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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怕是活不成了完本——by夏汭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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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藏院”整个小院都被竹林覆盖,不对,应该说藏院本就建在一片竹海里。这片竹林有些年头了,绿得像一块无瑕的翡翠,像一道碧色的天然屏障,一眼望去,只见幽篁不见砖瓦,怪不得叫“藏院”。
很有点离群索居的意思。
安静极了。
除了风过时竹叶的沙沙声,间或夹杂着几声虫鸣鹤唳,云虚山这一隅静得掉针可闻,静得清虚恬淡。
沿着青石砖铺就的一条通幽小径穿过半片竹林,道路尽头就是藏院。
院门口两盏漂浮着的静止不动的白色长明灯,刻着一圈黑色符咒,常年在暗夜里燃烧着不灭的烛火,光晕却比星光还要黯淡,仿佛下一秒就要熄灭。
两盏灯之间的桃木匾额上,只一个字,“藏”,笔走龙蛇,气势磅礴,下笔者的风骨可窥一二。
徐泗一入得院,门口的长明灯就灭了,好像亮着是专程为了等他回来。
一抬头,院里的石桌上坐着一个人,徐泗眼睑一跳,握紧了手中扫帚,等走近一看,认出那是自己八百年都无缘一见的师父父。
“师父。”徐泗恭敬地唤道。
男子背对他而坐,长发披散,只拿一根玄色布带轻轻绾着,也未着云虚凌氏的修士服,一身宽松的月白色长袍,点缀纹饰全无,朴素清雅到极致。他只手手肘撑在石桌上,手握虚拳抵着太阳穴,对徐泗的轻唤毫无反应。
徐泗目光下移,看到桌上一壶酒并一只玉盏,抽了抽嘴角。
背着我喝酒,还喝醉睡着了。
真不够意思,有酒大家一起喝嘛……
他不动声色地摸到桌边,拎起酒壶,晃了晃,空的。再看杯子里,见了底,也是空的。
一滴不剩。
没想到凌九微居然是个酒鬼……
徐泗摇摇头,踱到酒鬼跟前,蹲下来,撑着下巴打量“睡美人”。
凌九微睁着眼睛时,脸上全部的光彩都被那双疏离淡泊的桃花眼吸引了去,令人自动忽略其余的五官,等这双焦点一般的眼睛一闭上,徐泗感叹,世上竟真有如此精致的人物。
自上而下,眉色深一分则显浓墨重彩,浅一分则嫌寡淡无味;鼻骨挺一分过于凌厉,矮一分落于平庸;唇弓上扬一分显得轻佻,下压一分又有些哀怨。这张脸上,没有一处不长成刚刚好的模样,像是造物者照着最完美的模型花足心思捏出来的,多一厘少一毫都是不足。
徐泗看着美男,心中毫无绮念,也生不出什么绮念,任何一点关于这人不纯洁的思想都是对他的玷污,徐泗纯粹是怀揣着欣赏的心理盯着他师父看了半个时辰,思考着,师父的心理阴影会是什么呢?直到受不住腿麻,他才想起来挪挪脚换个重心蹲。
只这一点窸窣的声响,凌九微悄无声息地掀起了眼皮。
月正当空,银辉自头顶洒落,四目相对。
徐泗屏住呼吸,暗自错愕,与他对上的那双眼睛毫无情绪,空洞茫然,望进去恍若望进一口枯井一片荒漠一汪死海,而眼前这人就像个精致冷漠的木偶,过了足足三秒,那双瞳眸深处才泛起一丝活气来。
眨眨眼,徐泗腿一抻,一屁股坐在地上,阴阳怪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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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九微放下撑着额角的手,垂首,定定地看着地上的竹隐。
不过半年的功夫,少年蜕变很大,原本因养尊处优兼之挑食导致体形清瘦单薄,现在看上去强健了不少,个子也抽条了,看来罚他做些体力活倒是效果显著。
“你的剑呢?”凌九微一开口,浓烈醇香的酒气扑面而来,徐泗怀疑他不只喝了这一壶。
“在屋里。”徐泗视司芝兰给他的“齐殇”如珍宝,捧着怕磕了,提着怕撞了,放在青天白日怕人偷了,所以他轻易不把它拿出来显摆。
“拿出来。”凌九微道。
“嗯?哦……”
这是要干嘛?徐泗在心里哀嚎,深更半夜的要开始教我真功夫了吗?终于良心发现想起来自己是当师父的了?可是……不能改天吗?我今天很累的呀……手指头都不想动一下……剑都扛不动!
第70章 抓到一个修仙的6
等徐泗抱着剑出来, 凌九微正就地取材, 手执一把匕首坐在石凳上削竹子, 他挑了一根细长的幼竹顶端,把旁生的枝叶悉数除去, 只留下一根光杆竹身, 再将发带解下缠绕在竹剑把柄处,免得手滑。
“‘临江一鹤’学到第几式了?”凌九微掂了掂新鲜出炉的竹剑,瞥眼看向徐泗。
云虚凌氏的家学剑法“临江一鹤”总共就三式, 每一式分为三十六招。第一式, “晴空一鹤排云上”, 招式活泼,灵巧多变,飘逸绝尘, 舞出来如行云流水,挥洒自如;
第二式, “松高白鹤眠”, 相较于第一式,招式陡然变沉变稳, 凝滞缓慢,讲究的是一个返璞归真,大巧若拙, 以不变应万变;
第三式,“鹤唳几万重”,这最后一式自第一招起就势头劲猛, 所有招式皆大开大阖,大起大落,剑势浩瀚磅礴,自有一番睥睨天下的疏狂之态。
徐泗学到第三招,只勉强囫囵记了个大概招式,个中精髓一知半解,有些完全是依样画葫芦,别说精气神了,要他从头到尾耍一遍都耍不利索。
看他这副支支吾吾的作态,凌九微心中了然,也不多加苛责,只平静地——出了招。
徐泗眼睁睁地看着那竹剑到了眼前,势头丝毫没有停滞的意思,直戳他的左眼,他心下一凛,后退一步,下意识拔剑格挡,“齐殇”甫一出鞘,一个眨眼,眼前的人就不见了踪影。
人呢?徐泗稳住身形,四周环顾,除了竹叶婆娑声,院子里格外静得诡异,东南西北都没人,徐泗眉心一跳,抬头就看见竹剑一点正飞快地下降,直击他天灵盖。
这是第三式“鹤唳几万重”中的招式,半空惊鹤归,旨在出其不意,快准狠地发动攻击,全部真元都凝于剑尖一点,在实战中杀伤力极大。
一直以反应力一流著称的徐泗竭力一个滑步,堪堪避过剑锋,竹剑自上而下刺在肩头,轻轻一挑,肩膀上那块衣料就被挑破,徐泗不出意外地香肩半露,与倒挂的凌九微打了个照面。
这个招式机巧有余,缺点也不小,一击不成之下,因为重力原因,整个人倒着没有着力点,想要收势再重新起势难如登天。
徐泗瞅准时机,挥剑前横,凝足了真元往右扫出一波剑气,只是没想到凌九微能无缝衔接,一个凌空转体,足尖轻碾身旁的一根斑竹,借了力,又是一招气势汹汹的“鹤舞百尺”。
徐泗一边狼狈不堪地见招拆招,一边在心里叫苦不迭。
他算是看出来了,凌九微表面不与人相争,淡泊宁静,实际上内心是个十分有棱有角的凌厉之人,从他招招只取人要害上可见一二。连徐泗一直以为是个撑台面的花招“鹤舞百尺”,华丽有余,杀伤力不足,都被他使得恍若生死交锋,寒意泠泠。徐泗好像第一次认清了这个招式的真正用法,华丽与繁杂褪去,露出其作为意在取对方性命的剑招该有的真谛。
没有丝毫的手下留情,竹剑上仿佛凝着杀意,穷追猛打,无孔不入,偏偏凌九微还身姿轻盈,悠哉游哉,每一个刺出和转避都优雅从容,漫天剑花下像是在跳一支雅致缱绻的舞。
没有比较就没有伤害,徐泗面对这片刻不停的攻势,能做的只有节节败退,而且……凌九微虽不伤他,却故意挑破他的衣裳,用来统计他成功刺中了多少剑。
一场下来,徐泗喘着粗气,发现自己浑身上下都是竹剑划拉出的长形破洞,堪称乞丐流苏装。
这做法尼玛好像有点侮辱人?徐泗犟驴脾气上来了,盯着完好无损的凌九微,腹中升起一股邪火。
“若是实战,你早就死了一百零八次。”凌九微燕子般轻巧地落在不远处,平静无波地道,“而我只用了两成的功力。”
“昔日的司家二公子听闻小小年纪业已结丹,原以为是如何芝兰玉树之才,今日看来也不过如此。”他直勾勾地盯着少年已然冒火的眼睛,轻飘飘地吐出一句话。
简单粗暴却屡试不爽的激将法,对徐泗这种大多数时候智商在线,脾气一上来瞬间智商成负的人来说,一秒被激怒,直接提着剑就缠了上来。
从一开始凌九微就看出来,竹隐在克制自己很多身体的本能动作,使出的招式匠心过重,一招一式完全严格遵循着平日里前辈所教,分毫不差。这就像科举考生只注重于八股骈文的格式,全然忘记了文章的精髓与流畅度,给自己圈定死了,如何写出才思敏捷的洋洋大观之章?
而云虚凌氏这套剑法讲究的是道法自然,万念可入剑,凌于招式之上的是心神,是洒脱恣肆的意境。
被激怒的徐泗随心起势,也根本不去想哪个招式具体怎么演练,全程跟着感觉走,有时候连刀法的砍劈都使了出来,看上去实在不伦不类。
却让自始至终只用两成功力的凌九微微微一怔,有些意外,招式虽然像是狗啃的,但威力大大提升,这孩子天赋异禀,身体的本能反应很迅捷,目标意识亦十分强烈,所有招式的落脚点都在同一个位置。
比如说,他现在的目标仿佛盯在自己的左襟上。凌九微有些不解。
一记“横江孤鹤去”,霸道蛮横而来,凌九微勾了勾唇角,打算借力卸力,却不想对方吐息间,真元暴涨,“齐殇”的速度倏地加快,剑锋直取凌九微眉心。
两成的功力已经不足以抵挡这次进攻,凌九微只好选择退避,足尖轻点地面,他屈膝向后滑去,同时竹剑扬起,直指对方咽喉。
没想到的是,这孩子冒着一剑刺穿咽喉的危险欺身上来,很有点杀敌一千自损八百,鱼死网破的意思,凌九微微微皱眉,手腕下压,竹剑自徐泗耳边擦过。
一方停了手,徐泗剑尖一挑,也收剑入鞘。
得意洋洋地望向凌九微,一挑眉,“师父身材真不错。”
仔细听,很有点流连于烟花之地的风流脂粉客的调戏语气。
凌九微一愣,垂首看向自己,左襟的三颗盘口被剑齐刷刷挑断,长袍微敞,他本就未束腰带,此刻则露出大半个胸膛,徐泗顺着他的视线一路往下,隐约看到胸前一点和紧致的腹肌,舔了舔唇,喉头一紧。
凌九微面色坦然,握着竹剑的手松了又紧,从容不迫地抬手拉上,清心寡欲的他根本不会把小孩的心思往龌龊的地方想,只道是竹隐小孩脾性,爱拈贫耍贱。自己挑破了他的衣裳,他也要还回来。
“方才那场比试,你可悟得什么了?”他解下竹剑上的发带,重又束上头发,幽幽道。
徐泗摸摸下巴,一脸若有所思,“好像悟到些什么。”又好像啥也没悟到。
凌九微本就是个凡事不欲多话的人,既然竹隐说悟到了,只淡淡道:“那便好,往后要记住今日的感觉,谨记道法自然四字。”
徐泗郑重点头。
实则啥也没听懂,这些修仙的道士天天讲的都是些啥?能不能好好说人话?整的我感觉自己好像小学没毕业哦……
“夜深了,早些洗洗睡吧。”凌九微把竹剑置于石桌上,抬手拍拍衣袍,转身欲进屋。
徐泗,天真无邪仰着脸,“师父你要与徒儿一起洗吗?”
凌九微背影一僵,想也没想就要开口拒绝。
“往前都是兄长替我搓背。如今……”徐泗,卖惨装可怜。
真·天真无邪凌九微顿了顿,默默脚尖一转,又走了回来,“走吧,去流萤池。”
徐泗一蹦三尺高,欢呼雀跃。
果然,男人之间没什么事是打一场架解决不了的,一场不行,就打两场。
“流萤池”就在藏院背后,是一汪溪水汇聚而成的池子,清澈见底,很适合夏日过来冲凉泡澡。
之所以称其为“流萤池”,是因为此处每到夏日,便成了萤火虫的聚集地,数不清的萤火虫提着小灯笼栖息在池边草丛中,能把这一方天地照得亮如白昼。
从小在城市里长大的徐泗这辈子没见过几只萤火虫,很是新奇,随手扑了一只来放在手心,凑近了观察着小虫子忽明忽暗的腹部,这副憨态,倒也符合懵懂小孩的人设。
等他玩心过了,一转头,凌九微已经脱光了进了池子,整个人浸在池水中,只露出头脸和上面一小半的胸膛。
徐泗:“……”
玩儿屁的萤火虫啊,忘记偷看美男脱衣时的裸体了!这池水再怎么清澈也没有真空状态来的清晰啊!
没关系,待会儿还有出来的时候……徐泗暗搓搓地偷着乐。
第71章 抓到一个修仙的7
徐泗七手八脚地褪了那一身被凌九微划拉成乞丐装的衣裳, 光不溜秋地噗通一声入了水。
迸溅的水花溅了凌九微满脸, 他侧侧脸, 不动声色地抬手捋去水珠。
池水很凉快,方才比试出了层薄汗, 滚烫的身躯甫一下去, 被凉水激出一身鸡皮疙瘩,徐泗嘶了一声,抱着双臂猛搓了一顿。
搓完很快适应了温度, 他一手搭在池沿, 掀起眼帘看向对面的凌九微。
萤火虫的幽光映在池水上, 给池面铺上一层熠熠闪烁的暖色调,连带着凌九微原本淡漠的神色都柔和了几分,长长的睫毛在他眼睑上投下一层阴影, 他垂眸专注地盯着自己面前那一方水面,不知在想些什么, 三千黑发丝绸一般铺散在他背后, 在水面漂浮荡漾。
凌九微全身都很白,不是那种终日足不出户没见过太阳的青白, 而是天生的晶莹剔透,肤白胜雪,白到极致给人一种圣洁之感。
徐泗见过无数美好的肉体, 他遇上的人好像都不差,但没有谁能让他产生现在这般奇异的心情。
撩人吗?很撩人。
想上吗?并不想。
他只想就这么远远看着,甚至生出一丝想逃跑的冲动, 如果不是这流萤池就这么大,他真的还会离得更远些。
免得自己这污浊的魂魄玷污了人家这朵高岭之花。
这么想着,徐泗忽而局促了起来,裸体也不看了,本来大喇喇地搁在池边的手臂收回来,坐得笔直端正,安静如鸡。
“你不是说要搓背?为何躲为师如此远?”凌九微看着突然乖巧,离他远远的少年,开了口。
仔细听,其实凌九微的嗓音有种说不出的魅力,每一个字都发散着强有力的磁性,仿佛要把人全身血液里面的铁质都吸引了去,只是他平时很少开口,音调也没什么大的起伏,所以乍听之下总有些清冷。
徐泗一愣,看来是他这般疏远的动作让对方误以为徒弟害怕自己,故而不敢亲近。
现在凌九微一招手,徐泗自然不敢不遵从,连忙小狼狗似得摇着尾巴凑近了。
一凑近,徐泗就闻到一阵香气,这是一种温和而隽永,清淡而悠长,圣洁而内敛的气味,他大口吸进周遭的空气,嗅嗅鼻子。
“师父身上好香。”
凌九微扳着他的肩膀让他转过身,缓缓道:“室内燃着的檀香,沾染到了些许在身上,檀香能清心、宁神、排除杂念,于冥想和入定有益。”
“师父也会有杂念?”徐泗感觉到凌九微将一只手搭上他的肩膀,指腹轻按在他肌肤上,带来一阵莫须有的战栗。
“但凡身处凡尘,何人无杂念?”凌九微轻嗤一声,另一只手的掌心一下一下揉搓过少年略显瘦弱的肩背,腰线,力道不轻不重,竟真是在给徐泗搓背。
徐泗点点头,有些受宠若惊,爽的脚趾头都蜷缩起来,他乖顺地把两只胳膊交叠撑着下巴,趴在池边,任凌九微给他搓背,别说是力道恰好,哪怕是皮搓掉了他都不敢吭一声。
“半年过去了,你可放下了?”背后突然传来一句突兀的问话,徐泗僵了一下,知道凌九微是在问司篁,是否已从满门被灭的阴影中走了出来。
徐泗眯着眼睛想了想,按正常人的情感走向,任凭谁遇到这种灭顶之灾都会意难平,于恨这一字,多少人穷尽一生也无法勘破。
何况他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孩,正逢偏激执拗的时候,短短半年,自然走不出这犄角旮旯,思来想去,徐泗选择把头埋进臂弯,保持了沉默。
此时的沉默落在凌九微眼中只有一种解释,放不下,却也不可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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