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师父那些事 番外篇完本——by蟹子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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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等一句——
“回来吧,卷帘……寡人想你了。”
可他知道,这辈子,他或许等不到了。
沙悟净就那样看着昊天笑,笑着笑着眼泪流了一脸,不知是被烟火熏呛的,还是再见之下情难自禁。
他哑着声,在漫天大火中,遥遥凉凉地对那人说了句。
“君上,我等不起了。”
几乎没有丝毫停顿迟疑,火势将柱子烧断砸下的那刹,有谁声嘶力竭睁大瞳孔的那刹,他一举捏碎了自己早已残缺不堪的内丹,连同这百余年来孤苦无依的魂魄。
这几年西天取经,他一直是队伍里最不起眼的那个。
容貌鄙陋,法力低微,沉默不语,也不爱调笑。就像一根木头。
可就是这么一根木头,就在这时焚毁燃断了他的所有,没有丝毫余地。
他知道那人是不会后悔的。正如当年他被踢下界后,那人依旧过得心安理得,不曾忆起,不曾追悔。
只是……
终是有些不甘啊。
要是如今……陪伴在君上身边的……
是他……
那该有多好。
那一日,据仙志记载,天宫寒玉殿倒塌,当年玉帝身侧的卷帘大将,如今西天取经师徒里的一介鱼怪沙悟净,不幸身死,魂魄无存。这天地间,彻彻底底消失了赤忱一人。
唐三藏等人一路驰风追云地赶回来后,望着那一地焦土,与玉帝昊天爆发了激烈的争执。
“你早就知道,知道他这么久以来,到底是为了什么!”
昊天默然不语的,偏过了头。
“为了维护所谓君主的威严,为了维护天宫天规的尊严,你这样做真的值得吗?!”
昊天两耳一动,似是被触及了心神。他双目如喷着烈焰怒火,“你们懂什么?有什么资格跟寡人这般说话?!他求不求,是他的事,寡人要不要恩赐施舍,毋须你们来代俎越庖做决定!”
朱悟能气得怒发冲冠,就差冲上去开打,幸好被唐三藏给拦住了,不然只怕这会儿这天宫一隅已然是激战连连暗无天日。
“天蓬,别忘了你的前途还在寡人手上。”昊天握起了拳,似是把满腔忿意都倾注到了这一人身上,两眼通红,“你这是对上不敬大逆不道!”
朱悟能看着那一地断壁残垣,当初那每个月夜下的倾心交谈仿若历历在目。师父不知,大师兄不知,可他却是知的,知晓那人心底的每片难以启齿的心事,正如那人也知晓他的。朱悟能似是被刺痛般转开了眼,哀凉至极地点点头,冷笑着说,“好。好。好。”
他猛然将头上那白玉冠一扯而下狠狠地摔在地上,“老子他妈的不干了!”
那白玉冠,是当初他听从玉帝私令被贬下凡时一同带在身上的,象征着天蓬元帅的功绩,也象征着威武大将军的无上荣誉。
他怀揣着那白玉冠,就犹如怀揣着每个夜色辗转里官复原职笑拥佳人的痴妄幻梦。
“啪嗒!——”
那白玉碎裂的清脆声响,就这样鲜明地回荡在耳畔。
朱悟能满脸涨红地瞪大眼,手臂乃至身形都在不住颤抖着。
当年他也是个看客,无意中见证过卷帘的一腔求而不得的痴心。
那时他从没放在心上,毕竟只不过是无关之人的爱与恨。
可后来,他怎么料也没料到,他也会遇到求而不得之人,更没料到被贬下凡后,他会和那一人做了师兄弟。
直到那时,往昔的一切才开始清晰起来,如同拨云见日般。
朱悟能粗喘着气,一双向来桃波泛浪的桃花眼这会儿却只剩下了沉冷。
“昊天,你让我当叛徒,我当了。你让我离间,我离间了。是,我是想做回天蓬大将军,想夺回那本该属于我一人的一切!可是你看看你这样子,你看看这偌大天庭的样子……”朱悟能的话语突然凉彻了下来,眸间隐现狠绝,“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华而不实腐烂生锈。这种大将军,我不当也罢!”
身后唐三藏与孙悟空转过身来,亦是沉着脸面目肃杀。
“今时天人两族屠杀妖魔,背弃当时信义之盟,正义之举,恕我等再难听从。”
昊天感到隐隐的不妙,不由猛然皱起了眉。
“孙悟空,金蝉子,你们这是要做什么?!”
唐三藏看着昊天,当年他们也曾手谈对弈。到如今,清风朗月都已跌碎殆尽。
他缓缓地做了一天揖,依旧是拱手前伸两臂上举,只是那相敬中带着某分决绝,收敛尽了怒意。
“金蝉之众生,从无高低贵贱,亦没有仙妖人魔之分。道不同不相为谋,请恕臣等……再也做不了那沆瀣一气为虎作伥的小人!”
这一句话,落地有声,撼动心魂。
昊天双拳握得嘎吱响,眸中红意蔓延如同充血,“你说寡人是小人?你说堂堂天界都是小人?!”
孙悟空将一铃铛藏好,抬眸看向昊天时没有多少敬意,反倒带着些狠厉。
“玉帝老儿,之前是誓不空意欲毁天我才助你们一臂之力,可如今你们残害妖魔罪行滔天简直猪狗不如!我孙悟空,堂堂齐天大圣,万妖之主,绝不可能眼睁睁看着坐视不管。对不住了……这命,我是抗定了!”
那是一人的愤慨,也是三人的愤慨,亦是那千万水深火热妖魔同胞的愤慨。
昊天看着那三人身形一转流云奔壑长啸而去,滔天怒意如潮滚滚,将他灼得肺腑生疼。
他振袖一挥,将那寒玉殿的枯毁残柱又是震得倾塌了下去。
轰然一声,犹如一个完好无缺的帝国在摧拉枯朽中彻底分崩离析。
他顿了顿,收回了手,看着那满目焦土之时,如有恨意。
“传寡人之意,将这寒玉殿彻底铲平,不必重修!”
没了就没了。
没了就没了!
这是两句不同的话语,可他,向来只承认后者。
因为身为王者的尊严,因为身为天神的威严。
据奇志记载,那一年天地动荡不休。先是妖魔大肆挞伐天人两界,而后又是天族人族反攻为上将妖魔杀得片甲不留。而附属天界的金蝉子孙悟空朱悟能几人,却在战事休了围剿开展之际,毅然而然地下界保护弱小妖魔躲过追杀逃往无天界,获得片刻生存喘息之机。
齐天大圣孙悟空举旌旗而振大道,招附了不少有志之士。而他口称,他曾在天界见过一本残缺异志,而后又在他的朋友处得到了完本。
“天界古志记载,天地未分之时,混混沌沌,溟滓无形,后盘古开天辟地,混沌阴阳逐渐分离,清气上升而为天,浊气沉降而为地,降本流末,始生万物。神佛便拿这招牌,压迫役使着浊气妖魔,自认血统高贵。可它啊,还有为人不知的下一段话……”
“阳精为日,□□为月,日月之精为星辰,和气为人,旁气为兽,薄气为禽,繁气为虫。万物生育,各有因缘,随其因缘而决定其沉浮,或愚或智,或明或暗,或大或小,或浊或清等千殊万品……实乃禀道而生!”
这三界六道,本就没有,也本该没有所谓的高低贵贱。
玉帝说着这世界需要秩序,于是他才抹消了一切平等的证据,创造出所谓的等级分明高低贵贱。可无论是清是浊,都不过是禀道而生,都不过是天地化物的一部分!
那些神佛啊,只不过是为了维持自己的高高在上。所以才搞出了这一套莫须有的神、仙、妖、魔、人、鬼的区分。
是时世道大乱,动乱迭起,大唐都城更是传唱着一首诗。
“天地清浊本一体,六界平等无仙魔。扬清抑浊生极端,十方颠覆踏神佛!”
凡所有相,皆是虚妄。若见诸相非相,即见如来。可有谁知晓,见诸相非相之时,究竟是成了佛,还是入了魔?
没有人知晓,朱悟能不知晓,孙悟空也不知晓,唐三藏更不知晓。
他们只知道,不要去问对或错,只要去做自己相信的。
“锁魂铃里的魂魄可都集全了?”
彼时孙悟空将他们的据点定在花果山,也好护得猴子猴孙周全,终是如当日那些猴狲期盼的那样,他们的大王不再取什么经修什么劳什子神佛,而是回了这小小青藤水帘洞来,与他们共乐天真。
听得唐三藏问出口,孙悟空迟疑着摇了摇头。
“三魂集齐了,七魄还差最后一魄。”
“哪一魄?”
他顿了顿,敛下了长睫。
“二魄,灵慧。”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简直大爆发,瑟瑟发抖_(:3」∠)_
感觉结局提前招手了。
悟空和三藏不可能始终为天界卖命,三藏毕竟破了戒,而且前面铺垫了那么久如来一而再再而三地让他寒心,也是时候了!
至于悟空所说的朋友是谁,详见前面的伏笔,其实前面一直都有在埋梗。
那段话起初是见于落日部鱼怪篇,说是只有上半段,下半段模糊不清。然后后来誓大大也有给空空一本异志看着解闷玩,空空也有问他天界只有残本,你这怎么有完本,正因为知道完整的一段话,所以誓不空的反抗之心才会如此强烈啊。最后其实写到昊天的时候,也有写到他抹去了远古碑文还有一些异志的话语_(:3」∠)_其实就是他做的,为了制造出天界高人一等的假象。
还有悟净小师弟,哎,叹气,在想有空要不要写一章他和玉帝的恩怨,不过一个渣受一个贱攻没就没了。第一个意思是说没了就真的没了,全都空了。第二个意思你们应该懂得_(:3」∠)_不在乎是不是没了。
最后,花果山终于和前面照应起来了。
一开始就觉得原著里空空修成了佛再难回花果山和小猴子共乐天真结局很是残忍。所以也想对之前因为前文微虐而叫着还不如让空空成佛一了百了的小天使们说声,对不起,孙悟空不成佛。
不仅他不成佛,悟能也不成佛,师父也不成佛。
金蝉都不见禅了,还修什么佛。不过是一纸镶着金边的空壳,这样的佛,不修也罢!
好了,终于把能说的都畅快淋漓地吐露殆尽了,接下去开始收尾了。番外内容你们可以提前点起来,大结局的时候也会问问。这一章可能写得有些仓促,精修实体的时候会再把全文改改。
如果下周有要高考的,也愿你们一切顺利。
就像文里的所有人一样,可走的路永远不止一条。选择却只能有一个。
别问对与错或者值不值得,去走你们相信的路就好。加油!
第79章 大结局/不修神佛只修你
暮霭沉沉, 昏色无边。
山河之间, 一地旌旗飞扬,红火如燃。
那日唐三藏一行人赶到寒玉殿时,也是危柱倾塌, 焦焚枯朽。
眼见沙悟净那傻子居然毁了内丹,幸好孙悟空先前将从体内拔离而出的锁魂钉炼化成了锁魂铃,锁魂锁魂,便是意味着能锁住魂魄,保其不散。
不过他们那会儿终究去晚了, 待孙悟空用锁魂铃将沙悟净的魂魄救下时, 三魂七魄已然消了大半。这几日在人界青山流水四处奔走, 到头来,他们也只找回了小半零星碎片, 时至今日,仍有一魄“灵慧魄”不曾寻到。
“这锁魂铃最多留存魂魄七七四十九日,眼下已经四十日过去了, 若再找不到灵慧,恐只能将就着勉强复活。”
孙悟空坐在花果山洞府里的虎皮大炕上, 眉眼一片凝滞, 语意深沉。
“只是若无灵慧, 悟净只怕复生以后……”唐三藏说着, 却突然顿住了,如一阵穿堂风消失于冥灭之中。
若无灵慧,便只是一个痴傻之人跌跌撞撞行于俗世。如婴幼小儿, 咿咿呀呀再无人间好梦。
几人锁着眉,谁也没有说话。
沙悟净是他们的徒弟、师弟,又何尝不是亲如手足的相近存在。
哪怕那人从来沉默寡言,就如荒原之上零星点点。
朱悟能那夜坐在土丘之上喝了许久的酒,酒罐酒瓮东倒西歪散乱了一地,而他就那样屈起一腿,抬头看着天边清和轮硕的圆月,眉眼黯然,一口闷着浊酒,任由无边静默吞噬着自身。
孙悟空在他背后静静看了半晌,突然想起沙悟净重伤卧榻之时,那人迷迷糊糊间曾一把握住他的手,似是忏悔似是不安地说着,“师父,我错了……我错了……”
他知道那人是烧得晕了头,才把他错认为了唐三藏。只是他没想到,那双唇开开合合间竟会是红尘过往里一概深埋的喑哑秘密。
“师父,我不该吞吃了你九世……我对不起你……我对不起……”
孙悟空一直知道,知道沙悟净的脖上带着九颗人头骷髅的串链,却从来不知,那竟是唐三藏葬生流沙河的前九世。
病得昏沉的那人不住呓语看着并不安稳,而他为了安抚这个三师弟,也只能说着,“我知道,我不怪你。不怪你……”
他不知晓沙悟净是出于什么动机,又或是受了谁的唆使,才吞吃了师父接连九世。
只是他此时看着朱悟能的孤寂背影,他想,那一个个守着篝火的阒静夜色里,那一个个交换心事的沉寂暗默中,朱悟能或许是知道此事的。
就如同沙悟净也知晓他的叛徒身份,知晓他的明月清梦,知晓他的执着殊荣。
从此之后,夜色纵是阑干深沉,这世间却再无人可共享。
唐三藏这时与几位志士将领商量好人间部署,掀了帘子出了长廊,徐徐然地穿过庭院,走至孙悟空身边,看着以酒浇愁的朱悟能,低低问了句,“悟能怎么了?”
孙悟空怔怔地,抿着唇,慢慢摇了摇头。
檐下的风铃叮当着回响起空灵的奏曲,就如月华九天之上有人持着箜篌拨弦轻弹素声低唱。就如身旁还有一人笑拍着肩在称兄道弟。
他转身拉着唐三藏回了屋,没再停留在哀凉的夜色里。
有些事知道就好,不必问出口。
就如同埋进大土里毫无生机的的蝴蝶,也从来答不出来。
后来,日头一天天过去,孙悟空看着水漏的水满了又空,空了又满,而那残缺的最后一魄始终未曾找到。
有时候从子到亥,从亥到子,忙活着也不过就是一眨眼,惊飞了四堂尘埃。
四十九天来到的那天,正好是一个阴天。
和誓不空走的那天很像,孙悟空看着万丈暗淡重云,这般失神地想。
锁魂铃里的魂魄如亮着一尾灯的萤火虫在四处冲撞,当他把锁魂铃架于枯骨之上,唤一旁白骨精施法起死回生之时,其实他们都知道,有些人有些事……
如同当年翻山越岭飞花逐风的记忆,终是回不去了。
却说龙族因被天界四处追捕,又无誓不空可以庇护,无奈之下听从神龙当初的建议,四下逃亡纷纷入了无天界安居,在那之后,人界四海九州再未见过龙族一丝一毫的踪影,就如同他们不过是山海幻梦里的缥缈传说罢了。
倒是敖摩昂和敖陀,听说最后一次有人见到他俩,是在女儿国附近。不知二人是否千里迢迢赶赴去求了子嗣,不过这一切,对此时被困钟山煎熬修炼的敖烈来说,也再没什么瓜葛。
仿佛是清江露风吹过斑驳日影,所有的动静都与它毫无关系。
人间的妖魔越来越少,无天界的妖魔却是越来越多。
这世间,没有人知道无天界怎么进去,也没人知道进去后该怎么出来。它就像传闻里的不周山地,弥漫大雾,不见天日,沉云乌暗,永远隔着一层又一层的迷障。
那时众人或许也没有想到,在这场轰轰烈烈的除魔行动和妖魔迁徙之后,人魔两界自此彻底分开,结界相隔,而向来卑微低贱的魔族,也开始如神族一般退隐于自己的领地中,保持着高高在上的神秘。
有时候,并不是因为尊贵而稀有,而是因为稀有才尊贵。当妖魔也开始变得稀有之时,或许他们凌驾成仙神的时日也不远了。
孙悟空和唐三藏为护妖魔而与天庭对抗之时,昊天派了如来下界劝服。彼时厮杀正值尾声,一切带着尘埃落定的气息。
如来看着这几个几次三番和他作对的取经师徒,心下翻涌,一时无话。
他对金蝉子有无奈也有惘然,他对孙悟空有过恨也有过悔。
这么些年,他所求的一一背离了初愿,如镜花水月成了转瞬半空。
“唐三藏,你已然堕入了魔障。”
“弟子不觉为魔障。”
唐三藏盯着那人金身佛像,半晌勾起唇角凉凉一笑,“有一事倒是并未禀报佛祖,弟子全然想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