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沉碧玉 番外篇完本——by白眉煮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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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逢春朝门口张望了片刻,看着萧韫曦一脸掩饰不住的担忧之色,轻声道:“王爷忧心闻公子,何不进去看看?”
萧韫曦摇了摇头,双拳依旧紧握,收回盯着大门的双眼,靠在墙上无声地叹了口气才道:“我现在冒然闯入,看似安慰,实是给他难堪,伤他尊严,他绝不原意此时见到任何人。我便在这儿等他自己走出来。”
木逢春心底暗道“作孽”,过了片刻又问:“那个陈南,如何处置?”
萧韫曦双目忽沉,森然道:“挑个错,送到掖庭宫,行舟自有办法对付。能拷问出些东西自然是好事,拷问不出,晾在一旁也无妨,总有秋后算账的时候。”
他二人在外默默静候,闻静思在室内慢慢爬了起来,将手中的瓷片放在桌上,一层一层裹好衣衫。他表面看似平静无波,可双手却细细颤抖,连腰带都束得不是太紧就是太松。待他从头到脚打理整齐,瞧不出一丝破绽,才轻手推开门,走到门外。闻静思一露面,萧韫曦又换上一脸醉醺醺的样子,迈着不丁不八的脚步,一边叫着:“逢春,拿酒来。”一边摇摇晃晃走过去,近到身前故意绊了一跤,正好跌进闻静思的怀中。闻静思一把托住他,来不及询问身后追来的木逢春,就被怀里人一手搂过脖颈,即刻酒气扑鼻,只听那人在耳边慢吟道:“酒入愁肠,化作相思泪,心悦君兮君不知,我好苦呀!”心中猛地一紧,就在这晃神的一瞬间,被萧韫曦用力一带,便又退入内室。木逢春跟了进来,关门点灯,十分麻利。
闻静思将萧韫曦扶坐在妆台的椅子上,回头问道:“王爷怎会醉成这样?为何不服解酒药?明日一早要跟随陛下至天坛祭祀,如何起得来!”
木逢春淡淡一笑,还未张口,便听萧韫曦满含笑意地道:“我醉了么?谁说我醉了?”
闻静思怔怔地盯着他,那双灿若星辰的眼眸满是温情,见不着一丝醉意,忽然之间,刚才那一声声的气怒与张扬,都有了缘故。闻静思心中大恸,极是感激,心绪激荡加上酒后薄醉,双膝一软,便要跪倒在地。萧韫曦连忙将他揽入怀中,柔声安抚道:“凌云见你今日酒量甚好,不甘落后,要我将你找去拼酒,看你这样子是不行了。往后你要在朝中做事,少不了酒前饭后的应酬,有空便来陪我喝两杯练练酒量,不枉我一路找到这里。”
闻静思被他抱在怀中,耳边是他醇厚稳沉的声音,方才的惊怒与恐惧都慢慢消散而去,只余一腔感动,化成一个颤抖的“好”字。
萧韫曦无声地裂开嘴,这才有心思打量四周。
室内整洁如初,脚边的地上是一只粉碎的瓷瓶,妆台上静静地放着半个巴掌大的瓷片,边缘的一抹腥红在月下泛着妖娆的色泽,彷如传说中奈何桥旁的彼岸之花,形色夭夭,灼灼其华。闻静思此时已经端坐回身旁,萧韫曦不动声色地细细打量起来,刚才情况紧急,来不及细看,如今见他双颊红肿,颈间有一条两指宽的血痕。他素来了解闻静思的性情,如何不知这道瓷片血痕之下的含义。闻静思手掌握紧不得知,但看衣襟与腰带,斑斑点点都是血迹,心中不由得恨意涌涌,浑身怒气高涨,面由心生,连五官表情都狰狞起来。
闻静思见他骤然变色,不知就里,正要发问,萧韫曦却忽然收起怒意,平静地道:“你身姿敏捷,骑射俱佳,怎的连这飞瓷也躲不过?逢春,走一趟太医院,取伤药来。”
闻静思一怔,伸手去摸脖子,这才觉得阵阵刺痛,不仅颈上有伤,连掌心都有数条细浅的伤痕,微微渗着血丝。木逢春来去极快,半刻不到便将伤药裹帯一应取来。萧韫曦移来灯烛亲自动手,闻静思闭上双眼歪着脖子任由他上药包扎,温热的鼻息含着酒香与衣香拂面而来,越凑越近,几乎贴面,只觉得此刻之美好,无可比拟。想起之前与太子也是这般距离时,心中厌恶至极,不禁暗思:“若是宁王……”只想了开头,便再也不敢想下去。
萧韫曦双手不停,双眼却一直注视着面前之人,见他双睫颤动不休,鼻息压抑,以为他仍有惧怕,只好速速裹了伤处,坐回原位,平静地道:“今夜除夕,全城百姓都在守岁,你家中弟妹有何消遣?”
闻静思道:“阿林说晚上会带着他们去东市看烟火,现在刚至丑时,应该回家围炉守岁了。”
萧韫曦落寞道:“你若不来饮宴,现在也应该和弟妹门坐在一处闲话家常,或与三五好友煮酒论诗词,共商国事。”他话意未完,闻静思却听得出话中的抱怨,不禁笑道:“王爷何必设话套我,今年我陪王爷守岁。”
萧韫曦撇了撇嘴,道:“这还差不离。”
漱芳殿虽弃置许久,脸盆恭桶棉被茶具一应俱全,木逢春趁着二人说话,点燃了炭盆与手炉来取暖,在偏殿烧了热水供洗漱饮用,铺床时暗自欣喜:“一枕一被,王爷心想事成。”萧韫曦率先脱了靴子靠墙而坐,见洗漱完的闻静思来到床边,急急催促道:“快上来暖暖。”待他坐定,木逢春去了偏房守夜,又问道:“听雁迟说静林习武是块好料,你习文从政,静云从商,你们三兄弟竟是个分道扬镳的境地。”
闻静思听他提起自己家事,语带遗憾,不由笑道:“阿云从商,父亲是允许的。阿林性情直爽,豪放不羁,虽然聪慧过人,但是对从政毫无兴趣,父亲也不强迫他。”
萧韫曦点点头道:“静林只小你一岁,又无功名,将来如何养家?”
闻静思道:“我曾问过父亲此事,父亲说过了上元节,让他跟着族叔管理莲溪祖宅的田地。”
萧韫曦又道:“他虽然不及你,好歹也是姿容俊朗,书院里颇有才名的人。闻大人就没有给他说门亲事么?”
闻静思笑道:“他不愿意,就为了这事,和父亲吵了好大一架。”
萧韫曦诧异道:“闻大人眼光一向毒辣,他挑的人没有不好的,这是为什么?”
闻静思叹道:“阿林不愿和不爱之人共度一生,还说……”他微微一顿,那日弟弟的话犹言在耳,记忆深刻——“要我将不爱的女子娶为妻,若以后心里有了别人,我对得起谁?大哥,你愿意折腾自己,我不愿意。”
萧韫曦对他吞了一半的话无意深究,追问道:“那你的婚事呢?听说闻大人已选好了长媳,却一直不见下聘。”
闻静思摇头道:“我跟父亲提出先立业后成家,父亲答应了。”
萧韫曦就是为了他这一句话,心中的悬石终于落了地。他嘴边露笑,双眼晶亮,一幅掩饰不住的愉悦神色,直把闻静思看得莫名其妙。萧韫曦心情一好,便想逗弄他,语气不由自主的带了几分调笑的意味:“这倒是个不错的主意,只是你口中的立业,是要立多大的业?是如管仲那样九合诸侯,一匡天下?还是如房玄龄这样辅相文皇功居第一?”
这话问的刁钻,前一个辅佐诸侯,王侯称父,后一个辅佐帝君,位列臣首。他既有称帝的野心,闻静思自然不能答第一个,而第二个,以闻静思的谦逊,也不会承认。这话要是问别人,便是十分刻薄,但二人相知多年,对方话中是恶意讥讽还是善意笑闹,一听便知。
于是,闻静思平静地道:“史大哥自幼立志要扬名天下,如今金榜高中,一展拳脚,于他便是立业。阿迟醉心武学,处处以师父为楷模,终是青出于蓝,于他也是立业。而我,若有朝一日能为百姓做几件实事,才是立业的开始。”
萧韫曦缓缓道:“静思如何看现今的天下?”
闻静思沉声道:“上不及贞观之治,下不过隋炀乱世。”
萧韫曦又道:“如今的朝野又是如何?”
闻静思道:“身正而影曲,上治而下乱。陛下修身治国,每思前朝嗜欲以成亡国,不敢纵逸。而宗党耽嗜滋味,玩悦声色,遮蔽四方门路,蒙昧君主耳目,肆意修改政令,使君王的礼法仁义不能惠及天下百姓。今日之过,不在君王,而在官员的不忠不义。”
萧韫曦叹道:“过了上元节,我便要去往殷州封地,你希望我如何做?”
闻静思微微一怔,胸口一阵闷痛,和声道:“仁义为治,国祚延长,酷法御民,虽救弊于一时,败亡亦促。王爷心怀仁慈大爱,殷州百姓何愁不安定富足。”
萧韫曦轻声一笑,摇了摇头,过得片刻,开口问道:“史逸君施政多为清名,郭岩安民策论多为党派利益。我从认识你到现在,你淡泊名利,身处安逸却一直以仁义爱民,时常提醒我百姓之苦,要居安思危,戒奢以俭,避免肆意纵欲,时刻以前朝亡国之祸自省,究竟为了什么?”
闻静思听他这样问起,并不意外。目光落在桌台上的灯烛,呆呆地看了许久,脑中尽是纷乱的片段,难以串联。萧韫曦见他陷入沉思,也不打扰。直到烛火烧着了飞扑而来的翅虫,“噼啪”一声爆起烛花,闻静思才回过神,面色不改,双眸被火光映照,泛出一丝历经久远,深藏于心的哀戚。“我五岁丧母,由族叔陪同,扶棺归故里。那年是正始十二年,禹州弁州大旱,莲溪虽处云州,但出了京城三百里,一路上见到的都是逃难而来的百姓。族叔给我和阿林换了破旧衣衫,不准我们将食物外露,日夜快马加鞭赶往故居。一路上,我从窗户看见流离失所的百姓挖野菜,吃树皮,这些没有了,便吃观音土,吃绵絮。我在安平地藏庙救了雁迟和庆伯,把他们带到长顺。夜晚我们投入一户农家,家中只有一个搜骨如柴的八岁孩子和他面黄肌瘦的父亲。族叔借了后院安置我们,那孩子躲在他父亲身后咬紧衣衫盯着我。到了第二天早上,主人端来碗肉汤给我喝,族叔极力推辞了。就在我们要启程时,发现阿林不见了。”闻静思顿了顿,似是反问,又似是自言自语地道:“王爷,你猜得出阿林在哪儿么?当族叔正要四处寻找,庆伯直奔邻家后院,阿林就躺在烧沸了水的铁锅旁,他身边正是昨日盯着我看的那个孩子,早已被人开膛破肚,吃净了内脏。”
萧韫曦听他语带哽咽,已有不妙的预感,听到此处,才真正是大吃一惊。连忙去抓闻静思的手,触及却是冰冷湿滑,几无生气,不由心中既痛又悔,一手搂住他的肩膀,硬是将他紧紧拥抱在怀中。闻静思闭上双眼,十几年前陈旧的震惊仍然深深刺痛今日的自己,恐惧与哀伤虽能化做泪水淌落下来,留下的记忆却要跟随他一生一世。“我险些失去弟弟,已是肝胆欲裂之痛,那些易子而食的父母又要面对怎样的神魂骤散之苦,惨绝人寰之祸。我在世一日,便一日忘不了此景,百姓若无一日安乐富足,我便一日不休为百姓上奏天听。”
萧韫曦重重地点头,连连道好,一边紧拥着闻静思痛声道:“静思,莫要再哭,你哭得我心都要碎了。我答应你,我宁王萧韫曦给你立下军令状,在我封地,必仁义爱民,教化百姓,让他们丰衣足食,绝不受人伦之苦。若我日后为帝,定在有生之年,为你做到海晏河清,文景贞观,再不会发生这样的人伦惨剧。”
闻静思意外得他这一番承诺,忽起的伤痛渐渐平复下来。两人依偎相拥,志同道合,心意相通,只觉得天下之大,芸芸众生之中再也没有他人如此人懂自己,立业之途,再也没有他人重要过此人。
闻静思的哀伤缓缓退去,疲累迅速袭来。萧韫曦见他困顿得睁不开眼,便将他轻手放在床内侧,正要为他脱去外袍,闻静思吓了一跳,连忙坐起身道:“我自己来。”解下腰带,脱去棉衣裤挂在椅背上,面朝床外躺下。他今夜的情绪大起大伏,极其疲劳,闭上双眼感觉萧韫曦吹熄了灯烛,温暖的身子紧紧依靠过来,不由浑身僵直,一动也不敢动。
黑暗中只听清晰的一声叹气,萧韫曦缓缓道:“你要是不惯与我同被而眠,我们便去长明宫,偏殿也有床可睡。”说着就要起身,闻静思不知如何回答,只好伸手扯紧了他的袖子。萧韫曦莞尔,重新躺好,柔声安慰道:“莫胡思乱想,快睡!”
闻静思渐渐放松下来,睡意笼罩,神智混沌,半梦半醒之间依稀听见宁王温柔地唤着自己的名字,下意识顺着掌中的袖子去抓他的手。萧韫曦等他呼吸平稳,沉沉睡去,才撑起半边身子小心覆了上去,一手窜进他的衣内。五指掌心从腰间细滑温软的肌肤一路轻抚至后背,双唇更是在额角面颊点点亲吻。闻静思似乎不堪其扰,躺平了身体。萧韫曦也不怕他忽然惊醒,轻轻唤了两声“静思”,竟吻上他的嘴唇,拇指将下颚微微分开,温热的舌头便窜了进去,翻江倒海,胡作非为,大有不怕你知道,就怕你不知的意味。萧韫曦情动的厉害,欲念憋了这些年,一夕爆发,难以克制,整个人都压在闻静思身上。好不容易放过双唇,又要去折腾颈项,一口吻在裹着伤处的布巾上,这才如梦初醒,急急退开身,见他依然熟睡,长长吐出口气,苦笑道:“静思,你倒是好梦无眠,我可怎么办?大业未成,我若此时占了你,岂非让你受尽担忧委屈。”
欲火未平,心绪难静,萧韫曦忍了又忍,终是不甘连半分便宜也占不到。从衣衫内翻出条汗巾,半脱了亵裤,将汗巾垫在闻静思的掌中,握着他的手拢上硬挺的阳物,摆动腰臀自渎起来。
这一夜,两人睡得分外香甜,直至卯时三刻木逢春来唤醒萧韫曦起身梳洗,准备跟随皇帝祭祀天地。萧韫曦一动,闻静思也醒了,迷糊中感觉背脊靠在他人怀里,一条臂膀横穿腰间,骤然一惊,就要去掰开紧抱腰腹的手,便听宁王深沉又严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忍一忍,别乱动。”
闻静思甚少听到他用这般严肃的语气同自己说话,虽不知何故,也只好放松全身。他一镇定,便觉出不对来,股间被个炙热坚硬的物件隔衣顶着,看不见却能猜得出究竟是何物。闻静思霎时红了脸,这下别说乱动,就连呼吸都断断续续,生怕萧韫曦压不下,自己对他又是情根深重,两人意乱情迷之下铸成大错。
幸而萧韫曦深深吸了几口气,慢慢挪动腿股,让那物不再贴着闻静思,没了最直接有效的刺激,下腹的情潮只消片刻便平复下来。再撑起身子去看闻静思,只见他满脸羞红,双目紧闭,眼珠在眼帘底下微微颤动,臂弯中的胸腹浅浅起伏,紧握自己的双手僵硬如木,竟是难得一见的慌乱景象,不由趴在他耳边轻声取笑道:“你晨起从未有过这样的事么?怎么好似全无经验?”
闻静思从认识他至今,一直都被以礼相待,虽然时常受他几句戏言,但这样的诨话却不曾入过耳,心里又恼又羞,脱口斥道:“胡闹!”一把扯了被子蒙在头上,再也不理他了。
萧韫曦看他这幅情态,笑不可仰,等他笑够了,才伸手揭开被子道:“你多睡一会儿,等宫门开了再走,逢春留下来伺候你。”说罢便翻身下床。
闻静思反应极快,一下就坐了起来,撩开床帐道:“不可!今日陛下带领皇家子弟祭祀天地,事情繁多,木公公最是熟悉。我现在就起来,宫门那里,等上一等即可。”
木逢春见他中衣整齐,神态自若,心里虽有疑惑,也还是尽责道:“王爷,闻公子,奴婢知道人手不够,今早遣人唤了行舟来,正候在门外。”
萧韫曦笑道:“还是你细心!让行舟进来罢。”
木逢春抖开一件又一件的祭祀礼服为萧韫曦穿着整齐,又为他们束发戴冠,陆行舟调好了茶盐热水恭候洗漱。面盆只有一个,自然是萧韫曦当先。闻静思坐在妆台前,看着铜镜中自己脖子上裹着的伤处,想起一晚一晨,被这一兄一弟,先是猥亵羞辱,后是调笑胡闹,仔细一想,倒察觉出些异常来。昨夜情急,一心想着逃脱,今日冷静之后细细回想起来,当时被太子强压在桌上,后臀被他私处磨蹭撞击,那地竟不似萧韫曦这般的炙热坚硬高高翘起,而是甚为平坦,不像是情欲勃发之态,但萧文晟当时的言辞行为又不似恐吓,究竟是刻意羞辱做为警告,还是真要行不轨之事,闻静思也说不出个一二来。他想得入神,萧韫曦唤了两次才匆匆去洗漱。
出门之前,陆行舟为闻静思披了件白狐皮裘,长长的狐毛遮住了伤处,洁白的毛色衬着他的脸颊如桃如李。他摸了摸脖子,笑道:“多谢陆公公好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