嬑阁志异完本——by沈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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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就醒了。
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睡着睡着就自动滚进了星君的怀里面,脸还贴着他的胸口处,反正就姿势而言,绝壁不是本妖自愿的。我试着挣扎了一下,结果尚在睡梦中的星君反而搂得更用力,我几乎怀疑他是在故意装睡的,因为我叫了他几声,除了哼唧两声后继续保持原样,以前不知道哪个小妖和我说过:对于一个装睡的人,无论如何也是叫不醒的。
但是这句话在本妖这里是不成立的,装睡的星君可以被叫醒,关键看使用何种手段而已。
本妖隔着衣物舔了他一口,结果星君瞬时就无比清醒地滚到了一边去。
这不还没咬上呢?
算了算了,我也不跟他计较了,反正其中肯定也有我自己的问题。
此时雨已经停了,清潭中的水涨高了不少,紫藤萝花瓣漂浮其上,实有几分飞花逐流水的意味。
青落山上也有飞花逐水之景,我记得以前自己常常坐在溪水边,一坐就是小半天,也不知道在想什么,总觉得此景状很眼熟,像是在哪里见到过。
不过在考虑这个问题之前,本妖还是该想一想怎么送走这位皮糙肉厚的祖宗。
显然,摇光星君的皮厚功法已经修炼至炉火纯青的程度,像“各回各家,各找各妈”此等浅薄之言对他已经毫无作用;至于“青山不改,绿水长流,有缘再会,后会有期”等饯别语直接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吃了秤砣铁了心要跟着我回青落山,孜孜不倦,持之以恒,百折不挠,大有“丑媳妇终要见公婆”之势。
第57章 花犯倾城(十七)
俗话说,有志者,事竟成。
俗话说,只要功夫深,铁杵磨成针。
老古话都是有道理的。
无论是嬉笑怒骂,还是坑蒙拐骗,星君大人始终雷打不动坚持己见,一路跟着本妖到了青落山脚下。
想我走时单枪匹马,回归之日颇有双双把家还的架势,怎么看怎么耐人寻味。
况且这领回来的还不是什么凡夫俗子,真不知道该如何和师尊介绍。
天上的摇光星君?——不问还是不说的好。
徒弟的八拜之交?——莫名的奇怪感。
朋友?——还是这个靠谱点。
总之,上山之前,本妖颇费心力千叮咛万嘱咐,教这位屈尊降贵实则厚颜无耻的大仙定要谨言慎行,莫要惹恼了我家师尊。
想我家师尊温雅恒修,仙风道骨,素来见不得他人胡言乱语行为孟浪,至于本妖近墨者黑,回来之后也是要改了的。
摇光星君听得有模有样,自己理了理衣襟袖子,抚平些微褶皱痕迹,动作规规矩矩,还真是人模狗样。
“哎,行了,行了,够标志了,再整理都能去参加京城的选秀了,走吧!”我看着摇光星君,摆摆手道。
星君听了后,赶紧跟了上来,状似羞赧(眼花)道:“小夕,我这第一次上门拜会师尊,当然要给人留个好印象,要不然,师尊怎么放心把你交给我?是不是?”
我面无表情直接回复:“星君怕是想多了,好吧,首先,那是本妖的师尊,拜托搞清楚好不好?再则,本妖的师尊是不会把我交给你的,趁早放弃好了。还有,我刚刚怎么讲得,千万不可胡言乱语,要不然直接轰你下山去。清楚否?”
摇光星君可怜巴巴地点了点头,不要问本妖,我也确实不知这孩子身上到底经历过何等光怪陆离之事。
山花烂漫,青竹林后便到了竹屋,我推开半掩的门扉,总算是见到了端坐于书案前的师尊,依旧素衣胜雪,缓带广袖,飘然不似凡尘者。
“砰”得一声,师尊手上拿着的书摔到了地上,却浑然不自知,我一看,心道:要死要死,师尊可能是被我气傻了,也是,说走就走,换谁来不发怒,师尊是修养好,要是别人,估计得要将我吊起来执行门派教规的。
“师尊,徒弟知错了。”不管三七二十一,先认错总是没错的。
师尊接过我捡起来的书,冷淡道:“你倒是说说,错在何处?”
师尊平素温煦清雅,少有严辞厉语,更不曾冷淡至此,心上一惊,遂低眉敛目毕恭毕敬道,:“错在不该擅自离开,错在不该让师尊挂忧,错在不该惹师尊生气。”
我自以为认错认得十分走心,心想师尊打也好,骂也好,只要别不搭理我就成。
“你倒是认得一手好错!”师尊将书反扣在桌面上,厉声道,继而重重叹了一息,“唉,该来的终究会来,躲也躲不过!”
什么该来的终究会来,什么躲不过,我怎么听不大懂?
“你给我在这里呆着,不准出来,出来就打断你的腿!”师尊撂下一句话后,甩开袖子出了房门,复又重重一声关上大门。
看师尊如此反常,我这回可能是真的要大祸临头了。以往栗子去刨山中狐狸窝时我也是这般警告于他的——若再手欠,看我不打断你的腿!没想到有朝一日,师尊竟也学会了。
屋外传来摇光星君的声音:“是你?”话中含有惊诧之意,随之师尊说道:“摇光星君,好久不见,烦至竹林一叙。”
师尊原来也认识摇光星君?
“诶,栗子,你鬼鬼祟祟躲在哪里干嘛?还不快滚过来?”真不知道怎么说他好,躲也不躲好一点,露出半条腿是何意思?
“师……师弟,你回……回来了?我还以为你……”栗子结结巴巴道。
“以为什么,以为我死在外面了?你入门比我早,我问你,不准说不知道,师尊怎么认识摇光星君的?”我一把抓住栗子的胳膊问道。
“我哪里知道?真不知道!真的!!”栗子眼神漂移,话却说得字字铿锵有力,极力证明自己所言皆是肺腑。
“真的?”这东西明显一派此地无银三百两。
“师弟,你就行行好,别问了,反正又不是什么好事情。”他作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任尔东西南北风。
罢了,必定是师尊做了交代,我又去难为他作甚?
“哎,师弟,你往哪去?”栗子一把拽住我的腿,死活不放,胡乱说道,“你不能出去,出去师尊会打断你的腿的!”
“栗子,快放开,要不然我就先打断你的腿!”果不其然,栗子瞅了瞅自己的小短腿,又看了看我一脸认真此言非虚的表情,四下权衡一番,果断放开了手。
“真乖,回来煮蘑菇汤给你喝!”觉得还不够,我又捏了捏他白白嫩嫩的脸蛋后,转身闪去竹林。
青竹林深处,入眼皆是碧色,茂林修竹大概就是如此。
一白一紫,两相对立,分庭抗礼。
正是师尊与摇光星君。
竹林幽风起,纵使隔得较远,我也能感受到二人之间气氛剑拔弩张颇为不妙,隐隐似有一股戾气流动周转。
只见师尊怒甩长袖,背过身负手而立,脸色冷沉似冰,不知说了什么话后,摇光星君神色大变,拳头紧攥,似有悲色流出。
这二人葫芦里装的究竟是什么药?
可惜隔得太远,我又听不见,一时间心急如焚,遂恶向胆边生地朝前轻移,暗自默念不要被发现,结果作死作到马蹄上,迎头劈来一道掌风只逼得我步步后退,接招不慎倒头一个趔趄。
糟糕,被发现了!
其实我什么都没有听见!
我正苦思冥想绞尽脑汁找何种理由进行解释,却见师尊瞬时转移过来,将我挡在身后,厉声道:“摇光,你不要忘了,究竟是谁造成如今这般?你又何必揪住不放?你扪心自问是为何而来,若是得不到的执念,趁早自行除去了吧,免得伤人伤己。你已经害了他一次,难不成还想要害第二次?到时候谁来救他?”
摇光星君闻言身形一晃,倒退三步才勉力站稳,再抬眼时,面色苍白似鬼,如被抽魂掠魄了般骇人,往日狭长飞扬的凤眼成了一潭死水,只是痴痴地朝着这边看来,嘴唇微动,似在唤着何人的名字,然后猛然背过身去,化作一道紫光离去。
不知道怎么回事,我看见摇光星君那个样子,情绪像是跟着受到了感染,心里面不合时宜地难过起来,仿佛受到了何种牵引,要跟上去,跟上去,否则自己也许就会失去很重要的东西,霎时间,神魂早已颠倒。
灵台重新恢复清明的时候,师尊紧紧地将我揽在怀里,可是心里无端地疼起来,不明所以,不知来历,但是我知道与摇光有关。
他走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
为什么一个个都要瞒着我?
是怕我会受到伤害吗?
“师尊,我心里疼。”把自己当个孩子,兴许会好受很多。
天涯海角,沧海桑田,寒来暑往,宇内洪荒,没有什么能被恒久的隐瞒着,很快,就会破土而出,真相浮起。
因为,疼也是有感应的。
第58章 花犯倾城(十八)
自那日摇光星君化作紫光离去已余大半月,青落山上的日子若散开的水中涟漪,层层晕染开来后也恢复了平静,明明与往常一般无二,却总是觉得少了些什么。
师尊依旧如前,每日里看书与修行,还有教授我与栗子,闭关不见人影的时间倒是减了不少,时常还会陪我在溪边上坐上一阵子。
只是,师尊总不愿意告诉我些什么,大多时候,只是静静地端坐在一旁,一言不发,白衣轻衫,十分儒雅,要是以前师尊这般,我定然是欣喜的。可是现在,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自己心里压着层东西,对什么都是淡淡地。
当日之景状犹历历在目,我又不是个傻子,师尊一席逼退摇光的话说到那个地步,当时不自知,可就算是个瞎子,事后稍一回想,便显出模糊的轮廓。
“你已经害了他一次?难不成还要第二次?到时候谁来救他?”
那个“你”是摇光星君,那个“他”应该便是我自己了。
“师尊。”我轻轻唤了一声,扭过头露出略微酸涩的笑容,很明显的,师尊先是微怔片刻,而后偏开头去,一本正经道:“何事?”
师尊一直是这样,对谁都是一副君子之态,鲜少有动怒不寻常之处,现如今,多了我这么个糟心的徒弟,实非幸事。
“师尊也是天上的神仙,对不对?”我故作轻松笑笑,还没等他回答继续自顾自道,“天上的神仙都是好人,玉衡师叔很好,师尊更好,不仅不嫌弃我,反而愿意救我这只妖精,待我好,还收我为徒,授以道术。好到我真的以为自己是遭受了五雷轰顶的天劫,以至于忘记过往。”
师尊张了张嘴,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复又叹了一口气,声音微微颤动:“青落山不好吗?我会……”
似断源之水,哑然而止。
“青落山是世上最好的地方,怎么会不好?徒儿想一直在这里住下去,只不过,徒儿心中有惑不解,不解之断不会从容之。”我顿了顿,略一思量,道,“正如世间那些身在道门心在红尘的术士,前尘纠葛是爱是恨,陷于其中仍旧乐此不疲,师尊说他害我,可我虽不记得来龙去脉,心中除了疼外,却丝毫不见有恨一丝,想来也是自己求仁得仁,怪不得他人。只是如今,明明是关于自己的事,却偏偏所有人都将我排于其外,师尊,你说我是不是一个笑话?”
顺着心意,五脏肺腑里的话齐齐吐了个干净,倒也酣畅,妖就是妖,各有其性,之前说艳妖性淫,我亦不能免俗,心性决绝得很,只知自己说了个痛快,抬头时,只见到师尊一张已经煞白的脸。
“师尊,我……我……”
我不是故意的吗?
别骗自己了,他人皆隐我瞒我,莫不是为我思量,难道因此就必须丧失知晓原委的权利了吗?
我不是圣人,我是妖,妖可举世无情,亦可私心藏身。
我只是想知道发生了什么而已?
为何自摇光星君出现始,喜欢与爱上两者之间就已经隔了天堑?
为什么只消他临走时那一眼伤,便叫我大失分寸,神魂颠倒而不知所为,乃至日日浮上心头疼上一疼。
我究竟是谁?
倾城?
纵使过往苦不堪闻如遇凌迟,可也是我的过去。
知道了,是不是就能脱身而出?
“罢了,你既想知道,我终还是要说的。”师尊略微低头,“……我只是怕你听了后会难过。”
后一句轻如细羽,恍若未闻。
师尊说,在这之前,我要下山送一张古琴去温柔乡,交给温柔乡的花魁娘子,她叫紫薇。
——紫薇,紫薇仙子!
我踏着月光没入了夜色里,背着一张七弦古琴,走得太急,连回头都不曾,没有见到披霜而至的玉衡师叔。
若当时慢一步,听见了师尊和师叔的话,我一定不会走的。
只可惜,没如果。
青落山多流溪,月光泠泠,草间声声虫鸣。
月至中天,抵至温柔乡。
何处可解愁苦绪,一觉梦入温柔乡。
当时,我还当他是半夜寻欢作乐出手阔绰的浪徒公子,殊不知……
只道是天行有命!
深更半夜,我总不能去扰人清梦,只悄悄捏了个诀儿,身形一闪,晃入了紫薇仙子的绣阁窗前,敲了好半晌的窗棂,无人应。
阁里散着幽幽的蔷薇香,不见紫薇仙子的身影。
我将通身乌黑的七弦琴轻放在琴案上,又踱至窗框处,斜斜靠在上面。
至后半夜,总算等回了紫薇仙子。她自一条漆黑狭窄的小巷子里走出来,柔弱如拂柳。
“小花妖,你这回来是要拐我走的吧?”一双剪水秋眸果真当世无双。
我怔了怔,想起自己以前说出的混话,心道窘迫,遂指了指琴案,道:“师尊让我送琴来。”
紫薇仙子状似失望地垂着眼皮,一时教我手足无措,不知如何是好,却见紫薇猛一抬头弯眼一笑,嘻嘻道:“小花妖,怎么办?你这么好骗,我越来越喜欢你了。”
好玩吗?
我没好气道:“琴本妖送到了,紫薇仙子留步。”话语间就欲跃至楼下,迎月离去。
“哎,等等,小花妖,你陪我说会儿话吧!我给你讲个故事。”紫薇仙子悠悠踏着细碎的步子倒了杯茶,一口抿尽,不像是喝茶,倒像是仰头酒一杯。
“不听就算了。”不知为什么,明明她在浅笑着,却让人觉得下一刻泪就滚落下来。
“仙子讲故事,本妖当然捧场,喏,这个送给你!”我就近半坐在窗棂上,从袖子中掏出一块指头大的心形鹅卵石抛了过去。
“小花妖,你就送一块烂石头给花魁吗?”明明捏在手中细细端详,嘴上还嫌弃地要命,天上的仙子跟山上的白狐狸一个样儿。
“这是师尊帮我找的心想事成石,不要,还来!”
“谁说我不要了,小花妖,你师尊对你可真好!你不知道,你家师尊在天上不知道多受仙子的喜欢,可惜,那时候,我是无缘一见,要不是上次他找你找到我这儿……”
“等会儿,师尊来找过我吗?”我以为寄出小纸蝶后……
“哎,小花妖,还听不听故事了?”紫薇仙子摇了摇描金扇,将我已然逸出的神思招了回来。
画有仙鹤的瓷茶壶倒出茶澄根的时候,几丝凉风穿过,她的故事也就讲完了。
第59章 花犯倾城(十九)
故事中有位雪肤花貌的仙子,按理该是众星拱月光芒万丈,只不过,世事无常,无从预料。
话说俏仙子一直居于天上,素爱持把檀香木扇,见得云卷云舒,花开花落,偶尔去月老殿中闹上一遭,再不就去蟠桃园转上一圈,日子过得倒是潇逸,性子也是天真散漫,再添三分没规矩。
月老尤其喜欢小仙子的性子,二人虽仙龄差之千里,连聊天也像是鸡同鸭讲对牛弹琴,依旧阻止不了二人一醉方休。
月老管这叫遍寻知己千杯少,仙子道狼狈为奸狐朋狗友。
仙子曾经指着姻缘树上的红线道,好你个月老,平白无故把人凑做一对,给他们头上套缰绳,当真吃饱了没事做。
月老吃了一记冲,也不生气,醉醺醺眯着眼笑说:“小孩子家家的,懂什么。然后他又拍了拍头,作恍然大悟状,先叹了口气,后嗡嗡道:“天命孤鸾,哪里会懂?哎,可惜了……”
仙子喝得昏沉沉,只听他嗡嗡响,也没听清楚这老头说的是些什么玩意儿。
她当时尚对红尘情爱懵懵懂懂,虽未亲历,却也觉得不是个什么好东西,既不能当酒喝它个不知晨昏,也不能作云锦衣服穿,反倒成了桎梏,走不脱,弃不了,比之鸡肋还不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