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鳞会完本——by你倾覆了我的红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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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呈衍先看了相框的照片,有两张是一个女孩的独照,另外的都是慕冰辞同她的合影。那女孩正是未出嫁前的慕沁雪,冰辞的姐姐。看得出来,慕冰辞同她感情很好。
那些书,都不是书屋里买来的那种印刷本,却是手抄本。蒋呈衍拿起慕冰辞读了一半夹了书签搁在桌上的那本,是手抄的《花间词》杂集。看字迹清秀纤细,也是女子的手笔。翻到扉页,落款亦是慕沁雪。
蒋呈衍猜得大概,这一桌子都是慕沁雪的东西。
“你在我房里做什么?”门口传来一个非常恼怒的声音。
蒋呈衍抬头,看到慕冰辞拧着门把进来。小公子看到有外人在里面,怒气直接飙升。再一看蒋呈衍手里拿着他珍藏的手抄,两步上来抢了过去。“谁让你乱动我东西!”
蒋呈衍自知失礼在先,好脾气道:“抱歉。”
慕冰辞冒火地瞪着他,冷嘲道:“慕岩秋是白眼狼,你跟他一丘之貉,没教养也是情理之中。你若是在自己家也算了,出来丢人现眼的,不太好吧?”
蒋呈衍同慕冰辞只在去年二哥和慕沁雪结婚时见过面,既知这小公子乃是慕丞山心头宝,气性自然不是一般的大。这一天下来,却教他见识了这小东西牙尖嘴利,得理不饶人的锐气,亦不是一般的劲。
只不过蒋呈衍自十六岁留洋归来,便在生意场上打滚,什么妖魔鬼怪没见过,胸怀早已若虚,又怎么会同个奶娃娃一般见识。“原是我失礼,小公子要骂也是应该的。”
慕冰辞冷哼:“算你识相。女里女气像个戏子,大半夜摸到男人房间,我可不想被人认为有什么怪癖。还不快滚出去!”
这话却是说得极刁钻难听。哪怕稍微有点学识涵养的人,都不会这般如市井泼妇。又怎会是堂堂一个军阀公子能说得出来的?蒋呈衍瞬间有些挫败感,心里想着,若是自己亲兄弟,只怕早就吊起来打一顿了。
小公子肯定不知道,蒋家的生意涵括黑白两道。而蒋呈衍此人面白身修,确实生相阴柔,又兼素来不笑也似在笑的气质,说话也是慢条斯理从不闻高声,亦不见急色,气度自是从容优雅。人只觉得他温柔和煦,却料不到他在黑市上的称号,是叫蒋修罗。
因此只见得蒋呈衍耸了耸肩,脚往前迈了一步,下巴几乎贴到慕冰辞额头。慕冰辞最不喜别人近身,下意识就往后退了两步。嘴上仍是虚张声势,“你想干什么!”
被蒋呈衍轻轻松松捏着肩膀按到玻璃橱上。那个人脸上一直笑意款款。
慕冰辞没想到他看着文弱,力气竟然这么大。他下意识摸了摸手腕,刚才出去得急,随身的武器不在,不然肯定要蒋呈衍领教领教。最好把他这张戏子似的脸破了相,看他还能不能笑得这么讨人厌。
蒋呈衍看他杏眼怒目瞪着自己,虽不知他心里在想什么,但总能猜到不是什么好事。似笑非笑望定了他,一只手还铁钳般捏在慕冰辞肩上,另外一只手直直撑到他耳朵边,摆出了一个无比暧昧的姿势。
慕冰辞脸上渐渐涨起来,尝试着挣扎了下,没挣动,低喝道:“你到底要做什么!快给我放开!”
蒋呈衍失笑:“啧。火气这么大。不是口口声声说我是戏子么?说我半夜跑到你房间来侍候你么?你莫不是心里期待着的吧?”
说着把脸压低一些,对着那张气呼呼的嘴唇,轻轻吹了一口气。
慕冰辞整个人都像被通了电,全身的毛都竖起来了。他用手顶住蒋呈衍心口,自己胸膛剧烈起伏着,一脚踹向蒋呈衍下盘,怒道:“你敢!”
蒋呈衍恶劣低声笑起来,左腿往后一让侧向里缠住慕冰辞膝弯,往下一压,压得他瞬间无法动弹。“你都敢对我这么放肆,我为什么不敢?你想试试吗?”说着拿手指顺着那瓷白毓秀的脸颊,暧昧地蹭了两下,“就你这细嫩天真的奶娃娃,大言不惭说是男人,不怕给人笑掉了大牙么?”
慕冰辞没想到家里能来这么一大尾巴狼,人前装得气度从容,人后居然这样小心眼。他又从小不曾吃过别人亏,气得要炸:“你有病!到底想干什么!”
蒋呈衍只是笑:“不想干什么。上次见了我喊‘姐姐’,这次居然喊我戏子,乖宝宝,我很伤心的哟。”
慕冰辞张了张嘴,完全愣住了。对上蒋呈衍那双淡幽幽的丹凤眼,忽觉眼前这一幕如此熟悉,就好像曾经在什么时间什么地点发生过。
他跟蒋呈衍,并不是第一次以这样的姿势接近。
那是去年时候在上海,姐姐慕沁雪的婚礼上,慕冰辞眼见着姐姐抄着父亲的臂弯,走向站在礼堂上的新郎——蒋家二爷蒋呈翰。所有人都在微笑观礼,只有他觉得这一幕刺眼得很,心里头针扎一样难受。
他和姐姐从小没了母亲,姐姐就跟半个妈妈一样把他带大,姐姐对他来说,是种别的人都无法替代的存在。姐姐有了好归宿,他当然也高兴,可是高兴之外,又有种莫名的落寞。一想到以后的人生再也没有姐姐陪着,他们终究会各自朝不同的方向走,那种难受就跟心上扎着针,疼得他想掉眼泪。
从教堂到酒店,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一对新人身上,没有人在意他。眼看着姐姐所有的目光都放在了蒋呈翰身上,慕冰辞有种被抛弃的失落。酒桌上人人都在劝酒,喝得十分得劲,慕冰辞身为小舅子,被七七八八的人灌了个底朝天。
谁知道酒喝过了头,心更酸了。酸得他想嚎啕大哭。就跟小时候跟姐姐耍赖撒泼那样。可他这种说不明的委屈若是被人知道了,只怕要笑掉大牙。他怕自己失态,推了一波劝酒的,找了个借口跌跌撞撞往外走。
楼梯走到一半,不留神踩了个空,正巧就扑在迎面上来的人怀里。
正是从外面匆匆来迟的蒋呈衍。
蒋呈衍没防备接了这么个人肉沙包,还没看清是谁,已经被对方在胸口推了一把。也懒得理个醉鬼,丢开了手准备走。
不想慕冰辞推了他一下,自己反而后退了两步,两条腿绵软无力,软趴趴地就往地上滑。
蒋呈衍已经认出是慕丞山的宝贝公子,担心他人生地不熟出事,好心地上去扶起了他。哪知慕冰辞已经醉得不省人事,挨着他手臂仰面就倒,蒋呈衍怀里一沉,无奈只能将他打横抱起,找了间预留的客房,将慕冰辞安顿下来。
蒋呈衍帮他盖了被子要走,不想慕冰辞一手抓紧了他西服下摆,攥得死紧,睡在床上也不安分,把个脑袋直往床边的人身上拱。蒋呈衍看他要掉下床去,不得不坐在床沿拦着他。
慕冰辞懵然不觉在他怀里拱了一阵,就那么软软靠着,抓着蒋呈衍一只手掌按在自己脸上。因为酒酣,气喘不止地低喃:“姐姐——姐姐——不要离开我好不好——”
蒋呈衍被他弄得哭笑不得。细细看他肤净细腻,睫毛又长又翘,在睡梦里颤巍巍地扇动。大概是喝多了不舒服,嘴唇微微开启着,靠在陌生人怀里只知道急促低喘。这幅模样,越是清纯无辜,越显得情挑勾引。蒋呈衍心道,幸好遇到的是他,若是遇了什么乱七八糟的人,这俊俏小公子只怕要被糟蹋。连他都很想低下头去吻一吻那张血红欲滴的唇瓣。
若慕冰辞是什么烟花地的清倌,他估摸着就得把他睡了。幸好幸好,慕冰辞醉了,蒋呈衍还是清醒的,兔子不吃窝边草,慕丞山这样的家世,他是绝不会去惹麻烦上身的。
慕冰辞是次日在蒋呈衍的房子里醒的,说是因为当晚太忙太乱,没人顾他,蒋呈衍才吩咐司机把他弄回了家。
这段事慕冰辞其实没什么记忆,这时被蒋呈衍提起,才想起这桩渊源来。见蒋呈衍笑得促狭,咬牙切齿又挣扎起来。心里盘算着要给他两个耳光。
蒋呈衍摇头,有心要激他一激:“我看你对戏子是不感什么兴趣的,倒是对你姐姐格外上心。小公子莫不是对我二嫂子,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心思吧?”
本以为慕冰辞自该跳得八丈高,却不想这一句话反而教他平静下来了。手掌底下的肩膀细微颤抖,蒋呈衍见他眼眶都红了,忽然又觉得自己过分了。
慕冰辞垂着眼睫有些失魂,那种被人夺走母爱的委屈感油然而生,一股子酸意直冲鼻梁,眼眶几乎就要流泪。只是当着蒋呈衍的面,硬生生又逼了回去。扎着刺的刺猬一下子变成敛毛的幼兽,安静得让人心疼。
蒋呈衍见真的把他撩伤心了,也不再逗他,手脚下松开了他:“算了,我不跟你斗嘴。只是见你没睡,过来打个招呼。你姐姐托我问你好,说她在上海一切都好,就是很想你。”
“姐姐?”慕冰辞默默走到桌边衣架旁,低着头生硬说道:“知道了。你可以走了。”
蒋呈衍心想还真是个小孩子,走到他身边去拍了拍他肩膀:“想她的话可以去上海看她。我那些诨话是开玩笑的,很抱歉让你难过。早点休息吧。”
说着转身往外走。
“喂!”慕冰辞在身后叫他。
蒋呈衍转身,却见半空里一条灰扑扑的影子一闪,直冲他面门扑来。他反射性地把手往面前一挡,试图抓住那东西,却只觉得手背上一凉,立即火辣辣地痛起来。等那影子“咻”一声飞回慕冰辞手里,蒋呈衍见到自己手背上一条一指宽的红痕,中间最深的一段渗出细密血珠来。
再看慕冰辞手里,一米长的一条褐绿色软鞭住手上绕了几圈,神色挑衅地瞪着他。
蒋呈衍想起来的路上,司机老赵说亲手给慕冰辞做了件防身武器,就是这条水牛筋裹了蛇皮的软鞭子。他倒一时大意,教慕冰辞给暗算了。
好个小狼崽子!够狠的。
慕冰辞脸上已经没有了方才一晃而过的失落,对蒋呈衍冷声道:“不要以为你给我姐姐带个信,我就会感激你。你敢碰我,不抽你十鞭子算是你运气好。再不滚出去,别怪我撕破脸。”
说得好像这一鞭子就没撕破脸一般。
蒋呈衍没想到他能这样狠辣,失笑不已,只怪自己粗心大意,被他那纯良的外表蒙得以为这就是只小绵羊。也罢,怪只怪他自己要来招惹这头小狼崽。无奈叹口气,开了门往外走。
关门的瞬间听到慕冰辞警告道:“再有下次,抽的就是你那张戏子的脸。”
第3章 Chapter 3
翌日一早,慕冰辞被楼下汽车的发动机声音吵醒,捂着耳朵也听得见。火气大地起床来,在房门口碰到慕阳,慕阳说:“少爷早,老爷吩咐让少爷一会儿别忘了去老宅参加祭祖仪式。”
慕冰辞不爽地道:“是慕岩秋祭祖,关我什么事?”白了慕阳一眼,“你要是想去拍马屁,你自己去。我才不去。”
慕阳被他说得哭笑不得:“老爷说了,让少爷一定要去。”
慕冰辞更来火:“好你个混账东西,一直拿老头子来压我!怎么,你也想学慕岩秋,去抱我爸大腿,让他把你认了做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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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冰辞当然也看到蒋呈衍了,却只是挑衅般地瞪了他一眼,便扭头踢了慕阳一脚:“还不快走!”
下楼到餐厅吃早餐,不巧又碰到蒋呈衍。慕岩秋正陪着蒋呈衍用餐,看到慕冰辞下楼来,忙笑着打招呼:“冰辞起了,我给你煮了你喜欢的八宝糖粥,正好一起来吃。”
慕冰辞也不理会他,自顾自跟慕阳说:“跟平嫂说我想吃干辣酱捞面,要多多的辣多多的酱,越咸越好。”
慕阳应声去了厨房,慕冰辞找了个位置坐下,笑眯眯地看着慕岩秋道:“我怎么敢劳动慕家大少爷给我煮粥,让爸爸知道了,他会骂我的。”假笑了一半又板起脸来,不屑道:“慕岩秋,你别以为你做小伏低地讨好我,我就会忘了你从一条狗变成人,爬到我头顶上这件事。”
对面蒋呈衍忍不住嗤笑了一声,抬头望着慕冰辞道:“慕小公子好大的优越感,好小的心眼。这血亲胞兄怎么能是背叛呢?背叛你的,不过是你的自尊心吧?”
“蒋兄!”慕岩秋忙一手按住蒋呈衍肩膀,对他摇了摇头,示意他别去刺激慕冰辞。这骄矜公子的脾气可大着,说他一句他能记恨你三年。
蒋呈衍当然也不是爱说教的人,冲慕冰辞深深一笑,把一道意味深长的目光投在慕冰辞脸上,将他仔仔细细地凝视着。
看得慕冰辞心里有些发毛,黑白分明地一眼瞪回去,刚要发作,却见蒋呈衍竖起一根食指在嘴边轻轻“嘘”了一声。蒋呈衍笑道:“喜欢唇舌乱吠的,可称不上变成了人。”说得慕冰辞一时愣住。
蒋呈衍随手拿餐巾擦了擦嘴巴,对慕岩秋道:“我们走吧。”拉着慕岩秋就往外走。两人走到广场上钻进汽车,一溜烟扬长而去。
慕阳端了一碗面进来,“少爷,面来了,吃完了得快些走了。”不料慕冰辞狠狠一拍桌子:“吃你的大头鬼!”猛地站起来推了慕阳一把,面碗脱手砸在地上,当一声脆响。慕阳不明就里看慕冰辞气冲冲往外走,挥手让厨房的丫头过来打扫,无奈也只好跟上。
慕家老宅门户大开,门上一对青石瓦当高悬,半人高的门槛内外挤满了人。门内都是慕氏宗族的宗亲,门外则是看热闹的同村。
慕冰辞赶到的时候仪式已经开始,刚走到巨石屏风后的天井处,就听见族长在念代表族里最高决议的慕氏卷宗,“尝藏恩义于族亲长辈,表孝悌于手足兄弟……”把慕岩秋狠夸了一通云云,而后是同意慕岩秋正式冠慕姓,入慕氏族谱等。
慕冰辞心里冷笑,若不是今时今日慕丞山有这样的地位身份,就凭慕岩秋一个野毛玩意,能让族里高看一眼?族里这些老东西也不过是看慕丞山眼色,卖了这个青眼。
一眼望去祠堂门外青石砖地上都站满了人,唯独中间留了一块空地,慕岩秋就跪在那里,聆听族长训话。慕冰辞望着那个宽实的背影,心里一时五味陈杂,难以名状。
他还记得七八岁时,花匠老孙的女儿,丫鬟孙一萍领着十一岁的慕岩秋过来。那时候慕岩秋还不姓慕,随母姓孙。他和姐姐慕沁雪正在花园里读书,孙一萍小心翼翼又讨好地拍了拍慕岩秋:“岩秋,叫大小姐,还有小少爷。”
慕岩秋老老实实喊了人,孙一萍就对慕沁雪说:“大小姐,老爷说——”
慕沁雪只是点了点头,打发孙一萍走了:“爸爸同我说过了。你把他留下吧,我会叫人安排他的差事住处。往后没什么事,你也别总过来跟他一处,妨碍他做事。”
孙一萍一脸讨好:“是是,大小姐的安排必定是好的。我不会过来的。”说着叫慕岩秋留下,听大小姐吩咐,孙一萍就走了。
慕沁雪从小就聪慧早熟,已经有了当家主母的风范,她定是那时就知道了慕岩秋真正的身份。也就遵从慕丞山的安排,把慕岩秋留在慕冰辞身边做了随侍。慕岩秋年纪和慕沁雪是一样大的,想来也就是母亲怀着慕沁雪的时候,慕丞山稀里糊涂跟孙一萍有了慕岩秋的吧。
慕冰辞想到这里,心里恨得泛酸水。也不知道男人到底都是怎么回事,但凡有了那孽根,就管不住自己,什么货色送上门的都要弄一弄。兽性上来,连孙一萍那样的货色也不嫌弃,想想都让人恶心啊。
专一,对于男人来说,简直就是狗屁不值的吧?再如何美好的女人,比如说他的生母,大家闺秀,识文断字,优雅贤惠,溢美之词一堆。可那又如何?再美好也换不到男人的从一而终。
再后来,慕岩秋不明就里地成了他的随侍,并且经慕丞山授意改姓慕。现在想想说不定慕岩秋从一开始接近他就等着这一天的,等着名正言顺成为慕家人,成为慕帅府上的大少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