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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衣故人完本——by起天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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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羲翎最为欣慰,用手背耐心地帮他拭着额角的冷汗,温声道:“还好么?”
容澜摆手狂咳两声,呸地吐掉口中残血,再度重重喘息了一回,这才得以开口:“你个笨蛋也不懂悠着点,下手那么不知轻重,我可差点就在你手里去见阎王老子了!”
虽说还是免不了被骂了一通,不过只要醒了,什么都好说。任羲翎搂着他,竟开心地笑出声来,看得贺咏与卫则是目瞪口呆。
这简直与他们对面前这人的印象太过大相径庭了。
容澜扬手在任羲翎脑门上轻轻扇了一巴掌:“好久没见你这么笑过了,挺好,这样才像我认识的那个榆木脑袋。”
既然又开始胡侃,显然容澜是已经脱离危险了。立时四人之间的气氛稍稍活络了起来,圣蛊门地界所带来的压抑感在无形中被消减了大半。
贺咏微微颔首道:“容澜兄弟能够脱险,着实是一大幸事。”
容澜懒洋洋地窝在任羲翎怀里,冲他笑了笑:“你放心便是,我命硬着呢,哪有那么容易死。”
任羲翎又好气又好笑地向他投去了一个责备的目光。容澜这家伙,根本就没他自己说的那么坚不可摧,他总是喜欢逞强,永远都是自己承受一切,还不愿让别人对他施予援手。
他的性子,真是傲得可以。不过就算再傲,也不会真的惹人讨厌。
这辈子都不会再放纵他逞强了。任羲翎在心中默默发誓。
会一直护着他,即便他不同意,也要护一辈子。
有些承诺,是时候该履行了。
卫则听到贺咏的话,突然间就拉下了脸色,也不知他想到了什么。只听他声音中满是不爽地说道:“长歌师兄,他没事你有什么可开心的?”
三人皆是一愣,随即都忍俊不禁起来。容澜原本不知他与贺咏的关系,此时却是反应最快的,“啧”了一声,语气酸溜溜道:“哦呦,我跟你师兄可是莫逆之交,怎的连他关心关心我都不成啦?”
卫则撇了撇嘴,看起来很不高兴:“不成就是不成。长歌师兄他自己都答应了只会对我一个人笑,所以他当然也不能因为别人的事开心了!”
贺咏听着他俩的对话,不觉耳根已然红透。卫则确是对他提出过这种要求,可他何曾答应过?这真真成了胡搅蛮缠,却又胡搅蛮缠得让他心里津津地五味混杂。
容澜笑意更甚:“呵,你这混小子可是吃醋了?”
卫则一提及跟他长歌师兄有关之事就来劲,立马怂都不怂了。当即不甘示弱驳道:“凭什么总是叫我混小子,你倒是说说我哪里混?再说我就是吃醋了怎么样,碍着你了?”
“子戒,别胡闹。”贺咏终于看不下去,开口低声责备了一句。
卫则仍不甘心:“长歌师……”
“别说话!”
他还没说完,却被一直安安静静在一旁听着几人扯皮的任羲翎打断了。任羲翎双眉微蹙,屏气凝神,细细感应几瞬后,面色变得凝重起来。
“事情败露了,前院的圣蛊门人正往这边赶来,我们必须赶紧逃。”
他说完,再度作势要将容澜抱起,骇得容澜忙不迭挣开了他的双臂。
“好了,别随随便便就抱!我站得起来!”
说着,他还真以双手撑地就借力自行站了起来,只是身形踉踉跄跄,如同被瑟风摇摆的秋枝。任羲翎略有不悦地望过去:“可依你这样,是断然运不起轻功的,说到底还不是要人带?”
容澜骂道:“还想不想逃了,想逃就别在这儿废话!”
几人正陷入乱局,忽地任羲翎听到耳边传来一道细微的风流被撕裂的声响,心口登时一紧。猜也猜得到那是圣蛊门的暗器了,并且正直直向着他们这边飞来。
纵是任羲翎能够准确感知到暗器正怎样飞来,以天行门的功学却没办法克制,能做到的仅有尽可能躲避而已。他正欲下令让几人躲开,忽地耳闻铛铛两声金属脆响,转过神来只见贺咏正半跪于地面,双手仍保持着抛掷出铁珠的姿势,身形因紧张而挺得僵直。
“万幸,截住了。”贺咏抬手抹了抹额角的冷汗道,仍是心有余悸。
卫则完全被他这神技所折服,目瞪口呆道:“长歌师兄,你怎么还有这么一手?”
贺咏淡然回答:“我是走投无路才决定赌一把,多亏老天相助。”
任羲翎亦被贺咏这炉火纯青的孤尘门功夫震惊得不轻,暗自对贺咏多了几分钦佩,不过他也清楚现下并不是发感慨的时候,保不准圣蛊门那边的人什么时候就会攻过来,当下压低声音道:“要发呆你回去慢慢呆,现在赶紧走。”
余下三人都知他说得有道理,赶忙整顿心情旋身即走。谁料正欲动身,他们便听到背后传来了两名圣蛊门人的呼喊。
“站住!”
任羲翎眉头一压,敌方终于追来了,现下恐怕已经没有机会再逃,须得硬碰硬地打上一架不可了。
他当即下定决心,将容澜护在身后,冷冷盯住了那两个正朝他们冲来的圣蛊门弟子,同时体内迅速开始运力。他身形紧绷,已然做好了随时冲出去的准备。
然而令他们意想不到的是,在他们身侧蓦然传出了一阵草木摩擦的窸窣,一个迅疾猛烈到让他们看不清晰的身影光电般地突刺出来,随着两声身体被击中的闷响,两名圣蛊门人应声倒地。
任羲翎愣了一瞬,有人出手相救着实是他始料未及,可当那人站定身姿,即便是背对着他们,也让任羲翎在看了第二眼之后立刻认出了那人的背影。
那人身着齐整的苍蓝劲装,微微偏过来的侧颜线条刚劲有力,一双墨黑的剑眉斜飞入鬓。
“任守云?”任羲翎冷声质问。
任羲羽回转身来面对四人,毫不拖泥带水,直接开口,声音中满盈着怒气。
“好你个死小子,没事跑圣蛊门来胡耍,活腻了还是脑子被狗吃了?”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最近忙到每天都处于大脑当机状态,思路卡得要死就连修都不知道怎么修,并且这种状态可能要持续一个多月...
我大概真的该吃药了
第45章 篇十五 落英(四)
任羲翎没想到他会跟来,原本只是因为看到他这张脸而略有些不快,更多的还是讶异于他的出现,可听到他这句话之后,一腔愤懑彻底被激起。岂料他还未来得及回答,就被容澜抢先接过了话头。
“你这是安的什么心,咒他么。放心,他且没活腻呢,再说你哪来的本事吃他脑子?”
他这变着花样的骂人技巧从来就没退步过,如今嘴可是愈发毒辣了。任羲羽果然被他噎得气短,强压着火气道:“你敢骂我?”
容澜冷笑:“我怎的不敢骂你。常言道,苍蝇不叮无缝的蛋。我暂且委屈自己做做那苍蝇,但你也得看看你什么德行。都多大的人了还娶不到媳妇,可不是怂得跟只狗似的了?”
贺咏与卫则本还在猜测新来这人到底是什么身份,见他穿着天行门的劲装,与任羲翎同样姓氏,两人还生着颇为相似的深邃眸眼,十之八/九是兄弟了。此时听到容澜一点情面都不留的高端奚落,才发觉任羲羽处在几人之间着实是个十分窘迫的境况。卫则憋笑憋得肚子都疼了,贺咏亦是忍不住微微掩唇展颜。
任羲羽被堵得满面赤红,终于怒极而喝:“你少说一句会死?!”
容澜混不饶人:“我刚刚从鬼门关走了一遭尚且活得好好的,死倒是不至于,但是会憋屈得难受,生不如死。”
任羲羽终于败下阵来。他自小就从来贼口舌功夫上敌不过容澜,至今也还是只有被嘲讽的份,也懒得再继续跟他斗,何况目前的状况也确实容不得他们还在这里做无谓地争吵。
“行了,想活命就赶紧走。”
他憋了半天,勉强憋出一句气势全无的话语,也不管其他几人,回身首先踏起轻功闪身钻入了树林深处。任羲翎略略思索,将容澜甩到背上,提足跟上。
容澜气得大喊:“你行不行,这他娘的比抱着还难看!”
任羲翎扭头回了一句:“那要不还是抱回来?”
容澜被他的无耻弄得没辙,只得半推半就从了。此时贺咏和卫则那边也都跟了上来,早已被他俩这腻腻歪歪的对话磨得耳朵起了茧子,即便来点口味更重的也能不动如山。
任羲羽一直在前方非常负责任地开路,刻意挑些隐蔽的小路行进,行动时极为迅猛,偶尔还停下来稍微等等他们。后面几人功夫都不差,始终跟他跟得死紧,一个都没被落下。经过大约半个时辰的周旋,几人终于完全摆脱了圣蛊门的追杀,任羲翎眼见任羲羽原本身形稳极,在前方落地之时却稍稍趔趄了一下,随即又马上站得笔挺。
“任守云,你功夫似乎退步了。”他略不怀好意地讥诮了一句。
“看样子你的修为倒是全回来了,站着说话不腰……”
任羲羽冷冷驳回,然而他那句话还没说到最后,忽然就身形一弓,双膝很厉害地抖颤了一阵,竟然跪倒在地!
任羲翎心觉不妙,虽说兄弟早已翻脸,他自身亦是性情大变,可说到底他也不是真的成了冷血无情之人,便轻轻放下容澜自行走去了任羲羽面前。任羲羽原本背对众人,看不到他的脸,可当任羲翎绕到他前方的时候,竟发现他面色灰青,骇人可怖。
他的右手正牢牢捂着自己左边小腹的位置,任羲翎心下疑惑,皱了皱眉强行将他的手掰开,却见到他的手掌已然被血液染得猩红一片,之前被掩住的位置有个细小的伤口正汩汩地渗着鲜血,染红了周遭的大片衣料。
任羲翎大为震慑,当即严厉责问道:“你到底怎么搞的,为何伤成这样?”
任羲羽冷笑一声:“你说呢,这附近除了圣蛊门的暗器还有什么能造成这种伤势了?再说你明明就没盼我好吧,装什么装!”
话音刚落,他体内的毒素便发作起来,受伤的部位一阵抽痛,害他脸色由铁青又变成了惨白,眉头紧皱,似乎在强忍着才没呻/吟出声。
中毒之后,最忌讳的就是剧烈运动,因为这样会加快毒素的流动与扩散,从而更快地置人于死地。然而方才他不但动了,还连续使用了足有半个时辰的轻功,不但体力消耗极大,全身的血液亦是流动得很快。照这样下去,恐怕此时毒素已然袭遍全身了。
容澜此时也赶了过来,只看一眼,便扔过去了一个白眼:“你怎的比你兄弟还蠢,知不知道中了毒不能乱动的?这下好了,如今毒素已然彻底侵蚀了你的五经六脉,你命得有多大才能还没死。”
“说得好,真是抱歉拖累了你们。现下既然已经安全,你们赶紧滚吧,我一人留在这里安安心心等死便是。”任羲羽懒得同他辩驳,虽然应当是在承受着巨大的痛苦,他仍是扮出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挑了个舒适些的姿势径自坐下了。
胡闹,简直就是胡闹,不可理喻!
任羲翎此时觉得心里疲惫得要死,怎的他今日遇见的都是一帮这么不懂事的家伙,他们是真不嫌自己给别人惹麻烦是么。
他终究忍无可忍道:“暂且抛开你我二人之间的嫌隙不提,可你横竖是救了我们,眼下又让我们弃你不顾。你到底在玩弄谁的良心?”
任羲羽哈哈一笑:“什么叫我救了你们。任鸿亦,你得明白,自己的命,别人是救不回来的,只有自己才能救自己。你们若是不想活,即便是我非要扯着你们逃也是逃不掉的。”
一番话说得任羲翎犹如醍醐灌顶,他以前从不知道任羲羽还会说这种振聋发聩的语句。如今他总算是明白了,他对任羲羽的了解,至今或许都仍仅仅处在皮毛的层面,他不得不逼迫自己以全新的目光去看他这个兄长了。
卫则虽然对任羲羽仅仅是萍水相逢,也有点看不下去了,忍不住劝道:“这位仁兄,咱们人生在世,能有这么一条命不容易,何况也就这么一条命,随随便便弃了它也太不值了吧。你看你还这么年轻,好多该干的事都没干呢,说什么等死等死的,这么没追求。”
容澜则道:“任守云你这话说的太有道理了。自己的命只有自己能救,既然你一心求死,我就算有心救你也是白搭。”
任羲羽闻言,似是早料到他会这样说一样,突然间就疯子般地放声大笑起来。他这么一笑,伤口被撕裂,尚未止住的血液大股大股地汹涌而出,颜色已然不是鲜红了,开始泛起了暗沉的黑色,触目惊心。可任羲羽就如同没感觉那般,笑得越发癫狂缭乱、无法自拔。
“我没听错吧,救我?容澜,你何必如此惺惺作态呢。你一定恨我恨得入骨吧,恨我当时一句话毁了你一辈子。你给我听好了,千万别救我!能和孙师兄同一种死法……也不错。”
他一边说着,一边声音中还难以抑制地挂着笑意,说到最后,他的笑声已然变成了混合着悲怆的苦笑。他主动唤起了那段他分明宁愿永世封藏于心底的记忆,主动揭开了那道他恨不得一辈子隐匿的陈旧伤疤。
孙师兄,孙迁。那个改变了他一生的挚友,那个只求逢人便成全的温和青年,甘愿在任羲羽面前敛去一切光辉的师兄。
十年前,孙迁正是倒在了圣蛊门的暗器之下,成为了两门矛盾的导火索,亦是首个牺牲者。
任羲翎被他这自暴自弃的说法骇得僵住,他只知孙迁对任羲羽来说很重要,却从不晓得重要到这般程度,重要到任羲羽甚至不惜与他以同种方式灰飞烟灭。
士为知己者死。男人一辈子能寻到这样一个知己,死也无憾了。
然而他的思绪被容澜打断了,就连鸦雀都无力嘲哳的木林中,响彻了容澜怒不可遏的嘶哑狂吼:“不错个屁!任守云你是不是脑子有毛病,孙迁他希望的是你活着!!!”
任羲羽被他震住,瞳孔缩紧,呆怔地望着他,不知当如何应答。
容澜根本没有要停的意思,语气是放缓了些,言辞则是愈发凛冽了:“十年前他死于非命,你必然记得。那你可知他在断气前对我说了什么?他说,幸好没把你带去。他就连看到你的生命受到一丁点的威胁都不愿!”
任羲羽无言以对。
“事到如今,你还不明白他是怎么想的?你还不明白你对他来说意味着什么?你就是他未尽的命,必须得替他好好活下去。”
容澜的身体仍是虚弱得很,一席话下来,居然喊到胸闷气短,眼前一晕几乎摔倒,任羲翎忙将他搀住,找了个干净点的地方坐下。
任羲羽愣了很久才回过神来,表情略有木讷,仿佛听见了什么惊天裂地的东西。
“孙师兄他……你难道……?”
尽管他才说了几个毫无意义的破碎词语,容澜还是明白了他的意思。
“我恨确恨你,但我恨得无理。孙迁当时救了我一命,他也是真心想保你的,暂且看在他的面子上,你这条命我就不要了。”
他面带戏谑轻松说完,伸手探向了自己的荷包,摸了一阵之后,从里面摸出了一个小瓶子,倒了几粒很小的青色丹药出来。
“你全身都被毒素侵蚀,五经六脉都毁得差不多了,原本此刻早该没命,也是多亏你内力浑厚才能勉强抵抗一阵子。现下唯有将你全身经脉尽数封住才能保你一命,只是之后都无法再运功,这辈子也就相当于废了。你若同意,便将这药吃下,不然你就等死吧,我也救不了你。”
容澜将那几粒药丸递到任羲羽面前,一副对他的生死毫不在意的表情。任羲羽略带狐疑的目光在他的掌心和脸上来回移动,很久都下定不了决心。
任羲羽想了想,最终低声笑了起来,这次不再癫狂,而是非常冷静,在那之中,还含着些难以察觉的凄凉与欣慰。
“我这条命,本就值不了几个钱。与我相比,更该好好活着的是你任鸿亦。”
任羲翎闻言愣住了,无法置信地盯着他兄长的面孔。
任羲羽道:“我曾答应吕前辈,无论我自己怎样,都会护好你。或许你已经不认我这个兄长了,不过若是你还认你那个师父,就必须给我活下去,别来圣蛊门找死。”
“……”
“至于我,”他任羲羽苦笑一声,“就当是为了孙师兄,也勉强留住我这条命吧。”
他言罢,一把抓过容澜手中的药丸囫囵吞下。任羲翎回味着他方才的箴言,喉间涌上一层难当的酸涩,当即撕下自己黑衣的一块下摆,跪下身去为他兄长包裹下腹的伤口,眼眶逐渐发起热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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