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鳞会完本——by你倾覆了我的红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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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至日是慕冰辞生日,想来取这个名的用意,是希望他辞却冰霜,一生不为严寒所欺。看着是慕丞山能取的名字。
既然慕冰辞要在上海落地生根,房子是个象征物,总得有一套。也不知这礼物,得不得那小东西的心了。
桌上电话疏忽响起。蒋呈衍接起来,听到杜乙衡的声音道:“三哥。今天码头收了一份拜帖,是阎罗的落笔。”
蒋呈衍眉头一皱,微嘲道:“拜码头?十几年前阎罗刚来上海,他不是已经拜过青帮的码头了吗?今天又来这一出,算是什么意思?难道是被工部局查得快没处安身了,找我来要饭吗?”
第32章 Chapter (32)
杜乙衡道:“阎罗拜帖声称,青帮码头在上海已逾百年,巢会本当以蒋家为尊。他本人年纪虽逾三哥一轮,在帮派事业上,却该以后生晚辈自谦,奉三哥为执炬领路先驱。如今他幡然悔悟,往后自当谨守后辈本份,为三哥侍奉孝悌之心,巢会向青帮纳贡月例。请三哥念在他醒悟及早,原谅他过往所犯大错。为此阎罗特地在沙汀洲设宴,请三哥务必前往,受阎罗跪师之礼。”
蒋呈衍听杜乙衡一个粗人,把那拜帖咬文嚼字地陈述完,不由笑道:“阎罗写得这么恶心,真是难为你了。现在他想起来蒋家是执炬领路先驱了,晚了。这世上的人,谁没有点贪念,可那人若是为了贪念什么底线都不顾,那这种人是绝对不会再往好路上走的。我哪有什么资格去原谅他,我又不是洋人教堂的上帝。”
杜乙衡却没有开玩笑的心思,担忧道:“那他这宴,依我看,三哥还是不要去了。即便阎罗真是想给三哥服个软,咱们也不能跟他牵扯不清。不然有的是后患。”
蒋呈衍道:“宴无好宴,这是显见的。但我跟阎罗这一面,却是非见不可。只因阎罗既不会放过我,而我,也不想放过他。我且看看他这宴席能唱什么好戏出来。若相安无事,便是尚且给我留些时间,用当局巡检名义慢慢碾压他那些下三滥的生意。他敢给我整幺蛾子,我便当场按道上的规矩灭了他。”
杜乙衡道:“阎罗在三哥手里,总归是个死字。就怕他也是想通这一点的,万一到时候他孤注一掷置之死地,三哥你会非常危险。”
蒋呈衍笑道:“我还真怕他不动手,他不动手,我以什么名头去动他?乙衡,阎罗设下鸿门宴,他想要我的命,这是他送给我光明正大灭他的机会,我怎能不好好把握。我就做那引蛇出洞的诱饵,乙衡,你通知锡林做好准备。”
蒋呈衍既做好打算,沙汀洲便是龙潭虎穴也要闯一闯。
巢会的宴席定在十日之后。沙汀洲位于租界外城北地段,是黄浦江支流内港的一个小岛。那岛是阎罗起家发迹的第一个根据地,巢会就靠着在岛上筑了个黄赌毒齐全的地下销金窟,三年内在上海站稳了脚跟。阎罗发迹后沙汀洲名气渐大,转而供起了脸面生意,变成一家专供政要进出的俱乐部。原本要靠着摆渡来往的孤岛,也被一座新造的引伸桥与本埠贯通起来。
蒋呈衍就带了杜乙衡和范锡林赴宴,连同人各一名贴身保镖,开了两部车前往沙汀洲。临行前,蒋呈衍安排车子在银行门口等慕冰辞下班,让司机把慕冰辞送去慕沁雪那里,关照司机同慕冰辞说,晚点在慕沁雪家里碰头。
打完电话,蒋呈衍下楼来,杜乙衡和范锡林两人已经等在花园里。范锡林打开车门,待蒋呈衍坐进去,准备关了门与杜乙衡坐一部车,被蒋呈衍叫住。
蒋呈衍道:“锡林,你同我一起坐。我有话和你说。”
范锡林点点头,矮身坐进了车子后座。跟蒋呈衍一排坐着。
车子一路穿过租界繁华地段,越行越偏僻,在城北内流沿河飞驰。引伸桥连接本埠的地段处在贫民区,四处多见农田牲畜。沙汀洲正是在这样的环境下隐蔽起真面目,谁能想到社会名流出入之所,竟是掩在萧条破落的荒岛上。
冬日夜长,此时不过傍晚六七点钟,窗外已经一片漆黑。租界以外的地段供电不足,路灯开不全,窗外黑蒙蒙一片,全靠车前灯照出一片光晕。蒋呈衍靠在后座一言不发,车内的气氛显得有些压抑。
范锡林打破沉默道:“三哥不是有话同我说吗?”
蒋呈衍轻轻一叹,“哦”了一声,似乎才想起来这么一说,问道:“锡林,你说今晚这顿饭,阎罗舍不舍得请我吃?”
范锡林有些尴尬笑了笑,回道:“三哥怎么这么问。咱们不就是去吃阎罗这顿饭的吗?”
蒋呈衍又“哦”了一声,微嘲笑道:“我是怕这顿饭,代价太大。吃着或许不太合算——可是不吃的话,同样也不太划算。”
这时候车子已经开上了引伸桥段,寒夜里风大,卷起桥下江水哗哗作响,浪涛汹涌拍打在桥柱子底部。范锡林喉结起落,似乎有些紧张,表情僵硬笑道:“三哥是在打什么哑谜,我怎么听不明白。”
蒋呈衍长长叹了一口气,似乎有些惋惜:“锡林,我来上海十来年了。你跟着我,也有十来年了。一直以来,你都比乙衡聪明,心肠也比乙衡要硬一些。如果乙衡同你换个位置,你管青帮易如反掌,但洪门,乙衡却是管不住的。因为洪门摊子铺得开,帮众又杂又混,个个都是不要脸的下三滥。对他们这种人,忠孝廉耻都不管用,只有狠,才能让他们胆战心惊。”
范锡林赔笑道:“三哥怎么突然说这个,我是越听越糊涂了。”
蒋呈衍摇了摇头:“你一点也不糊涂。锡林,洪门帮众数万,却一个个獐头鼠目,万人中难有一个能登大雅之堂。要你管这些人十来年,确实是难为你了。”
车子已经开进沙汀洲,远远望去岛上老树成林,那纯中式建筑的俱乐部飞檐攒顶,回廊上挂满月牙白的灯笼,朦胧火光在枝叶掩映间影影绰绰。车子飞快穿过林荫石道,眼见就要开到回廊外围空地,忽然轱辘发出一阵刺耳的摩擦声,同时车身猛地一倾。司机大叫一声“不好”,赶紧打轮踩刹车。车子转了大半个诡异的圈,一声巨响撞上回廊青石,生生卡进去半个车头。
司机不可避免一头撞在车前玻璃上,赶紧回头喊道:“三爷!你没事吧!”
蒋呈衍在方才车身侧倾时便用力抵住前排座椅,在这猛力冲击下尽力保持住了身体平衡。司机赶紧踹开车门跳下来,把蒋呈衍从车里扶出来。后面杜乙衡的车要好一些,及时看到前面情况后踩了刹车,打了个滑险险停在了后面。
杜乙衡也赶紧跑过来:“三哥,怎么回事?”
蒋呈衍面无表情站在那里,看着范锡林从另一侧车门钻出去,隔着车子与他面对面站着,冷声道:“三哥用不着跟我客气。我早就为自己选了一条不那么为难的路。”
杜乙衡站在蒋呈衍身后,看范锡林那架势,竟有反意,又惊又怒,喝道:“锡林,你怎么敢跟三哥这么说话!”
范锡林听了冷笑道:“杜乙衡,你是不是活昏了头?你我年纪都比这小子大许多岁,却要管他叫三哥。这是哪门子的规矩?亏你一口一声三哥,你这老脸也不嫌臊得慌!”
杜乙衡口舌一向不比范锡林灵滑,这时被他一堵,手指着范锡林说不出话来。“你!”
蒋呈衍却像早已洞察这一幕先机,默然站在回廊下,幽幽一叹道:“锡林,我多希望是我猜错了你。”
范锡林却也不意外蒋呈衍这话中意思,依然冷笑道:“我也知道瞒不了你多久,所以也不打算夜长梦多再做长远打算。只是你的耐性倒好,明知这一趟有猫腻,竟还敢来自投罗网。你是什么时候猜到了我有二心?”
蒋呈衍点了点头,道:“我说了,你比乙衡聪明。我身边所有人里面,你是最聪明的一个,也是最狠的一个。从前一次杨天择要我出面打压罢工,你跟我说,我们应该争取同官家合作,在史书留下口碑载道的一笔开始,锡林,我就知道,一个人的野心一旦被唤起,就不会轻易寂灭。可惜,你空有小聪明,却无大智慧。你可知道从古至今,那些做着权力梦的野心家,多少人揭竿而起,逐鹿天下。偏偏就过不了口碑载道这一坎,为官家所用,与官家勾结,到头来,孤勇英雄都成了权力倾轧之下的亡魂。锡林,等你有那一天,你定然后悔。做一方枭雄,如何不满足?”
“哈哈哈哈——”范锡林闻言大笑,摇头不止,狂道:“我呸!什么一方枭雄,不过是群吃流氓饭的蝼蚁!你自己也说了,我那些门徒帮众,都是些什么货色?一个个破衣烂衫,成天干些要饭拉车的烂活!同样是混,阎罗的人,都过得真金白银灯红酒绿!蒋呈衍,你不觉得自己好笑吗?你一个混黑社会的,为了稳固地盘砍过多少人?你初到上海在码头立威,当场卸了老一批当家的十来条胳膊!你居然有脸跟我谈原则底线?这不是他妈做了□□还要立牌坊吗!”
“洪门这样的烂摊子,谁他妈爱接谁接!那么多泼皮无赖,那么多张嘴,谁不要吃饭?谁不想活得体面风光?他妈就街边一臭要饭的,他晚上收了那破碗,还要去百乐门寻个漂亮妞打上一炮!我他妈该比别人活得下贱?阎罗那些行当,多赚钱啊,谁不眼红啊?就你他妈充正人君子,什么有你在一天,□□贩毒高利贷拐卖妇幼那些丧尽天良的买卖,青帮洪门子弟不得沾染。你以为自己不做这些事儿,还就能成救世主了!”
金城银行下班时间是五点半,这天慕冰辞照常没到点就下楼了,蒋呈衍的司机已经等在门口,见了慕冰辞出来,赶紧来帮他开门。慕冰辞从银行大门的台阶下来,忽然不知从哪儿冲出来一个小叫花子,一下子扑进慕冰辞怀里,撞得他一屁股坐在台阶上。
司机赶紧冲过来,一把拎起小叫花后领子,抬手就要抽他:“你这泥腿子,走路不长眼睛啊!”
小叫花回头瞪他一眼,忽然身子一扭,脚下像是滑了一下,整个人就从司机手里逃脱了。回头冲司机“呸”一声,一下子就跑远了。
司机当着慕冰辞的面不敢骂太难听,过来拉了慕冰辞起身,把他送进车里关了门,自己钻进驾驶座发动了车。“慕公子,三爷要我送您去二爷府上,这个您知道的吧?”
慕冰辞还在拍身上灰尘,淡淡“嗯”了一声:“他跟我说过。”
司机就不多话了。开了一条街忽然想到什么,又道:“慕公子,您身上没带什么值钱的东西吧?那臭要饭的别是个三只手,刚才那一下把您口袋给摸了!”
慕冰辞一听这话,也是听闻过那些人的手段。只是自己也不记得到底有没有什么值钱东西,下意识摸了下裤子口袋,摸到一张粗糙的纸条。掏出来一看,是半张手工打造的浆纸,灰黄暗沉的颜色,木浆打得不均匀导致厚薄不一,厚的地方有指甲盖大小的木皮,薄的地方却能透出光斑。
浆纸上用丹砂小楷写着:“蒋呈衍有危险。城北沙汀洲,速去。”
慕冰辞一见这字,来不及细想是谁派人送的信,对司机急道:“转道!快去城北沙汀洲!”
第33章 Chapter (33)
司机却不知发生什么情况,疑惑道:“去沙汀洲做什么?三爷没吩咐,我不能去啊!”
慕冰辞在后座道:“蒋呈衍有危险!我们快去救他!”
司机因没看到那来历不明的字条,再想到蒋呈衍反复关照,无论什么情况务必看好慕公子,其他的事,一概不管。况且他也是清楚自家三爷,做事从来滴水不漏,即便有危险,三爷也会备下不止一套化解措施。另加青帮洪门那么多人,上海本埠这地方,还真没几个人能把三爷怎么样。
于是四平八稳回道:“三爷不过去吃顿饭,能有什么危险?虽说是姓阎的老巢,那他们也不敢动三爷。” 司机仗着跟蒋呈衍时间久,自诩见过大世面,以一种大家长的口气胡侃道:“大家出来讨生活,都是求财,何必要你死我活呢。那姓阎的肯定也想得通,又不是杀了他爹娘奸了他老婆,至于弄得腥风血雨——唉慕公子你做什么!”
司机喋喋唠叨,冷不防被慕冰辞从后面拱过来,一手抓着方向盘猛地一拽,车头立即别了个弯。
慕冰辞跟他分辨不清,索性竖起来夺车,一把推着司机道:“你把车给我!我去找蒋呈衍!”
司机一看这架势,终于明白这小公子不是在闹着玩,赶紧也拿出全身力气,用保饭碗的拼命劲来保住方向盘。三爷交待过不能让小公子出事,要是让他夺了车去,擦了碰了是小事,真有个什么好歹,他这碗饭吃不上,还有性命之忧。
“不行啊慕公子!三爷交待给您送二爷家,别的地儿都不能去!”
慕冰辞火冒三丈:“方才有人递了张条子给我,说蒋呈衍有危险!一定是吃饭那地方有什么变故,谁会没事找事递这种消息!”
司机精力都放在夺车上,脑子转不过来地磕愣道:“递条子?什么条子?三爷真有事的话,帮里那么多弟兄,怎么也轮不上慕公子你啊!这种来历不明的东西怎么能信?”
“你别管来历明不明!赶紧过去看一看!真的没有什么事,那也就是白跑一趟!我要亲眼看到蒋呈衍没事!”
“慕公子您别激动啊!那真要有什么事咋办?你先等我回去打个电话,叫多些弟兄一起去!”
“你这个驴脑子!真要出事还等你叫人!等你打完电话就得给蒋呈衍收尸了!快把车给我!”
“使不得啊慕公子!三爷的尸哪有那么好收的!您当收庄稼呢!?2文库(danmeiwenku.com)是完全免费的,要充钱请别相信,关闭即可,微信dmwk520大家务必都加上、有腐利。没有关注微信dmwk520的请尽快关注~避免网址河蟹换网址找不到我们~ 鹎懒宋业淖孀冢∫采先肆恕。 ?br /> 车子本身开得急,在路上歪七扭八左冲右突,吓得路人纷纷闪避。等司机想起来踩刹车,慕冰辞拽着方向盘半站起来,把他狠狠一把差点把他推出门去。方向盘猛地打了大半个旋,司机一眼看到前面境况,大叫一声眼睁睁看车头一沉,刹不住地直接撞向前面一名骑自行车的路人。
两人车子出来这条路到底正好是个三开叉的不规则路口,那骑车路人原本是三人一行,这一头撞上去一撞三个。紧要关头慕冰辞低叫一声赶紧往回打了半圈,同时大喊“刹车!”结果司机一慌张踩错了踏板,车子猛然加速往前冲。其中一名路人躲避不及,在车头撞到身上时忽然在三角架底部蹬起,整个人窜上来直扑车窗玻璃。
一声巨响。
这一下司机被撞得不清,趴在方向盘上捂着脸,鼻血滴滴答答落下,好半天直不起腰来。
慕冰辞在车子里先是给甩回后座,随即车头重重装在墙上,又被向前的速度带得扑向前排椅子中间,直扑车前玻璃。刚好看到车头上扑过来那路人的脸,在玻璃前一闪而过,竟是前些日子试图绑架他的那瘦子!
等到车子撞停,慕冰辞又往后甩到后座,还没反应过来,车门猛地一把被粗暴拉开。瘦子伸手过来一把拽住慕冰辞,又惊又喜喝道:“是你这臭小子!”
另外那两人也已经围上来,看到了慕冰辞都道:“是那个有钱公子哥!”
司机这时缓过劲来,以为对方要打人,转过来喝道:“你们做什么!要钱拿钱,别动手动脚!”一边开了车门赶紧跳下去,折过来帮慕冰辞解围。
慕冰辞揉着快被摔断的脖子,烦躁至极,一念及蒋呈衍还在等他营救,心里蓦地生出一股遇佛杀佛的狠辣决绝。若这时候手里有刀,他会毫不犹豫砍断牵绊住他的这条手臂。然而随身的只有一条鞭子,慕冰辞下意识摸了一把手腕,就要抽出鞭子来抽人。
这时司机已经挤过来,一把抢住瘦子拽着慕冰辞衣领子的手,同他扭在一起警告道:“小子我告诉你,别乱来,否则我揍得你后悔生出来!”
瘦子几个到底初来乍到,历练简单,原本绑人的事该暗地里偷偷进行,这时候大马路上,倒还真没那个胆动手。只是下意识抓住了慕冰辞,却不知下一步该怎么做,被司机这么一恐吓,竟愣了一下。
那一下慕冰辞望着瘦子的脸,脑子里电光火石地一闪,忽然想到了一个好主意。
用力扯开瘦子跟司机纠缠在一起的手,慕冰辞从后座竖起来坐直了,望着瘦子道:“荆喻舟,叶锦的东西,我找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