染指河山完本——by天际驱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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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染这才如梦方醒似的,站起来,走到贺月身前跪下:风染恭送皇帝陛下。
贺月一只手把风染拉起来:别回那破屋了,住太子寝宫吧。轻轻握了握风染的手,又说道:你身子老是冰冷,怕是被那破屋子冻的。寝宫里有地龙,暖和。有事,别自己撑着,要告诉我贺月本不是腻歪的人,他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对着风染,有这么多话可说?大约风染的态度太过漠然了,漠然得总让他觉得不安。无奈小七一声递一声的长叫:皇帝起驾回宫!
最后贺月只说了一句:歇着吧,别送了。
待贺月前脚一走,风染叫道:小远。小远心领神会,飞快地把痰盂递到风染跟前。这个除夕夜,风染本来没吃多少东西,后来在男侍大院被贺锋一抱,就恶心得吐了贺锋一身,现在虽然仍觉恶心,肚子里却是空的,只呕了些清痰出来。风染漱了口,又叫打了水来洗手,狠狠地搓洗被贺月捏过的地方。
风染可以不送贺月出去,太子府的众管事们却一路把贺月送出了府才回来。等众管事回来,风染已经整饬完了,正慵懒地倚坐在后宅前厅的主位太师椅上。
全身都裹在一袭白裘之内,洁白的兽毛,衬着风染已经养出几分血色的玉色容颜,一股雍容华贵的气质静静地流淌出来,素淡的颜色,落寞的神色,配着空荡荡的后宅前厅,透出沧凉。
对着站在自己面前的众管事,风染淡淡道:从今起,府里所有人佣金月钱翻一倍。
自己明明是反对风染掌执太子府的,风染倒给自己增加薪酬,众掌事摸不清风染的用意,但增加薪酬总是好事,大家还是客客气气跟风染道了谢。
若有人不想在府上继续干下去,可以走。跟庄总管说一声。风染看向庄总管,问道:庄先生可有请辞之意?
公子爷出手阔绰,给下人们都加了一倍薪酬,老朽薪酬增加最多,自当为公子爷效犬马之劳。庄总管言下之意,风染一上台就增加薪酬收买人心,他不过是看在钱的份上暂时被收买了而已。
风染淡淡道:各位仍旧掌管自己份内之事,暂无改动。冷清的目光扫视了一遍众掌事,说道:各位若想在我跟前耍什么手脚花招,烦劳做得高明些,别叫我知道。声音虽然轻,话也说得客气,语气却透出一股漠然,那种漠然,让人知道,风染不在乎别人,也不在乎自己,漠然得让人心寒。然后风染轻轻道:散了吧。
风染此时不同往时,他虽叫人散了,众掌事却连忙请示风染要不要现在就搬去太子寝宫过夜?叫风染搬去太子寝宫,可是皇帝的金口玉言。
那是贺月住过的宫殿,叫风染怎么住得进去?那张床,是贺月睡过的床,叫风染怎么躺得下去?
第32章 正月初一的早晨
风染只淡淡推说时辰太晚了,搬来搬去,多有不便,明天再说,便叫大家散了。
虽然大家很想巴结这个刚刚走马上任的太子府总掌事,可风染神色淡淡的,总给人一种拒人千里的疏离感和压迫感,众人不敢强求,只得散了。
小远,点个灯,回去。
路上,小远道:少爷,皇帝陛下都叫咱们住太子寝宫了,干什么不去住啊?
风染双腿上的力气慢慢回复,不用人扶着,也可以慢慢走,见小远问,反问道:你想住?你去住啊。
小远是很想住到太子寝宫去,可哪敢撇下风染自己去住太子寝宫?吓得不敢再吱声。
就算是把太子寝宫的装饰,被褥全换了,可那也是贺月住过的地方,风染膈应!他让他穿他穿过的衣服,睡他睡过的床,住他住过的宫殿,怎么恶心怎么做,这个人行事怎么能这么龌龊呢?亏他还是个皇帝!
可是,贺月究竟为什么会让他执掌太子府,有什么用意吗?
不过,风染可以肯定,贺月如此安排不过是权宜之计。从庄总管脱口而出的那一句这不合规矩就可以清楚地知道,贺月安排自己执掌太子府有多逾矩;一夜之间,从男宠变成太子府的总掌事,不用任何人说,风染也知道有多逾矩;单从太子府这个名称上,风染就知道自己一个外人来执掌太子府,得有多逾矩。
风染略略猜测一会儿就放弃了,他不想去猜贺月的用意。对他来说,没有必要。象以前一样,贺月给予他什么,他接受就好了,不管贺月想玩出什么新花样,他只需要接受就好了。他跟贺月只是一场交易,救出陆绯卿后他会找机会逃离。在这期间,他只要表现出绝对的顺从,让贺月心满意足就好。
与猜测贺月的用意相比,风染更关心的是他什么时候侍寝。他知道,仅仅签下卖身契是远远不够的,在贺月上他之前,他没有资格跟贺月央求什么,三年的执念,贺月必须在他身上得到发泄。可是,他进入太子府已经一个月了,贺月始终对他以礼相待,除了在前堂书房摸过他身子以外,贺月连碰都没有碰过他。难道象贺月自己说的,他喜欢的是三年前那个尚且稚嫩,尚未发育的自己,对三年后已经发育成熟的自己已经没有了兴趣,哪他要如何相救陆绯卿?
待寝,是压在风染心头的一块巨石,他盼着侍寝,求着侍寝,只有侍过寝,他才有机会求得贺月饶陆绯卿一命。可是,他又从心底里抗拒侍寝,贺月让他恶心。如果这辈子,他的身子注定要交给一个男人,那个男人绝不是贺月!
可是,现在看来,不管他如何不甘心,贺月都会成为他的男人。不,贺月不是他的男人,他只是被狗啃了!他是男人,被狗啃了,又能如何呢?
可惜,他是求着狗来啃自己的!这一点,风染再怎么安慰自己,怕是这辈子也难以释怀。
这一夜,风染辗转难眠。尽管可以不去考虑贺月的用意,但除了侍寝,他明天要睡在哪里也是个严峻的问题。
风染不想住到太子寝宫里去。而目前这个男侍大院他也不想再住下去了。他一直住在男侍大院,只因为他没有选择。现在他是太子府的总掌事,太子府以他为尊,那么他想住哪里都行。明天他的当务之急,就是在太子府里选一处自己满意的居所。
这么想着,风染心里忽然闪过一个想法:他已经是太子府的总掌事了,太子府的一切都归他掌管,他要趁机销毁掉自己签下的卖身死契!
风染从不认为那张卖身契对他有什么约束力,等救出陆绯卿,他是要逃走的。名义上,他也是已死之人,他不用在乎信用名誉,事实上,他也不能再活多长时间,很多事,他不得不放下,不得不不在乎。但是,风染还是想,在自己闭眼的那一天,他是阴国二皇子,而不是卖身给索云国的奴才。即使没有人知道,他也要死得有尊严。在能够假公济私的时候,他一定会假公济私,风染从来不觉得自己是君子。
第二天早上风染醒来时,男侍大院里齐刷刷站了一院子的大大小小的掌事,由庄总管带头。
正月初一,大家纷纷向风染道贺祝福,然后一个接一个地向风染禀告正月里将要办理的事,以及他们认为应该禀告风染的事。大到何人何官将过府拜访,作为总掌事,风染该去何府何邸回访,该送什么礼,小到招待客人的宴席菜单,甚至两个下人打架,该如何处置等等一大堆事务,众管事眼睁睁地等着风染的指示。
这都是些什么事儿?用得着禀告他吗?这是在故意为难他吧?想看他这个仗着皇帝的势头,一朝得宠的男宠的笑话吧?
风染慢慢吃了齐姑姑准备的早膳血燕羹,耐着性子把众掌事的话都听了一遍,才淡淡道:不论任何人到府拜访,告诉他,太子府自今以后,闭门谢客,所有礼物,概不接收。回访也就不必了。至于宅子里何处该补种花草,何处被更换窗纱,何处多了人手需得放人,原该哪个管事的管,就自行定夺,不必一一禀告。闹事的奴才,该怎么处罚,府里不是定得有规矩么?按规矩,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用得着来禀告我么?说完,淡淡扫了一眼众掌事,问道:当初皇帝陛下在这里做太子殿下时,你们也是整天拿这些小事禀告他的?顿了顿,说道:谁若是觉得没有能力处理这些小事,再在我跟前聒燥,趁早自己滚蛋!还杵着做甚?
连几万大军风染都能整饬得井井有条,就太子府这百十号人,他还整饬不下来了?
众掌事七嘴八舌禀告了一早上的琐事,被风染几句话就打发了,那份久处上位而对下情洞若火烛的精明干练,处理起事情有来大刀阔斧,着实让众管事吃了一惊。
收拾完众掌事,风染淡淡吩咐道:烦劳庄先生,去找一份太子府的地图来。
公子要地图做什么?想去哪里,老朽带路便是。
风染转头双眼直视着庄总管,一直看到庄总管低下头,才淡淡道:烦劳庄先生,找份太子府的地图来。如果将来,他要从太子府逃离,他必须要事先把太子府的房屋座落,通道长廊,假山花园,总体布局等等,摸个门清。
在战场中,一份详尽准确的地图,往往是一场战役致胜的关键。
第33章 有凤来仪
庄总管答应着退了下去,他算是明白了,风染说话,听着态度淡淡的,语气也甚客气,貌似在请求或商量,实则风染的话,不容拒绝,甚至不容质疑!否则,风染便会用看似淡漠,却仿佛有穿透能力的眼神一直看到对方毛骨悚然!
拿着地图细细看过之后,风染带着庄总管出了男侍大院,一路有后宅深处行去。走到一个左右分岔的路口,风染看了看,左行的道路较为干净,显得有人常行,时常打理清扫,右行的道路极是荒芜,杂草丛生,枯叶挡道。风染抬腿左转,庄总管叫道:风公子,前面没路了。
没路了,还显示出常有人行,时常打扫的样子?风染道:地图上是画着没路了,我就好奇,这路的尽头是什么?象太子府这么重要的府邸,从设计到营造都是极精巧合理的,而且太子府又经过历代太子的修葺培植,怎么可能在后宅里无缘无故修一条死路?或者,庄先生愿意直接告诉我,这前面是什么地方,不能让人知道?
是地牢。
是什么人被关在地牢里?俗话说,敌人的敌人就是自己的朋友,风染继续向前走,庄总管说道:现在地牢里没人。又解释道:太子殿下参与朝政,难免不过问一些案子,嫌去天牢里提审犯人太过麻烦,就把犯人提到太子府地牢里关着,方便审理。这不是贺月一个太子的特权,地牢在很久以前就有了。
风染默默地站了一会,转身向右边那道行去。这条道实在太荒芜了,庄总管和小远在前面给风染开道,把挡在道上的枯枝死木给清除了。走了一段路,便看见前面露出一个小小的庭院来。
显然是年久失修,庭院极是破败,小圆门上的门扉已经朽坏了,圆门上原本题着个匾,已经掉地上,看不清上面题的什么字。风染从地图上知道,这小院落的名字叫有凤来仪。
进了院子,便看见一院落的翠竹,在万物凋零的寒冬时节长得甚是郁郁葱葱。一幢一进两敞间的歇山式房屋隐在一院子的翠竹之间。
风染走过去看了看,房屋里早已颓垣断壁,瓦碎柱塌,问道:怎么会这样?
这地方太荒远僻静了,周围又没有其它的房屋。庄总管指着屋子后面道:那后面就是太子府的围墙,觉得这处住人不够安全,所以,打从太子府建成,这里就没有住过人。
没住过人好,偏风染就喜欢,说道:烦劳庄先生派人来把这里打扫修缮一下,以后我就住这里。
庄总管吃了一惊:公子!陛下是叫公子住太子寝宫的。
哈,我配么?风染淡淡一笑:庄先生不会觉得我逾矩么?我住这里就是。在风染心里,他不是不配住进太子寝宫,是他不屑于住进去,那是贺月刚住过的地方,让他膈应。风染很小就学会了心里想一套,嘴里说一套,这几乎是熔里他骨血的本能,是他用无数教训换来的本能。
在庄总管看来,倘若贺月仍住在太子府,风染做为男宠,住进太子寝宫方便服侍承欢,主从关系分明,倒也说得过去,可贺月已经搬进皇宫了,风染一个人住进太子寝宫,就喧宾夺主了。
太子寝宫,是太子和太子妃的起居之处,哪是一个男宠可以进入居住的?庄总管觉得让风染住进太子寝宫是天大的逾矩,追究起来,是杀头的大罪。然而让风染住进太子寝宫是皇帝的金口玉言,他一个下人,不敢多言。倒是风染不肯顺势住进太子寝宫,令庄总管意外。
一般的男宠,知道自己的后半生没有保障,通常都会特别贪婪敛财,特别狗仗人势,特别穷奢极欲,可悲可怜,又可恨可恼。可是,风染无论从风度还是行事,都完全不象个男宠,更像个大家公子,不,比大家公子还要尊贵雍容一些,让庄总管不得不另眼相看。
府里房屋尽多,公子不愿意住寝宫,还可以选其他的主殿居住,何必住这么偏远的破屋子?
风染正是看上了这屋子偏僻荒远,周围没有其他房屋,又靠近太子府围墙,以后郑修年来探望自己才方便,看着地图,特意选的这个地方。风染转身往外走,说道:烦劳庄先生加紧派人来修缮。出了院子,又指了指一处靠着院墙,本该是花圃,现下却荒芜得全是杂草的地方:把这地方清出来盖个屋子,给小远住。
小远一看那房屋就没有他睡的地方,一直苦着脸,这屋子周围都没有其它的屋子,以后他真得睡露天了?听了风染如此说,一声欢呼,又要求道:少爷,再盖个灶屋吧。你经常要用水,这里离内厨房太远了,一来一回的水都凉了,少爷也等得久。盖个灶屋我自己烧水备着,少爷想用时,又方便又热腾。
小远!庄总管吼道:要叫‘公子’!没点脸色!
哦,是,叫公子。
风染淡淡道:我便做了总掌事,也还是个男宠,他叫少爷,有什么错?庄先生,记着了,这里再修个灶屋。顿一顿转向小远道:走,咱们去帐房。
公子去帐房做什么?
查帐。
庄总管一惊,继而大冷天的,汗水就冒了出来!
凭着对地图的记忆,风染几乎没走什么冤枉路就到了太子府帐房。太子府的帐房挺大的,里面堆满了各种帐簿箱笼,有四个帐房先生正坐着算帐,面前都同时放着好几本需要清理的帐簿。每个人都很专注,看见风染进来,纷纷停下手里的活计向风染行礼。
风染微微颔首,叫大家继续干活,自己坐到了帐房主位上吩咐:把府里人的卖身契拿来看看。
帐房管事道:公子,想查什么?
看看府里到底那些人是卖身的,那些是雇工。
公子只要看花名册就清楚了,那些是雇工,那些是卖身,什么时候卖的,卖了多少银两,死契活契,花名册上标注得一清二楚,一目了然。公子不必一张一张看契券,有些年久日深,都发霉了,怕薰着了公子。
看花名册有什么用,他是要销毁自己那张卖身契。风染问道:府上的契券,是按类归档,还是按年归档?
帐房管事一听这问话,就知道风染是个懂行的,至少不完全是外行,当下收起轻慢之心,恭谨地回道:契券类一般是按年份归档,不过卖身契这类,是单独归档。因府里时常买人,也时常有人赎身,赎身时须得把原契找出归还,为了方便查找,就单独归了一档。
那便找来我看。据风染想来,太子府的护卫是官府派的,隶属铁羽军,这部分是不会有卖身契的。真正属于太子府的人剩下不过百十号人,还并不是每个人都卖了身,这卖身契券顶天了也就八九十份,应该不难查的。
哪料到帐房管事回头呈上来一大叠契券,足有三本帐簿那么厚!风染瞪着那么厚的一沓契券,质问道:怎么这么多?
第34章 查贺月的黑帐
公子有所不知,这不光是太子府的卖身契券,还包括府上辖下三个农庄的契券。帐房管事尽心尽力地解释:国库划拨给府上的用度太少,当时太子殿下开支庞大,根本入不敷出,陛下就在都城郊外征了几块地,建了三个农庄,用以贴补府上的花费。农庄上除了几个体面的管事,基本都是卖了身的。府里这次大幅裁人,基本都是送到农庄上干活去了。不过,农庄上的身契都收在府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