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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师父那些事 番外篇完本——by蟹子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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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有谁想到,后来听着观自在日日念经讲佛,他一条尘根深种再微小不过的鱼,竟然也生了佛性,吸纳日月精华逐渐成精。
他每日在池里吐着泡泡,看那芝兰玉树白衣胜雪的观自在,以大慈大悲的神情面对众生,开解众生,度化众生。
“菩萨,你说诸法诸相皆为系缚,蒙尘人眼,可你留了发,那不就是你也有相吗?”
那日,他不知为何,听着观自在讲佛法,心中波澜渐生,总想说些什么,让那人好注意到自己的存在。
座下弟子有人拂袖起身,斥他,“你一条鱼懂什么?出家人不留头发是为了消除杂念,师父已经证得果位,为了度化众生而入世,有没有头发于法相并无干系!”
观自在却是摆了摆手,制止那人继续说下去,转过身来,眉眼温润如水,嘴角笑意清浅,“你虽悟性不高,却极具慧根。鱼儿,你叫什么?”
那时的他压根没想到如天人般遥不可及的菩萨会真的与他说话,温文尔雅就如静水深流。
他呆呆地摇了摇头,“我没有名字。”
观自在听罢,点了点头,“也好,名字也是相的一种。没有名字,便少些尘念。”
他将鱼怪从池里捧起,手掌顿时化作清澄泉水托着鱼身,另一手爱怜地摸了摸他的头。
“所谓诸法空相,五蕴皆空,实际便是最后不在乎有或没有。小乘心中有空相和不空相的区分,不愿在不空相的俗尘打滚,所以他们出世;而我心中没空相和不空相的区分,连空这个概念都没了才是真的‘空’,也因此,我甘愿入世,见五浊婆娑就像见极乐净土。观空亦空,空无所空,头发有没有,于我而言早已不再重要,这才是真正的看破相。而你仍执着于头发这个表象,便还是被迷妄蒙蔽了双眼,没有看透。”
鱼怪听得一愣又一愣,最后抬头直直看他,“那我在你眼中,是空还是相呢?”
那时的他被那人手捧着,明明两心就差半尺的距离,那般相近。
可终究遥如山海相隔。
内观其心,心无其心;外观其形,形无其形;远观其物,物无其物。
观自在定定而又温柔地看着他,却又像没在看他,只是在看一团虚无的空气。
“你是空。”
你看啊,这就是菩萨的境界,看众生如看空,看空如看众生。
鱼怪心里如压重石,闷沉沉得覆了层厚霾。
那种感觉就像心脏被池里的水草缠裹着,透不过气来,隐隐窒息。
他使劲摇头,说着,“既然菩萨你说自己心中已然没有空与不空的区分,那我于你而言,应是无所谓空不空,而不是空!”
观自在怔了一瞬,随即面色无异恰似清风拂川而过,颔首点了点头,“你言之有理。你于我而言,该是无谓空不空。是空也是相,不是空也不是相。”
这四方宇宙渺渺大千,许多东西他或许看破,却未看透。
也因着如此,他甘退佛身,倒驾慈航,屈为菩萨,继续修行。
观自在想罢淡笑了笑,看向鱼怪的眼里流光缱绻,如烁浮生灯盏,“鱼儿,我收回我说的话,你不仅慧根深种,悟性也极高。不知你可愿入我门下做我弟子,钻研佛法修行勤练,成就无上正等正觉的佛道?”
鱼怪直直回瞧着他,淡眉半挑,“你可也是要成佛的?”
“我本就是佛。”
“那我便与你一□□成未来佛。今后让他们念起你,就想起有个我!”
观自在知他心有执念,却并未点破,只想着日后化解便好。
他用手指逗弄着鱼怪的鱼鳍,声音温朗,“还不叫师父?”
鱼怪被抚得一痒,心下酥麻,喉间倒是颤了几分。
“师、师父……”
“嗯。”
那便是他们的开始。
一个日久年深心藏迷执,一个荡然清风心外不闻。
时日安稳,云光清耀。直至一切如镜被打碎。
他说,“师父,我着的不是相,我着的是你。”
第34章 观自在不见自在
世人都说由魔成佛, 只需放下屠刀, 由佛成魔, 却往往微乎极微。
看透世间一切, 反而不易再生贪嗔痴,不易再生执念。
可成魔还是成佛, 其实只在一念之间。
你觉了, 便是佛;你迷了,便是魔。
那鱼怪跟在观世音身旁修习,钻研佛法, 知晓世间凡百众多之理, 渐通冥冥。
他或许本可得道成佛,位列仙班,享誉三界。
可他知道, 他心底有执。
修佛只不过是替红尘之种蒙上一层油纸。
一日, 他听观世音讲经听得累了, 便趴在莲池里打瞌睡。
不知从哪来的一只雀鸟羽翼翠绿,如明净春水。那鸟儿误闯普陀,栖在枝上歇脚, 噢咿呀地叫着, 叫唤得鱼怪心烦。
他耷拉着眼皮抬起头来, “你是从哪来的?我怎么没见过?”
翠鸟回他,“我从大千世界来, 你自然不曾见过大千世界。”
鱼怪一愣, 倒不曾想到这鸟儿也是伶牙俐齿的。
“你来这儿做什么?”
翠鸟一听, 眼里噙了水意,“春来了,我与族人一同北飞,却不料途中失散,只得来这儿歇歇脚。”
原来是红尘之中的候鸟。
鱼怪呆在水里,看着枝上那唧唧喳喳毛色茸绿的鸟儿,晃着眼,心里一动。
“哎,你既从大千世界来,那你能不能跟我说说大千世界是何种模样?”
“你没见过?那真是可惜,太可惜了……”翠鸟惊讶地瞧着他,摇头晃脑着叹了口气后,神色中带着留念和希冀,“那真是一个很美的地方啊,三山五岳,四泽六水,云梦澜起,春草碧色,锦绣如画……举目所见,无一不是胜景。”
这半生都于普陀度过的鱼怪心间渐起波澜,敛着眼,哑了声。
“当真这么美?”
“当真这么美。”
“那冬季返南时,你若再途经此地……便再来与我说说你见过的人间景象吧。”
那日天光明媚,打在枝叶间,投洒下一片清影。鱼怪和燕雀自此之后,有了一个专属两人的约定,冬南春北,天杪行迹如同季节落笔的诗,一行续写着一行。
“大鱼,我这回看到人间的京都了!不愧是一国重心啊,那儿到处都是巍峨宫阙,琉璃盖顶,碧瓦飞甍,气派极了!……它们还有夜市,每到晚上十里长街灯火盈盈,行人拥簇热闹非凡。人类有这么多享乐,我也真想做个人。”
“大鱼,我前不久去江南过冬了。那儿秦淮十里桃叶渡江,尽是临河水阁穿叶石栏,四时都是烟雨蒙蒙绵绵霏霏……我在那儿过冬,也都快酥成一滩水了。对了,我还看到一个女儿家抬眸望男儿郎一眼,又立马低下头去以袖遮面,羞羞答答问一句,‘你总瞧我做什么’,你猜那男儿郎怎么说的?”
燕雀说起这事时,两眉弯弯,双眼细细。
“他呀,说‘你瞧着可真像我今后的媳妇’。真是甜煞人也,你说是不是?”
鱼怪听她讲着那些中原风光,人间轶事,脑里勾勒出一幅幅画面,不知不觉间也浸润了一颗凡心。
“这有什么甜的?”他不解风情地回答。
燕雀哼一声,“那定是你还没开窍!”说罢,她顿了顿,嗡嗡着声音瞧了他一眼,“你可知道什么是喜欢?”
“什么是喜欢?”
“喜欢啊……就像你看过万家灯火华光十里,却还是只钟爱夜色无垠里的一颗星。是占有,也是束手就擒。”
“我不懂。”
燕雀默了默。
“你见不着时会想他,见着他时内心翻涌反而难以启齿,这便是喜欢了。”
鱼怪顿时五味杂陈,咋着舌神色复杂。
“若你说的这些就是喜欢,那我还喜欢我师父呢。”
雀鸟愣睁着眼睛,似是被震得呆住了。
“你为什么这么说?”
“万千佛,我只中意他一个。没见着他时,心里翻着浪想了许多,可见着他,却每每寡口无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燕雀摆摆爪子,生怕把这鱼儿引到了歧路。
“这可不是喜欢,这可不是!”
鱼怪抬头,眯着眼直直盯着她瞧,“那你说,到底是什么喜欢?”
燕雀张着鸟喙,结结巴巴顿了许久。
到了最后,她低下头去,将头埋进羽翼丰满的身体里,声音微如蚊呐。
“就比如……就比如啊,我想给你生孩子。”
那年春夏来得格外早。翠意铺叠着天地,染了一层又一层。而燕雀,早在天气回暖之际便已飞走,云天渺渺,留不住转瞬即逝的踪影。
他终究没来得及问她最后一句话究竟何意,正如未知情字,他已先入尘网。
他依旧呆在他的池子里,听观世音日日讲经,面对千千万万的弟子,面对浩浩荡荡的众生。
而他只不过是沧海里的一粟,浮游里的芥子。
偶尔,就如水中划过一瞬涟漪的偶尔,观世音会转过头来,朝着他的方向温柔如水地投去一瞥,似是瞧他,却也不似瞧他。
鱼怪每每这时都会心里怦然一动,跳得咚咚响。
他紧紧揪住身旁的莲叶,将头埋入水底吐出一连串泡泡,不敢回视那人的目光。
心意张惶。莺飞草长。
那年燕雀最后一次途径普陀山时,她发现鱼怪的眸底,多了一种言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她知道,那是痴。
她在千千万万人眼里,在水中倒影的自己眼里,都曾见到过这神色。
她没有想到,竟有一日,那条迟钝的鱼也终是开了窍。对着不是她的一人。
“雀儿,他刚刚对我笑了,你瞧见没?”
鱼怪摒住呼吸,压抑着起伏的声音。
“瞧见了。”
“那你说,师父是不是也是喜欢我的?”
鱼怪向她求着证,又或是求着一种安慰,眼里烁着隐隐的光。
燕雀俯头瞧着他,心底突然涌上一阵潮水袭涌的悲哀。
这世上最大的错觉,就是你看见他对你笑以为他也喜欢自己。
她看过太多这样的开头,也熟稔所有不尽人意的结局。往往深陷迷执无可自拔,最后只能拉扯着一同覆没以死作结。
燕雀摇了摇头,“你自己去问他吧。”
她知道任何开解都无力。
别人告诉你悬崖危险,还不如自己一跳而下粉身碎骨证明得彻底。
鱼怪张着嘴想说些什么,最后却只剩下无尽的泡泡,湮灭于悄寂。
那日,他第一次幻成人形,赤身**地,一路淌着水珠,一步步走向那人。
“师父。”
观世音回过头时,看见的便是不着丝缕的那人直直望着他的双眸,执拗而又痴狂,像漫山燃烧的花火,带着刺目的亮丽。
“怎么了?”
鱼怪咬着唇握着拳,却不曾把目光移开一瞬。
“师父既怜爱众生,那我是众生其一,师父可也怜爱弟子?”
观世音不知他何来此问,没有犹豫地点头,神色不变,“自然。”
鱼怪亮了亮眸子,“师父既普渡众生,那我是众生其一,师父可也愿渡弟子?”
观世音觉得这个徒儿今日有些怪,心下有了隐隐预感,面上却没有表露出来。
他颔首点头,“自然。”
鱼怪咬唇一喜,单膝跪地,朝着他端端正正做了一揖。
“徒儿的苦便是师父。师父既救众生出苦,怜爱普渡,那师父……可也愿意救我?”
“……”
观世音默然而目色幽沉地看着他。
看着这个一/丝不挂的少年,看着他鱼鳞半现人不人妖不妖的面庞。
“如何救你?”
开口时,他的声音已不复慈柔,隐隐清冷。
鱼怪却丝毫未察地,仍旧满怀希冀地看着他,犹如看着毕生之光。
永远只为了追逐那么一道幻影。
“怜我,惜我,疼我,护我……爱我。”
竹林阒静,风过无声。
观世音的回应让他等了如有半刻之久,心脏跳得快要爆炸。
他说,“……好。”
仿若尘埃落定。
……
“雀儿,我有一事始终不明。”
鱼怪向她道起那段告白旧曲时,眼中模糊如浮着雾影。
“他说了怜爱,他说了愿渡,他说了好。可为什么……”他回想起所有依稀相伴的痕迹,神色恍惚如蝶飞心绪,“为什么,一切都没有改变呢?”
他仍旧只是观世音多如沙粒的弟子里的一个,他仍旧只能遥遥看着他,除非压下所有卑微的羞耻,主动前去找那人,那人永远都不会前来相寻。
除了讲经时偶尔不经意的点名提起,除了少许时刻的佛法对论慷慨淋漓。
他们依旧是师与徒,人与鱼,佛与众生。
燕雀能说什么呢?
她眸色哀凉地望着鱼怪,心中话语翻滚着,却怎么也道不出口。
傻瓜啊……
菩萨终究是菩萨,再温柔,再怜爱,也不只不过是因把你当作众生其一。
而不是众生唯一。
那是高高在上的佛的有情,又何尝不是多情到极致的无情。
他的怜惜,他的疼爱,他的相护,是再泛滥易见不过的存在。
却引诱着第一次动心的人,一步步沉沦踏向万丈深渊。
那夜,鱼怪现了形,脚步无声地踏进了观音殿。
殿中没有光亮,了无边际的暗色包围了四周的佛像。而在殿的最中央,琉璃盖瓦的天花板下,有隐隐金光。那是金莲的颜色。
观世音看着跪在金莲上赤/裸着身体的鱼怪,空气有了一瞬的凝滞。
他低着声音开口,“你来做什么?”
鱼怪没有忸怩,除了少许拉低身段的脸红。
他握住观世音白腻如玉的手,放在自己光滑的身体上。
“雀儿说,喜欢一个人就想给他生孩子。师父你说你也是怜我爱我的,你愿不愿给我生孩子?”
对兽类而言,交欢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不过因着修佛,这几百年他都抑了**,清心向道。
观世音却是像听到了天大的笑话般看着他,眉毛半挑半蹙,“为师教给你的你全忘了?色/即是空,空即是色,你着相了。”
敢向菩萨提出交欢,这鱼儿怕是众生第一人。这几百年清心寡欲,讲修佛道,他不知这个弟子究竟是生了多大的邪念,才以至于蒙了迷障,竟然敢跟菩萨提出这样的愿求。
鱼怪却似早在意料之中,他直直盯着观世音,口中话语似多年所想,“若色/即是空,那我怀/色,岂不也是怀空?”
“你……”观世音一眉横起,话语未罢,却倏见那人半跪着抱住了自己。
一人锦袍如雪,一人身无寸缕。
一人心外无物,一人心入魔障。
“师父,你不愿没关系。我喜欢你,我可以给你生孩子。”
他几乎是把平生仅有的低声下气都用光了,把秉执的自尊就那样赤条条地摊开给人看,等待着最后的接纳,又或是毫不留情的踩踏。
灼人的等待中,观世音却一动不动,没有推开,也没有贴近。
他就像这殿内随处可见的无情无欲冷硬如石的佛像,眉眼不带**,却只淡然地瞧着,犹如看着一场闹戏般轻轻开口,“你闹够了没?”
鱼怪咬着唇瞪大眼,他不明白自己都做到了这地步,为何这人还能这般风轻云淡地把这一切当作场戏。
那时的他没有看透,这是一个佛对他仅有的温柔和不挑破。
他给了他台阶,他却置若不闻。
可走到这步,他怎么可能后退一步笑着说一切只是玩笑。
他的心意怎么可能会是玩笑……
脑中剩下最后惨烈的一想,如危柱哀弦,在断裂的边缘。
既然错了,就互相拉扯着一同淹没……全错下去错到深渊之底吧!
鱼怪将那人的手掌覆上了自己的胸口,双目隐去水意如火直直逼着他,“我再问你一次,我在你眼中,是空还是相?”
菩萨察觉到手指触上了一微硬的小粒,他眼皮跳也没跳,面色不变地答他。
“是空,也不是空。”
“那如此呢?”
鱼怪覆上了他的尘根,上下揉捏着,牙齿紧咬。“我是空还是相?”
观世音一点反应也全无,他合掌道了声阿弥陀佛,“是空,也不是空。”
那是夜色里一场煎熬的僵持。
他步步撩拨,观世音眉眼漠然,不见情/欲。
到最后,那人几乎是力气尽失地趴在他肩头,声音似含着绝望的哭腔,如半截诗断在孤旷的夜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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