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归处 番外篇完本——by麦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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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无现在大概已经对自己起了疑心,往常三不五时就会出现在自己跟前,现在反而销声匿迹起来。这人阴晴不定,又不知道在搞些什么名堂。越是这样,穆颜就越是忧虑。
思前想后,眉头紧蹙。突然灵光乍现,忙从一旁抽出卷黄纸来,提笔疾书。仔细一看,竟是代储书诏。
说来宣帝虽然登基,但年纪还不够,还只能算是储君。穆颜贵为摄政王,有下诏之资格,他用黄纸立诏,交由辅政王收藏,两人同时盖下印信,那么此诏形同圣旨。
穆颜相信暻洛还活着,当时和合殿的一具焦尸他一眼就看出那不是暻洛,当时不点破是不愿迫人入绝境。现在?大概是因为段恩曾经的一抹痴情,让现在的穆颜学会不舍。
诏书上写自己封棺之后,陆莫城为摄政王,暻祥仍为辅政王。由陆莫城负责寻回暻洛,如暻洛还在,朝权还他,暻染重返二王爷府。如找不到,便让暻染正式登基。
写完此诏,穆颜这才松了一口气,他忙将这黄纸重新卷好,藏了起来。
穆颜还不着急宣诏,他要等,等一个时机。
作者有话要说:
喊着大结局快到了但是一直写不完...今天急着发来不及看一遍,求抓虫。
想考研了QAQ要的学校没有要的专业,真痛苦
第14章 第十四章
又是两个月光景过去。
当所有知情人都一边为他提心吊胆,一边掰着手指头数日子,穆颜竟还看不出有什么异样,一切都形容往常。
只不过养成了一个习惯,就是每日就寝之前会在卧榻旁的白墙上划一道计数。墙上的“正”字这都已经排到了十三个。也许再划成五个“正”,穆颜兴许就不会在了。
穆颜当真是心狠,连生死之期都知晓,却还能无动于衷,连带着周遭的人都要跟着强颜欢笑。关于之后该如何是好他也不曾说过,唯一交代的事就是别将他的死讯告诉暻染,要是暻染寻自己不着,说他远行便好。
三天,一个“正”字的比划过半。
这日天色渐沉,穆颜命人在无名居的花厅中备好了酒菜。醇酿在小火上温着,摆着两副餐具,他侧倚雕栏在等一人。
不知等了多久,只道是温酒的火燃得几乎灭了,穆颜摇了摇头猜测那人兴许不会来。想着要是这温酒用的油烧光了,就不等了。
没曾想在灯油将尽未尽之际,等的人来了。也不知是从哪处神行入内,身子斜倚在门框上一脚还踏在门槛上,与穆颜对视,露出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这么多年,这是你第一次主动要求见我。”
不等穆颜开口,诗无的视线看似无意地在两处座位逡巡了一下,便自顾自地落座了。
“我以为你不会来的。”穆颜客随主便,诗无愿意坐哪就坐哪,自己则在另一边落座了。
诗无目光一斜看见一旁温好的酒,就取了来,给穆颜斟好,又给自己满上。见穆颜话不多说,一口菜一口酒,分明是饿了样子。
诗无这才歉意满满地又给穆颜斟满酒讨饶道,“这深宫大院可不是本王想来就能来的,避人耳目哪有这么容易呢。来晚了,是本王的错,那我自罚三杯好了。”诗无一边解释一边致歉,对穆颜拱手示意然后端起酒盏笑着一饮而尽,复倒上再饮。
“撒手掌柜如你这般,倒是轻巧。七年足够你养精蓄锐了,为何还迟迟不肯动手?”穆颜把玩着手上的酒盏,便不再吃菜。
诗无“哦”的一声,十分惊讶的样子,“本王以为你对这等事情不会在意。说什么七年,就算是十年,凭襄邑一己之力,要来对付暻国还是远远不够的。
本王能做的,不是从外部蚕食襄邑,而是从内部慢慢腐蚀它。我要它的君臣为我所用,我要它的将相以我为尊。仅仅是现在,还远远不够。
要知道十年之前,本王扶植了暻康,凭空捏造了白莲圣母,教众数十万。可惜要不是暻洛横插一脚,不仅扳倒了暻康,还毁了白莲教,甚至将渗透各地的漕运盐帮连根拔除,本王也不至于汲汲营生直到现在。
暻洛这家伙,破坏了本王的大计,还死得如此轻巧,实在不足以平息本王的怒气。”诗无喜怒不形于色,脸上带着笑,话中意却如此冰冷,“是他迫使本王不得不从头再来,还要寄希望于暻染那样的小鬼头。要不是他,这七年足够让本王将暻国变成襄邑的半身。”
春秋大梦!穆颜笑了出来。他两指一翻将酒盏倒扣在桌上,诗无的宏图大业在他听来可笑极了,忍不住嗤笑出声。
眉眼弯弯,嘴角上扬。诗无未曾见过穆颜笑着的样子,不由得有些晃神。平日穆颜那一板正经的面孔已经足够惊艳了,现在带着笑的模样,更是让人心中悸动不已。
“襄邑王,你问我叫你来作甚,那我告诉你,”穆颜忽地站起身来,撞倒了身后的凳子,抬手直指对面那人,“我是来报仇的。”
“你想起来了!怎么可能?”诗无不由得惊呼,至少穆颜还呆在他身边时,穆颜对过去是一点记忆都不会有的。更何况诗无对绝情蛊也是了解得十分详尽。
他知道重生后的人会对第一眼所见的人百依百顺,这才对穆颜百分之一万的相信,才敢将穆颜单枪匹马地安□□暻国的皇宫里,而不多加监视。
“我能想起来所有,大概是我对暻洛割舍得不够吧。”不够绝情,所以绝情蛊的毒虫不能将自己的情丝斩尽杀绝。“因为忘不掉,所有现在的我只剩下一个月可活,大限将至,回光返照,所有的事我不仅记起来,还记得清清楚楚。这次叫你来,是要与你做个了断的!”
“了断……你替我做过那么许多事,再来与我谈了断,是不是太迟了。”诗无缓缓站起身,绕过圆桌,步步逼近穆颜,每踏出一步,都未回避穆颜的眼神,还一脸十分可惜地模样摇着头说,“你连累了这么多人,甚至逼死了皇帝,以为随随便便说要向本王报仇就能赎罪的吗?你还是太简单了。说什么大限将至,你以为本王会轻易的让你死去的么?南疆的药师,要抓一百个一千个就算是一万个都没有关系,本王会留着你的命,让你舍弃一切为本王而活。”
疯子!穆颜被步步紧逼一退再退,直到撞上了一边的木架碰掉了架上的书册,才退无可退,回避眼神。
诗无将人禁锢在两臂之间,身子抵了上来将左臂一抬,反手一肘反压在穆颜的颈项上,右手探出钳住穆颜的下颌硬是吻了上去。
现在的穆颜哪里是诗无的对手,手脚并用毫无章法,没有力气也不能将诗无推开,反而更是将诗无撩拨得越发凶狠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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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无哈哈一笑,抬手抚过穆颜脸颊,被狠狠拍开也不生气,只是手上下足了狠劲,抬手拍上穆颜左肩,咔一下瞬间卸了穆颜的左臂,脱臼的痛感铺天盖地袭来,穆颜额上立刻布满细细密密的汗。可就算这样穆颜还是一声不吭,咬着牙关退开一步。
那样小小的一步,对于诗无这样的人又有什么用,他横跨一步就将穆颜圈在自己的领地中。穆颜右手按在左肩上缓解疼痛,一边试图逃开,却被诗无一下子抓了过来,一抬手,穆颜衣襟就被扯住,整个人吊了起来。
诗无看着穆颜形同蝼蚁的样子,便手腕一晃将穆颜轻飘飘地抛到地上,穆颜整个人都磕在地上被撞得眼冒金星。
诗无单膝跪在地上,眯着眼笑嘻嘻的样子,声音冷冰冰,“本王等了你七年,心心念念想对你温柔些,没想到还不如一开始……啧!”诗无反掌一推,还扯穆颜的衣襟,这一推将穆颜外衫撕出一个大洞,里衣也扯开了,从穆颜怀里掉出一袋锦囊。
穆颜木讷的表情中闪过紧张的神色,他扑过去捡,反而引起诗无的兴趣,先一步将地上的锦囊挑到半空中,随手一接就将锦囊拉开。不过是两半碎玉,和……一束白发?诗无的脸色登时暗了下来,一副吃了蟑螂般恶心的表情。
他狠狠将碎玉断发连同锦囊狠狠掷到地上,抬脚碾了过去。
穆颜来不及将它们抢救回来,踉跄地从地上爬起来,对着耀武扬威的诗无狠狠扇了一巴掌。
突然就静了下来。
诗无停下动作,咬了咬牙,单手就扼住穆颜的颈子将他吊在半空中。穆颜蹬着腿找不到着力点,两手去掰诗无却无济于事。
穆颜几乎要闭过气去。不知过了多久,穆颜身体瘫软了下来。诗无心下一惊,手上的劲微微缓了些。突然就被凌空抽来的一脚踹中,脑袋被这么直白的攻击到了的时候,登时头晕眼花。
是穆颜看到这个细微的空当,蓄了巧劲直逼诗无弱点。
诗无被瞬时的攻击袭中已是怒不可遏,想再反抗,整个人却突然脱了气力,瘫坐在地上。不过是一脚不带蛮力的飞踢,不至于会……诗无似乎察觉到一个事实。不可能,他自我安慰着,他明明是那么小心翼翼的。
“可笑吧,当初你让暻洛吃下的药,现在原封不动还给你,这也算是自作自受。”
穆颜从地上爬了起来,拍了拍身上染的土,啐一口唾沫吐在地上,他用袖口擦了擦嘴角,这才走近几步,俯身去拾地上被碾着踩的锦囊。这时的穆颜脸上虽然没有表情,可仍是看得出对这锦囊的心疼,他仔细将整个锦囊的灰土抹干净,而后始终捏在手里不放。
穆颜去捡锦囊时是那样毫无防备,距离又是那么完美,可惜药力太强,诗无连一根手指头都抬不起来。
“你当初说的事……”穆颜不自然地咳嗽,诗无曾经对穆颜表白被理所当然的拒绝,旧事重提穆颜觉得恶心也没法理所当然地说出口,“可事实上却对我诸多戒备。你大概不知道,暻洛可是对‘段恩’说过,只要是“段恩”的话,暻洛无条件相信。
虚伪如你,就算亲自选了位置,挑了餐具,自己斟酒,只吃我碰过的菜……又有什么用,这药不仅你吃了,我也吃了。托绝情蛊所赐,现在无论什么药在我身上都起不了作用。”
诗无咬碎了牙也没想到的事。这个穆颜……这个穆颜!
穆颜只剩下右手能动,他抬手抬起一旁的花瓶狠狠砸下碎得满地都是,发出巨大的声响,不多时早已守在无名居四周的陆莫城和暻祥就带着大队人马出现,将诗无当场擒获。
陆莫城看着当下的场景,不由得皱眉,他暗自庆幸蓝黎不在场,要不又是一场大乱。这个穆颜冷静过了头,左手已经彻底不能动了还能这么悠哉地四处溜达。他把诗无交给亲卫送往地牢收押,还一股脑将身上的柄甲丢给一旁的暻祥抱着,这才小心翼翼地一手扣住穆颜肩膀,一手按着左臂,咔一声响就又给接了回去。之后也不多说,转身招呼暻祥就往外走。穆颜小心地活动一下,确实没有问题,冲着几乎跨出花厅门槛的两人喊了声喂,暻祥先转过身来,陆莫城挑了挑眉也回身,穆颜扬着嘴角摆摆左手,随意一扬,道了声“谢啦。”
两人不由得一愣。穆颜竟是笑了,是自己看走眼了?甫后再定睛一看,穆颜神态和往常哪有不同。
一场闹剧,落下帷幕。人群散去,又只剩下穆颜自己。穆颜早已累了,他没有力气去想该要如何处理诗无,没有办法去思考自己将要何去何从,没有办法想这个暻国最后将变成什么模样。
刚才就说了,托了绝情蛊的福,什么毒在穆颜身上都起不了作用,什么药也是一样。穆颜已经渐渐不受药物控制了,他的身体变得迟钝,反应也慢了。他什么都没有力气去想,闭上眼只能看见暻洛满头华发,对自己淡然一笑,而后转身头也不回地走进烈焰之中。
穆颜给自己斟满一杯酒,满满的,他举着杯盏的手都还在晃,凉了的酒被晃了出来,撒了大半,他举头一饮而尽,陈酒烧得嗓子疼。他从地上捡起诗无落下的剑,耍了个不甚伶俐的枪花,对着虚空自嘲道,“现在连剑都执不稳了,大概也没剩多少时间。何必让我这个时候才想起来,才发现再也不找到你了呢。与其慢慢死去,还不如让时间停在这里,你说呢?”穆颜说的那个“你”到底是谁,谁知道呢。他望着眼前一片空荡荡的地方,反手执剑,“不如就到此为止,你要是生,便最好,你若是不在,我也好追上你的脚步,赶上你才最好。”
穆颜举起剑,朝着自己脖子,慢慢滑过。
突然一颗石子打在穆颜手上,剑掉了下来,发出好大的声响。擒获了诗无,守卫们早就散去,便无人再来。穆颜迟疑地寻着声响看向远处。
一个人,穿着一身连帽的斗篷,从窗外跃了进来,“作什么傻事?!”他对着穆颜扑头盖脸就是一顿吼骂。穆颜一怔,眼前一个大胡子、皮肤惨白的男人,在穆颜的记忆中十分陌生。可是男人的那双眼睛和眼下的泪痣,十分熟悉,熟悉到与之对视就泪流满面。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见面了
第15章 第十五章
手腕一阵剧痛,手中的剑铛一声掉在地上,一个闯进自己眼前的男人正对着自己劈头盖脸一顿臭骂。穆颜被骂得有些发懵,脑子里空白一片,只是讷讷地站着,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张十分陌生的脸,最后泪流满面。
站在自己跟前的男人和俊朗清爽一点也不沾边。从上到下都用一件灰布斗篷紧紧罩住裹得严严实实,一副风尘仆仆的样子。
男人从宽大的罩帽里散落下来的发丝已经结成络,遮住大半张脸的络腮胡还都打着结。没有遮挡的皮肤惨白,鼻梁高挺眼眸深邃,更似异国人。男人明明是未曾蒙面过的模样,可那双眼睛和眼底下的泪痣就是历尽千辛万苦也不会忘却,熟悉到心痛。
穆颜胸口莫名疼痛到无法自持,呆站着只是看着那人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这种至亲陌路的疼痛他以为不会再有。
暻洛何尝不是。太过焦虑才失了分寸对穆颜破口大骂起来,可情绪褪去,只剩下莫可名状的心疼,和进退两难的境地。
这些日子暻洛一直呆在地宫中。穆颜的无名居地下附近没有半个暗道的出口,暻洛无奈,只能在无名居正下方的地道里驻守下来,每日盘坐在无名居的正下方,隔着一尺黄土就能听见穆颜的脚步声,这让他十分满足。
将诗无这个老奸巨猾的家伙引出洞外的计划暻洛并不知道。陆莫城似乎也有意对自己隐瞒,还在今日将他驱逐出地宫。要不是暻洛整日心神不宁,立即赶回,这才在地宫的暗道中听见穆颜的剖白。
他听见打斗声起就往穆颜这里赶,可惜地道四通八达却出口极少,暻洛白白走了不少弯道。等他寻到无名居时,只见大队人马押解着诗无往外走,又连忙躲了起来,几番辗转藏在穆颜的窗下,隔着窗悄悄地向里张望。
再然后就看见他执剑向颈,情急之下才露面,将人一顿痛骂。
看着穆颜紧盯着自己然后无声落泪,暻洛方才的恼怒化成万分的心疼,只想将这个日思夜想的人紧紧拥入怀中。可惜现在的自己要用什么样的身份靠近他。
暻洛进退维谷。终于下定决心转身离去,只听见背后传来一声低低的,却十分确信的喊声“暻洛——”。暻洛理智崩坏,哪怕穆颜还是挥剑朝向自己暻洛也打算紧紧的抱住他,一转身,穆颜已经快步来到自己身侧,抬手犹疑地扯住自己的灰布斗篷一角。
将人抱了满怀,空荡荡了十年的心口终于不再冷风吹。只要活着就好,现在的自己实在太幸福了。幸福到嘴角不可抑制地上扬,眼泪竟也跟着掉。
暻洛当初想着哪怕是恨着自己或者将自己彻底遗忘,穆颜怎么样都好,只要能看到他活着的样子就足够了。可是当现在还能将这个人紧紧抱住,他的身体温热,他的眼里还能看到自己,只要知道这个人的记忆里会有自己,就幸福到无处宣泄。
太过幸福,反而像是十分委屈的孩子,终有人可以慰藉,瘪着嘴然后无法忍耐地嚎啕大哭起来。穆颜微微一怔,然后就反过来抱住暻洛,轻轻拍他的背,就好像很早之前的样子,早到什么都不曾发生过的时候,两个人都是年少轻狂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