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爱就像甜甜圈的小圆孔完本——by砂原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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摒除掉男人那有些不自然的态度,与其说男人对自己冷漠,不如说他只是恢复原本那副店长的模样罢了。
如果对方说他不喜欢自己,那到底该怎么办呢?
难道就只能死心放弃吗?一想到自己对宁音说过的话,凛生不由得只能做出这个结论。他实在不想带给仓林困扰。
换好衣服,凛生走到店外跨上脚踏车,骑过店门口时,他看见在店里工作的仓林。男人总是随机应变采取适当的举止,而此刻他正勤快地擦拭客人刚离开的桌面。随着男人移动着抹布,咖啡色的领带就会跟着左右摇摆。男人的刘海稍微长长了一点,盖住了他俯视着桌面的侧脸。这个画面,一瞬间就深深烙印在凛生的心底。
凛生继续往前,像是要甩开这个光景似的。
他没有直接回家,而是绕去国道旁的量贩购物中心一趟。他打算买一些铅笔,当然,是要买来削的。
笔芯以及外头的木轴都必须慎选,太硬太软都不好削。不同硬度的铅笔笔芯粗细也不一样,如果要拿笔芯进行雕刻,那就不能选择笔芯太细的商品。凛生每次都会依照当时的心情、需求选择不同的铅笔,不过今天他挑了笔芯柔软粗圆的6B铅笔。
原本他只是为了消磨时光,所以开始『削铅笔』,而最近削的数量变得愈来愈多。
起初他利用雕刻木头的技巧刻笔轴,不过后来他从网路上得知也可以拿中央的笔芯当做雕刻素材创作,所以也就开始试着雕刻笔芯。
回到家后凛生吃了晚餐,接着便关在自己的房间里。虽然母亲似乎比较希望他能够像一般高中生一样玩点游戏之类的,可是比起游戏,凛生还是觉得削铅笔更能让自己冷静下来,所以他实在没办法顺着母亲的意。
最近凛生开始有了不同的想法:自己或许不是喜欢削铅笔,而是喜欢那种埋首于某件事情中的感觉。
明天是星期天,自己刚好也没排班,所以拥有大把的时光。
坐在书桌前的凛生,用美工刀沙沙唰唰地新买来的涂着黄色漆的铅笔。眼看着柔软的木轴部分逐渐被削得愈来愈少,黑色的棒状笔芯渐渐裸露而出。
凛生不打草稿,也不必参考范本,削到露出约一公分左右的笔芯后,他改用笔刀继续作业,凭着感觉开始雕刻起笔芯。那是一个幅宽约三公厘半的立体雕刻。不论是文字、动物,只要习惯后凛生都能自然地雕刻出来,不过雕刻的过程中依旧需要超乎常人的细心。
『你很厉害耶!』
凛生想起仓林在办公室里对自己的夸奖,当时他拿出来的只是雕坏的铅笔木雕。如果连那种东西都能受到仓林的称赞,男人看到『铅笔雕刻』应该会更雀跃地赞扬自己吧?一些国内外的艺术家好像把雕刻笔芯创作出来的作品冠上了『铅笔雕刻』的称呼。
凛生的思绪总会马上飞到仓林身上。
别说是死心放弃了,凛生甚至觉得仓林在自己心中的分类一天比一天更重。
喜欢他,好喜欢他。自己果然好喜欢他。
这几个句子,凛生早已不知道在脑中想过了几次。感觉好像已经想太多遍,『喜欢』这两个字似乎都快崩解不成形了,甚至都快搞不清楚恋爱的原因与契机到底是什么。
自己会不会只是被『喜欢』这种情绪给禁锢,事实上心中根本不存在这份情感呢?这份心意,会不会最后也只像是甜甜圈中央的小圆孔一样?
地球上有那么多的人,而当中的日本又挤满了许多人,星住明明只是个人口密度不高的乡下地方,但去上学时学校里面还是有那么多人、有那么多男男女女。学校里少说有上百个人,自己应该也还是能遇到其他心仪的对象才对。就算爱上了仓林,凛生仍旧不否认这一点。
不过……
为什么自己还是选择了仓林呢?
——我果然还是喜欢他。
不论思考几次,到头来凛生一样做出了这个结论。
[……唉。]
凛生叹了一口气,代替切割垫铺在桌上的白色垫板上,飘散飞舞着削下来的尘屑。
他毫不在意地继续削出更多黑色的粉末。
凛生在笔芯上雕刻出圆圈,和甜甜圈一样的圆形。笔芯的构造呈现细长圆柱状,很难在上面雕刻出直向立体排列的圆圈形,而要让那些圆圈彼此相系成为一条链子,更是难上加难。
开始镂刻圆圈中的孔洞后,凛生把工具换成缝针。只要能够如愿雕刻出想要的形状,那用什么工具都无所谓。
雕刻的过程中传来细微的声响,既不是沙沙唰唰,也不是喀喀咔咔。仓林的身影不时浮现在凛生的脑海,摇晃的咖啡色领带,黑色的刘海。最后隔着窗户看到的侧脸虽然不甚清晰,但凛生早已经记住好几种仓林的表情。
在店里那疲惫的表情;一起仰望星空的夜里,被夜幕包围的温柔脸庞。
除此之外,还有自己拥抱着仓林时,男人露出的模样。
说实话,凛生其实并没有特别喜欢性爱。一方面是因为他的技巧实在不怎么好,另一方面是因为过去他第一次和女孩子上床时弄痛了对方,所以就此对性爱不太来劲。要观察对方的反应让凛生觉得实在太麻烦了,以至于性爱在他心底最后被定位成一件『麻烦事』。
明明如此,但他却渴望得到仓林。
那时候见到仓林脸庞、耳垂全都染上绯红,颤抖呜咽的那副模样,凛生便忍不住想带给男人更多感觉。
要是当时更加贪婪地碰触男人就好了。
应该将男人全身脱得一丝不挂,尽情地把男人的身子刻画在脑海里。男人的脸庞,男人的身体,将这一切的一切,全都细致地放入记忆的深处——
啪喀。拿来雕刻笔芯的缝针前,一个圆圈从连接处断了开来。
眼前的东西看起来早已不像是笔芯而是一条圆圈缀成的链子。每个圆圈彼此相连,而且各自还有缝隙能够自由移动。完成了第一个圆圈后,凛生继续开始雕刻第二个圆圈。
脑袋逐渐无法思考,而且变得很沉重。意识变得模糊,好像连呼吸都显得困难,凛生只靠着枕头前方的小小世界以及对仓林的回忆填满自己。
要是店长知道自己有这种想法的话,他会不会从『不喜欢』变成讨厌呢?就算那样也无妨,,店长干脆就这样讨厌自己到底好了。
听说大人都觉得时间过得很快。对仓林来说,一切大概早就已经是过去式了吧。
既然大人的时光如箭般飞逝,那仓林应该很快就能忘怀了。
不过,自己却做不到。他的时间并没有那么轻易地前进,就此放过他。被仓林甩了以后,一天的时间变得更漫长,连一个小时的时间都显得冗长,每个瞬间都好像慢速播放的投影片一样迟迟不肯前进。
好沉重,好痛苦,凛生根本无法想象飞逝般的时间到底是哪种感觉。在这慢吞吞的时光中,凛生一心只想着自己不顺利的恋情。
凛生停下了手上的缝针。
第二个圆圈从连接处分开了。一个、两个、三个、四个,黑色甜甜圈状的圆圈慢慢变成手链,愈来愈长,而雕刻的过程中,凛生满脑子都只想着仓林。
即使夜晚过去,日期更替,凛生仍不停地雕着。
星星从窗边的窗帘缝隙中消失,亮光逐渐淡淡地染上天空,黎明就要到来。
[好亮……]
凛生准备拉开窗帘,不禁呻吟般地叫道。
他毫无意义地熬夜,最后坐在椅子上睡着了。此刻他总算意识到自己维持着双手交叉在胸前的姿势,像是昏倒般地进入了梦乡,于是赶紧慌张地睁开双眼。
时间已经过了早上十点钟,浑身散发着惊人的疲惫感。望向窗外,外头早已一片明亮,凛生只觉得眼皮好重,好像有东西黏在上头一样。
凛生心想到床上再睡一会儿好了,而就在这时候,耳边传来爬楼梯的脚步声,然后是敲门声。
[凛生,你起床了吗?]
[喔、嗯,醒着,不过……]
不过不是刚起床,而是还醒着刚准备要睡。
话还没说完,母亲就打开房门说道:
[珀虎同学来找你了。]
[什么?]
八木沢没道理这么一大早就跑来找自己。两人之间并没有约,而且也只有小学时八木沢才会一早跑来喊道『我们一起出去玩嘛~』。
母亲走向玄关,凛生也只好不明所以地跟着一起去迎接儿时玩伴。
[小珀,你怎么忽然……]
凛生虽然脸色苍白,眼睛下方都冒出了黑眼圈,不过还是爽快地迎接了八木沢,相较之下,八木沢却板着一张脸。八木沢穿得相当随便,好像是一时冲动就跑出来似的,进入房间后,他露出一脸不满的表情抬头瞪着凛生。
[你没有看我的简讯吗?]
[什么简讯……]
[我昨天晚上还打了通电话给你。]
[啊,对不起,呃……我没有注意到。]
外套丢在床上,而手机就在外套的口袋里。凛生急忙从里头掏出手机,正准备要确认简讯,儿时玩伴马上语出惊人地表示:
[凛生,让我揍你一拳。]
凛生僵住身子。
[……啥?为、为什么?]
[你不要问那么多,让我揍你就对了。]
[我才不要。]
凛生原以为八木沢在开玩笑,但没想到对方真的挥了一拳过来。拳头呼啸而过打在半空中,凛生恰巧闪过,这当然不是拜运动神经所赐,而是因为凛生吓了一跳刚好往后踉跄了一下。
[小、小珀?]
八木沢肯定也没有揍过人。一次又一次挥出的拳头看起来不想要打人,反而比较像是乱挥一通。
[凛生,你别跑!可恶!]
凛生在三坪大的狭窄房间中四处逃窜。上气不接下气,不满地砸着舌的儿时玩伴差点把手伸向书桌,凛生不禁一惊。
桌上摆着凛生熬夜雕刻而成的铅笔。他连同垫板一起抓住笔芯链子,不希望儿时玩伴在不明所以的状态下毁掉作品,并且难得地紧张大叫:
[你、你至少也告诉我为什么要揍我吧?]
八木沢紧咬下唇,瞪大双眼怒视着凛生。
[我昨天去补习。]
[啊,喔……你星期六不是都要补习吗?]
[补习的班上来了一位新学生。]
凛生根本搞不懂八木沢想说什么,他不禁怀疑这件事和揍人有关吗?而八木沢忽然丢了一句:
[相川宁音。]
[呃……]
[相川来我们补习班补习了。听说你这家伙甩了她?而且……你不但甩了她,还讲了很过分的话,是不是?]
[……她……和你说了?为什么?]
八木沢去的那间升学补习班在这一带小有名气,宁音的父母会让她去那里上课也没什么好奇怪的。但是如果宁音和八木沢是在补习班才认识的话,不可能才认识第一天就和八木沢讲那些事。
八木沢没有回答,于是凛生换了个问题。
[……呃,她真的这样对你说?她说我讲了很过分的话?]
儿时玩伴摇摇头。
[没有,她只说她被你甩了。她说你斩钉截铁地说你不喜欢她,两人撕破了脸……为什么?你这家伙虽然和别人交往都不长久,但你每次不是都放任感情自然而然结束而已吗?为什么你只对她说那种话?一副你根本从头到尾都都没喜欢过她的样子?]
[因为……我发现自己实在不应该老是维持着模棱两可的态度啊,我根本就不应该和她交往。]
[事情都这样了,你还讲这种话。你不是每次都很随便,一天到晚来者不拒吗?现在忽然讲这种话又想怎样!]
[小……珀虎,你为什么要这么生气?]
问题好像又绕回原点了。
八木沢再次陷入沉默。那双瞪着自己的眼睛微微游移闪动,然后忽然瞥向窗边。
[我去年和相川一起担任文化委员。]
他只回答了这句。
不过,凛生明白这代表什么意思。
那是初春时凛生听说过的事。听说儿时玩伴喜欢上一起担任文化委员的别班女生。
然而,如果那个女生就是宁音的话——
[……相川当初曾经向我打听你,要是我当时告诉她你很恐怖,要她不要靠近你就好了。不过你这家伙虽然怪,但毕竟不是个坏人。]
这句话让凛生语塞,不禁吞了一口口水。
宁音曾说凛生跟传言不一样。还说有人曾在她面前为凛生美言,说凛生并不恐怖。
暑假时,三人偶然在车站相遇后,气氛就变得很尴尬,大家也不再交谈。凛生不喜欢宁音那种态度,而儿时玩伴也毫无来由地在电车中问了一个诡异的问题。
当时八木沢问道:你……对她有多少印象?
[凛生,当初我告白后,相川可是有好好地正面回答我的喔。她说她已经另有心上人了,她喜欢的人就是你。虽然我故意坏心地告诉她,你就算和人交往也都不长久,可是她说没有关系。然而,你却……事情都到这个地步了,你何必还让她露出那种表情!既然你一开始就是抱持着随随便便的态度和她交往,那你为什么不干脆就这样模棱两可到最后?可恶!]
宁音到底对八木沢露出了怎么样的表情?
此刻眼前的儿时玩伴看起来神情相当痛苦,他露出凛生从未见过的哀伤神色,吐出凛生从未听过的严厉斥责。
[珀虎……对不起。]
凛生不禁往前踏了一步,六角形的书写用具从手上的垫板滑落地面——一枝笔轴变得很短的黄色铅笔,好几公分的黑色圆圈链子从笔尖往前延伸。那是凛生花了一整晚雕刻而成的作品,对凛生来说应该相当珍贵才对,然而此刻他却丝毫没注意到铅笔掉了。
雕刻好的铅笔轻巧地落在地上,反倒是八木沢看到了那枝笔,露出苦笑。
[你对我道歉又有什么用……]
[我也会向她道歉。]
[……你还是别那么做吧。你不是已经和她断得一干二净了吗?说不定相川也是好不容易整理好心情,才和我讲这件事的……就只是我一个人擅自对你发脾气而已。]
叹了一口气后,八木沢问道:
[你为什么会忽然变那么多?]
凛生诚实地回答:
[因为我有喜欢的人了。]
[啥?你这家伙居然有喜欢的人了?]
[嗯,不过对方把我甩了。然后,我才明白恋爱是一件绝对不能马虎应付的事。]
八木沢瞪大了双眼。他应该最为了解不管凛生和多少女孩子交往过,都从未真正陷入恋爱之中。
[对方甩了你……对方是个怎么样的人啊?]
到目前为止,凛生几乎没和八木沢讲过仓林的事。凛生不是个擅长说明的人,他断断续续和八木沢说了事情的原委后,八木沢只是双手交叉在胸前,回道:
[店长……就是你之前说白白的、很模糊的那个家伙,对吧?]
[那是面试时的印象,我那时候只是单纯没记住他的长相而已。]
现在的凛生,反而想不起来当时自己对仓林的印象到底是怎么样了。要让脑中的仓林轮廓变得模糊,实在太困难了。
[嗯,原来你爱上了年纪比自己大的人啊。二十九岁……和我们班的班导年纪一样耶?你真的喜欢对方?]
[嗯,喜欢。]
[不过啊。我觉得那位店长好像没有甩了你啊?]
[咦……]
[毕竟一般人根本就不可能让自己讨厌的对象胡来吧?]
和仓林交缠后,凛生才意识到自己恋爱了。凛生毫不隐瞒地说出了这件事以后,八木沢露出有点困惑的表情,说道:
[我是不晓得『不讨厌』和『不喜欢』之间有多大的差别啦,只是……应该多少要有点好感才有办法接受和对方上床吧?你喜欢的店长难道是那种……只要不讨厌对方,和谁都能上床的人吗?]
[他不是!呃,我觉得他不是那种人。]
[既然这样,你就再问一次吧。]
再问一次。
问了以后会怎样?仓林很有可能不会改变答案。不过从那件事情发生后,这两个星期来,自己的心也毫无改变。
独自想着仓林的夜晚相当难熬。
痛苦得让凛生觉得要是仓林讨厌自己,说不定反而更轻松一点。
凛生准备踏向门口。
[欸,你现在要去哪?]
八木沢惊讶地追问,凛生才意识到原来八木沢的意思并不是叫他现在马上采取行动。
[啊,没有……就是……嗯,我现在要去找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