染指河山完本——by天际驱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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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染竟然打算这样对付郑家,对付郑家军!不等风染说完,郑承弼喝道:“滚!你要做狗,你做去!”
第289章 接受命运的裁决
一时,帅帐里一片静寂。
过了好一会,风染才干涩地问:“二舅,你的意思的呢?”毕竟,郑嘉才是郑家现任家主,郑家军也由郑嘉掌管着。
郑嘉叫了一声:“父亲……”
只是那么一瞬间的迟疑,就令得郑承弼铁青了脸色吼道:“你要跟他去做狗,你就去!别带着我郑家儿郎!”意思很清楚,郑嘉想帮风染,郑承弼就要剥夺他家主的地位。郑承弼虽然在明面上退位让贤了,可他仍旧是这个家族的实际当家人。
风染是个爽快性子,郑家的态度已经够明确了,他便道:“道不同,不相谋,今后,我便不再是你们郑家少主。你们郑家想辅佐谁都不与我相干。”跪下来,向郑承弼和郑嘉叩了三个头:“小染在此谢过你们的养育栽培之恩。山长水远,后会有期。”站起身说道:“修年哥,去收拾东西,这就下山。”
对风染又一次推脱“少主”之位,郑家老中青三代家主只是沉默着,既没有挽留,也没有表示反对。
风染竖着耳朵,听郑修年轻快的脚步走进了一个帐蓬,说道:“二舅,郑家是准备在汀国立足了?”郑承弼和郑嘉都未说话。风染又道:“等我回去了,自当下令,叫驻扎各地各军的郑家军,全数撤离索云,来汀国跟你们会合,这样可好?”
“好。”
随后不久,风染听见山顶上的汀国军营里似乎传出几声女子的惊叫,隐隐约约的,听不真切,然后便有一些纷乱嘈杂的响动,似乎是幻沙公主的帅帐方向,风染暗忖:难道这么快就发现自己半路逃走了?公主这是要派人追捕自己?
然后风染听见郑年军特有的轻快的脚步声向郑嘉的帅帐走来,风染再次揖手拜道:“外祖大人,二舅,修羽表哥,后会有期。”转身走到帅帐门帘前,略略停顿了一下:“什么时候,只要你们想回索云国,只要能放下谋逆夺位之心,愿意辅佐陛下,只要我还在,索云,终会有郑家立足之地。”
风染说完,掀开帘子走了出去,跟郑修年会合后,一起往下山去了。下山的道上出乎意料的盘查巡防得极其森严,风染疑心幻沙公主是不是想把自己多在山上拘留几天,以便劝说自己改而投效汀国。
凭风染和郑修年的武功和轻功,自是一路窜高伏地的躲过了层层盘查巡防,还算顺利地下了山。
自然,凭风染的武功,那小小的军牢自是关不住的。风染一直未逃,那是怕引起索云国跟汀国之间的战争。本来风染是会等幻沙接到公函后主动释放自己的,不过听了幻沙公主放出来的狠话,只怕幻沙还会再来纠缠劝说自己,风染没怎么跟女子相处过,怕自己经不住女子的软磨硬泡,才决定连夜下山,躲开幻沙。在风染心里,既然索云国已经答应割城赔粮,公主释放自己是迟早的事,自己不过是未等公函送达,提前了几天下山罢了,并不算逃跑。
还没过界碑,一直奉命驻扎在山沟边的京畿守军的值夜兵卒就发现了,叫一声:“风将军回来了!”“风将军回来了!”
正在帐蓬里休息的兵卒纷纷爬起向穿了军服铠甲走出去。当风染过了界碑,回到京畿守的营盘里,众兵卒已经列好了队,杨令超打头,几个都统领,统领,副统领站在阵营前,抬手行过军礼:“恭迎风将军回归!”
风染笑道:“大晚上的,又不是搞练兵,大家快睡吧。”
杨令超赶紧让出自己的帅帐,只是瞅着没人的时候问了一声:“郑家呢?”
风染只道:“他们自有去处,横竖不是我索云的军队,不用管了。你传令下去,再驻扎几天,然后班师回朝。”再驻扎几天的意思的,主要是看看汀国方面对自己提前下山有什么反应。
次日一早,汀国方面那个祁都统领带了一队兵卒下来,在山沟对面求见风将军。风染本以为对方会质问他为什么要逃跑的事,哪知祁都统并没有问,只说公主命他追来,只为了把风染遗留在山上的被褥和衣服铠甲送下来,并没有叫他代什么话。
看幻沙公主的态度,似乎并没有追究他提前下山的意思,风染放了心,但还是叫队伍在山下又驻扎了几天。驻扎这几天,又接到了从成化城来的快马传谕,令风染率军回朝,风染这才下令拔营回朝。来时,他们匆匆忙忙追赶着嘉国乱军。回去时,风染带着京畿守军走得慢腾腾的,常常出神,几乎不怎么说话。郑修年看着,总觉得风染在忧虑着什么。
队伍差不多在路上走了二十多天,到七月中旬才抵达京畿远郊。这日,众兵卒看着即将回到从前的长驻营地,很是高兴,正想一口气赶回去,风染却下令早早在远郊扎营暂歇。
吃过晚饭,风染在营帐外,眺望着成化城的方面,一直站了许久,站到月上中天了,方才回到帅帐,用过郑修年准备好的热水,洗了洗头脸,又草草抹拭了一下身上的汗渍,解了铠甲,便倒头睡了。
半夜里,郑修年在风染耳边轻轻道:“你不想回去,咱们这便走吧。你是写了‘辞官’的。”虽说那辞官的奏折写得十分不规范,不过战时从简,那布条又送上去御览过,自然是要算数的。
风染的被褥衣服虽说被祁都统领追来还了回来,不过风染嫌弃那被褥衣服不知被谁谁谁乱碰乱摸过,便扔进篝火里烧了,只那铠甲洗了又洗,将就着穿。没了被褥,风染便天天挤在郑修年的被褥里同床共枕,好在天气正炎热,也不怕冷着。风染本没有睡着,听了,只是轻轻一叹:“陛下用三座城池,十万石粮,堵住了我的‘辞官’,我现在走,算逃兵,按军法,是死罪。”
“凭你我的武功,谁能抓得着?”
过了良久,风染只叫了一声:“修年哥……”又过了良久,断断续续道:“这次回来,我总觉得凶多吉少……是我下令万青山守军,放嘉国乱军进来的……郑家背后操纵逼宫,外祖大人曾故意向陛下透露,是我策划发动的……后来在皇宫里,有几个大臣替我说了几句话,陛下疑心我拉朋结党……这一路追杀,又没把耀乾杀掉……反倒是耀乾还代苏拉尔向我问好……”
听到这里,郑修年也忍不住问:“苏拉尔到底要跟你图谋什么?肯定不是好事。”连郑修年都会怀疑,别人不会怀疑么?贺月不会怀疑么?
风染没有理会郑修年,侧躺在地铺上,仿佛喃喃自语一般:“……我又在边界上写了辞官……”害得索云国花了三座城池和十万石粮的代价来给汀国赔礼,也是为了堵住他辞官的退路。“……本来跟幻沙公主和离了,接受陛下赐婚,还有一线生机。可是我没和离成。”本来风染对和不和离得成,并不十分上心,反正他活不长,没想过再娶。一再提出和离,一则,是为了陆绯弼能娶公主,二则,也不好耽误了公主的青春,如今再加上一条:和离了才能得到赐婚。
“你真要接受赐婚?”
“嗯。”
“你跟……女人……能那样?”郑修年有些词不达意地解释:“我是说,你能跟陌生女子……”
“慢慢来,总会……可以的……最好能尽快有个孩子……”有个亲生的骨肉被贺月拿捏在手上,或许贺月就更能信任他,不用总是提防着他会背叛。他本冷淡寡情,又并没有反叛之心,便不在乎拿自己的妻子孩子做筹码。
郑修年听了,心头大不痛快:“你不采那……的精元,还能活几年?也不怕糟蹋了公主!?”
风染还是侧身躺着,只淡淡道:“那是他皇妹……他也知道我活不了多久。”贺月都不爱惜自己的妹子,他又何必替贺月爱惜?皇家人有多少亲情呢?舒了口气,风染翻了个身,改成平躺,道:“我没和离成,不知这婚,还赐不赐。”
郑修年并没有问为什么幻沙不愿意和离,大概幻沙确实跟郑家有过商议,郑修年因是风染死卫,风染的事,并不避郑修年,所以知道些内情。
风染又舒了口气,黑暗中侧头看向郑修年,说道:“这次回去,如果陛下不赐婚,多半就会削权贬职,论罪处罚……就算不死也不会再重用我了。修年哥,答允我,不管陛下如何待我,都是官场上的事,你不要插手,也不用替我不平,陪在我身边就好。”帝王杀伐决断,乾纲独断,一旦不再信任,谁进言劝谏都不会有用。
“既知凶多吉少,何必回来?”
风染没说话,慢慢眯上眼假寐。
他回来,不过是想赌一把:赌鼎山上,他那般掏心掏肺的话,可有说进贺月的心里?赌这两年来,他那般尽心尽力为索云操持部署,可有做进贺月的心里?回来,接受命运的裁决。这一赌,输赢已不重要,重要的,是那个人的心。他手中,本无筹码,押的是自己。
第290章 蹲食
郑修年也没说什么,道:“只一样,他若昧了心,要杀你,我必是要想法子救你的。你别怪我手辣。”郑修年清楚,就风染说的那些过失和误会一个接一个,只怕贺月不会有那好性儿听风染一个一个辩解。就风染所犯过失,认真追究起来,这罪名就大了,怕是难逃一死。想救风染,就得用非常手段。
“嗯。”风染自是明白郑修年话里的意思。
郑修年一直跟随在风染身边,虽然风染一直不承认他对贺月有份念想,可是,风染做的很多事,都让郑修年觉得风染对贺月是有那么一种念想的。就像这次回来,把自己送到贺月的刀锋上,拿命去试探贺月的态度。所以,这一路上,风染才显得那么忐忑不安,忧形于色,每每夜里,辗转反侧。郑修年也轻轻舒了口气,说道:“这样也好,叫你看清楚他。”又一叹:“这天地之大,总会有我们容身之处。再不行,还可以回汀国去。”
“我不会去汀国。”
“为什么?跟幻沙公主闹得不高兴了?”一个要和离,一个不和离,肯定会闹起来。
风染淡淡道:“外祖大人是听了幻沙的瞎捣鼓吧?他是想权势想疯了,被沙子迷了眼。”
“为什么?”
“幻沙再能干,也是女子,很难越过她皇兄去。如今凤梦大陆战乱方生,风云际会,正该布局之时,熙安陛下才刚四十出头,春秋正盛,幻沙真要争位,也是十几二十年以后的事了。十几二十年以后,谁知道凤梦大陆是个什么情形?汀国还存不存在?除非幻沙能干出弑父篡位的狠事来……她要是干得出来,她就不是郑家所能控制的。只怕郑家倒被她利用,当枪使。修年哥,你要是担心郑家,回头把我这个意思告诉郑家,给外祖他们提个醒。”
“嗯,回头我写封信去。”郑修年再是跟了风染,跟郑家也是有联系的。帐子里闷热,郑修年揭起帐幔一角,透了点帐外的热气进来:“你快点睡吧,这几日都睡得不好。明天就回城了,要打叠起精神来应付事情。”
一直窝藏在心头许久的事,终于跟郑修年说了,风染觉得郁闷略消,倦了上来,说道:“嗯,明天一早你就悄悄离开,别跟着我,暗中潜回城去看情况再动,别回府里去。”
郑修年没有说话,只是在黑暗中又轻轻舒了口气。让自己的死卫,由明转暗,说明在风染心里,其实十分不看好贺月。
次日,风染率领着京畿守军,在午后从容回朝。自然,军队是不能进城的,便叫几个统领,带着京畿守军自回北营驻地安顿,风染跟杨立超先去修缮一新的隆安门投递了路上一早就写好的关于此次出兵情况的奏折,然后回了都统帅府,跟左右侍郎马大人和蒋大人办妥了军队回营的相关手续,再然后便叫杨令超赶回北营,把此次出兵所费粮草,军备折损,人员折损等等情况统计出来,报给户部,该报核的报核,该抚恤的抚恤。风染又叫杨令超赶紧叫下面统计了军功报上来,该赏该罚,他好尽快处置了。
追杀嘉国乱军一路北上花了十多天,在万青山被羁押三十多天,这一路回来又花了近三十天,这一来一回,风染离府了七十多天,未曾处理军务,本以为会堆积如山,不想远没有他想像的多。问了府吏,府吏说陛下差不多每天都有过来帮助处理批阅一些紧急军务,开始不太熟悉,会多方询问他们,后来渐渐熟悉了,就处理得快了。
以贺月的政务娴熟,也不是不能处理军务的。风染想:这个都统帅府,其实是可有可无的吧?他这个都统帅,其实也是可有可无的吧?他给他如此高的权势和地位,不过是用另一种方式豢养男宠,逗男宠开心的吧?那高高在上的人,其实还是把他当做一个男宠罢?
风染几乎马不停蹄地立即着手处理积存的军务文牍。这一关,他若过不去,他不想给下一任都统帅留个烂摊子。风染正带着人在房里奋力处理公务,皇宫内侍就来了,宣了贺月的口谕,照例是温言嘉许了一番,然后给了一天休假,并无其他多余的话。
风染心头有事,废寝忘食,还是体恤底下人的,申时,便叫人都回去了,只留下几个值夜的府吏。刚入更,庄唯一打发人来请风染去他的小偏院里坐坐,说置办了桌酒菜,是府里后宅厨房自己做的,借花献佛,替风染洗尘。
自己刚回来,尚不明白贺月的态度,不知道贺月将会怎么处置自己。为了嘉国乱军夺占皇宫的事,贺月处置了一大批官吏,连叶方生,凌江这些凡是稍有过失的都被罚俸降职,数十人被革职流放贬官,更有数人被砍了头。贺月没清算自己,并不代表贺月会放过自己,只是自己一直领军在外。若是自己先跟庄唯一私下接触了,怕庄唯一受到牵连,也被贺月疑心到。风染想了想,便回绝了,只叫来人回复庄唯一,说自己已经歇下了。
还是中午在军队中吃了午饭,挑灯夜战到二更左右,风染实在饿了,便叫府吏去后宅问问,拿点现成的点心出来充个饥。
风染边看着文牍,边等府吏回来,正看着了,忽然觉得有人拿了碟不知是什么的点心,在他眼前晃了一晃,又拿开了,虽然觉得这举动有失轻浮,实在对自己不够敬重,风染无心追究,头也不抬,眼也不转,只淡淡道:“放一边就是,退下吧。”
来人便站在风染的案前,轻轻敲了敲案道:“老庄说,你一早就歇下了,是这么歇的?”
一听那熟悉的声音,风染大吃一惊,赶紧丢了手上的文牍,一头跪到地上叩头道:“臣风染拜见陛下!”
风染一个头还没有叩下去,早被贺月拉住了,本想一把就把风染拉起来,不想风染微微运力,竟是仍旧跪在地上,似乎仍想把这个礼行完,贺月加力,风染亦加力,两个人顿时僵持上了。
两个人私下相处,他不叫他叩头,本是体贴之意,风染为什么非要叩头见礼?为什么一点不体会他的心意?还是说,真像庄唯一说的那样,风染只把自己当成他的臣子,所以才要谨守为臣之礼?除此之外,还有什么解释呢?
贺月的功力哪能跟风染相比,他又是一手端着点心碟子,只用一只手去拉风染,相持不了多久,贺月就坚持不住了。他惦记着他,冒着又被逮住的风险来看望他,刚一照面就遇着这么煞风景的事,心情顿时不好了,猝然松劲放手,看着风染从从容容在他面前三拜九叩,行了臣下觐见君王的全套大礼,心情瞬间跌落谷底。
贺月把手上的点心碟子弯腰放到风染面前的地上,说道:“快吃吧。”然后回身坐到了案前。
贺月没叫平身,风染还跪着,贺月这是要叫他跪着去吃放在面前地上的点心?这是把他当狗吧?想看他像狗一样跪着进食?太污辱人了!好歹臣子也是人啊!风染僵着身子,压着怒气,跪着没动,但劲力已不由自主地遍布全身,只要贺月敢再以一言加之,他不杀他,也要一走了之,从此远遁。
风染没动,贺月也没催促,随手翻看着风染刚处理批阅的文牍,脑子里乱乱的,其实根本没看进去,房里的气氛比那严冬还冷,就只听纸张被抖得“哗哗”的响。贺月也暗暗失悔,深知风染性子高傲不驯,哪能受这样的羞辱?可是,自己一时气恼不察,做都做出来了,实在想不出挽回的办法,只得把文牍翻来翻去的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