卫则的手腕将两指搭上了他的脉门。
他这么一搭,贺咏又是一阵焦躁不安,不过看他垂眸凝神,倒确实是在认真诊脉的架势,终究还是忍住了没一掌将他劈去一边。
过了一会儿,只听容澜道:“他不知为何急火攻心,又受了点凉才成的这样,须得赶紧将他心火消去方可治愈。”
急火攻心?贺咏听到这个说法,登时有些震惊。
他想起自己之前以及白日里那些说法,不由得悔恨起来,心想果然自己还是做得太过分了些。卫则他本来就什么错都没有,分明是自己在因为那些奇奇怪怪的情绪做各种无谓的纠结,结果自己纠结半天什么都没解决了,反而还连累卫则病成这样,这回真的是罪孽深重了。
他做的都是些什么事……
事到如今,他回想起自己那些愚蠢而恶劣的做法,根本就无法原谅自己。
卫则对他轻浮了些,那轻浮些便是,又能怎样?
他对卫则亲切了些,那亲切些便是,又能怎样?
他无助地掩住双目,已经彻底不清楚自己在想什么,以后该怎么做了。
这时容澜道:“我看到你给他煎了汤药,不过他现在这个状态,汤药是饮不下去的。我这里有几颗能解心火的药丸,喂给他吃,三四日后便可痊愈了。”
容澜说着,从随身的荷包中掏出了一个小纸包,展开后里面果然有几枚青色的小药丸。他很自然地将那纸包向贺咏递过去,贺咏扫了一眼,回看他的眼神却是充满了冷酷与狐疑。
“多谢你的好意,不过你若能告知这药的成分是什么,在下感激不尽。”
容澜闻言不由失笑。
“你是在担心我会害他?那我可真是不知该说什么好了。若是我有意伤你们,你们早已活不到现在。我好心送药给他治病都要被百般质疑,真是没想到圣蛊门的名声竟已败落至此。”
他笑着摇头,作势要将药收回去,正欲重新装入荷包,却被贺咏劈手拦住,一双眼极其淡漠。
“且慢。”
反正现下卫则没法喝汤药,似乎也没什么别的办法,暂且信他一次也未尝不可。
“请把药给我吧。”
贺咏小心地用了点力,总算是将自己被卫则紧抓着的手抽了出来。他接过纸包,从里面拣出一粒,取了点温水慢慢给卫则灌了下去。屏息静候许久,卫则似乎并没有出现什么异状,依然安枕而眠,他这才稍微放下心来,自从容澜进来就没11文库(danmeiwenku.com)是完全免费的,要充钱请别相信,关闭即可,微信dmwk520大家务必都加上、有腐利。没有关注微信dmwk520的请尽快关注~避免网址河蟹换网址找不到我们~ 停过的戒备,也总算是得以收敛了些许。
“多谢相助。”他向那圣蛊门的年轻人微微颔首道。
容澜道:“你可真是太客气了。我有些事想同你讲,不若我们出去聊,这里留给病患让他好好休息。”
贺咏深深望了他那张清冷俊美而让人不敢信任的脸庞一眼,平静应答:“好。”
只是不知是否是错觉,他隐约觉得那张脸比上次见的时候要苍白了几分。
两个年轻人并排缓步行在客栈外小镇的街道上。今夜月牙很窄,有些尖削的刻薄,被淡薄的雾气笼罩,月华晕开,望去显得迷茫而朦胧。
小镇的夜市比白天还要繁华一些,街道上喧嚣着各类小吃摊子的叫卖声,辣香酒香四溢。容澜带着一脸习以为常还颇有些享受的神情,贺咏则是被这相较蜀中还要愈发浓郁些许的味道呛得轻声咳了起来。
卫则那小子,若是知道黔地这边吃辣也这么厉害,大约是死都不肯主动提议过来的。
贺咏想到这里,薄唇边不经意扬起了一个很浅的弧度。
“唉,原来你会笑啊?”
容澜偶然朝他这边瞥了一眼,不禁有些意外地说了一句。
贺咏听他这么一说,莫名觉得很是难堪,连忙重新板正了脸,容澜当然将一切都看在了眼里,被他这别扭的性子逗乐了。
“想笑就笑呗,非得忍着干什么。总是忍会把身子忍坏的,不管忍什么。”
贺咏不知道自己的思绪出了什么问题,抑或是心里有鬼,他总觉得容澜这话含着些别样的深意,耳廓便轻轻染上了一抹热红,幸好赤色灯笼的光芒很好地替他做了掩饰,容澜并没有注意到。
容澜的目光漫无目的地飘来飘去,定在了一家买炸糍粑的铺子上,没头没脑来了这么一句:“你没吃饭吧,绝对饿了,我请你吃点东西?”
贺咏淡淡回道:“不必……”
最后一个字还没说出来,肚腹中就传来一阵抗拒般地鸣响,他慌忙以袖遮腹扭过头去,面色极其难看。
居然在这么一个不熟悉的人面前出丑了,让他情何以堪。
容澜当即哈哈笑开,方才在客栈里那点仅有的矜持冷傲样也早不知被抛到哪个九霄云外去了。他也不睬满面惊疑的贺咏,兀自去摊子上买了很大一份,不由分说塞进了贺咏手中。
“趁热吃,反正我的药都拿了,还客气什么。”
其实贺咏不想受他的好,可人都已经做到这份上了,还要推辞终究是有些失礼,只得道了声谢,咬了一口慢慢咀嚼着。
刚出锅的炸糍粑外皮焦酥内里软糯,还夹着饱满的红豆馅料,在微凉的秋夜中腾腾地散着热气,味道的确上佳。
卫则他,应当是喜欢吃这种甜食的吧……
他见容澜一直倍感无聊地站在旁边,这才想起是对方说有事要同他讲才一起出来的,便几口咽下食物,这才重新启唇。
“你叫我出来,是有何事相告?”
“哦,对。差点忘了,”容澜回过神来,“这里太乱,还是去个清静些的地方好。”
于是贺咏糊里糊涂地就被对方扯去了一个相对安静的街角,容澜站定,用一种宁静而复杂的眼神看了他许久,徐徐说了一句。
“那玄螭与你,究竟有何关系?”
贺咏语气平平道:“这不是你该问的事。”
容澜闻言,冷声一笑。
“真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莫非只准你们对我这个带着玄螭的人有兴趣,我就不能对你们这两个寻它的人有兴趣了?”
贺咏心下一沉,意识到这人果然是带着其他的目的来的,一时间放松下的精神又再度紧绷起来。
“我与玄螭并无关系,代人做事罢了。”
“代人寻这玄螭的所有者?原来如此,”容澜若有所思答道,“能从孤尘门一路寻到这里,你们掌门何德何能,让你忠心到这般地步。”
贺咏对他的用词颇有些不快,却也被他如此精准的推测骇得不轻。他记得他可从未说过是孤尘门掌门肖岸让他们来的,怎的此人却能轻轻松松就猜出来?
容澜见他脸上一瞬的风云变幻,也不卖关子,干脆一口气说了下去。
“很简单,像你这种性情淡漠之人,应当是和旁人处不好关系的,怎的会愿意为了一个无关之人耗费此等心力。唯有掌门之命你不得不听,至于领命之后任务完成得如何,则就是你自己的事了。”
贺咏不冷不热道:“孤尘门之事,与你何干。”
容澜听罢,似是发现果然说中对方下怀,又觉得对方这种像是威胁又像是斥责的反应很荒谬有趣那样,不禁当场在贺咏面前放声大笑起来。那种姿态,狂极,妄极。
“好一个与你何干!我活了这么多年,永远都在管闲事,所有人都在质问与我何干。不过我就在此告知你一声,这闲事我管定了。我从蜀中那边就一直跟着你们,没想到居然都找到这里来了,当真是南辕北辙可笑之极!若你就好好地在蜀中那边找,也没必要造成这么多不必要的麻烦,你这小师弟,大约也就不会生病了。”
贺咏被他这么多信息劈头盖脸地一通砸下来,砸得他混乱不堪,混沌不堪,一时间不知天南地北。
“你……从什么时候开始跟着我们的?”
容澜从容答道:“大约就是从你们决定来这里的时候吧。”
贺咏觉得,发生在他身上的这一切,简直太不可思议了,尤其是他与卫则二人同面前此人的相遇,堪称传奇。
他的意思是,两人应当重新回到蜀中去?
蜀中,生病,治病……
突然间,那些纠缠在头脑中的无端思绪似乎一条条的终于开始解开了,而很多此前怎样思考都无济于事的破碎信息,也在那一瞬间拨云见日。
久之,贺咏有些艰难地开口:“你是否曾经在蜀中当过一段时间的郎中?”
容澜很是惊奇,但神情中分明也写着欣赏二字:“不错嘛,居然连这个都被你发现了。”
果然如此,贺咏心想道,感觉自己与最终的答案又近了几分。
“那我们在林中偶遇那次,你究竟是去那里作甚。”
不想容澜听到这句话,神色微微地暗淡了下来,仿佛还含着歉意地苦笑了一下。
“抱歉,这个真的不是你该管的事。”
贺咏本来对得到答案也没报太大希望,因此也并不是很失落,淡然颔首道:“无妨,是我唐突了。”
两人无言相对了一阵,却是谁的目光都没有聚焦在对方的脸上,内心中各自思绪万千,一层层的汹涌澎湃,难以平静。
贺咏以为,那圣蛊门的男子大约是不愿再同他说话了,谁知过了半晌,对方首先重新打起精神来,双目中闪烁着灼灼的明亮。
“说起来,你我能这么巧地相遇,缘分不浅。互相认识认识如何?”
不待贺咏回答,他便很顺口地说开了,故作认真的语气中不乏调侃,正如他一贯的作风。
“在下圣蛊门中人,容澜。”
贺咏不卑不亢地回了一礼:“孤尘门,贺咏字长歌。”
“长歌啊,这字取得还真不错。不过说实话,这么听起来还真的不太像习武之人。”
容澜负手而立,抬头望天思索着。
贺咏则是略略沉下了脸:“请不要说了。”
容澜哈哈笑道:“好不说不说,那我们说点其他的。说说那个混……你那个小师弟吧。”
贺咏闻言,神色微微一动。
子戒。
“你还真的是很在乎他啊。”
容澜轻声道,语气中竟缠绕着几丝隐隐的艳羡之意。
作者有话要说:
莫名觉得这俩也挺配的...
澜哥你怎么随便跟谁都能这么配,厉害了我的澜哥
第33章 篇十二 双照(三)
贺咏独自一人默默朝着客栈的方向走回去,只觉思绪比出门之时更乱了,无数的线头整个地扭成一团,解都解不开。
在乎。
在乎谁,在乎卫则?
那个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情,原来却是“在乎”二字。若不是容澜无心之间的提点,或许他这辈子都不会明白。
原来他,也会有在乎一个人这种情绪么。
他生生将自己的思绪止住,不再想了,而他也确实是不愿再想了,否则非得将自己逼疯不可。
当他回到客栈的房间时,卫则似乎刚刚才清醒过来的样子,一双圆而大的灵动双眼此刻却变得迷茫而迟钝,视线在房间四周胡乱流转着。他的脸色好歹是比方才要稍微好些了,可仍然是一副病态的神色。
“贺师兄!……”
卫则见贺咏进来,有些欣喜地下意识用喑哑的嗓音喊出声来,刚刚喊完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一般,尾音迅速低落,像个犯了错的孩子一样带些愧意地垂下了头。
贺咏见状,心尖微微的一抽,却没说什么,而是径自走到卫则榻边,仍是像之前那样半跪了下来。卫则见他这样,骇得连忙就要将他扶起,他摇摇头,轻轻按下了卫则忙乱的双手与上身,目光噙着一抹柔色。
“你发了高烧,别乱动,我不要紧。”
也不知卫则注意到他刻意温和下来的目光没有,依然是一脸心有余悸的表情,却是乖乖地听他的话躺了回去,脸朝着他的方向,不晓得是发烧抑或什么其他的原因,那双眼睛蕴着一层朦胧的水雾。
贺咏伸手在他的额头上试了试,容澜的药效果当真不错,吃了之后又睡了这么一会儿,果然温度已经降下了不少。照这样下去,再过个三四天绝对就能好透了。
他这突如其来的举动让卫则又是极度震惊,当他的手碰到卫则的额头时,他明显感到那小师弟浑身抖了一下,还吓得闭上了眼睛。他觉得无奈又有趣,不禁轻轻地笑了一声出来。
那笑声虽然极轻,仍是被卫则听到了,甚感惶恐地睁开了眼,终于灵敏地捕捉到了他唇边转瞬即逝的笑意。那一刻卫则脸上的表情简直无法用词汇形容,就像是心中的五味被打碎揉在一起,又从心底缓缓蔓延到了脸上那样,神情整个的明亮起来,又含着珍惜与谨慎,仿佛这一切是他不愿也不敢醒来的梦。
“贺师兄,你不气了?”
贺咏稳声道:“我没气。”
卫则还是不放心:“可是我之前说了那么过分的话,而且这两天总是给贺师兄带来各种各样的麻烦……”
“有这时间胡思乱想还不如多休息,”贺咏低斥道,顿了顿继续说了下去,“方才你昏睡过去的时候,上次我们见到的那个圣蛊门男子来了,他唤作容澜。”
在卫则满脸的不可思议中,贺咏从容而清晰地将他与容澜的对话转述给了他的小师弟听。只是他很明智地没有将最后那段两人有关卫则的对话转述出来,在卫则面前讲有关他的事,实在是有些说不出口,贺咏的脸皮可远远没有厚到那种程度。
何况虽然容澜是那样说了,他至今还是不太确定自己对于卫则究竟是怎样的一种感情,在彻底弄明白之前,还是不要太过轻率为好。
“所以说,我是吃了他给的药,所以现在好点了?”卫则疑惑道。
“已经好多了。”贺咏耐心纠正道。
卫则“哦”了一声,面上却还是没能彻底放松下来,或许他终究还是无法完全相信一个来自圣蛊门的人,不管他是否曾经当过郎中,不管他是否真的很会治病。而且上次在林中的时候,容澜对他的态度也着实非常恶劣,那种阴冷至极的表情给他留下的阴影可不是一天两天便能够消除的。
突然他又想起了什么,那张可爱的面容变得十分委屈:“贺师兄,你真的不气我了么?”
贺咏真的是有点无语,他一直以为这小师弟没心没肺,原来心这么重,那都是什么破事也能记惦个半天,着实令人头疼。
“真的不气你。你多睡觉,赶紧好起来我们重新回蜀中那边去。”
卫则道:“贺师兄,你觉得那个叫容澜的家伙说的话可信么?”
贺咏淡然接话:“他明明有那么多机会致我们于死地,可到现在都肯留我们一条命,应当不会有恶意,暂且信他一回吧。”
卫则闻言,虽然还是不太放心,不过既然是贺咏说的话,他便乖巧地点了点头,又将被子再往上拉了拉,一直盖到只露了一张小圆脸出来,像只小绵羊那样的极度惹人怜爱。贺咏注意着他的动作,不知为何只觉得心里一阵汩汩的暖热,如同那虚无了数年的空间被什么他说不出来的东西逐渐填满了。
而在他自己没意识到的时候,那双平淡无波的眸子已然柔和得似要溺出水来。
容澜的给的药效果奇佳,连续服了四天之后,卫则的病已然全好,一点都不碍事了。最初贺咏亦是对容澜抱着将信将疑的态度,如今则是愿意全然相信他,并且潜意识中也已将他默认为自己的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