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一米八完本——by青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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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前沈止作为清闲的沈家大公子,若是实在不想去,装个病就罢了。现在却是不得不去了。
不过想想能见到姜珩,沈止又觉得没那么糟糕。可再一想,见面了也只是无言相对,都不能多看一眼,又觉得颇为愁苦。
要是一切早点结束多好——无论结果是好是坏,至少不像现在这般煎熬。
他近来有时忧愁难掩,沈唯风知道自己儿子的性情,忍不住也多看了他两眼,面色严厉,语气倒是缓和许多:“凡事不要想太多,你为其伤神,却说不定不是这么回事。”
沈止倒笑了:“爹说得是,只是若不多作考量,万一呢。儿子不会因为那些想法就畏缩不前,优柔寡断,您尽可放心。”
沈唯风没说话。
沈止不但同他母亲长得像,脾气像,连性子和心底某些地方都极为相似。固执一件事时,旁人劝告,他们面上微笑着应了,实则却左耳进右耳出,该怎么样还是怎么样。
他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闭上眼睛,语气难得又温和了一分:“出了什么事还有我。”
沈止含笑道:“您是家里的顶梁柱。”
只是他现在想站起来,同家里的顶梁柱一起撑住,保护弟弟妹妹,姜珩。
沈唯风不置可否,没再说话。
晚宴上不可避免地碰上了卫适之。
后者很默契地没在他眼前晃悠许久,沈止目光漠然,目光扫过去时,却还是注意到了卫适之脖颈上浅浅的痕迹。
他抿抿唇,不着痕迹地又看了眼他的肩膀,客套疏离地拱了拱手,垂下眼笑着问了好,便随着引路的宫人坐到自己的位置上。
沈止是准备晚上偷看姜珩,毕竟他的殿下“秀色可餐”,然而整个晚上姜珩都没来。
这个晚宴注定了不会很太平,常贵妃红着眼,维持着微薄的高贵典雅,在高座上盈盈笑着。沈止想起常轲,有些好奇,寻了个同僚,东扯西拉地聊了会儿,正要问到关键,卫适之忽然扔了酒杯,过来拉起沈止。
沈止皱眉,然而卫适之力气出奇的大,趁众人不注意,把他拉出了大殿。离开了大殿,沈止才收了和善微笑的模样,扯了扯自己的袖子,卫适之却没放开他。
他没办法,只能抬头去看卫适之:“有事?”
卫适之看他终于肯正眼看自己了,这才放开他,抱着手道:“你想打听常大将军的事?”
沈止微笑看他,不言不语。
卫适之看他笑得假,又是烦躁,却又有点贱兮兮的欢喜——管他真假,反正是对他笑了。他恨恨地?抓了抓头发,道:“你与其花费精力去同其他人旁敲侧击,不如来问我,陛下吩咐北镇抚司全权听昭王的,听他调遣,他可一点都不客气。”
沈止退了两步,离卫适之远了点,道:“不必。”
他不接受卫适之的情意,再接受他的好意算什么。
“你连听我说话都不愿了?”卫适之的脸有点黑,眼神沉沉的,过了会儿,语气放得平和了点,说出来的话却让沈止背后一寒。
他道:“以前我同你说过,我发现了点了不得的事,只是不太确定,所以不同你说。你现在若是愿意听我把话说完,我便同你说一说,我猜测的含宁公主殿下同昭王殿下。”
沈止僵了会儿,警告地盯着卫适之,温声道:“卫佥事,知道得太多真的不是什么好事。”
“什么都不知道更可悲不是吗。”卫适之冷笑一声,才道,“你现在可以选择离开,或者留下来听我说。”
沈止扬扬眉,没有说话,却也没离开。
见他这么在意同姜珩有关的事,卫适之眼底滑过失望之色,心里烦躁。
他顿了顿,才道:“昭王这次是抓住常大将军不放了,像是已经等待了许久,不止户部假银票的事同他挂了钩,还有诸如贪污、大不敬、滥杀无辜等罪也被翻了上来。”
常大将军在外人前总是正直勇毅的,兵部同五军都督府关系不好,兵部却也有人颇为敬佩常轲。
姜珩带回来的那些罪臣亲眷,只哭诉了两件事——其一是常轲威逼利诱,其二是事情败露后将他们作人质威胁。
等那些官员全被砍了,他们在京中无处安身,出了京,全遭到了刺客追杀。
回来的都是捡回一条命的。
沈止眨眨眼,想起了点什么。姜珩处理事务时从不避开他,他似乎……见到姜珩回过一封密信,信中提到京外和刺客,当时他并未在意,现在想来,恐怕一直尾随这些罪臣亲眷的不止常轲派出去斩草除根的刺客,还有姜珩的人。
只是姜珩没有让他们出面,只是保证他们不死光。
等他们彻底怨恨常轲,愿意不惜代价报复时,才出面把她们带回了京。
沈止这回是真的确定了姜珩恢复记忆了。
常轲派人斩草除根自然有他的道理,这些人手上应该留着那些刀下亡魂给的某样证据,只是胆怯不敢拿出来,又以为这是护身符。
岂料是催命符。
出了京,她们什么都不是。
不过姜珩把她们和证据一起带回来了——证据和证词一出,常轲就被押进了牢,随后是许许多多大大小小、有证据无证据的罪名,一一安了上来。
随后还有许多——常轲的大儿子奸淫妇女后杀人掩埋后院,尸体挖出来了;小儿子因一言不合,同人发生口角,当街杀人。
当初不敢说话的,都被一一找出来说话了。
沈止听得发怔。
能这么一举爆发,姜珩不知道准备了多久……选在这个不算很好的时机,是因为他的不安吗?
他明目张胆地走神,卫适之张了张嘴,看着他却不太说得出话。
淡淡的月光从走廊外洒进来,落到了沈止清丽秀致的半边脸上,他垂着眼,长睫纤长,轻轻一眨,像是蝴蝶扇翅。
看起来静谧又美好。
卫适之提不起分毫怒气,反而心中很不争气地狠狠一颤。他不怀疑,现在沈止只要对他温柔地笑一笑,让他立刻去大殿里杀了谁,他都会毫不犹豫。
他就是,喜欢上谁了,就会耗尽全力。
发觉卫适之没再说话了,沈止奇怪地看他一眼:“怎么?”
卫适之觉得自己像是犯贱,就算沈止不带感情地看他,他都觉得高兴。他默然一会儿,在心底骂了自己一顿,烦躁不已,开口道:“就是这样,常轲翻不了身了。你也该看到贵妃娘娘的样子了,这几日天天以泪洗面,求着陛下留她大哥一条命呢。”
沈止心中生出快意,唇角微微勾起,道:“自作孽,不可活。天道好轮回。”
卫适之道:“好了,也该说另一件事了——沈静鹤,你不觉得,含宁公主殿下,同昭王,有很多相似的地方吗。”
第59章
果然如此。
沈止不动声色地看着卫适之,心中颇感复杂。卫适之是直性子,为人其实并不蠢,甚至很聪明。
只是他知道得太多了。
卫适之道:“以前你曾因为我妹妹被抓过,你刚被抓,含宁公主便来寻了我爹。我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不过你应该也觉得奇怪,抓了你几日为何不审,我想应该是含宁公主同我爹说了什么。”
沈止眯了眯眼,模糊有点记忆,点点头。
他虽然也奇怪为何抓了他却不审,却没多想,原来是姜珩。这样说来……姜珩并非是拿到卫婉清的香囊后才去找卫指挥使的。
沈止实在好奇,姜珩同卫指挥使到底有什么协议。只是姜珩不说,他就不问,刨根究底并非好事,他不是喜欢事事都要知道得清楚明了的人。
“后来又有人来,我去偷听,听到的是男子的声音,便一直没有怀疑什么。那次我也同你说过。”卫适之顿了顿,组织了一下语言,“含宁公主入狱时,我爹的态度也很奇怪……允你随意出入,可不是我一个人就能决定的,是我爹默许了。”
外头安静一片,隐约还能听到大殿内的丝竹之声。沈止被一阵凉风吹得微微发了个寒颤,明明知道附近无人,还是忍不住巡视了一周,才又看向卫适之。
卫适之道:“含宁公主和亲前,那个人又来寻过我爹,我爹并未刻意避开我,不过我没听到什么,只在那人离开时瞥见个背影。昭王回来后也见过我爹,我发现他的声音有点熟悉。”
沈止心里最后一点点侥幸消失无踪,不再装傻充愣,眼神带着警告:“卫佥事,该停了。”
他两次警告已经很能说明点什么了。
卫适之一愣,随即像是明白了什么,瞪大了眼,不可置信地盯着沈止,指着他,好半晌说不出话。
沈止冲他拱了拱手,准备转身离开,却被一把拉住。卫适之咬牙切齿,像是愤怒极了:“沈静鹤,你是不是本来就知道,含宁公主就是昭王?!”
听他还是毫无遮掩地说出来了,沈止挥开他的手,转身盯着他,开始考虑该怎么办。
卫适之知道得太多了。
沈止没有反驳,那就是默认了。
卫适之只觉得瞬间血液倒流,有一团火在胸腔越烧越烈,烧得他眼睛发红,想狠狠教训一顿面前这看起来温柔顺从实则没心没肺的人。
在没有发觉沈止同姜珩的关系前,他一直以为沈止喜欢着含宁公主,在“含宁公主”意外亡故后,他一直都担忧着沈止的状况,那时尚未明白自己心意,又觉得别扭,只能闷在心里,设想过许多让沈止“振作起来”的方法。
没料到……人家本就知道,什么都知道,就他被蒙在鼓里,一点点找明真相,还沾沾自喜。
多可笑。
卫适之越想越怒,狠狠一拳砸在沈止身后的柱子上,“嘭”的一声响,听得沈止都觉得自己手骨疼。他本来不觉得如何,看卫适之这模样,却又感到心里有点虚,犹疑着回头看了看,就看到卫适之手上似乎流血了。
沈止蹙眉:“卫适之,你……”
卫适之粗暴地打断他的话,声音沉沉的:“沈静鹤,你是不是一直觉得我像个傻子?什么都不知道,自以为是地绕着你团团转?很可笑?”
沈止静了静,淡声道:“有的事不能说,你应该很清楚。我的为人如何,你也知道。若你非要如此想,那我也无能为力。”
卫适之还要说话,刚才他一拳砸出来的动静太大,引来了附近的宫人,立刻闭嘴。
那宫人见两人似乎对峙着,也听说沈侍郎同卫佥事关系不好,怕脾气大的卫适之几拳把“手无缚鸡之力”的沈止给打没了,连忙上来劝着分开两人。
沈止见卫适之皱着眉,猜到他想做什么,不给他支开这宫人的机会,指了指他受伤的手,道:“卫大人受了伤,劳烦带他快去包扎一下。”
话毕温和笑了笑,便转身离开。
当着其他人的面,卫适之不敢随意拉沈止,只能咬牙看他进了大殿,转头看赔笑的宫人,冷哼一声:“不必了。”
便随意擦了擦手上的血,跟了进去。
在外头吹了会儿凉风安静了会儿,再进到觥筹交错的大殿,沈止有点头疼,抬头一看,却不见常贵妃了,有些讶异地拉了个同僚问怎么了。
那个同僚看了看高座上脸色不太好的圣上,一脸讳莫如深,却是个胆子大的,压低了声音,道:“沈大人方才可错过了一出好戏——贵妃娘娘不知着了什么邪,当着百官的面给陛下脸色看,还直接吵了起来……也不算吵,说了几句置气的话,就直接离席了。”
沈止扬扬眉,心中转了几个念头,颔首道:“多谢告知。”
同僚摆摆手,轻轻啧了声:“常大将军把握重权也许久了,这次入了狱,恐怕不会有什么好结果。贵妃娘娘挑这种时候发作,也是不太明智。”
沈止不想同他说起这种话题,微微一笑,拱手告辞,坐回自己的位置。
常贵妃当众发作……八成是因为姜珩又寻出了什么罪证。
沈止倒了杯酒,抿了一口,暗想,当初害杜皇后的就是常贵妃,常轲是一朝重臣,武官之首,没有常家的势力,常贵妃也做不出那些事。陛下子嗣不多,十有八九也是常贵妃搞的鬼。
拔了常轲这颗毒牙,常贵妃便不足为惧了。等以后有机会铲除了常贵妃,姜珩也算大仇得报。
报了仇后就是……
他晃了晃神,想到常贵妃,自然又想到了晋王姜洲。
抬头一看,沈止不由一怔。
姜洲居然还好端端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只是平时灿烂笑着的少年此刻脸色淡漠,安静得不像话。
他一动不动的,直直盯着前方,眼神空洞洞的,茫然又冷淡,像在发呆。
他母妃都哭着离席了,他居然还能如此安稳地坐着?
沈止看着他,觉得不太舒服。不是因为姜洲没有表示,让他觉得薄情寡义了,而是姜洲这样子……怎么看都让人觉得不安。
无忧无虑,被捧在手心里过了十几年,母妃家中忽逢变故,舅舅同表哥都一起下了狱,应该让他很惶恐吧。
他会不会恨姜珩?
沈止慢慢喝完只倒了半杯的酒,想到从前的姜珩,又看了看姜洲,一时只觉五味杂陈,百感交集。
如今的姜洲,又何尝不是当年的姜珩。
只是姜珩受到的是毁灭性的打击,姜洲却只刚尝到了点开头。
他撇去心底那点不忍,垂下眼研究手中的青釉茶杯出自哪个瓷窑。淡月开的药虽然奏效,折腾了许久,他还是感到有点困倦。
正漫无边际地想着些事打发时间,忽听一阵尖叫声传来,沈止连忙一抬头,就见方才还在翩翩起舞的舞女之一竟然直冲向了皇上,手一翻便从腰侧摸出两把薄薄的软剑,却没人敢忽视其中的力量。
因为她们一直都在旋转舞蹈,都没有人留意到她们隔高座越来越近,只以为是起舞的动作所致。
附近的御林军和锦衣卫再冲上来,有点来不及。
那舞女大喊一声“狗皇帝,拿命来”,两柄软剑秋水一般缠向皇上的脖颈。皇上脸色沉静,竟从身后也摸出一把剑,挡了一下,脸色便猛地苍白起来,没了力气,手中的剑哐当落地。
沈止心道不好,他离得也远,一时只能抄起手边酒杯狠狠掷去,酒杯啪地打在那舞女手臂上,让她的动作滞缓了一下。
随即忽有破空之声传来,一支羽箭刷地飞来,劲道极大,狠厉地刺进了她的后脑。
羽林军也赶了上来,一脚将没了气的舞女踢开,团团围住了急促喘着气的皇帝。
沈止见场面控制住了,这才扭头看向射箭之人。
是姜珩。
姜珩站在大殿门边的光暗交界处,箭袖轻窄,身形修长,他缓缓放下手中的弓箭,递还给身边的羽林军,神色淡淡的,从容如天神一般。
沈止的呼吸滞了滞,又想起什么似的,扭头左右看了看。方才众人目光都聚集在高座之上,也没人发现他扔了酒杯,当真幸运。
姜珩大步流星地跨入殿中,目不斜视地快步走到高座下,行了一礼:“儿臣救驾来迟,还请父皇责罚。”
皇上也终于喘了口气,睁开眼,挥退身边的羽林军,看向姜珩,抬了抬手:“起来。”
姜珩依言起身,垂着眼道:“儿臣近来查证许多常大将军触犯国法之实,方才审问他身边副将时,才得知今夜会有刺客。”
众人倒抽凉气。
还能说什么。
不用说也知道了,刺客除了是常家派出的,还能有谁。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姜珩身上,神态各异。
不过众人的想法倒是一致:常家完了。
第60章
沈止倒不觉得常家会在这当口做这种事。
毕竟无论刺客是哪一方派出的,现在姜珩张张嘴扣个帽子就成了。常轲一门被翻出来的罪行累累,无论是流放是斩立决,都不再缺罪名,只不过需要一根稻草压垮这骆驼。
好好的端午晚宴弄得一片狼藉,舞女全被压了下去,刚缓过来口气的皇上却又晕倒了。姜珩跟着御医离开,剩下的大臣的面面相觑片刻,陛下身旁的内侍来宣讲了几句话,众人便纷纷散了。
有人忧心忡忡有人幸灾乐祸,沈止属于后者。他故意走慢了两步,等沈尚书同人交谈完过来,冲他笑:“爹,怎么样?”
旁人不知他问的到底是什么玩意儿,沈唯风的脸色依旧不好看,暼了眼大儿子,没说话。
沈止一向能从沈大尚书装模作样的脸色下看出他的心思,登时笑弯了眼,也不再问。他回头看了眼卫适之,漫不经心地垂下眸子,琢磨着怎么让这个隐患不具威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