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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春白雪完本——byZXR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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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琮江了解苏策的家庭环境,普通的小康之家,安稳过日子还好,一场天灾人祸,就会极大影响生活水准。
苏策父母临近退休,不应该再受这种罪。
因此,萧琮江便通过医院的朋友,私底下用其他方式帮忙。
既能减轻苏策家里的负担,又让苏策父母容易接受。
两边都是做事很有分寸的人。
说到苏策本人,这位校友对自己存着心思,萧琮江一早就知道。
选在自己原本订婚的日子,跑去学校附近的码头散步,然后落水,原因是什么,萧琮江认为自己猜得中正确答案。
但苏策总有醒过来的时候,他还需要继续生活,继续人际交往,过去干的糊涂事应该一笔勾销,就当没发生过。
所以林妙跟萧琮江吵架,把这件事情翻出来说的时候,他替苏策遮掩着。
为的也是苏策不会被人指指点点。
就算不为苏策,萧琮江也顾虑着他的爸妈。
他们至今弄不明白,儿子好好的怎么就跑去那么远的地方吹冷风,最后还出了事。
现场监控老化,什么都没拍下来。
当父母的,都不会相信儿子会做傻事,可到底因为什么原因而落水,没有个说法,一颗心总是悬着。
不同于别人,父母是不应该被糊弄的。
因此萧琮江并不说一些场面上的安慰话,他想等苏策醒过来后,让他自己跟爸妈解释吧。
舷窗外城市灯光星罗棋布,飞机持续爬升,很快灯光也看不见了,四周只剩无边的黑暗。
这一趟出差回来,得是半个月之后的事情了,萧琮江从未如此清晰地意识到自己正在抛离这座城市,而被自己同时抛下的,还有什么呢?
昏睡了近两年的人一朝苏醒,身边的人的喜悦是难以用语言形容的,医生与护理人员更加明白,苏醒只是另一段磨炼与坚持的开始。
苏策醒来后,李槐冬,程全,都消失了。
围绕在他身边的,是熟悉又陌生的人们。
苏策震惊于时空的再次转换,悲伤于父母更加衰老的面容,
同时也明白,当时自己是在为谁而难过了。
为了自己难过。
由于长时间的卧床昏迷,醒来后的身体,已失去了行动和语言的能力。
苏策说不了话,连手也抬不起来了。
第29章
二十八
苏策在床上半躺着,身上盖着一条薄被。
他的视线落在玻璃台面上那一大捧洋桔梗,暗藕粉色的花瓣纤巧可爱,叶子也是小小的,苏策现在总是看着他们,有时能看一上午,心里不知道在想什么。
照顾苏策的护工是一位四十几岁的中年大叔,大家都叫他庆哥。
庆哥皮肤黝黑,脸上是生活劳碌的痕迹,看着比实际年龄更大一些。
据他自己跟苏策爸妈说的,已经照顾过好几个瘫痪在床的病人了,对医院的事情也熟,雇佣他来照顾苏策,能省好多事。
“瘫痪在床”这四个字让苏妈妈很不舒服,她再一次纠正庆哥,我们家苏策不是瘫痪,是刚醒过来,身体还没恢复。
“很快就能好起来,跟以前一样的。”
苏策苏醒后,主治医生给他做了一次全身检查,由于昏迷时间较长,身体各部位需要一个调整期,幸好脑部损伤不算严重,只要配合复健和物理治疗,可以像正常人那样行走,与他人交流。
但医生并没有保证可以恢复得跟以前一样。
“和以前一样”这句话是苏妈妈自己加上去的,她也不止一次在苏策面前这么说过。儿子醒来后情绪一直不高,苏妈妈觉得,大概是对自己目前的身体状态有些灰心。
单位的人来过一拨,除了同事,还有人力HR和何文胜。
人力来探望苏策了解他现在的身体状况,态度非常亲切热心,没说其他多余的话,但苏爸爸苏妈妈年轻时也是在机关单位过来的人,怎么会不懂这里边的事。
何文胜给了他们一个承诺,只要他在,苏策的工作就不会有问题,等身体好了还能回去。
“该怎么样就怎么样,不该是苏策拿的,我们不要,但该是他拿的,就劳领导多费心。”
苏家两老还是很感谢何文胜的。
这天苏妈妈早早炖好了汤,盛在保温桶里给苏策带过去。
今天是他做康复训练的日子。
还没进门,就听见一声闷响,苏妈妈以为苏策出事,赶紧三两步跑进来。
却看到苏策扶着扶手,人好好地,反而是庆哥摔在地上。
两人见苏妈妈进来,都收敛了神色。
“这是怎么了?”
“小哥没站稳,我摔了一跤。”庆哥解释。
这前言不搭后语的,苏策盯了他一眼。
好在苏妈妈也没太深究,她絮絮叨叨地说要小心,别心急慢慢来什么的,然后招呼苏策喝汤,歇一会。
苏策艰难地靠康复步行器蹒跚过去,几步路的距离走得他额头上微微出汗。
庆哥找了个借口溜去外边抽烟,让母子俩说会话。
“妈。”苏策哑着嗓子开口。他现在说一句就得停顿一下,脑子里形成完整的句子,一旦说出来总是七零八落。
“我,回去,住。”
“回去哪?”
“租的。”
苏妈妈听明白了,苏策是想说,他想回去自己租的房子里住。
“在家里有我和你爸照看着,你出去一个人怎么生活?再说家里又不是没地方,浪费那钱干嘛?”
苏策早料到妈妈不会同意,但如今他有心难辩,只能一次次把话重复说。
“麻烦,你们。”
苏妈妈叹了一口气,说:
“你要是早点结婚,这会就是你媳妇照顾你,也用不着麻烦我们了。唉,说你什么好,你们年轻人就是这样,年轻的时候就顾着享受,要自由要独立,病了老了身边一个知冷知热的人都没有,到时候你可怎么办,我们还能让你麻烦几年?”
这种话题一说起来就没个完的时候,苏策犟着脸,低头听训,一声不吭。
等把汤喝完了,他又站起来,想继续练习。
这时苏妈妈想起来,那个时不常过来的苏策的朋友,叫萧琮江,好像苏策苏醒后就没来过。
“你病着的时候,那孩子经常来看你,是怎么认识的?学校里的还是单位里的?以前也没听你提过。”
“……学校。”
“跟你一样大?”
“嗯。”
“帮了咱们家这么多,得好好谢谢。送东西人家肯定不要,唉你这孩子从小就不会跟人交际,还是得我来操心。”
苏策突然不耐烦起来,“去……玩……”
他这是让他妈妈走,不用在这管他。
苏妈妈退休后文娱活动比以前更多,跟老姐妹到处旅游,生活滋润得很。要不是儿子不争气,又搞成现在这样,这会她应该订了去西部的机票游山玩水。
“这会也没什么事,你让我到哪去?”苏妈妈又好气又好笑地看着突然闹起别扭的儿子。
“小姨。”苏策让他妈妈去找他小姨。
“你小姨去西部玩了,跟他们单位的人走的。行了你们练吧,我在旁边看着。”
这时庆哥回来,他瞅着苏妈妈在角落里找了张凳子坐下,便凑近,用只有苏策听见的声音说:
“又跟你娘横!”
其实苏策一早就认识庆哥。
庆哥不是什么随便招来的外地人,苏策会认识他,因为他其实是萧琮江的一个远房表亲。
庆哥的儿子在这边上大学,间隔了好几层关系,托萧琮江在这边照看着点。有一次萧琮江带着庆哥的儿子出去,遇见过苏策,一来二去,苏策跟庆哥也算相熟了。
只是这一层关系,庆哥并没有和苏妈妈说过。
苏策不知道庆哥是不是萧琮江安排的,如今他一想起萧琮江,和萧琮江有关的人、事,心情便十分复杂。
这种情绪,说不上是懊恼,还是羞耻。
总之再也不是过去那种单纯的暗恋了。
苏策回来的这段时间,身体活动少了,精神活动尤其活跃。
乱七八糟想了一路,已经能把十年前和十年后的萧琮江区分得很清楚了。
十年前的萧琮江,整晚都得抱着自己睡,不然就说睡不着。
十年前的萧琮江,喜欢自己喜欢得不得了,不会去和别人结婚的。
哪像现在这个。
妈妈问他为什么最近不来了。
说不定在家看孩子吧。
两年了,效率高的,二胎都在肚子里了。
苏策心酸得无以复加。
人就是这样不讲道理。
如果从来就没有得到过,也相安无事。
可自以为曾经得到又失去,就会觉得特别委屈,全世界都亏欠他的。
苏策以前还能甘于暗恋的角色,萧琮江跟他说一句话都高兴半天。
现在萧琮江在他病中把大小事情安排得妥妥当当,苏策却还记得他结婚的事情。
不过现如今的苏策,最大的心病不是萧琮江。
而是他自认为不堪的处境。
当初,好么央地突然穿越回十年前,人生重新来一遍,有谁跟自己打过招呼了吗。
自己适应了十年前的生活,努力工作,又中大奖一般和萧琮江好上了,那就这么好着呗,又回来干什么?
回来了,就得面对不堪的现实。
面对自己成了一个废人。
走路得靠步行器,说话只能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
这叫什么?这叫生活无法自理!
苏策知道人力来干什么,不可能有一个公司,好几年了还养着一个废人。
何文胜说只要身体好了就能回去,位置会一直给苏策留着。
可是回去干什么,苏策的岗位需要脑力,头几年吃的是青春饭。熬过去,靠经验进一步上升。
如今自己连走路都费劲,就算恢复了,也很难说可以胜任原先的工作。
无法胜任,转去干内勤吗?
苏策丢不起这个人。
他自暴自弃地心想,如果在单位死赖着不走,说不定到老了就是个看大门的!
可是如果有骨气走,没了经济来源,又要怎么办。
他这几年一门心思在萧琮江身上,不乱花钱,也没出去玩。原本存了一笔积蓄。
但他们家这两年为苏策花了不少钱,所以他醒过来后,便把大部分积蓄交给他妈妈。
现在苏策身上剩的不多,就算出去租房子住,也撑不过两年。
不搬出去,三十好几了,住在父母家,半夜还得别人搀扶着上厕所。
光是这么想着,苏策简直要发疯。
所以就在刚才,他在镜子里看见自己撑着步行器行走,狼狈不堪的样子时,便把气撒在庆哥身上,推了他一把。
苏策心里有股火发不出来,很想找点什么东西砸烂。
可惜他现在连抬手都困难, 推庆哥那一下,已经是超常发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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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策回来后情绪不稳定,做的事情也比较负面。
第30章
二十九
苏策的康复进程十分缓慢。
仍然需要依靠步行器,走一步停一步。
昏迷期间,即使护工持续为他按摩,腿部肌肉仍然因为长期功能静止而避免不了退化,无法独立支撑长时间的行走。
一走得慢,苏策就心急,一急就发脾气。
骂不了人,打又没力气,最后还是自己难受。
时有亲戚朋友来看他,不多,三三两两。
陈立方专程从国外回来过一次,刚好和苏策一起过了一个端午节。
医生说,苏策现在应该加强和外界的联系,与人交流,对他恢复语言能力是非常有帮助的。
可苏策比以前更自闭,不爱说话,有朋友来,一般懒得出去见,不是说正在睡,就是说没在家,再不然,干脆打发庆哥出去接待。
别人体谅他仍在病中,并不怪他不讲礼数。
自从苏策醒过来后,萧琮江一次都没来探望过,苏妈妈倒是时常念叨,但苏策自己已经无所谓了。
反正就算来,也是客客气气地疏远着。
被人从头发丝到脚趾头狠狠地爱过一遍,苏策对如今这位萧琮江冷冰冰吊着胃口的态度,已经不是太有兴趣了。
而且结婚了不是吗。
彻底是别人的了。
苏策如今体重锐减,瘦得有些不成样子,脸色没有血气,皮肤薄得能看见眼下青色的脉络,有时候他一个人站在院子里的玉兰花树下发呆,愈发显得身影伶仃。
大家都说他是受不住打击,精神恍惚,要不然就是昏迷后遗症。
这话只说对了一半,另一半只有苏策自己知道。
他只是无法控制地在思念着一个人。
在细雨小镇上和自己接吻的那个人。
如果爱人去了远方,即使分隔两地,但总会有再见面的时候。
即使是受到爱人背叛,也会知道该恨谁,该为谁痛,心里总归有一个情感坐标。
可是自己心里想着的这个人,前一天还手贴着手,站在镜子前刷牙,约好了晚上一起回家,转眼间就全都没了。
他既不是去了远方,也未曾有过背叛,只是杳无踪迹,无处可寻,连名字都附属于另外一个人。
半夜醒来,苏策怀疑一切都是自己一场梦,其实并没有真正发生过。
那些甜得发颤的亲吻,快乐到心悸的沉沦,全是昏迷时,因为日子太苦了,用来安慰自己的幻想。
由始至终,自己的灵魂都跟随着这具身体,躺在医院的病床上,没有什么回到过去的这种事。
自己并不出色的人生,醒过来后依旧不出色,好像还更惨了点,和某个人谈恋爱的回忆,居然全是幻想出来的,苏策自己都要可怜自己了。
一念及此,苏策变得脾气乖戾,在庆哥面前尤其。
为什么单针对庆哥呢,原因很微妙,也只有苏策自己知道。
他总是找机会挑庆哥的错,推搡过庆哥一次后,见没人和他计较,更是变本加厉。
那天庆哥几句话不合他的心意,居然举起手杖要打。
庆哥也是发了急。
“我知道你心里怎么想的,你觉着现在这样窝囊,拖累了你爹娘。要能这么想,也算你爹你娘没白养了你一场。可真觉着窝囊自己长本事过日子去,把气撒在别人身上算啥?我侄交代看管好你,要不是看在他的面子上,你们家这份钱我可不敢挣,你当我愿意伺候?”
庆哥某一句话歪打正着,正正戳中了苏策的命门,他竟是听愣住了。
好半天才回过神来,颤着嗓子说:
“不用你,走。”
话都说到这份上,庆哥只能扭头出去。
晚饭后,苏妈妈陪着苏策在院子里乘凉。
此时已是夏末,晚间微有凉风,苏策身上披着一件薄外套,母子两个就坐在玉兰花树下喝茶聊天。
苏策说起要让庆哥走的事情。
苏妈妈看着苏策,问为什么,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苏策仗着自己现在说话不方便,干脆不回答。
这模样,劝是没用的,苏妈妈心里明白,便顺着苏策的意思说道:
“我看你庆哥这人也是不着调,吃饭声音那么大,还爱看电视。你说这么大一个男的就爱看婆婆妈妈的电视剧,那种片子连我都不看,声音还调那么大,影响你休息。”
话锋一转,苏妈妈又说:
“你小时候喊文英姨的还记不记得?她前年洗澡的时候在浴室摔了一跤,闺女给她换了好几个护理,都没合适的,不是懒,就是不讲卫生。现在靠得住的护工真不好找,各方面条件好人又勤快的,一个月开出来的价钱比我和你爸退休工资都高。这么多钱给外人,还不如我俩照顾你。你对阿庆要是实在不满意,让他走就走了,别的护工也不用再找,就我和你爸来,谁能比家里人照顾得尽心?”
苏策现在最怕听他妈妈说两件事,一是钱,二就是照顾他。一听这种话他头发都要竖起来,跟头刺猬似的。苏妈妈对这一点也是心知肚明。
果然苏策啧了一声,一脸的不情不愿,庆哥的事情也就不再提。
但他过了一会又说:
“我好了,搬出去。”
苏妈妈不知道儿子这是着了什么魔,怎么又重提搬出去住的事。赶跑了庆哥,他一个人住,这是要上天。
“不行,你这孩子怎么就会跟别人犟!”
苏策一字一句地说:
“我看不得你们这样。”
苏妈妈登时鼻酸,她叹了口气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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