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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衣故人完本——by起天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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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名看守弟子的情绪也没比他愉悦到哪去,皆是拉着一张臭脸,抱手居高临下地藐视着屋内的青年,刻薄的语气中听不出一丝对人所应有的尊敬之意。
管他之前是个什么身份,入了禁室还不就是条狗,该怎么骂怎么骂。
“任鸿亦,还不快滚出来,老子没那闲工夫跟你耗!”
居然有胆子说出这种话,真看不出是以崇礼著称的天行门教养出来的啊。
任羲翎沉沉冷笑一声,揉了揉酸胀的太阳穴,这才不急不缓地站起身来舒了舒筋骨。
“吵什么,这不出来了么。不过不好意思,我就一个老子,他还等着你们把我带过去呢。”
两名弟子听了,当即面色青一阵白一阵,都怀疑面前的任羲翎是不是在他们不知道的时候被夺舍了。要知道不过七日之前他还是门派里人人皆知的窝囊怂鬼,怎的这回一出来就跟变了个人似的?
任羲翎见状,微微松了松眉,看上去神情与往日无异的极其温和从顺,可那凛着寒光的深色瞳仁和状似随意的语气则是含着不容置疑的力度。
“两位真不打算快点?误了时辰罪过可就大了。”
两个弟子脸色铁青地对视一眼,当即不再发呆,一边一个押着任羲翎粗鲁地推推搡搡。
“走了走了!”
任羲翎也不反抗,任由他们将自己拉扯着往主殿的方向过去,谁知刚走没两步,他抬目不经意地一扫,恰好看到不远处有四人走在一处,他目光轻轻一凝,不自禁地顿住了脚步。
两名看守弟子见他猝然停步,不免气急躁动,张口就骂骂咧咧,谁料当他们循着任羲翎的视线望过去时,亦是面面相觑,呆愣哑然。
“什么情况这是,圣蛊门的人怎么来了?”
四人中,有两人穿的是天行门的苍蓝劲装,另外两个,赫然穿着华美而阴冷的玄紫衣袍。
容澜不知是注意到了这边的情况还是也不过随意那么一瞥,恰好就对上了任羲翎的目光,电光火石之间四道视线正正相交,明明都是极尽冰寒的温度,空气却仿佛要被灼得沸腾起来。
那一眼,恍若望穿紫陌红尘。
任羲翎的唇角很自然地扬起了浅浅的弧度,他注意到那个穿圣蛊门衣袍的年轻人表情须臾间滞在了脸上,本就苍白的面颊愈发褪去了几分血色。
容澜回望他的眼神,显得极其陌生,之中还有一点错愕,似乎在看一个素未谋面之人。
双方的目光仅仅交错了极短一瞬,可那弹指一挥间已足够他们交换了太多思绪;他们谁都没来得及说话,可两人皆是不言而喻。
任何一方都已不是原来那个人了。
任羲翎迅速收回视线,转瞬就恢复了目空一切的气魄,好像刚才两人根本就没有对望,他根本什么都没看见那般,然而他心中清明得很。
容澜不出意料来了,只不过去通知他的不是徐珩,而是容湘,而且来的不是一个人,跟在他身边的女子分明就是秦芸。
徐夫人来探望劝说任羲翎那日,他就已经感觉到了容湘在附近的细微气息,这丫头果真偷听到两人的对话了,而且在听到之后须得即刻启程才能在今日之前赶回来,她也真是煞费苦心。
也不晓得她在圣蛊门那边有没有遇到什么麻烦,不过目前看来容澜应当是将她好好护住了,至少没受伤。任羲翎有点些微的欣慰,还好他没将旁人拉下水。
两拨人再会合的时候,已经是在主殿了。任桓、徐夫人以及任羲羽早已在那边候着,押着任羲翎的两名弟子和那边四人的为首弟子在将人带到之后,都默默退下了,偌大的主殿中,仅余了相关的七人。
任桓板着脸环顾了一轮在场的几人,严声道:“本人不喜站着说话,都坐吧。”
说是坐,其实也和跪差不离,还不如站着舒服。圣蛊门并没有这个规矩,秦芸自是很不习惯,不过她也明晓入乡随俗的道理,优雅地整了整裙摆,敛了平日里的风情万种,端庄地跪坐了下来。
容澜就在她旁边,斜睨一眼,好一阵无声的冷笑。待他终于肯重新望向前方的时候,发现任羲翎就在他对面,正淡然地目不转睛凝视着他,说不清已经这么看了多久。他似乎突然就觉得浑身不自在起来那样,置于膝上的十指不自禁地微微收紧。
任羲翎将一切都尽收眼底,他还从未见过容澜这种如坐针毡的样子,莫名觉得有点新奇,却也很知趣地收回了凝视的目光。容澜这才稍稍放松下来,身姿重新挺拔,又恢复了那熟悉的桀骜姿态。
任桓清了清喉咙,朗声开口:“原本今日应当是处刑的日子,任鸿亦你可知晓?”
“自然知道,不过门主突然召这么多无关之人来此,我可是不明白了,”任羲翎声音十分沉稳,却含着那么点挑衅的意味,“门主你难道不是最恨圣蛊门之人么?”
容澜听他这么说,身形顿了顿,投过来的目光越发费解与震惊,对方却没有看他,显然心思并不在他这里。
任羲翎不待其余人反应,步步紧逼,完全没有了之前那副口舌笨拙的模样,说出来的话简练有力,简直要让人不认识他了。
“我明白了,这是要让圣蛊门人来明确我的罪状是不是?”
任羲羽到底看不下去了,当即厉声斥道:“任鸿亦,谁给你的这等胆量在父母兄长面前口出狂言?”
任羲翎反唇相讥:“兄长?任守云你不是已经不认我这个兄弟了么。”
殿内升起一阵突兀的尴尬,任羲羽自己打了自己的脸,当即面露窘色无言以对。
其余几人大眼瞪小眼地看着这兄弟俩针锋相对,他们怎的不知这俩是什么时候兄弟反目的?
徐夫人和容湘身为女流,本来也没什么资格在这种场面主动发话,只得又焦急又不知所措地向身边的人寻求帮助。秦芸本就是外人,兀自在那里看笑话,似乎还挺有兴味。
混乱的场面让容澜也有些烦躁起来,忍不住冷声道:“任鸿亦,你冷静点。我们不是来给你定罪的,是来帮你消罪的!”
任羲翎淡淡莞尔:“容澜,我很冷静。如果可以的话,麻烦你让我的父兄冷静下来才是。”
天行门这边三人似乎方才认识到他们来这里不是为了争论而是为了谈正事,那个香囊究竟是怎么来的,以及任羲翎究竟有没有罪。在圣蛊门人之前丢了颜面,让他们顿时感到了一种淡淡的羞耻。
秦芸似是觉得这场景极其可笑,忍俊不禁,容澜心下不悦,狠狠瞪了她一眼,她这才收声。
任桓掩饰般地咳了几声,与徐夫人对视一眼,重新开口主持场面。
“容澜,我暂且不追究你为何去了圣蛊门。是任鸿亦自己说的只有你能救他,那你便说说,你有何证据能证明他无罪?”
容澜似乎之前从来没听过这样的说法,当即被噎了一下,好容易回过神来后向任羲翎甩过去一个满含嗔怒与谴责的眼刀,仿佛在说:什么叫只有我能救你,有点骨气行吗?
任羲翎则是极其诚恳而信任地看着他:对不住,除了你我想不到别人了。
容澜险些气得一口血卡在喉咙里把自己呛死。
缓了半晌,容澜的脸色终于正常了些,沉声道:“那个毒香囊容湘已为我描述过,你们可能不知,那种东西在圣蛊门中是最高的身份血缘象征。换句话说,只有本家直系弟子才有资格拥有这种香囊,旁支都不行。”
秦芸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任羲羽挑了挑眉:“所以?”
“然而,本家这一代子女稀少。确切来讲,现任掌门膝下仅有一女而已,也就是说,目前在整个圣蛊门中能拥有这种香囊的只有两人,一个是掌门本人,另一个,”容澜颇有深意地瞧了一眼身旁的女子,“便是这位尊贵的掌门千金秦芸姑娘了。”
此言一出,在场的所有人视线蓦然集中在了秦芸身上,而他们都清晰地看到她苗条曼妙的身体很轻、很轻地震颤了一下。
任桓脸色暗了下来:“秦姑娘,他所言可有假?”
秦芸很快恢复了镇定:“他所言一概属实,并无虚构。”
任桓的音色越发低沉了几分:“那便多有得罪了,令尊绝无可能与我儿子有那等勾当,本人不得不猜想这些与秦姑娘有干系。”
秦芸的红唇似乎失了几分血色,眼下突变的状况令她措手不及,妩媚的双眼染上了几缕慌乱,她不由扭头看向了身边的年轻男子,视野中映出的却只有他不动如山的冷峻侧颜。
“澜大哥?”她有些动摇地轻唤了一声。
“对不住,秦芸姑娘,”容澜冷冰冰地说了一句,“我也不想怀疑你,但是没有其他人可以给我怀疑。”
秦芸垂下了美丽的眼眸:“莫非你是觉得我在那日偷偷将香囊放在了他身上?”
容澜的回答堪称无情:“你那日始终在给我添乱,还有什么事干不出来?”
任羲翎无言地观察着这一切,虽然事态发展明显对他有好处,只要再多盘问几轮任桓绝对就会确认是秦芸为了某些无法言说的目的而故意在他身上藏香囊,但是他的脸色也很难看。
秦芸眉眼间的淡淡悲戚与失落实在是太过逼真,逼真到让人无法质疑那是装出来的。
或许她,真的是被误会的。
秦芸脸上的悲意并没有保持很久,她染了蔻丹的玉指紧紧地揪着紫色的裙摆,垂首轻轻笑着。
“澜大哥,你可是要弃了我了?”
“我本来保的也不是你。”容澜轻吐了一口气,微微扬起下巴闭上眼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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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羲翎今日一直都平静得过分的眼波泛起了一层微澜,容澜愿意保他,他自然欣慰,但是为了保他却弃了另外一人,他忽然感到有点罪恶。
容澜在天行门待过五年,在圣蛊门待了七年。
他与秦芸相处过的时间,比同任羲翎还长。
秦芸是女子,任羲翎是男人。
虽说容澜矢口否认他与秦芸有什么关系,不过好歹有那么多年的同门之情,在几句话之间就这样被轻易斩断了。
任羲翎在那一刻,觉得秦芸很可怜。
秦芸真的是个很坚强的姑娘,被容澜如此无情相对,她竟硬生生没流泪。只见她站起身来整了整裙摆,在众人面前深深地欠了一身。
“我知道,事已至此,再狡辩也没用。那我便承认了吧,那香囊的确是我在他不注意的时候偷藏在他身上的。我就是一己私心想让天行门毁于一旦,与他、容澜还有我爹,都没有任何关系。任掌门,你想怎么处置我,请随意。”
她大言不惭地说出这段供词的时候,语气安静得就像在讲一个给小孩子听的故事,可任羲翎还是捕捉到了她在停顿间隙那极其细微的几瞬波动。他什么也没说,却是有些不忍再听下去了。
“既然你这么说了,那本人也只有接受这个事实,”任桓重重叹息一声道,“罢了,任鸿亦,你已确认无罪,不必受罚了。”
殿中顿时响起几声松了一口气的低叹,徐夫人与容湘在激动之余,都湿了眼睛。
容澜没什么特别的反应,他只是静静地凝视着任羲翎的脸庞,目光中含着些就连他自己都说不清楚的意味。
“门主,不管你怎样处置,我有个不情之请,能否暂且留她一条命。”
任羲翎略加思索,抬起头来,面不改色淡声言道。
“我还有些事情想要问她。”
作者有话要说:
审讯果然被我写崩了,看来我是真不会写审讯
为老爹的智商感到蛋疼
下章大约...苦情?
第37章 篇十三 樊笼(四)
尽管一人换一人这种做法实在是不太厚道,不过这场颇为荒谬的风波总算是有了个收尾。容澜内心多少还是有些膈应,他如今的身份是圣蛊门人,本身也不适宜在这里多待,心烦意乱地出了主殿就打算直接回去。秦芸因为他而被扣押了,目前最大的问题是回去该如何与门派交代,被这种问题缠身,任凭谁都得头痛得要死。
“容澜。”
不过某人显然是不愿让他这么轻易回去,任羲翎极为沉静地在他身后唤了他一声,这次容澜却没有再对他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几乎在他话音刚落便回过了头来。
“你不是有话要同那女人说么,又来找我作甚。”
容澜的声音带着些刻意的烦躁,似乎是在表明此刻他并不想同对方说话一样,可是在对方唤了他的名字后,他却仍是下意识地应答了。
“我的确是有事找她,不过现在你还不能走,”任羲翎向他靠近了两步,力度不轻不重地开口了,他的语气还是那样的温和,但已然多了些陌生的如同秋意那般的肃杀,“我还是住的原来那间房,你若还记得路,便先过去等我一阵,不会很久。”
他顿了顿,又补了一句:“上次有许多话,我还没来得及说。”
容澜目光复杂地望了他一会儿,似是与自己挣扎了半天才终于将这句话说出来。
“任羲翎,你变得我都不认识你了。”
他当然变了,变得他自己都不认识了。
如果可以,他是真的宁愿做回原来那个温柔的任羲翎,那个与世无争的任羲翎,不会口出狂言,不会伤害他人。
如果不是别人都在逼他,他又怎么可能会去愿意逼别人,只是,真的已经回不去了。
他那双一贯温和的深邃双眼,此刻描摹着的却尽是冷硬与森然。
生平头一遭,他开始接受了自己少掌门的身份。既然兄弟已然反目,那未来的掌门之位,就注定要一路争夺下去了,永无回头。
如今他已不清楚,自己心中究竟是结着冰还是燃着火。这种矛盾而刺激的感觉,异常爽快,又异常痛苦。
“容澜,你先……”
“别动!”
他试图伸手去碰容澜的肩头,却被容澜暴躁地甩开了。
“在天行门里还这么拉拉扯扯,以前别人怎么看你的全他娘的给忘了?!”容澜怒吼道,“就算你不要脸,我还要行不行!”
任羲翎讪讪收回了手,很不自然地扯了扯嘴角。
呵,断袖是么。看来这种言论,果然是放在谁身上都不会好受的。就算是天不怕地不怕什么都不在乎的容澜,也难以忍受这种恶意的加冠。
“你个蠢死人不偿命的榆木脑袋……这么多年了,他娘的一点长进都没有,”容澜将头颅低低埋下,声音闷闷的抖动不已,“别闲得给自己瞎招事儿,就这么难吗?这次好歹是把你保住了,你真以为我能永远给你收拾烂摊子是吗!”
榆木脑袋,这个多年没听过的称呼,蓦地从容澜口中道出来,忽觉极其怀念。
别闲得给自己招惹事端,也不知这话是在骂任羲翎还是在骂他自己。
良久,任羲翎轻声道:“对不起,我给你惹了那么多麻烦,如今又欠了你一条命。”
容澜抬头忿忿地胡乱揉着鼻尖:“我说过了,我不想听你道歉,何况你本来也不欠我什么。”
容澜他……哭了?
看着对方反常的动作,任羲翎微微一怔。他看见容澜的鼻尖有点泛红,不知是被自己揉的还是怎么回事,尽管没有泪水流下来,别开的半垂双眼里却是爬满了细细的血丝,还蒙着一层浅淡的水光,明亮而朦胧。
他从未见过容澜露出这般脆弱的表情,就算是平时再怎样不可一世,再怎样拼命逞强,那张坚强的面具也终究会有破损的一天,而当面具下掩藏了多年的真容被暴露在日光下后,往往都是最不堪一击的。
“容澜,那我先去找秦芸姑娘了,你自己冷静冷静。”
任羲翎尽量放缓了声音,他知道在这种时候,最好的办法就是让容澜自己待一会儿,既然不想见他,他离开便是。果不其然,容澜带着一脸“趁早滚”的表情不耐烦地摆了摆手,又扭过头去默默吸鼻子了。
任羲翎轻轻地苦笑了一下,举步向关押秦芸的地方走去。
最终定下的对秦芸的处置方式是暂时监/禁,这事牵扯到两门的利益,何况秦芸身份不一般,天行门没有资格随意施以重刑。说是监/禁,不过秦芸到底是个女子,也不好对她太过苛刻,其实也就是将她安排进了一间空屋之中加以看管,她的活动范围不能超出那间屋子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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