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施法者伯里斯阁下及家属完本——bymatthi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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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幻影就消失了。所有透明丝线都回到了伯里斯手里,遁入水晶之中。
奈勒爵士愣愣地看着幻影消失的地方,又看了看仍委顿在地的丽莎,突然他眼睛一红,朝着母亲大步走去。
艾丝缇再次拦住他:“我不是说了吗,她的情况不对,别随便碰她!”
“她会说话!”奈勒抓住艾丝缇的肩,“你听见了,她能说话!看了那些画面后,我明白了一件事……是那本书把她折磨成这样的!那一定是伪神的邪典,我不能让它继续控制她……”
艾丝缇坚持不肯让开:“如果书是邪典,你就更不能碰它了!你忘了我教你的吗,遇到不了解的古董和古书,一概不能直接碰!”
奈勒坚定地做了个祈祷的手势:“我不畏惧伪神的诅咒!吾主奥塔罗特会帮助我的!”
说罢,他将阻拦自己的艾丝缇整个人抱起来,一转身把她放在了身后。艾丝缇伸手去拉他,而他已经躬身靠近了丽莎。
也许因为他靠得太近,即使丽莎精神不正常,她也能察觉有人在旁边,她抱着书扭转身体,尽力闪避,奈勒只碰到了她的肩膀。
突然,一只有力的手攥住奈勒的手腕,把他拉到了一边。洛特抓着他,一脸苦不堪言的表情。
奈勒挣扎了一下,没有挣开。他有些暗暗吃惊,听说这个洛特是学者,学者竟然有这么大力气?
洛特向前一步,奈勒也不肯退缩……在他们两人身后,伯里斯捏着眉心低着头,完全明白接下来要发生什么;艾丝缇也露出顿悟的表情,一手抚胸,一手扶额。
奈勒认为洛特要说教他,甚至可能要为邪典辩白……或者,往好处想,也许洛特是想帮他一起把书拿出来?
他怎么也想不到,洛特竟然以犹如近身刺杀的速度欺身上前,一手仍捉着他的手腕,另一手扼住他的咽喉……然后极为惊悚地吻上了他的嘴唇。
在震惊与法术的共同重击之下,奈勒瞬间昏倒。穿着盔甲的高大身体倒在地上,发出一阵哐啷哗啦的巨响。
艾丝缇看看脚下的骑士,又看看伯里斯:“导师,现在我的心情十分复杂……”
我心情也很复杂啊……伯里斯苦涩地想着。
洛特雪上加霜地解释道:“这还不算什么。等一会儿我还得找机会再亲他一次,给他灌输一些虚假记忆,让他不记得我们对他做了什么,这个法术比较复杂,我可能得亲好长时间呢!”
艾丝缇蹲在奈勒身边,面带歉意地看着他熟睡的脸。伯里斯拍拍她的肩:“如果他清醒着,我就没法把书拿走。他会阻止的。”
公主叹口气:“其实他最主要的目的是找母亲,不是找书。”
伯里斯说:“但他肯定会问我拿书干什么,还会提出把书带回神殿。咱们怎么和神殿骑士讲道理?没办法,只能骗他了。”
“可是他从小就记得丽莎有本书,我们该怎么让他忽视这件事?”
“找一本假书骗他。”
艾丝缇感慨道:“我真是不愿意再对他撒谎……但好像也没别的办法。”
她只是随口一说,洛特在旁边听着,心里却有种刺刺的感觉。他摇摇头,走向浑浑噩噩的丽莎。
正要碰到她怀里的书时,那书自己飞了起来。它谨慎而敏捷地绕过了丽莎和洛特,飞到了伯里斯身边。
法师脚下摊开着一张黑色方巾,内部绣满咒文,四角连着银坠子。书躺进了方巾中心,方巾立刻向内折叠,把书严严实实地包了起来。
伯里斯戴上皮手套,接触到黑色包袱,包袱的体积骤然缩成了针线包大小。法师把它单独放在了一个空布袋里,还在袋口上又加了几道防护咒语。
做完这些之后,伯里斯长舒了一口气。他严肃地看着洛特和公主:“在不了解这本书之前,最好我们谁都不要碰它。”
洛特表面上点了点头,眼中却流露出一丝转瞬即逝的遗憾。
“好吧,我们以后再研究那本书,”他蹲下来,扶住丽莎的肩膀,“现在我试试能不能治好她。”
第67章
奈勒爵士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一天后的黄昏了。他第一反应就是去摸自己的剑。剑不在,盔甲也不在,鳞甲也不在,裤子也不在,甚至连袜子也不在。他惊恐地一骨碌坐起来,还好,身上还有一件薄薄的棉布长睡袍,这种轻飘飘的衣服太没存在感了。
他戒备地四下环视,发现这里并不是地下神殿或漆黑的甬道,而是一间朴素干净的旅舍标准客房。他的个人物品都好好地摆在桌子上,长剑下面压了一张字条,是艾丝缇的笔迹。
她告诉他,这里是黑崖堡内的灰雁旅店,昨天他们用法术离开了地下遗迹。
奈勒想起来了:昨天他们遇上了小范围塌方,他扑过去用身体保护公主和丽莎,好像是被什么砸到了头……
他花了点时间穿好衣服,对着盔甲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把它们放在了原处。
木门吱呀一响,艾丝缇正好来找他。她带他到隔壁,丽莎正在和年轻法师低声谈话。
丽莎半躺在床上,靠着厚厚的枕头,全身盖在鸭绒被里,肩上还裹着薄毯。她灰色的干枯长发被清洁梳理过,绑成了一条松垮的细辫子,说话的时候,她会无意识地用慢慢捻着发辫,这一点,与奈勒儿时记忆中的母亲一模一样。
昨天的丽莎眼神混沌、精神萎靡,连有人靠近都反应不过来,今天她已经完全恢复了正常。现在她眼神清明,语气和缓,除了比同龄女性憔悴衰弱之外,与普通人也没什么区别了。
她床边放着好几本书,都是宗教概述、地方传记之类的,年轻的法师“柯雷夫”捧着一张地图坐在床边的椅子上,丽莎从被子里伸出枯瘦的手,指着地图上的一些东西,低声对法师说着什么。
她会说话。她的声音很难听,经常要说到一半停下来想词汇,还经常因为咳嗽而说不出完整的句子……但她确实会说话。
奈勒爵士怎么也想不明白,既然嗓子没有问题,她为何那么多年一言不发?
艾丝缇也走过去坐在了丽莎身边。这些法师好像都和丽莎很熟了似的……奈勒惭愧地意识到,在自己昏睡期间,肯定是公主和法师在照顾丽莎,所以丽莎很信任他们。
至于那个叫洛特的“学者”……那人看起来就靠不住,也不知道他跑到哪里去了。
年轻法师“柯雷夫”站起来清了清嗓子,在尴尬的气氛中为这对母子介绍了一下彼此,又大致讲了讲这一天来发生的事……无非就是进入地下神殿然后发生塌方什么的……
听完之后,奈勒问:“我们都平安离开塌方的通道了,那丽莎的书呢?带出来了吗?”
伯里斯和艾丝缇飞速交换了一个眼神,艾丝缇试探着问:“你说的是那本历史书?”
奈勒仔细想了想:“不是……我是说,我也不知道那是什么书。我母亲长期带着一本书,书皮是金属的,一侧还镶着镜子。”
两个法师顿时脊背一凉。骸骨大君应该已经搅乱奈勒的记忆了,他怎么还记得这本书!难道这本书对人的影响太大,大到连半神都没法抹去关于它的回忆?
好在艾丝缇反应够快。她塌着肩膀坐在床边,一脸痛惜之情:“哦。我说的历史书也是指它。不提还好……你一提……”
奈勒紧张起来:“怎么了?”
“太可惜了。地下遗迹不是塌方了吗,我们没来得及把它拿出来。当时情况很危险,你为保护我而昏倒了,那位洛特先生扶着你,我则保护着丽莎,是柯雷夫用魔法带我们出来的……我们竟然谁都没有去拿那本书……”
听她这么说,奈勒脸上的阴霾一扫而光:“这样也好!那很可能是一本邪典,是危险品。”
说完之后,他在狭小的客房里来回踱步,看看窗外,又看看母亲,眼神中隐隐有些兴奋。伯里斯见过这种神态,赫罗尔夫伯爵在出门前和吃饭前就是这幅样子。
奈勒终于组织好了语言,想开口说些什么,丽莎却抢在了他前面:“不要告诉默祷者。”
奈勒一愣。久别重逢,母亲没有试图亲近他,拥抱他,也没有主动问他任何事情……她这辈子对他说的第一句话,竟然是“不要告诉默祷者”。
然后又是第二句话:“不要告诉默祷者我还活着,更不要让他知道你在找我。这没有意义。”
奈勒皱眉:“但是……父亲和哥哥他们有权知道……”
丽莎直视着他,面色疲惫,眼神却十分坚定:“我希望你保守秘密,不要提起我,但我无权命令你。你可以自己选择要怎么做,如果你一定要说出去,我也无力去阻止。”
艾丝缇看向伯里斯,伯里斯偷偷撇了撇嘴。他们师生间有个笑话:神殿骑士有三大优点——听捧不听劝,吃软不吃硬,怕母不怕父。
丽莎这辈子受过不少苦,而且还是吟游诗人出身,她肯定对神殿骑士的性格了解得淋漓尽致。
果然,奈勒经过艰难的心理斗争后,对丽莎轻轻鞠了一躬:“我明白了。我会尊重您的意愿……在您同意之前,我不会把您的行踪告诉任何人。现在我得回去了,我离开得太久,该回神殿报到了……希望您能信任我,回神殿后,我不什么都不会说的。”
丽莎点头微笑,却一言不发。奈勒傻傻地等了一会儿,最终低头走出了房间。
听到骑士哐哐哐下楼梯的声音后,伯里斯和艾丝缇都松了一口气。
丽莎点了点伯里斯手里的地图:“好,我们继续说吧。”
“好。”伯里斯嘴上答应着,思绪却不禁飘远……他几乎有点同情奈勒了。丽莎似乎根本不怎么在乎这个“久别重逢的儿子”,她对他礼貌而冷淡,就像他只是陌生人一样。
女牧师继续他们之前的话题,在地图上指出了一条路。
从北方霜原到宝石森林,再到俄尔德和今日的萨戈北境,翻越落月山脉,进入西荒平原,再从山脉南侧重回萨戈,走入大陆中部平原,一路向东,再重新北归,从珊德尼亚出港航海,在多个海岛停留,回到陆地,来到今日研修院所在的五塔半岛……
一部分人远渡重洋,寻找新的栖身之所,另一部分人折回中原,在东南部的几个地区继续流浪。
据说,这就是黑湖守卫的牧师们祖祖辈辈走过的路。
丽莎自己当然没有走这么远。每个黑湖牧师都会记得先人走过的路,然后用一生来继续他们的旅程。因为曾被驱逐和否认,他们活得艰苦而隐匿,但他们一直没有消失,更没有停下脚步。
为了寻找与黑湖守卫有关的圣物,为了寻找古时候留下的神殿,他们可以走遍天涯海角。
丽莎是他们中最幸运的一员。她接受先人遗赠,获得圣物古书,还带着书找到了黑湖守卫的神殿。
她毕生的愿望就是读完这本书,去聆听逝去之神的遗言,尽览遗落于世俗之外的秘密,通晓无人歌颂的传奇。
据说这本书销声匿迹了很多年,丽莎的祖辈因为机缘巧合,在与海岛精灵的交易中得到了它。他们一直将它秘密藏在身边,传给后代或学生。
听到这些,伯里斯暗暗感叹:莫维亚不但没有把芬尼的研究继续下去,甚至还卖掉了一部分芬尼的藏品……估计他只留下了与控制鱼人有关的东西,最多再留些导师的著作和笔记,凡是他看不懂的、不理解的、看起来比较值钱的物件,应该都已经被卖到海渊之塔外了。
芬尼奈特这个人也太惨了,被学院驱逐,被学生辜负……如果他生在当代该多好,现在异界学和毒物学已经完全合法了,他的人生肯定不会那么凄凉。
不过,这倒是侧面证明了一件事情:那本古书上面没有魔法陷阱,否则莫维亚没法活到现在。
伯里斯问:“女士,你的祖先也都读过这本书吗?”
“他们没能坚持下来。”丽莎叹气。
“什么是‘没能坚持’?”
丽莎说:“来,听我慢慢给你们解释吧。我已经年老,身体又十分衰弱,也许我很快就要离开人世了,在这之前,我愿意把这些事情讲给想听的人。”
隐匿的牧师们认为,《子夜编年史》是黑湖守卫亲手写就的,它的起笔与成书都在位面割离之前;而《白银颂歌集》则由神使、牧师、信徒等继续书写,是从位面割离后才开始写的。
书里的“字”并不是文字,而是一种古老的神术符文。这种符文含有巨大的信息量,可以将语言、文字、感官和记忆进行压缩。一个字符就是一段传奇,一个段落就能呈现某人完整的一生,一张羊皮纸可以写尽某个国家的兴衰。
书只有半拃厚,其中容纳的东西却足以填满一座图书馆。
阅读它是一件相当艰难的事,能破译符文的人才能读懂,能读懂的人也不一定能坚持读完。
书还有个特点,它分成两半,一侧是编年史,一侧是颂歌集,中间隔着一块厚牛皮。
阅读前半的神迹部分时,你只能按顺序从前往后看,不能往回翻。就像人生只能向前不能回溯一样。如果往回翻了,你的头脑和记忆有可能会受损,具体受损程度则因人而异。
书的后半部分则比较宽松,你可以翻来覆去地看,这部分是牧师与神使写的,没有那么强大的秩序力量。
在读前半部分时,丽莎曾经数次往回翻阅。她知道这样会一步步摧毁自己的神志,但她还是忍不住重读某些不能理解的部分。
这些还不是读者要付出的最大代价。更严苛的是,一旦开始阅读此书,直到彻底读完之前,你都不可以再开口说话,也不可以通过文字或手势提及关于书的一切。
一旦破戒,你脑中已读到的内容就会消失,严重些的还会把书的存在也彻底忘记。如果你在忘记后选择重读,然后又一次不慎破戒,这么反复几次之后,你的灵魂就会受损,轻则头脑混乱,记忆破碎,重则彻底崩溃,变成神志不清的白痴。
丽莎说:“我的祖辈,我的师长……他们都没有坚持下来。大家都知道这很难,所以谁也不会苛责失败者。还好我做到了,这是我毕生的心愿,现在我很满足。”
伯里斯想了想,问:“女士,这些阅读规则是针对所有试图读书的生灵,还是只针对凡人?”
丽莎稍楞了一下:“你竟然会问我这个……”
“问这个很奇怪吗?”
“有点……”丽莎虚弱地笑了笑,“我的师长失败时,她妹妹说,天哪,怎么会有人愿意为读一本书付出这么多?再有意义的书也不值得你付出人生……”
伯里斯说:“这不难理解。不瞒你说,很多人也不明白法师们怎么愿意在枯燥的研究中过一辈子。在我看来,女士,你没有‘付出’人生,这本来就是你的人生。”
丽莎眼中闪过一丝光彩,又略带羞涩地低下了头:“真难以置信,你年纪轻轻就能这么想。谢谢你。”
也谢谢你,因为我不年轻。伯里斯敷衍地点点头,还一心惦记着刚才的问题:“关于书的阅读规则……这些条例是只针对凡人吗?按道理说,真神是凌驾于圣物之上的,他们不会被圣物的效果影响。至于神使或有神术的牧师,他们可能会受到一些限制,但圣物应该不会伤害他们……”
丽莎轻咳了几声。她今天说的话太多,好像有些累了:“我不清楚……其实所谓的‘规则’并不存在于书中,书里没有写这些。我们黑湖牧师通过一次次牺牲和教训,才慢慢总结出了凡人的阅读规则。”
伯里斯摸着下巴点点头:“如果书内没有主动提起禁忌,那就说明真神或者神使可以随意使用它。他们不会有意识混乱的危险,所以不需要警示……”
那么,如果是半神呢?这个疑惑盘旋在伯里斯心里,他最后也没问出口。反正丽莎多半答不出来。
艾丝缇帮丽莎整了整靠垫,让她平躺回床上。这一下午的交谈让丽莎很愉快,但也让她更虚弱了。
两个法师关照了丽莎几句,准备到隔壁房间去继续交流书的问题。这时,走廊最中间的房间内传来一声巨响。
伯里斯把旅店的整层包下来了,这里没有别的客人。发出声音的,正是伯里斯的房间。
“是大君!”伯里斯眉头一抽,“他偷偷摸摸想去看那本书!”
艾丝缇问:“您怎么知道是他想看书?”
“我的房门和窗口都有防护法术,只有他能在不触发法术的情况下走进去。正因为如此,我又在屋里设置了一些与魔法无关的小机关……他准是踩中机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