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年 番外篇完本——by陆离流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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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振杰身材高大,顾秦站在他侧边,只露出半个身子来,陈竺以为他因为自己来了继母弟弟的周岁礼闹脾气,又向前走了一步,正打算开口训他,却见他又退了一步。
陈竺心里咯噔一下,顾小秦是小孩子脾气不假,但绝不是不懂事的孩子,更何况,他除了和二哥,和谁怄过气,更不可能躲着自己。如今这样,肯定有问题。才要开口,却突然听到有个人的声音传来,很是愚鲁傲慢的腔调,“顾秦过来,跟你舅爷照个相。”说话的正是沈慈那位不着调的叔叔。陈竺不动声色地往前迈了一步,拦在那人前面。
顾秦又往后退了一步。
沈成业惟恐自己的声音太小,“快,你不是什么比赛上电视了嘛,我就说了我孙子错不了的,他姓张的还不信,开公司的有什么了不起,还什么金融,不就是放高利贷的嘛。”他边说着边往前逼近,陈竺又拦了一步。
沈成业想要伸手去拉顾秦,被陈竺连着挡了两次,立刻就不高兴了,但想到能来这里的都是非富即贵,用胳膊肘别了陈竺一下,很快腆着脸笑道,“你又是谁家的,小顾的朋友家的儿子,咱们一会儿也照个相。我跟你说,跟我照过相的人可多了呢,谈秘书,知道吗”他好像压低了声音,却又故意让人能听得见,“那跟我可是铁子,我们就不知道照过多少相。”
陈竺微微一笑,“不好意思,我闪光灯过敏。”
沈成业立刻道,“没事儿,我不打闪光灯。来——”说着就要把手搭在陈竺肩膀上。
陈竺脚下一动,立刻就离开了沈成业一臂远,沈成业正想说话,却突然“啊!”地叫了一声,捂着屁股跳起来,手中的相机也掉在地上。
此时大厅里并不喧闹,沈成业叫得那声又格外突兀,所有人都把目光聚集到了这里,沈慈刚刚调整出的贤妻良母笑容瞬间崩坏。
众人正不明所以,就见沈成业手脚并用着爬起来,嘴上还骂道,“哪个兔崽子打我屁股!”
陈竺眼风一扫,地上一颗羽毛球正打着旋儿,他正想着怎么不引人注目的捡起来,就见二哥扛着拍子进来了,“你又不是兔子,哪有兔崽子要打你屁股。”
沈慈下意识地拽了下顾振云衣袖,顾振云正要开口,却见王致突然一扬拍子,指着刚刚爬起来的沈成业,对门口道,“警察叔叔,就是这个人。”
多好那是你(12)
王致说话的时候,顾振云还觉得他只是在瞎胡闹,但等到一队制服整齐的警察列阵而来将刚刚爬起来的沈成业围住,当头第一个还认真出示了警官证的时候,他突然意识到,王二并不是一个虚张声势的纨绔。更何况,他已经认出了来人,顾振云迅速伸出了右手,“葛队长。”
葛队长却并没有和他握手,只是道,“顾董,令舅父涉嫌一宗借赌洗钱的国际犯罪,我们要带他回去协助调查。”
顾振云绝没有想到王致居然狂妄到这种程度,在他儿子周岁礼上就带人来抓人,正欲周旋,却突然看到了在葛队长身旁站着的两个男子,一高一矮,典型的南方人长相,另外还有三、四个穿着便衣的人看似站在外围,实际上眼睛一错不错地盯住沈成业,无论站姿、方位,都是监视得姿态。顾振云立刻想到葛队长说道的国际犯罪,难道是香港警察?
顾振云心里咯噔了一下,沈成业怎么可能惹出这么大的祸。他心里做了最坏的打算,便不再多言。
葛队长也只是打个招呼,不让面子上太难看而已,这次的案子很大,沈成业只是一只小虾米,但借着他,却可以在香港警察那里争取到更多的主动权,因此,他明知是顾家的周岁宴,也带人过来了——他一挥手,眼神扫过一旁正在垫球的王致,小小年纪,算得可真准啊。难怪王家那样一个烂摊子,现在还能支撑不倒,背后掌舵的竟然是他妈。这次的事,波及进来的家族不计其数,王彦骅如此短视,竟然没能掺进这趟浑水里,果真后生可畏。
葛队长办事干净利落,沈成业却是吓得屁滚尿流,看到一群戴着大盖帽的,吓得腿都软了,要被带走了才叫着,“振云,振云你给说说啊,赌船上的事儿我真不知道。我就是玩两把。那个英国人我不认识啊!”
顾振云恨不得堵上他的嘴!
陈竺也在暗暗摇头,原本只是协助调查的,他却嚷嚷地人尽皆知,这已经不是丢人了,简直是愚蠢!
顾振云不欲他再丢人下去,立刻道,“您先配合调查,葛队也不是要抓您。我马上请律师。”
沈成业被拖着才能走,不停回头找人,看到缩在角落里脸色苍白的沈慈,“小慈,慈,你可要救我啊,请好律师,保释我啊。小慈,你爸爸不在了,我可是你亲叔叔啊。你妈妈也会让你救我的啊!”
这话说得没头没尾,偏偏听起来又玄机重重,所有人的目光一下子聚集在沈慈身上。
沈慈原本只是害怕,毕竟警察抓人的场面只在电视里见过,却不想他拉拉杂杂说出这许多,脸上一阵青一阵红,更是引人猜测。
周岁宴被警察当场带走了客人,还是主人家的长辈,这场宴会自然草草结束。就在大家纷纷告辞的时候,却突然听到酒杯乒呤乓啷落地的声音。一整座酒杯塔都被一个马马虎虎的贵妇撞了下来。
那贵妇是沈慈新结交的闺蜜,身材很胖,却穿着双鞋跟很高的细根鞋,她先是踢到了桌角一个没站稳,又在扶桌子的时候带到了酒塔,酒杯碎了一地,她晃晃荡荡难以保持平衡,伸手去拉正走过她身边的一个女服务生,却又因为脚踩在了刚才被自己带翻的果盘里的葡萄上,又滑了一跤,连那女服务生也带倒了。
她原就是笨手笨脚的,经常闹笑话,同一个圈子里的人便很少和她一起,沈慈是多八面玲珑的人,刻意去结交,没多久,两个人就成了闺蜜。今天沈成业丢了这么大的人,人人对沈慈避之不及,她却还上前去安慰。沈慈更不能放掉这样一个机会,在她面前又掏了一回心窝子,她才留到了最后。却不想她老公并不愿沾染这事,见她犹自和沈慈说个没完,立刻叫人叫她走了,她走得着急,才又闹了笑话。
那贵妇一摔倒,压在了女服务员的身上,身旁两个女人硬是没有将她拉起来,还是她老公亲自过来扶她的,扶起了她,先问了一番她的脚有没有事,又很是风度翩翩地又和那女服务员道歉。
众人交换了下眼色,彼此目中都是了然——看她爷爷死了她那个模范老公是不是还能这么忍着她。
贵妇的老公早就已经习惯了为妻子收拾烂摊子,他扶着妻子就要走的时候,却突然听到了身后的哭声。男人略蹙了蹙眉,世家酒宴的服务员也不是谁都能做的,发生这样的事,主人家更不该让客人尴尬,过去了就是,怎么还要哭起来。
他回头去看,却见那服务员还是很年轻的样子,跪坐在地上,右手却是扶着左手的手腕,看见男人回头看他,哭得更大声了。
“抱歉,你是受伤了吗?我代内人向你道歉,医药费的问题——”他整个说话的仪态都很好,态度也是无懈可击的大方自然。可谁知他的话还没说完,那个小姑娘哭得更厉害了,她拿起了捂在左腕上的手,“镯子,碎了。”
贵妇因为嫁了如此俊朗又体贴的老公,非常防着各处的年轻貌美小姑娘,刚才丢了个大人,眼看一个服务员竟然梨花带雨地哭上了,望着老公的眼神怎么看怎么幽怨,心里那根弦一下就紧绷起来了。那位D小姐一杯酒泼在传媒大亨身上就变成了传媒大亨太太的事这圈子里可是无人不晓的,就有一些心机重的小姑娘,借着这种机会攀扯有身份的男人。她都顾不上自己扭痛的脚,扶着自己老公肩膀就拧了半个身子过来,正要说话,眼睛看到地上碎成两段的镯子,声音立刻尖起来,“这不是小慈的镯子嘛,我刚才还见她戴着呢,怎么到了你手里?你一个送酒水的,小慈就算给佣人又怎么可能把镯子给你!是不是你偷的!”她一下被人认为脑子反应慢,今天却对自己很满意,一下就抓住了重点,还会推理呢。却没想到,腆着个肚子撅着屁股拧着半拉腰指责服务员,更是丢人丢到姥姥家了。
她话中又带出沈慈来,大家就忍不住往沈慈身上看去。沈慈今天是挽着顾振云出来的,一路招呼,长袖善舞,大家都看到了她手腕上的翡翠镯子。
贵妇的一席话立刻勾起了人们的好奇心,要走的人纷纷借故再看一眼,果见那女服务员右手里拿着给男人看的半截也是个飘蓝花的翡翠镯子。于是,大家纷纷放慢了脚步。
那服务员哪里受得了被指责偷东西,立刻就道,“这是夫人赏给我的。”
贵妇看着她手上的镯子,更得意了,“我没看错的话,这可是玻璃种,这样成色的,小慈自己都没几件,怎么可能赏给你!”她一开口,连社交场上最听不懂别人说话的都忍不住为他高大挺拔的丈夫感到惋惜,沈慈就算是小家小户出身,当众揭人疮疤,这闺蜜还做得成吗?
服务员看着贵妇一脸自得的样子,倒是镇定下来了,“不是新太太,是夫人。我们家夫人本来就很少戴翡翠,更别说是这种发邪色的镯子,也是因为种好,才留着赏人的。”她说完这一句还刻意抬高了声音,“这真不是我偷的,不信您看,新太太的还在手上戴着呢。”
她这番话一说完,几乎所有的人都盯着沈慈手上那只犹未褪下的镯子看,边看还边用眼神议论,也是,顾家原来的夫人可是唐家的大小姐。唐家的家底,这小服务员说的应该不是骗人。
沈慈却恨不能找个洞钻进去,一直炫耀的镯子,此刻竟无法藏起来,自己长子周岁特地带出来的首饰,在她那里,竟然只是随随便便用来打赏下人的,她,她也太——!
上流社会其实更是名利场,名利场的规则是很现实的。像贵妇、像沈慈,这样大家眼里的笑话,闺蜜之间私底下过过嘴瘾就罢了。真在这种场合,还是要维护同一个阶层的人的。
今天的酒宴可真热闹,谁也不欲再待下去让人难堪,纷纷告辞。甚至经过沈慈身边的,还特地又打了招呼,场面一派和谐。
早有人来收拾酒杯果碟的一地狼藉,王致的眼睛看着那个已经揉着手腕站起来的服务员,脸色沉了下来。
多好那是你(13)
二哥的心情很不好,不好到陈竺、黄远、张进霆等一众师兄弟都不敢让他一个人回去。
顾家酒宴散了之后,众人又陪着他去常去的酒吧坐。
王致不说话,谁也不敢言声,大家更没有喝酒的兴趣,坐了一会儿,王致就挥手叫他们回去。
黄远笑着找话题,“小顾秦这次总是没有吃亏。”
王致的脸比钟馗还黑,“什么叫没有吃亏!你看到他脸上的印子了吗就说他没有吃亏!”
黄远一句话也不敢说,王致倒是觉得自己话说得太冲了,推了一杯啤酒过去给他,自己也端起了酒,才喝了一口,就放下了杯子,看着陈竺道,“欠收拾!”
陈竺依然一副不紧不慢的样子,“沈成业这次也算吃足了教训,到底是小顾的长辈,点到即止也就是了。”
王致深深看了他一眼,他就不信陈竺不知道他说得是顾小秦。
张进霆一直沉默,直到服务员进来,他招招手,随意点了几份小点。
一旁的乔希举手道,“我要柳橙鹅肝酱。”
他的哥哥乔溢瞪了他一眼,“要不要再开一瓶Sauternes给你。”
乔希小小声,“那要烤鸡翅膀,还有松饼和焗土豆泥。”
张进霆一下就笑了,“已经帮你点过了。”
乔希很高兴的样子,“还是七哥对我好。”
张进霆看服务员,“柳橙鹅肝酱还有吗?”这一间店的鹅肝确实很出名。
服务员点头。
张进霆看了一眼王致,“一客沙朗。”
王致摇摇手,“不用了,看乔希、业子他们要吃什么。”
张进霆先是对服务生道,“今天的菲力还有吗?”然后又看坐在一旁的看起来同样年轻的常静业,“帮你点了欧培拉,菲力还有,晚上少吃甜的。”
常静业安安静静点头,“是。谢谢七哥。”然后又看王致,“谢谢二哥。”
王致看着常静业乖巧听话的样子,又喝了一口酒,怎么人家的师弟就这么懂事呢!二哥更有点大家长的意思了。
乔希到底还是小孩子脾气,被乔家的大伯带着参加今天的周岁礼,长辈们都走了,剩下他和哥哥和王致一起出来,十四五岁的小孩儿,又是养尊处优长大的,没什么心眼儿,点心一上来,就道,“可惜小顾秦今晚不能来,这家的鸡翅膀他也喜欢吃的。”顾小秦没加入这个圈子以前,他是最小的,被亲哥哥和一群师兄们惯着,顾小秦来了,他也当师兄了,因此,他喜欢顾小秦喜欢的不得了。
王致看到乔希乐呵呵的样子倒是笑了,真的看张进霆道,“我在这里存了一瓶Sauternes的,给他。”
大家看到二哥终于不皱眉头了,倒也都放心起来。宴会上的点心自然吃不饱,张进霆又是妥帖的人,点的不是招牌就是每个人最喜欢的菜品,除了王致,大家基本都被美食填饱了肚子。
陈竺见王致还是不吃东西,送上来的牛排一口也没动,倒是劝了两句,“就算要揍人,也要吃饭吧。”
王致道,“我揍他还需要吃宵夜攒力气?”虽是这样说着,到底夹了片胡萝卜吃了。
因为不喝酒,饭吃起来就很快,乔希还闹着酒没喝够,被他哥哥瞪了两眼也闭嘴了。刘丙成就是在这时候进来,除了陈竺,所有人都站起来和他打了招呼,王致手里端着酒,静静等着。
刘丙成先是问了乔希和常静业吃饱了没有才走过来,压低声音对王致道,“已经查过了,镯子的确是顾婶婶赏出去的,却是送给谭阿姨的侄媳妇的。”
王致面上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但刘丙成明显察觉到了他的不悦。
陈竺打量桌上杯盘狼藉,看常静业眼皮子都有点耷拉了,于是吩咐道,“好了,都回去吧。明早六点来练球。”
乔希依然是没心没肺的样子,“小顾秦也来吗?我们上次还说好一起打球呢。”
乔溢又要瞪他,却听王致道,“明天他没空,叫业子陪你打吧。”
乔希笑嘻嘻的,“那我约他后天。”
王致先是沉默了半秒,然后道,“后天,他应该也没法有空。”
多好那是你(14)
顾秦在晚宴结束后一直呆在房间里,今天的事实在太多,猝不及防。
因为知道料理不了,所以惹不起躲得起,直到佣人来送晚餐给他吃。
晚宴几乎都是吃不饱,更何况顾秦本来就没有吃什么。
烧茄夹,白汁圆菜,香干马兰头,因着天热,还专门送了一道西瓜鸡。其实,看到菜色的时候,顾秦略微愣了一下,他在家里倒是从不缺吃少穿,但也不会精致到这种程度。沈慈喜欢吃西餐,这些菜都是母亲在时厨房才会常常烧的,联想到今天跌倒的那个服务员,即使很可口的饭菜也吃不下去了。
佣人过来收碟子,看他几乎是一口没动,一直照顾他的田嫂问,“少爷今天没胃口?”
顾秦却只是问,“爸和阿姨吃了吗?”
田嫂先是劝道,“少爷今天一天都没怎么吃,总不能空着肚子睡。”又道,“太太肯定早吩咐了,应该吃了吧。”
顾秦看着那盅完完整整的西瓜鸡便道,“这是单做给我的?”
田嫂是厚道人,不明白其中弯弯绕绕,点头道,“厨房叫送过来的。”
顾秦只是道,“端出去吧。”
田嫂端出去了,可没过一会儿,又送来了一桌子,一碗柔软滑爽的银丝面,盖了黄瓜丝,配了一碟子晶莹剔透的炒虾仁,一碟子黄里带红的萝卜干,大夏天里,看着就觉得可口,令人口舌生津、食指大动,更加上边上还有一碟子脂香扑鼻的网油卷。
田嫂边摆了菜边道,“厨房说晓得少爷不爱吃大菜了,这面虽是裹了蛋清的,但一点也不腻。少爷好歹吃一点。”
顾秦是真饿了,菜色也的确漂亮,样子也做得勾人,可别说是这两年,就是母亲还在的时候,厨房也没有这么奉承着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