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往事完本——by羽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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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熙觉也不帮顾廷聿的腔,反正帮冯、何两位旅长说起了话,“我的参谋长,你官儿比他俩大,俸饷比他俩多,花销少,又没太太。他俩坑你点儿就坑你点呗,可怜的是我,陪着你一块儿输钱。……唉,要不你把我输的也给包圆儿算了,反正你有钱。”
“你到底是不是我对家。”顾廷聿说着,叫了牌,继续又说道:“我再有钱也没你有钱啊。”
包间正说的热闹,外边儿也一下子闹了起来,刘副官急匆匆的推门进来,“参谋长。……警察局的吴局长要找沈先生。”
“找我?”
不但沈熙觉问,顾廷聿和冯、何两位旅长也是一脸疑惑。
“问他什么事儿了吗?”
刘副官对顾廷聿点了点头,“阎四海死了。吴局长想请沈先生去局子里一趟。”
顾廷聿一下子拉下脸来,皱头眉头把手里的牌甩在了桌上。
何旅长大声的冲门口喊道:“死了个阎四海找沈先生做什么?”
警察局稽查队先去的沈家,沈熙平早上去了北平,沈熙觉傍晚出了门,问了周管事说是来了军官俱乐部。这军官俱乐部不是一般地方,军大一级,不是一个地方警察局能得罪的,吴局长这才亲自来请沈熙觉。
吴局长在外头听的清楚,陪着笑探头进了包间,顾廷聿、冯经年、何铖一个都没给他好脸,他赶紧的赔不是,“呦,看我这儿寸劲儿,给几位赔个不是先。……沈少爷,麻烦你跟我回趟局子。阎四海被人杀了,死在长寿里他一个姘头家里。”
沈熙觉笑了笑向顾廷聿和两位旅长摇了摇头,让他们别发火。放下手里的牌,转头对吴局长和气的说道:“劳烦吴局长来一趟,我穿个外套,这就跟您去一趟。”
“三位,这牌改日再打。我做东。”
沈熙觉摆明了是安抚他们,两边闹起来谁都不好看,军警不和打的是两边的脸,谁也落不下好处,息事宁人才是正理。
“刘副官,开车,我送沈先生去警局。”
顾廷聿说着起身陪沈熙觉一起去警局了。
吴局长的办公室里,顾廷聿坐在他的办公桌前,把卷宗粗略看了一遍往桌上一撂,“吴局长,这阎四海死在自己姘头家里,跟沈家有什么关系?”
“顾参谋长,你没瞧见他是被麻绳勒死的吗?”
“看见了,怎么的?是。沈老爷也是被麻绳勒死的,你是想说这事儿吧。”顾廷聿向来直来直往,有什么说什么,到也不是故意呛谁。
吴局长在官场里打转二十几年了,他一眼就把顾廷聿看了个透,到也不讨厌像他这样直肠子的人。“我不怕跟您说句明白话。沈家那两兄弟,没那么简单。沈老爷子怎么死的,明眼人看了就明白,那是就是阎四海下的手,就是要他们沈家家破人亡。他们哥儿俩能跟仇人坐在一张桌上谈买卖,那是什么心肠。”
顾廷聿也不是没有分寸的人,查案是警察局的事,他这个驻军参谋长插手就是越权,说到哪都没理,所以他也不跟吴局长较劲了。
“案子您查着。我就在局里等着,什么时候查明白了,我带人走。”
吴局长看他是铁了心不会自己回去了,索性也不管了。让看守只要别让顾廷聿把沈熙觉带走,他们要什么就给什么。
折腾了一阵子,沈熙觉先被拘在了拘留室,夜已深了,窗外飘起了雪,透风的窗,透风的铁栏门,拘留室里冷的像冰窖似的。
顾廷聿嫌拘留室里的被子脏,于是从车后备箱里取了两张军用羊毛毯子,又让刘副官跟看守要了几张被子和三个火盆,一股脑的搬进了拘留室。不到一刻钟,刘副官又买了一壶酒和一包炒栗子回来,顾廷聿让他先去沈家报个平安,再回师部,临走还让他明天一早带上早点来。沈熙觉被他弄的哭笑不得,这哪里拘留,分明就是来这儿宿营来了。
顾廷聿自顾自的忙活了起来,把两条毯子给沈熙觉让他披上,然后又拿起一张被子堵上了铁窗,铁栏门外边的过堂风透着寒气,便把剩下的全都铺在了墙角避风的一块儿地上,又把三个火炉全都围到了沈熙觉身边,都弄妥了才坐到了火盆边,剥起栗子来。
“你这是烤火呢,还是烤我呢?”沈熙觉说着把顾廷聿拉到了身边坐下,把一条毯子塞给了他,伸手把火盆往他身边推了推,“你说你吧,何苦为难人家吴局长。”
顾廷聿剥了个栗子放到沈熙觉手里,理直气壮的说道:“我没为难他。我就是来陪你解闷儿。”说着话,又剥了几个栗子往他手里放。
“你就这么相信我?”
“阎四海死那会儿,你不跟我们打牌呢吗。”顾廷聿边剥栗子边说,眼中没有半点怀疑。
沈熙觉两只手捧着剥好的栗子,看着他反问道:“不用亲自动手,也能杀人,不是么。”
“杀人没那么容易。就算在战场上,就算是敌人,就算不是亲手杀的,那每一张脸,过多少年都不会忘。” 顾廷聿说的轻描淡写,可听来便知道有多少难以为外人道的无奈在其中。
“觉得难,是因为你是好人。 ”
“你也是好人。”顾廷聿诚然的看着沈熙觉。
“你怎么知道?”
“你是我对家呀。”
沈熙觉笑了起来,双手捧着的栗子已经堆成小山了,他用胳臂碰了碰顾廷聿让他别剥了,然后把手里的栗子分了一多半给他,两人并排烤着火,吃着栗子,喝着酒。
闲来无事,聊起了家常,从儿时玩泥巴说到读书进讲武堂,又从在奉天当了兵怎么跟了胡大帅,顾廷聿活在现在就没说过这么多话,嘴上说着,手里也没闲,剥好栗子就往沈熙觉手里放,却半个字也没问阎四海的事。
时不时从缝隙里飘进来的细雪,还没落地便已经化了,带着响哨的过堂风,还没吹过来便也被火盆里的热气驱散了。
一夜看来很长,说来却很短。
天色微明,炉子里的火已经只剩零星,酒也喝完了。不知什么时候,沈熙觉靠着墙睡着了,手里还1文库(danmeiwenku.com)是完全免费的,要充钱请别相信,关闭即可,微信dmwk520大家务必都加上、有腐利。没有关注微信dmwk520的请尽快关注~避免网址河蟹换网址找不到我们~ 握着几个剥好了的栗子。顾廷聿伸手帮他拉了拉肩头披着毯子,轻轻地把炉子往他身边推了推,也靠在墙上微微合了合眼。
刘副官带着早点来给他俩,还没来得急吃,吴局长就来了。
原是阎四海的姘头招了实情,她男人跑船回来发现她和阎四海的□□,顺手拿了麻绳把阎四海勒死了,然后她男人也跑了。
吴局长送沈熙觉走的时候,一直笑眯眯的,这案子里头有什么猫腻儿,他是看的透透,既然案子有了真凶,他也就不去捅破这窗户纸了。
出了警察局,黑色的雪弗兰停在门外,沈熙平从车上下来,他一早回到家就听说了,于是转头就来警局接人来了。顾廷聿见沈家的人来,他便和刘副官回师部了。
回到沈家,沈熙觉换了身衣服,给太太请了个早,陪沈芸妆吃过早饭,就去祠堂了。
沈熙平已经在祠堂里等着他了,兄弟俩都穿着深色的长衫,合了祠堂的门,沈熙平点了两柱香,递了一柱给沈熙觉。
“手没事儿吧。”看到沈熙平虎口上的扯伤,沈熙觉关切的问道。
沈熙平笑着摇了摇头。
两人一同跪在牌位前。
“今天,儿子才有脸给您上香。”沈熙平挺直了腰板说道。
沈熙觉看了看身边的大哥,转头对父亲的牌位说道:“您可以安息了。”
说完,磕了三个响头,兄弟俩给父亲的牌位上了香。
☆、
顾廷聿父亲已逝,母亲在奉天老家。
顾家世代吃的是大清朝的俸禄,做的是大清朝的官,他少时离家参加革命军,父母不准。他要去当推翻了大清朝的革命军,父母训斥他这是离经叛道数典忘宗,将他赶出了家门,从此顾廷聿便与家中断了联系,直到父亲逝去,他才回过一次家。
顾廷聿的母亲本家姓柳,祖父原为大学士,自小家教甚严,所以对顾廷聿的管教也相当的严谨,自儿子离家,她便不许他再进家门,为父亲奔丧的第二天,柳氏便又把顾廷聿赶出了家门。
“日后我走了。你不必回来。”淡然一句。
这是柳氏交代儿子的最后一句话。
语不伤人,话却伤人。
这一年的九月,顾廷聿向师部告假回了趟奉天,刚到奉天沈熙觉已经在火车站等他了。半个月前,沈熙觉到奉天处理铁路的期权,顾廷聿来之前沈芸妆已经发了电报给他。
久别故家,如今归来却物是人非,走进灰旧的大门,青灰的院墙,墨黑的房瓦,廊柱已经退了色,堂檐上的匾额也没了往日的鲜亮。
顾廷聿给父母亲的灵位上了香,如母亲生前说的那样,她到入土前都没再见过儿子的面。
沈熙觉一路随着他,从前厅到后院。顾家的老宅已经荒废了大半,只有顾母住的后院还算打理的不错,青石的二层雕花楼,小院园种着一棵老榆树,枝叶茂盛,正对着雕花楼的院门。
“真打算卖了这宅子?”
“人都不在了,留着宅子又有什么意思。”
顾廷聿叹了口气,收了收感伤,转头对沈熙觉笑道,“一直都是我到你家里去作客,这回我做个东。”
沈熙觉故意四下看了个遍,笑着问,“做东?你家里原本就两个老妈子,刚刚你才给她们养老钱,让她们回老家去了,现在这儿只有我俩了,你还做什么东?难不成你要做饭,请我客?”
“我还就有这本事。”
顾廷聿的自信满满反到让沈熙觉皱起了眉头,将信将疑的打量着他。顾廷聿利索的脱了外套,挽起袖子,像要要露一手的样子。
“走,和面去。”
“啊?你说真的啊?”
厨房的老灶还是热的,看来早上升过火,顾廷聿从柴房抱了些干柴,引了火丢进灶膛,又是煽火又是吹气儿的,好一阵忙,这灶还真被他给点着了。
“瞧见没,着了。”顾廷聿洋洋得意的指着火,却不知他早被熏的两眼发红,一脸黑灰了。
沈熙觉抱着肩靠着门边看着,也不知该笑他那一脸灰,还是替他的笨手笨脚着急。
“我去买点儿酒。”
顾廷聿那明显是要让他来打下手的架式,沈熙觉赶忙找借口溜。
那天的晚饭是一人一碗煮烂了的面条,和一碗从陈菜坛底夹出来的咸菜,不怎么顺口的粗洒,半斤酱咸了的牛腱子肉。
“你这东做的,真是。”沈熙觉嫌弃的挑了挑那碗烂烂乎乎的面条。
顾廷聿不服气的扒拉了几口,配着咸菜吃了起来,一副满足的样子。“这就是地道的奉天口味。”
“我怎么记得地道的奉天口味儿是白肉血肠,烤牛肉和吊炉饼呢?”
沈熙觉是明知故问,顾廷聿也只道他这个东做的非常失败,更知道沈熙觉是在变着方儿的劝他别在老宅住,空院子住起来怎么会不伤心难过。
放下筷子,顾廷聿眼中透着惆怅,环顾整个小院,除了那棵老榆树,所有记得的都不见了。
儿时父亲在院子里打拳,母亲坐在雕花楼的小厅里,正对着院门一边做针织,一边看着父亲打拳。时间总是走的太多,快的让人还来不急做点儿什么,就已经连机会也没有了。
“真是一个句话,一个字都没留下啊。”
顾廷聿的眼睛湿湿的,那坛子咸菜可能是唯一母亲和他之间的联系了,平时母亲也是就着这口咸菜配着白粥,是不是还怨他,是不是也会想见见他呢。
沈熙觉默默的给他倒了一杯酒,塞进他手里,跟他碰了个杯仰头干了,夹了一口咸菜大口大口的吃起面条来。
酒喝光了,大半都是顾廷聿自斟自饮的,沈熙觉也不劝他,只是旁边一句话也不说的陪着,一切都静默着,只有那仅剩的几声知了声,还时不时的响过。
阳台边,月光柔和,所有的一切都笼上了一层朦胧。
吐出的烟浮在空中,缓缓散掉,然后又是一口,沈熙觉像个嬉戏的孩子,一边吹吐着烟雾,一边饶有兴趣的看着它们散去,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顾廷聿背靠在阳台上,手里夹着半截烟,侧过脸看着他,看着烟从他的唇间吐出,看着他舌尖不经意的扫过唇角。
顾廷聿出神的望着他眼眸剪水沉着月色,那笼在烟雾中的侧脸,那微扬含笑的嘴角,不知怎么的就这么迎了上去,将唇贴在了他的唇上,还未吐尽的烟在两人的唇间缭绕。
沈熙觉受了惊睁大了双眼,指尖的香烟掉落,溅起了点点星火,他仰身后退未及半步,顾廷聿却又向他近了一步,双手拥住他的肩头,吻的更加深沉了。
脑中空白一片,两唇缱绻难分,气息像着了火一样滚烫,结束了这长长的一吻,顾廷聿缓缓移开,四目相视,彼此都有些不知所从,起伏的胸膛牵动着肩膀、胳臂、手指。
周围静的可怕,连心跳的声音都能听得清,沈熙觉微蹙眉头,唇齿微颤,轻轻沾上了顾廷聿的嘴唇,倾泻出嘴角的笑容融化了羞怯,烟丝的苦味在彼此的齿间流转。
秋夜风凉,撩拨着满树油绿,沙沙作响。
顾廷聿从来不知道时间能如此柔软,仿佛能感觉到每一分钟的流动都像丝缎滑过皮肤,久久缠绕在心中,眼睛像映着星月的湖水,同时也映着彼此的影子,耳鬓厮磨间的吻是烙在心里的印记,每一次都滚烫疼痛。
一切只是顺其自然,也许只是趁着酒意的一夜,但也许也会盼着不只是一夜,又或者谁也没敢想还有以后。
暖暖的秋阳洒了满窗,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顾廷聿愣愣的看了看床边,曾经有人睡过的痕迹那么明显,房里却不见沈熙觉的影子,房门大敞,顾廷聿猛的清醒了,彻底清醒了。
草草穿了衣服跑出房间,一楼的院门开着,阳光从外面照进来。沈熙觉半夜从顾廷聿的床上爬起起来,拖着沉重的身体,赤着脚从楼上走到楼下,蜷在沙发上昏昏睡去了。
眨开双眼,映进眼中的是一双充满担忧的眼睛,沈熙觉伸出手去触碰那双眼睛,冰冷的指尖才触到眼角已经被他紧紧的攥在手里,顾廷聿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定了定神。
“我是喝了酒,可我绝对不是撒酒疯,最多是借酒壮胆儿。我就是想和你待在一块儿,不说话也行,我…我……”顾廷聿极力的想要说清楚他的感觉,说清楚他对沈熙觉的感情,可是却越想说越说不清,脑子里连半个词也蹦不出来。
沈熙觉挪了挪身子,靠在沙发上,懒懒的笑了起来,“你要真是撒酒疯,我能让你得逞么?”
那是绷紧了弦在一瞬间松开的感觉,全身放松了下来,顾廷聿才终于笑了出来,伸手把沈熙觉揽起来拥进了怀里。
“我以为你后悔了,生气了。”
沈熙觉把下巴搁在顾廷聿的肩头,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背,像安慰一个担惊受怕的孩子,明明是一个大人,一个果敢的军人,可却会这么的时惊时喜,还说出这么撒娇的话来。
四年,不知从何时起渐行渐近,只是终于明白了的时候,已经深埋心中生根发芽,一发不可收了。
而世间的事,若无关于他人,便会简单许多。
每日的炊烟,总是煮成了疙瘩汤的面条,配着那坛剩咸菜,街上随便买的酱牛肉,满院的草越长越高,可住在这儿的两个人却能视而不见,就这么天天的腻在一起,坐在老榆下抽烟、闲聊,有时傻乐,有时亲吻。
不知是舍不得离开,还是怕离开后就再不仅仅是彼此,他们总是回避着去提起一些人,一些事。
奉天顾家老宅,唯有那棵老榆树静静的在一旁守着,若他记得,若他能说话,他又会怎么说这半个月的岁月呢。
那是农历八月初七的晚上,年历上记得是9月18日。
那天是一个开始,波澜纷乱的开始,一些暗涌向顾廷聿和沈熙觉袭来,最终他们不得不在这场波澜中,生生死死。
虽然响声不算震耳,可还是惊动了城里的人。
天还没亮,街上就开始戒严了,来来往往许多当兵的,顾廷聿觉得事情不对,便让沈熙觉先回城里的旅馆,他则往驻防营去了。
沈熙觉在回旅馆的路上买了份报纸,终于知道了事情的始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