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鹿撞死在树上完本——by鹤来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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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亦慈反驳:“见钱眼开和见色起意是人的本能,试问谁见了魏如枫的身体能把持得……哦对,你们都没见过他裸`体。不过你要是见到了,你也会一连淫`荡的。”
“但那也是见见就得了。”安望舒眉头紧锁,语气也不自觉强硬起来,“方亦慈,有哪些事该干,哪些事不该干,你心里比任何人都清楚。魏如枫一个快成家的直男,你跟他师生一场有点交情就够了,你难道还想跟他有什么别的关系么?”
“你还别说,我这种单纯的基佬,”方亦慈一身浩然正气,“只想和魏如枫发生点合法且纯洁的性`关系。”
“……”
安望舒冷哼一声甩胳膊进影厅了。
方亦慈还站在原地,脸上的笑容很快消失。他怔怔地看着安望舒背后微微摇晃的长发,想着那句“不惹直男”,艰难地深呼吸了几下。
——谁说他要惹了。
——只是在旁边,看看而已。
方亦慈想,这和去动物园,博物馆,拍卖会,汽车展一样,对直男只远观不亵玩都不行吗?更何况魏如枫不过就是个徒有外表的直男,性格无趣,脑子还呆,刻板固执,内心闷骚,动不动就哭,他可一点都没觉得魏如枫这些特点组合到一块会帅气而可爱,性`感而可爱,成熟而可爱,闷骚而……
“妈的。”方亦慈突然胸口一闷,对自己发起了无名火。
“魏如枫一点都不可爱。”方亦慈喃喃自语,“对,一点都不可爱。”
影厅的灯暗了,漆黑的屏幕上慢慢浮现猩红色的“夜行者”三个字。其实魏如枫本来对这个片子毫无兴趣的,但既然方亦慈邀请了,作为老师也没有拒绝的道理。他向来对学生作品兴味索然,总是能看到故弄玄虚的叙事手法,装腔作势的场面调度,无病呻吟的台词风格,没必要浪费自己的时间。
魏如枫作为理论课的老师,一方面庆幸自己不用带学生,每学期交些书面作业就足够;另一方面又有点对专业上的严格要求。
方亦慈拍的这部《夜行者》将焦点放在了一群“夜走族”上,描述了各形各色的年轻人在清冷的街道上,彼此互不相识,却一起从凌晨暴走到天亮的故事。
魏如枫一开始被电影开头一个浑身刺青的寸头女孩吸引了,随后的情节发展中又转换视角,将悬念设置在相貌平平的公司白领上,接着通过离家出走的高中生引起一群人的冲突。
看到这里,魏如枫只觉得叙事结构设计得还算不错,导演也会把控故事节奏,虽不是绝对严谨,但至少没有明显硬伤。
他对方亦慈的水平从来没有过期待,所以当他后来看到人物之间矛盾冲突升级,情节还伴随着复杂的场面调度时,确实不由得眼前一亮。
但真正让魏如枫的情绪彻底产生变化的是,片子最高`潮部分把所有角色完美地框进了一个长镜头之中,对角线构图,使整个画面有着强烈的视觉平衡效果,激烈却优雅。从观众的视角看来,仿佛是有位猎人执着锋利的刀站在云端,冷静地俯瞰芸芸众生,伺机待发,要对哪个猎物下手。
——方亦慈对镜头把握的水准令魏如枫讶然,但其中还有强烈的即视感令他心里五味杂陈。
至于后面的内容魏如枫根本没多余的心情看下去,前面给他营造了很多惊喜,可唯独最后的长镜头,那份即视感将之前他发现的亮点都压住了。
灯亮起来,方亦慈在旁边慵懒地靠在软皮座椅上,试探性地问魏如枫:“老师,您觉得怎么样?”
方亦慈从一个多小时前开始,就保持着这样的姿势看着魏如枫,男人眼里闪过的所有细微变化都让他一一捕捉。他觉得自己就像是在黑暗里,悄悄独自占有了这一小时的魏如枫一样。
“剧本写得还不错。”魏如枫沉默了几秒,继续说道:“但强行炫技,尤其是你最后的长镜头,用来呈现故事里的那种群戏相当突兀,没有存在的必要。除了让人觉得,‘这个学生模仿得还像那么回事儿’以外,就毫无意义了。”
顾泉和安望舒倒吸了一口凉气。
几乎整个系的专业课老师都跟方亦慈对呛过,他们有的人会质疑方亦慈的隐喻镜头,有的人会嫌方亦慈的剪辑手法太复杂。如果真的是片子里有哪些不规范的地方,方亦慈都会虚心接受,然后立刻回去花几天时间重新拍摄修改;但如果是他们针对起方亦慈最引以为傲的细节时,方亦慈一定会拍案而起,和那些导师据理力争,当着全班的面谁都不给谁台阶下,直到谁把对方说服为止。
他们都是涉及实践拍摄课程的老师,对方亦慈精心构思的东西有质疑也是理所应当。可魏如枫算什么?他平时的课固守成规枯燥无味,也几乎不需要看学生拍摄的作品,他既不了解方亦慈的习惯风格,也低估了这个学生对自己作品的珍视程度,他凭什么这样把这部片子里方亦慈最耗心血的内容,贬得一文不值?
在空气凝固几秒后,顾泉和安望舒屏住呼吸,看到前排的方亦慈慢慢坐直了身子,朝魏如枫的方向附过去,淡笑着开口:
“没想到您虽然课教得烂,但批评起学生来,这张嘴倒是挺会说。”
方亦慈如果是紧锁眉头,怒目圆睁,那他还不是愤怒。
但方亦慈如果眉眼舒展,笑里藏刀,他才是真生气了。
“按您那个说法,让整场戏看起来像菜市场泼妇打架么?”
“这个情节有什么问题,怎么就不能表现空虚感了?不然您以为他们看太阳干嘛啊,许愿吗?”
短短一分钟内,顾泉和安望舒大气都不敢喘,听着方亦慈和魏如枫俩人在细节上针锋相对,在画面上各持己见,在内容上毫不退让。
魏如枫咄咄逼人,方亦慈也不甘示弱,争执了半天,连后排没散去的观众都被前方的声音吸引住。安望舒看不下去了,站起来按住方亦慈的肩膀,说:“这是第一场展映,你还得上台导演阐述呢,别耽误时间。”
魏如枫最后再看了他一眼,轻轻留下一句“走路还不稳就想着跑了”后,扬长而去。
方亦慈看着他彻底消失在自己的视线里,呼出沉闷的空气。
当魏如枫夸他剧本“还不错”的时候,方亦慈心头冒出了一堆闪亮细碎的小星星。可魏如枫又马上把他不留情面地批了一顿,于是那些星星就像碎掉了一样,悄无声息地湮灭在暗夜里。
——妈的,魏如枫果然一点也不可爱。
方亦慈想。
13.
因为魏如枫,方亦慈平白无故生了顿气,晚饭的时候只喝了几口啤酒,眼前的食物都变得索然无味。
那个镜头他动员剧组拍了整整七个凌晨。
在他修改无数遍的分镜头剧本里,它是为数不多留到最后的一个,因为方亦慈将它视为整部片子的灵魂,前期所有的内容都将为了烘托出那一个场景的惊艳。
破晓的时长有限,而且方亦慈坚持取自然光,所以一旦有任何差错就不得不转到第二天早上拍摄。当时他靠着强大的心理素质,才勉强忽视掉那一个星期里的怨声载道,跟剧组的演员摄像灯光挨个商量,甚至说他是在“央求”都不为过。
他因为天气,演员走位,镜头穿帮、越轴,灯光,道具等各种或大或小的问题,一遍又一遍地叫停重来;在遭受所有人无数个白眼和埋怨后,依旧顶着压力,坚持不懈在半夜三点叫他们起床准备拍摄。
他到底是为了什么?凭什么所有师生看完片子后都给他赞扬褒奖,唯独一个教电影史的老师对此不屑一顾?
方亦慈不觉得挫败,毕竟他不会蠢到因为一个人的否定就对自己灰心。他只是不希望,那个否定他的人是魏如枫。
他最近好不容易不像以前那么烦他了,好不容易觉得和他相处起来能很轻松——结果却这么快,这个人就将自己的期待反手一推,化为泡影。
“所以你到底在生气什么?”安望舒在对面头也不抬地夹菜,“他贬不贬你,片子都已经获奖了,展映了,列入学校资料馆了。你还不满什么,非要所有人都夸你才行?”
方亦慈不耐烦地用舌头舔自己一颗尖尖的牙齿,半晌才闷闷不乐地开口说:“他哪怕对我的景别挑刺儿都行,可他偏偏要踩那个长镜头,他有病吧,妈的。”
他越想越气,说:“是,我是在模仿别人的镜头,可那种构图和调度,也不是每个人都能顺利模仿来的吧?我上学期赚的钱一半都用来拍凌晨戏了,你想想光是租的那台滑轨就多贵。”
安望舒从鼻腔里轻轻哼笑了几声,冷森森的,他看着方亦慈,“客观物质不以人的意志转移——既然你觉得自己拍得好的事实就摆在那里,那还在意魏如枫的话干什么,当他是空气不就得了?”
方亦慈没有说话,舌头沉默舔着后槽牙旁边的那颗。
安望舒意味深长地看着他,“你到底是在意他说的话,还是在意说那种话的人是他?”
舌尖忽然没控制好力道,深深抵住了那颗牙最尖锐的部分,疼得方亦慈皱眉。
他撇撇嘴,抬起头,正对上安望舒戏谑的眼睛。
“我今天跟你说过了,别多想。”方亦慈避开他审视的视线,把头一偏,“再废话操`你妈。”
安望舒笑着喝了口酒。
晚上回寝室后方亦慈就坐在电脑前沉闷地抽烟,他刚才顺道在学校资料馆里借了最近五年的毕业生作品合集,从近百部片子里挑着感兴趣的看。
这也算是他的一个习惯,多看同龄人拍的作品,其实比看大导演拍的还要受益匪浅。因为他们和自己水平不会相差太多,但凡从片中发现什么问题,都能让他有“有则改之无则加勉”的意识,或是看到别人的优点,也能记得在自己下次拍摄时取长补短。
“欸,明天去不去钓鱼啊?我这还剩两张渔票,再不去过期了。”安望舒问。
“没空。”
安望舒看到他又沉浸在专业里,就不再说话打扰了。
方亦慈硬生生坐了三个小时,桌上的烟灰缸都快满了。可今天好像很不在状态似的,看五分钟就走神,然后又把进度条拖回去继续拉片记笔记,一晚上居然刚看完四部。
方亦慈掐灭了最后一根烟,点开下一部。
二十分钟后,正在无聊玩打火机的安望舒,忽然被方亦慈那边的响动吓一跳,差点一个手抖烧到自己的头发。
安望舒惊地看他,“你、你怎么了。”
他看到方亦慈从电脑椅上站起来,盯着电脑屏幕久久不能平静。
“我看到个特别……特别好的片子。”方亦慈语调都万分惊喜,“虽然我不明白它为什么没有被评为当年的优秀作品,但是,但是它绝对是那年最棒的一部,我甚至不需要再看别人的来判断。”
安望舒捋了捋长发,好奇地凑过去。
“你看现在我暂停的这个场景。”方亦慈喉结上下动了动,迫不及待播给他看,“我本以为这个几个镜头只是用作过场而已,没想到……”他又把进度条往后拖了拖,“到结尾才发现那几个是隐喻的,而且还暗示了男主角的妻子就是杀人凶手。我`操,就算看完整个片子,一想起这个镜头我还浑身发毛。”
安望舒认真看了几分钟,随后简直不能再认同方亦慈的话。
他们手牵手、心连心、同呼吸、共命运地看完精彩的结尾,然后一起期待着画面淡出后,将至的演职人员名单——
导演:魏如枫。
14.
空气凝结了。
他们两个面面相觑了足足半分钟,才长舒一口气。
方亦慈和安望舒曾经认真讨论过学生导演的分类:
方亦慈这种,是以后冲着院线电影去的,得拍观众爱看的,虽然听上去为名为利,但他有自己的原则和底线,哗众取宠定不可取。
安望舒这种,是以后纯粹冲着各大电影节去的,不管别人看不看得懂那些意识流的玩意儿,他只拍自己想拍的东西,知音难觅,高不胜寒。
至于顾泉那种,就是快手首页的“老铁们双击666看生吞大黄鳝”“听到最后一句我真的哭了”“不要让最爱你的人伤心”,代表了中国最朴实无华且真情实感的群众创作者。
现在他们俩共同决定,要再加一个分类。
这个新建文件夹只能命名为——魏如枫。
安望舒看着方亦慈大步迈向阳台,在那边角落里翻找着什么,然后拿出一个绿色的大手提箱。
“你拿我的渔具干什么?”安望舒疑惑,“等等,大晚上的你这是要去哪?”
“钓鱼。”方亦慈走了几步,又回过头,用一副勒索的表情看着他,“把你那两张渔票给我。”
安望舒愣了下,乖乖掏出来给他了。
——别人夜里钓凯子,他和凯子夜里钓鱼。
失去了渔票的安望舒心想。
魏如枫没想到晚上十点还会有人敲自己公寓门,以为又是那些晚上混进学校来推销的。他从猫眼里瞄了一眼,却看到张熟悉的面孔。
他把门打开,茫然地看着方亦慈。
“老师,晚上好。”方亦慈眼神直勾勾地盯着他的脸,有些按捺不住欣喜的心情,“您现在有空吗,我们去钓鱼吧。”
魏如枫更茫然了,“晚上钓什么鱼?”
方亦慈干脆利落回两个字:“夜钓。”
“……”
魏如枫不得不感慨现在的年轻人爱好就是别致,他见过上课每隔十分钟就必须喝茶的,见过把长戟大兜虫从小养到大的,见过喜欢收集别人丢下的易拉罐环的——今天还是第一次知道二十岁出头的小伙子也会半夜钓鱼的。
所以这些搞艺术的孩子们为了找灵感都被逼成什么样了啊。
魏如枫对他投去同情的目光,说:“行吧,上次你陪我去游泳,那我也得陪你一次。”
一提到游泳,方亦慈就想到滑梯,就想到蘑菇,就想到魏如枫两腿间不可名状物。他眼神快速往魏如枫下面游移了一下,又恢复正常。
方亦慈以前和安望舒去过一次渔场,是安望舒死缠烂打拉着他去的。当时安望舒说冠冕堂皇地说钓鱼可以修身养性,陶冶情操,磨砺意志,增长耐心……方亦慈说你闭嘴吧,你就是看那个渔场卖门票的小哥长得帅。
毕竟夏天炎热,许多钓鱼爱好者都会选择比较凉快的夜钓。他们到渔场时人还是不少,只找到了比较偏僻的位置。不过方亦慈醉翁之意不在酒,钓鱼是个幌子,钓魏如枫才是目的。
方亦慈装模作样地摆弄了那堆渔具,拴好鱼饵扔进水里。他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平静,就像随口那么一提:“对了魏老师,今天在影厅的事您别往心里去。因为那片子花费我精力太多,所以总容易上火。”
“我没往心里去。”魏如枫才是一脸平淡,“我上班拿钱,下课走人,学生们怎么拍片子都是自由,我干涉不了。”
方亦慈借着渔场微弱的灯光静静望着他俊朗的侧脸,一恍惚看入了神,及时反应过来,切入正题:“我听说您也是这所学校毕业的,可之前没在系里毕业展板上看过您啊。”
魏如枫瞥了他一眼,“因为我学戏文的。”
方亦慈眼前一亮,“您那个毕业作品拍得比导演系的都要,都要……”方亦慈半天说不出一个合适的形容词来,单凭一个“好”字根本没法表达他看到那部作品的惊艳。
魏如枫没什么表情。
方亦慈问他:“老师,您能不能带带我们的毕业作品啊,不用现场指导,就帮忙瞧两眼成片就行。”
魏如枫对待学生其实还算是比较心软的老师——尽管他觉得学生们的作品一个比一个挫,不过方亦慈的水平他还是愿意破格多看几眼的。
见魏如枫点头答应了,方亦慈连眼角都蜿蜒着笑意。他本想再和魏如枫多聊点毕业作品的话题,却看到魏如枫盯着水面眼睛稍稍睁大了些,问自己:“那个红色的东西在晃,是不是钓到了?”
方亦慈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的同时,手里的鱼竿也有了被拉扯的感觉,他连忙绕渔线轮,莫名其妙都有了点初次亲自垂钓的紧张感。
不知是鱼线卡住了还是鱼身太大,有魏如枫帮着他都没能成功把鱼拉上来。魏如枫只好站起来朝岸边走,说去看看什么情况。
靠近岸边的地方没有灯光照明,方亦慈怕他摸黑看不清,干脆也一起过去了。两人快走到岸边时方亦慈就看见前面有根突出的矮木桩,而魏如枫还没看见似的朝前走。方亦慈脱口而出“老师您小心”,后面还没说完,魏如枫就下意识回头,腿却还在继续往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