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不同人的家里醒来完本——by封刃作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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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发散乱遮住了满是血痕的面容,他似乎已经晕厥过去了,口中塞着泛黄的粗布条,四肢则是被铁锁链牢牢地禁锢着,一旁的火盆里头,放着一块烧红的烙铁,大概两三步的距离还有一桶浸着鞭子的辣椒水。所谓的审讯都是一种极为残酷的逼供,这人奄奄一息偏偏不能够一死了之。叶肆瞧见了有些不忍,可是想到他可能造成的后果便将最后一丝怜悯给收起。“殿下要怎么处置他?”刻意压低的嗓音在这黑暗静谧的牢中依然是格外清晰。
“元畅你想知道,为何不亲自来问问本宫呢?”那狭小的牢口忽然多了一个人,她的面容掩藏在了暗影中。外头那微弱的光亮被她堵住,只有白蜡烛的火光一颤一颤,像是随时会熄灭了。
第15章 从公主的床上醒来(五)
这位殿下心里想的一定不是什么好事情,叶肆面容僵了僵,眼睁睁地看着山青摆出一抹爱莫能助的模样离开了这阴森暗黑的地牢,真是叛徒!关键时候最不顶用。一阵凉风吹上了脖颈,掩藏在了暗影中的面容一会儿温柔亲切,一会儿又阴沉可怖,双腿如同灌了铅,一步都挪不开。叶肆紧张地看着那不住朝着自己逼近的秦虞,眼眸望着阴湿的青石地面。“滴答——”水珠落在了地面上的声音在耳旁放大,那悚然的感觉没有消退,反而更加清晰可怖。自己这会儿大概就像是一只炸毛的猫,满是警惕地凝视着那来犯的人?叶肆咬了咬唇,心中暗自嗤笑。
“元畅怎么不说话?”冷不丁地一声喊,一股淡淡的香味刺激着脑神经,秦虞靠得很近,只要再往前一步,她们的肢体就能够交缠到一会儿去。这大牢实在是太阴暗了,叶肆很想看清楚秦虞的面容以及她的丝丝缕缕的情绪,可是除了一股如同乌云般的晦暗,什么都没有。舔了舔干涩的唇,叶肆干巴巴地笑道,“殿下,那您要怎么处置这个人呢?”
“呵。”秦虞轻笑了一声,她往后退了一步,看到叶肆那骤然放松的面容,又猛地伸手将她纤细的手腕捏住,一侧是那大开的牢门,只是几步距离。锁链声哗啦啦的响起,秦虞拍了拍手,望着自己驸马那惊愕的面容,慢条斯理地应道,“那个人可是元畅你抓回来的,怎么处置,自然是要看你的意思。”
“……”秦虞那厮用生满了铁锈、沉重的、满是血腥味的铁链子锁住了自己的右手腕?她想要做什么?这变故来得太快了,叶肆她根本就来不及反应,整个人就被推入了脏兮兮的大牢里头。山青说得对,她就不该来这种地方,不然也不会被秦虞这变·态当场抓了个现形!秦虞那厮还摆出一副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般的云淡风轻模样!“殿下,您这是——”
“元畅你还没有说怎么处置这个人呢。”秦虞轻哼了一声,避开了叶肆的问题。她向前避了一步,冰凉的手指落在了叶肆的面庞上,如同一股刚消融的冰山雪水缓缓流淌。叶肆打了个寒颤,秦虞此刻就像是吐着信子的毒蛇。抿了抿唇没有应声,秦虞那厮已经凑到了耳根边,软语轻呵道,“这个人招供了,说通敌的文书都是出自崔清佑手笔呢,或许背后还有人授意?元畅你以为呢?是要息事宁人还是揪出幕后黑手?”
“这等事情当然是殿下拿主意。”叶肆扯出了一抹僵硬的笑容,她偏了偏头擦过了秦虞的侧脸,心尖微微一颤,按捺下那等莫名其妙的冲动,又说道,“殿下,能不能解开这锁链?我不是你的囚犯。”
“不解。”秦虞莞尔一笑,眉眼间中的娇憨倒像足了那向着情人撒娇的小女儿,可秦虞会是这种人么?她的手划过了眉眼、抚摸着叶肆那略微有些干涩的红唇,最后又落在了那纤细的脖颈上。眉眼中的血腥与恨意一闪而过,手中微微缩紧在叶肆感觉到一种窒息的痛苦时候又蓦地松开。锁骨处布着青紫的痕迹,如今已经消退了。手隔着一层单薄的衣衫感受那如玉晶莹的肌肤,秦虞的眸光越来越沉。
大难临头!叶肆心中很慌,心脏跳动的节奏蓦地加快,秦虞会在这牢里做出什么奇怪的事情来?太紧张了以至于她忘记了呼吸。暗牢中安静,只有那滴滴哒哒的水,侵蚀着长满了青苔的灰黑墙面。
“元畅,你的心为何跳得这般快?是恐惧还是心虚?你是害怕本宫会将你关在这阴暗的地牢中么?怎么会呢,你可是本宫的好驸马,本宫怎么舍得。”手按住了叶肆的胸口,感觉到手底下一片柔软,秦虞笑得很暧昧,就像是一个极为深情的人。
很好,这表演可以给一百分!叶肆深呼吸了一口气,皱着眉怒声道:“秦虞,松开我!”
秦虞挑了挑眉,她蓦地收回手整了整衣襟,微微一笑道:“这样才像是当初的那个谢元畅。”无悲无喜也没有恼怒,只是冷眼看着自己的驸马在各种边缘挣扎。看着她一张略显的苍白的面庞因为怒意而渲染的通红,咔擦一声响,那困住了叶肆的锁落在了地上。
叶肆眸光微沉,眼中没有秦虞,她大跨步地走出了这间牢房,又进入到了另一处。一边那油腻的矮桌子上摆放着各种锋利的刑具,叶肆猛地抽出了一把匕首,朝着那被吊起来的昏睡不醒的囚犯身上刺去。叮当一声响,匕首被打飞钉在了石头的缝隙中嗡嗡震颤,叶肆勾了勾唇,嘲讽一笑道:“殿下不是想知道我要怎么处置这个人么?”
秦虞蹙了蹙眉,冷声道:“你要杀人灭口?”
“我这是替殿下您灭口。”叶肆冷笑道,“我如今是你襄城殿下的驸马,我难道还会帮助其他的人吗?我难道会害你么?我若是想对你不利,又何苦让山青抓住这个鬼鬼祟祟的人?”
秦虞抿着唇没有应答,许久之后才笑了一声,嘲讽而又讥诮。她的眼眸中闪烁着太多的情绪,这让叶肆无法一一辨清。恍惚间,叶肆又听见一道平静无波的声音响了起来:“元畅,你难道忘记了你成为本宫的驸马并非自愿的么?本宫夺了你的人,你难道不恨么?你谢元畅虽以男子之身活在了世人的眼中,难道你不想做回那红妆依偎在风流肆意的男子怀中?”
“那殿下你呢?选择嫁给一个女人,你甘心么?”叶肆反唇相讥,可话一出口就意识到了不妙。在谢元畅的眼中,这位襄城殿下是不该知道她女子身份的,两个人结亲也不过是一种阴差阳错。正如叶肆所料,秦虞的眼神变了,她盯着叶肆就像是盯着一个陌生的人,许久之后,才悠悠说道:“谁知道本宫的驸马会是一个……”目光落在了叶肆的胸口,眸中那股奇怪的笑意越来越浓。
叶肆佯装揉捏手腕,挡住了秦虞的视线,叹息道:“殿下,不管你信不信,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好。”
“那好啊。”秦虞眨了眨眼,收敛了那抹冷漠讥诮,她冲着叶肆盈盈一笑道,“元畅既然一心向着本宫,那么替本宫去做一件事情如何?”
肩不能挑手不能提还可以干什么大事情?叶肆看着秦虞难得的温柔有些发憷,总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如果拒绝了会怎么样?被关在这暗无天日的大牢里头么?在两件事情上犹疑了一会儿,叶肆咬了咬牙,一副豁出去的样子,道:“不知殿下想要元畅做什么?”
“其实也没什么。”秦虞瞥了叶肆一眼,似是在揣测她话中的真假。顿了一会儿,才继续说道,“只是想让元畅你进宫一趟去瞧瞧皇祖母。人道谢家四郎肤神双清,淡然弱采影人,看煞路人,皇祖母她老人家可向来喜爱你的风度。”这一句似是夸似是嗤,秦虞挑了挑眉,睨着眼看自己的这位驸马。
太皇太后,先皇与邵陵王秦魏的生母,一个存心要废了小皇帝帝位的狠角色,前世有了她邵陵王才会那么快得手吧?秦虞对她的这位祖母能有什么好感?无缘无故怎么可能让自己入宫?叶肆本能地嗅到了一股危机,可是她没有任何拒绝的余地。
第16章 从公主的床上醒来(六)
巍峨的宫城就像是一只蛰伏的巨兽,里头行走的都是那巨兽的囚徒。宏丽的宫城与天边的霞彩相接,如同一张用火焰描绘成的图案。青灰色的石头相接,缝隙间点点泥土,里面挣出了几株嫩草,在众人的踩踏下依旧不屈的仰着头颅。
叶肆停下了脚步,看着这方方正正、金碧辉煌的宫殿,内心忽地生出了几分怅然来。太皇太后住在了长信宫,持着长戟的侍卫立在了宫门的两侧,四周还有巡游的人。除了那兵甲撞击声,剩余的是一种近乎诡谲的静谧。叶肆缓步上前时,长信宫的女官未曾出现,反而有几个年轻的、笑嘻嘻的小黄门自告奋勇来领路。
没有见到太皇太后,殿中只有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人踮着脚尖爬上了一旁的黄花梨小榻,少年带着白纱帽,着一件白色的宽袖衫,手中还握着一把绿如意。能在长信宫中这般放肆自在的少年人恐怕只有那位小皇帝了吧?只不过他与太皇太后之间的关系似是极为僵硬,又为何会出现在此处?叶肆压下了几分疑惑,上前一步跪拜:“臣谢元畅参见陛下。”
“姐夫免礼,快快请起。”少年皇帝脸上的笑容很是天真自在,与秦虞那份夹杂着恨意的情绪不同,他倒是像真心喜欢谢元畅的。十二三岁还是爱玩的年纪,可是单子上的担子太重,逼着这少年不得不承担太多不属于他这年纪的事情,也真是个可怜人。叶肆心中一阵唏嘘,也不再多说客套话,目光在左右扫视一圈,低声问道:“太皇太后她——”
“姐夫你是说皇祖母啊?”小皇帝笑了一声,将绿如意扔在了一旁的小几上头,灵活的从榻上爬了下来,也不管身边侍臣那陡然发白的脸色,直直地冲着谢元畅跑去,并扯着他的袖子道,“姐夫难道不知道?皇祖母她——”
眼皮子跳动,心中有股不祥的预感,蹙着眉望那只扯住自己的手,掩藏了语气中的惊惶,她问道:“太皇太后她老人家难道出事了?”这一句简简单单的话在勾心斗角的皇宫中很可能送了自己的命,叶肆有些后悔如此直白,可出口的话语又怎么能够收回?她凝视着那收起笑容故作老成的少年天子,笼在了袖子中的手不由得握紧。这一世里头,恐怕姐弟两都不是省油的灯。
“姐夫跟朕来。”小皇帝叹了一口气,将双手背在了身后。一侧的小门通往了偏殿,黄色的帘幕低垂只露出了一角。这偏殿很小,或许是因为里头的布局简单,除了门两侧摆放着珍贵瓷器,连桌椅案几都没有,最大的当属那张红木床,此时,它被垂下了的明黄色帐子给遮掩住,只有一只苍白的、带着翡翠扳指的手从帐子的空隙间垂落。
进宫绝对是一个错误的决定,叶肆一偏头就瞧见小皇帝脸上那一闪而过的肃冷。偏殿中除了她和小皇帝没有其他的人,或者说有暗卫藏在了那不可知的地方?这种感觉就如同芒刺在背,叶肆只能够硬着头皮向前走去,用发颤的手撩开了那道掩藏着一切行迹的帐幔。一张长满了皱纹、苍白的面庞慢慢地落入了眼中,这模样像是一个重病垂死的人。可是太皇太后的身体一向很强健,她甚至还有很多精力去干预政事。叶肆仔细看那太皇太后的额心,还有些许青灰色,有人下毒?这念头浮现,被吓了一大跳,猛地收回了颤抖的手,转身又看见了小皇帝那得意狡诈的笑容:“姐夫,是你自己要来的。”
……分明是秦虞那厮逼我来的好吗!“陛下这是什么意思?”心中惊吓还要强装镇定,叶肆挤出了一抹僵硬的笑容,沉声问道。
“朕不明白,姐夫你为何要害皇祖母。”小皇帝叹了一声,用一种很遗憾的语气说道,“谢大人已经位极人臣,谢家大郎位至中领军,你也成为了皇姐的驸马,还有什么不满意的么?你谢家难道是要造反!”这蓦地一声喝仿佛夏夜猛然间炸响的雷霆,叶肆已经维持不了那僵硬的笑了,眉眼中满是震惊。她只是撩开了帐幔,什么事情都没做好么?还没有说什么,又听得小皇帝说道,“皇宫的禁卫军将领中原先有不少九皇叔的人,可是皇姐她一个个剔除了,尤其是这长信宫的宿卫郎官。太皇太后挂念着皇叔,可是皇叔他忙于大事,根本分不出心思来照管她老人家。为人子孙该尽的孝义,只能够让朕和皇姐来了。”
……这大概是叶肆见过的最残忍的尽孝道方式了。
“皇祖母几次命人来杀朕,要不是皇姐早就更换了那几个暗卫,恐怕江山早已经易主了。”
“这皇位朕可以不要,但一旦有人来抢,朕还是要维护着皇家的尊严的。其实李家是将门,皇姐下嫁给李恺之是个不错的选择,总比一个文弱风流只是空谈误国的书生强些,可谁让皇姐看中了你谢家呢?谢相是个忠心耿耿的老臣,朕希望姐夫不要走上相反的道路,这是满门抄斩的死罪。”
……叶肆被惊出了一身冷汗,她实在是不记得自己是如何回到了公主府的,连喝了几盏茶都难以平息心境。谢家人身上的死罪可不止一条了,秦虞这厮让自己进宫,就是瞧瞧那位太皇太后此时的模样,是为了警示自己么?猛地饮尽了一盏茶,叶肆抹了抹唇,皱眉道:“拿酒来,最烈的酒!”
披襟散发,把酒放歌,是本朝士子的美事,而对叶肆而言只要有佳人素手捧酒卮,便算是人间快事。人是美人,酒是美酒,那只盈盈素手与碧绿色的酒盏交相辉映,可这凑到了唇边的酒,叶肆偏不敢饮下去了。那一勾眼、一挑眉,在叶肆的心中反复回放,她怔愣了许久往椅子上靠去,避开了那酒盏。
秦虞轻喝了一声,微仰着头饮酒,有酒水顺着纤细优美的脖颈下滑濡湿了衣襟,指腹在酒盏上摩挲,秦虞也不拭去唇边的酒渍,一个旋身坐在了叶肆的腿上,手环着她的脖颈轻呵了一口气,轻声问道:“元畅可是见了太皇太后?她老人家定然是满怀欣喜吧?”仿佛不知道真实的消息,她口中的太皇太后还是一个鲜活的人,并非是一具躺在床上几乎散尽了生机的躯体。是真不知还是伪装的太好?
真真最难消受美人恩啊,叶肆很想推开坐在自己身上的秦虞,可是对上了那双幽邃的眸子时候,双手只能缓缓垂下。叹息了一声,她问道:“殿下让我入宫是什么意思?只要我踏入了长信宫,就可以将一切事情栽到我头上了么?其实殿下你手中的把柄足以毁灭我谢家,你又何必花心思警示我呢?你要对付太皇太后,要对付邵陵王,我都可以帮你,可惜殿下你并不相信我的话。”
“元畅啊元畅。”秦虞轻笑了一声,眸中露出了极为复杂的情绪,她趴在了叶肆的肩上,感受着那细黑柔软的发丝拂过了面庞,叹息道,“你让本宫如何信你?你的心中是不是除了秦魏就容不下其他人?连谢家百年声誉都可以被你抛到脑后去?崔清佑是邵陵王的人,如果元畅你要证明给本宫看,就去做那监斩人吧,崔家落到这地步,不算是无辜。”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出门一趟,有时间更,没时间就暂缓吧。
第17章 从公主的床上醒来(七)
京中曾有个传闻,在谢元畅年方十二时,曾与京中士子在乌衣巷的多闻斋论道,其中亦有崔府的公子崔清佑,两人皆是世家少年子弟,免不了会被放在一起对比。谢家郎君口若悬河侃侃而谈,而崔家少君亦不甘落后,义理通达,舌灿莲花。是时,天公之心意难以猜度,忽然人传火起,崔清佑狼狈而出,木屐都落下一只,而谢家郎君短帽轻衫,面色自若,自是京中便传出崔家子不如谢家郎之传言,两人的梁子就此结下。
叶肆不是一个滥发同情心的人,在兰陵盛会她就感受到了崔清佑那显而易见的敌意,不说前一世他是秦魏的左膀右臂,做了不少的恶事,就算是此世,他也参与了谋害大将军的计划,确实如秦虞所说,她不无辜,在亲手伪造那文书时候他就该猜到可能的下场。在秦虞提出让自己当监斩官时候,她毫不犹豫地应下了。
崔家可是本朝的大家族,其门人弟子多不胜计,三千太学生中有数百人曾受崔家恩惠,光靠着这伪造通敌文书、污蔑大将军的罪名实在难以将他们连根拔起。几近正午,阳光的热度灼烧着面庞,叶肆懒懒地窝在了椅子中听人宣读崔府的罪状,才知道秦虞暗地里到底查出来多少事情。崔清佑确实惊才绝艳,可崔家旁支的子弟实如恶霸,空有纨绔之性,追逐浮华之风,骄奢淫逸,竞恣奢欲,位列公卿不知检点,卖官鬻爵,是所谓构害明贤,专树党类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