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孽,来分个上下!完本——by殷寒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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灰衣人眼中精光乍现,扬手掀翻桌子。
嗤地一声,匕首刺进了桌子。醉客横肘将桌子撞飞,紧跟着右手从腿上摸出第二柄匕首,再次向灰衣人刺去。
灰衣人仰身避过,退到床边,从床下摸出了一柄剑。
长剑出鞘,霎时满室清光,连床上那女子神色里的惊慌都映得一清二楚。
灰衣人伸手在床上一按,顺势坐到床边,手中长剑抖开,封住了醉汉所有的进攻。他坐得低,原本应该是很不利的位置,却被他缓缓地稳住了战局,甚至还能抓住机会反攻两剑。
星星点点的寒光忽然从床下翻起!
灰衣人面色一变,手中长剑一绞,只听一阵叮叮当当的响声,一蓬银针都被他拦了下来,无力地落到地上。
——刺客不止一人。
灰衣人一把扯下帐幔,劈头盖脸地向着醉汉罩了下去,然后一剑贯穿床板捅了下去,长剑拔出的时候,已经带上了血迹。
他振衣而起,不想恋战,猛地向房顶冲去。
——他运气很好,这个客舱在花船的最顶层,他这么一冲,便直接撞破屋顶冲了出去,秦淮河上寒凉的气息倒灌进了他肺里,让人清醒了不少。
灰衣人打破房顶冲出的那一刹那,苏妖孽便意识到了不对。
花船的客舱都是木制的,虽然算不得多么坚硬,但是绝不是肃王这样的人打得破的,尤其是在两名随意楼杀手的夹攻之下。
——这人不是肃王。
显然肃王这是为了确保安全派了个人假扮自己,苏妖孽埋在肃王手下的人没有地位太高的,如果肃王做事足够机密的话,确实有可能瞒过他去。
既然这个来南京的人不是肃王,那他是谁?——更重要的,肃王现在在哪?
他面色一凝,霍然起身,随手熄了灯,大氅从他身上滑落在地。
花船最顶的天台上,原本也有客人在享受清新自然的秦淮河夜景,忽然脚下的地板碎成了木屑,紧跟着一个拿着剑的男人宛如一只大鸟般冲了出来,画面极其震撼,几个姑娘当场就尖叫了起来。
隐藏在天台上的是两个随意楼暗探,此时局面不容他们多做思索,因此明知道自己的武功不如下面动手的那两个杀手,还是悍然出手,一人用力掷出茶杯阻拦,另一人刷地抽出一双短刀,鹰隼一般扑了上去。
——灰衣人不可能一个人来的南京,他的手下的高手不会在他嫖|娼的时候打扰他,不代表会在主子遇险的时候袖手旁观。
茶杯擦着灰衣人的鼻子飞过。
灰衣人跃起之势被阻,身形一顿,落地时正好横剑架住砍来的双刀。他落地的瞬间,花船楼下的几个房间里同时传出动静,几乎是整整齐齐的“砰”地一声,数道身影打破窗户顺着外墙爬了上来,显然是护驾来也。
随意楼一开始的时候错误地估计了灰衣人的武功,因此失了先机,如果灰衣人手下的几个高手及时赶到,还真可能被对方逃出生天。
如果苏妖孽没有碰巧也在秦淮河边落脚的话。
应离亭一直守在苏妖孽身后,这一幕,自然也看了个一清二楚,上前一步,低声问道:“头儿,我下去?”
——应姑娘武功不高,跟着苏妖孽这么久,眼光倒是一流的。
苏妖孽在黑暗中悉悉索索地脱下身上外衫,露出了底下全套杀手行头,没有直接回答应离亭的问题,而是轻声说道:“改为生擒,你主事,会?”
应离亭一愣,“会。”
苏妖孽轻轻嗯了一声,在刀刃上抹了麻药,然后一扬手,飞索倏地从袖底甩出,索尖的利刃正正钉在船头。秦淮河上灯火虽然不少,但是苏妖孽这条飞索极不起眼,加上他自己穿的也是一身黑色夜行衣,竟然没有人发现他的行踪。
苏妖孽顺着飞索滑到船上,尚未落地,便看到灰衣人一剑刺入了自己一个手下的小腹。
他神色不变,只是右手用力握紧了刀柄。
苏妖孽借着夜色掩护落到天台上时,正巧灰衣人手下的几个高手和随意楼埋伏在此的杀手们也翻了上来。苏妖孽一眼便在慌乱的人群中认出了自己手下,打了个手势示意剩下的人不必再出头准备撤离,自己则借着混乱掩护欺近了灰衣人身侧。
灰衣人正与两个随意楼杀手缠斗。
那人显然也发现了苏妖孽,只是一时腾不出手对付他。苏妖孽手里短刀一转,打了个花儿告诉那两个下属这里有他接手,然后一刀向灰衣人腰间横着抹了过去。
两名随意楼杀手抢攻一招,趁机撤出战团。
苏妖孽在绛仙楼时看这灰衣人的剑法就觉得眼熟,此时更是确认了此人的身份。他在京城时曾经与对方交手两次,对他的武功高低再清楚不过,因此只叫自己手下去处理别的事情。
——比如替花船上的动乱收拾残局。
灰衣人被杀手们撤离前的一招抢攻逼得有些手忙脚乱,因此直接被苏妖孽的银刀在身上划了一道。
在此之后,苏妖孽每次出刀都只是一沾即走。灰衣人明显也认出了他来,出手愈发狠厉。
因为剧烈的打斗,灰衣人全身血液循环也加快了许多。
又片刻,刀刃上的迷药终于扩散到了全身。
灰衣人往后倒去的那一刹那,苏妖孽掉转刀口,一记刀柄砸在他脑后,然后拎起他的衣领从花船上跳下,一旁小船上有人甩出绳索给他在空中搭了把手。
苏妖孽落在船头。
船头蓦地一沉,船上众人迅速稳住了重心。苏妖孽一眼瞥见应离亭也在,知道她应该已经安排妥当,于是拎着灰衣人走进了船舱。
小船微微一震,悄无声息地破开水面,沿着秦淮河飞速而下。
苏妖孽将昏迷的灰衣人扔到地上,一杯凉茶泼醒。
“好久不见,宫先生。”他看着转醒的宫九城,唇角微微一勾,毫无笑意地冰冷说道:“肃王在哪,你自己说还是我问出来?”
肃王坐在汉口最舒适的游船里,喝着热茶,看着窗外黑沉沉的江景,心情十分愉快。
——一天之前,萧随意死了。
对于萧随意来说,碰到肃王,完全是个意外。
他和顾原本在汉口一带游荡——反正随意楼出来的人都很擅长掩饰行踪,萧大楼主虽然带了许多下属,在那些投奔碧落黄泉帮的人看来,倒确实是“游荡”。
苏妖孽收到肃王前往南京的消息,他也是知道的。
——汉口,南昌,南京,这三个地方肃王是绝对不会放弃的,就算他本人选择了南京,难保会派某个得力的下属前往其余二地。萧随意原本就在汉口一带做事,自然不会放过这个能够给肃王添乱的机会。
他甚至带着几分侥幸地想着,来人会不会是肃王妃。
如果是,那他一定要帮苏妖孽讨回那十个指甲的仇。
恰巧那时候一艘运送军备的船路过,萧随意和顾于是带着随意楼的人潜了上去,想要探探朝廷对长江的事究竟是什么看法,以及肃王到底在暗中保存了多少实力。
萧随意带的人有:顾,祝生,魏沉,郦南烟,路不平,长孙离离以及记不住名字的随行杀手若干。
其中顾和祝生自不必说,魏沉是自他接手随意楼以来便一直跟着他的一个刀主,郦南烟和长孙离离也是资历颇老、经验颇丰的刀主,路不平则是苏妖孽一系的人马——为了保证碧落黄泉帮总舵不出事,苏妖孽手下一半的人都被他临时借用了。
阵容豪华。
众人混上船之后,还没来得及调查这次军备运输和肃王有没有关系,便注意到了另一件事。
——船上有大人物。
随意楼众人常年游走与光影之间,自然一眼就看出了船上防卫部署的反常之处——按理说最需要保护的应该是这一船军备,然而这艘船上的护卫们,似乎还隐隐在保护一个人。
萧随意于是就这么见到了肃王殿下。
见到肃王的那个瞬间,萧随意很是吃了一惊——苏妖孽曾经将线人的传回的消息给他看过,他和苏妖孽一样以为肃王会去南京,因此乍然见到一个活着的肃王,还是有些吃惊的。
不过吃惊归吃惊,随意楼的部署终究还是没出太大漏洞——肃王撞到苏妖孽手里,和撞到他手里,没有多大区别。
何况出于对朝廷的忌惮,萧随意这次是带足了人手。肃王为了南下夺取湖广州军的军权,带的人自然也不少。
……没什么好说的了,开打吧。
因为这次相遇实在是突然,双方都没准备,再加上这里还是朝廷重兵防备的军备运输船,所以交手之初,三方混战,场面混乱至极。
上船之前,苏妖孽一系人马确实把这艘军备船的资料呈给萧随意看过。然而那只是总览,详细的情报只在祝生一个人手上。
交手之后,祝生来不及向萧随意解释,于是迅速拟定了几种应对方案,尤其专注了撤离路线一块,很有苏妖孽的风格。
由此,随意楼成为第一个站稳阵脚的势力。
肃王一系的人马和朝廷护卫都有弓箭,随意楼方面只有三发弩|箭的暗弩,因此吃亏不少。不过好在随意楼的人普遍武功较高,再加上祝生的应对方案和萧随意的统筹,竟然硬生生扭转了武器和人手上的差距,渐渐成为上风的那一方。
然而祝生自己因为无法分心,被一支箭射中了左肩。
交火最激烈的地方在肃王的舱房,萧随意、顾、魏沉三人倾力抢攻,肃王和肃王妃夫妻被一个由六位剑客组成的剑阵护在中心,还时不时地出手骚扰。
朝廷护卫则不住地往这边放箭。
剩下没来得及赶到的人,全部陷入了混战。
——船上的军官之中,有认得肃王的,立刻便明白了这位王爷想做什么。
随意楼作为江湖势力,又和长江上的碧落黄泉帮有着盟友关系,出现在这里还情有可原;而肃王作为当今天子的兄弟,本不应随意出京,如今却出现在这样一艘军备船上……
于是大家都没了退路。
随意楼和肃王的新仇旧恨且不必提;肃王不愿意自己造反的消息这么快就泄露,自然要控制住这艘军备船;而此地乃是长江,朝廷军官们只有解决掉肃王的人马,才能把这个乱臣贼子的消息传回皇帝陛下。
交火一刻钟之后,长孙离离带着随意楼的四五个杀手找到了船上的军械库。
冲突迅速升级。
不知道是不是肃王动过手脚的原因,这艘船运输的主要是一些水战的大型军械。
不过,但凡军备,最基础的弓箭一类的武器是一定要有的。随意楼众杀手迅速解决掉了看守的士兵,冲进去抢了一批弓箭出来。肃王的人马紧随其后,然而却发现他们没有什么好抢的——这艘船运载的武器都太过庞大,一时组装不起来,自然也派不上用场。
何况还多半是投石机一类的远程武器。
然而肃王的手下们虽然没抢到弓箭,却注意到了另一样被单独放在一个孤僻角落里的东西。
——一桶一桶的黑油。
那时长孙离离替因为自己手下的杀手殿后而落在后面,自然看出了肃王手下们抱出来了什么,当时头皮便是一炸。
这艘船可是木的,易燃。
他于是大声喊道:“拦住他们!”
无论是朝廷军官还是随意楼杀手,都不想被一把火烧死在长江里,因此难得地放下了阵营矛盾,联手对付抱出黑油的肃王手下们。
他们人多,出手又突然,肃王手下不防之下,许多人抢出来的黑油都被砸得脱了手,远远地飞到了江里。
——当时正是黑夜,黑油洒在江面上,完全分辨不出。
然而还是有一些反应机敏的肃王手下逃了出去,有些逃不掉的想直接点燃黑油,却十分尴尬地发现找不到火。
最终被成功点燃的黑油只有两桶。
便是这两桶油,让整艘军备船上的人都疯狂了起来。
朝廷的士兵们一开始是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再加上这可是自家的军备船,总存了一两分爱惜的心思在里面,这把火一烧,烧起了他们骨子里的血性。有人当即便将箭头御了,包上纸往黑油里一浸,做成火箭射了出去。
局势一发不可收拾。
随意楼的主要目标是杀死肃王,再加上他们的人是惯常在生死线上走的,因此这一轮火箭,并未给他们造成多大的伤亡,反而有更多的人趁乱摸进了肃王的舱室。
萧随意、顾和魏沉对六人剑阵再加肃王夫妻,原本有些吃力,这些趁乱摸进来的杀手们一加入,局势立刻好了起来。
萧随意甚至还有空瞄了一眼燃烧的甲板。
——为了方便辨认,肃王手下们都撕下了身上用作伪装的朝廷军服。此时双方人马都陷入了苦战,火箭乱飞,不住有人全身着火地滚倒在地。
然后终于有第一个人支持不住,跳下江去。
江面立刻便燃烧了起来。
——先前几方势力曾在军械库前有过一场混战,那时不少黑油便被他们扔进了江里,浮在江面上,夜色里看不清楚。
江面燃烧的那一刹那,所有人都觉得心头仿佛被重重锤了一锤,终于清晰至极地认识到了这样一个事实——
天下要乱了。
黑油烧得极快,转瞬之间,军备船周围的一大片江水都变成了火海。
萧随意收回目光。
——路不平和郦南烟正向这边赶来,长孙离离陷在了甲板上,在一片火光之中离他越来越远。他没看到祝生,只能希望他一切平安,不然没法向苏妖孽交代。
很快,六剑客中的一人被顾一剑刺到了喉口。肃王妃飞起金带来救,被萧随意回手一剑拦了下来。
鲜血从那个剑客喉口喷溅而出。
顾毫不犹豫地抢上一步,如一柄钢刀一般楔入剑阵之中,让那剩余的五人无法再进退自如、相互呼应。
剑阵既破,肃王手下其他高手又被牵制住了,不如随意楼杀手这样来去自如,肃王夫妻殒命只是时间问题。
肃王妃金带舞得滴水不漏,突然向萧随意说道:“你不是剑下从不杀人的么?”
——这一路上,萧随意的长剑染了无数鲜血。
萧随意知道肃王妃不过是想扰乱自己心神,于是面不改色答道:“我剑下从不杀人——但是这不是我的剑。”
肃王妃冷笑一声。
萧随意也无意与她争辩,觑着一个空当一步踏了进去,长剑挑向肃王心口,剑光轻灵曼妙。
肃王妃面色微变,金带自上而下向他拍了下去。此时顾被三个剑客缠住了,定然来不及回剑救他,然而萧随意竟然不闪不避,看来是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将肃王斩于剑下。
如果不是一柄匕首捅进了萧随意背后的话。
背后一凉的那个刹那,萧随意面上神情诡异地僵住了,长剑铛地一声掉到地上。随后肃王妃的金带猛地抽到了他背后,萧随意身子一弓,噢地一声吐出了一大口血。
——那血是黑色的。
萧随意背后剧痛,喉咙里血腥味翻涌,匕首上的毒逐渐扩散到全身,然而意识却是无比清醒——
他背后只有魏沉,随意楼的其他人都在侧面。
魏沉的履历他一清二楚,不可能是仇家派到他身边的。
那魏沉杀他只有一个理由。
随意楼的权。
魏沉既然选择在这里动手,在杀死他的同时,应该也不会忘记顾。
苏妖孽危险了。
……
他眼前一黑,终于再也支持不住地闭上双眼倒了下去。
魏沉一记匕首捅进萧随意背后,顾立刻就注意到了异样。
他回过头,正看到肃王妃的金带抽到萧随意背后,萧随意往前一跪吐了一口黑血,随后整个人便栽了下去。
顾怔住了。
就是他分神的这片刻,三柄剑同时刺到了他身上。
顾堪堪避过身后的两柄剑,胸腹之间却被划了一道,血流如注,看上去极为可怖。他勉强抬剑挡了挡,侧到萧随意身边,想要查看他的情况。
魏沉旋身一腿抽到了他右肋下。
于此同时,肃王妃的金带也凌空刺到,锋利的边缘抖出尖锐的破空声。顾估算了一下局势,知道今天是彻底栽了,于是猛地往地上一滚,抱起生死不知的萧随意一同跳了下去。
金带击空,啪地一声重重打在地板上。
肃王所在的舱室极高,众人只看到两个抱在一起的人影划出一道弧线坠了下去,掠过熊熊燃烧的甲板上空,然后化作一个黑点坠入江心的火海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