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红尘渡你完本——by漱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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绛衣公子指了指天上,道:“我乃是天上的神仙,自然知晓你的姓名。”
沈已墨此生见过的凡人不足十人,神仙是第一遭见,遂拿水光盈盈的双目细细地端详着绛衣公子,半晌方道:“怪不得你生得这样好看。”
绛衣公子还道沈已墨要怀疑他的身份,闻言,失笑道:“阿墨,你生得也是极好看的。”
沈已墨生得精致难得,从骨相到皮相无一处可增减,加之是由翠竹化形,一身的清新雅致,令人见之忘俗。
听得绛衣公子的夸赞,他面颊微红,又颇为不好意思地道:“我不识字。”
绛衣公子柔声道:“你若是愿意,明日起,我便教你识字罢。”
沈已墨堪堪化形,求知欲旺盛,赶忙颔首道:“我自然愿意。”
绛衣公子含笑地望着沈已墨道:“既然如此,你明日辰时来山顶处的竹屋寻我罢。”
沈已墨法力低微,难以长时间维持住人形,直觉得疲倦不已,绛衣公子走后,他便又回到了原身中,呼呼大睡起来,直睡到天昏地暗。
待他醒来时,天色已然大亮,显是已过了辰时,沈已墨急匆匆地化出人形,拔腿狂奔,一路上摔了几跤,好容易才到了山顶处的竹屋。
绛衣公子见沈已墨形容狼狈,走到沈已墨面前,取了帕子来沾了点水,擦拭着他沾染了泥土的面颊、双手。
沈已墨被这样温柔对待着,战战兢兢地道:“我来迟了,公子不生气么?”
“生气作甚么?”绛衣公子又以一支竹簪子束起了他一头墨色的乱发。
沈已墨真挚地道:“公子你真是好人······不,好神仙。”
眼前这竹妖真真是坦率可爱,思及他的命数,绛衣公子着实有些不忍。
绛衣公子敛去情绪,望着沈已墨,含笑道:“阿墨,你要换件衣裳么?”
沈已墨闻言,垂首看去,自己一身翠绿色的衣衫上染上了些许泥土,还有几处擦破了。
见沈已墨不言,绛衣公子牵了沈已墨的手,柔声道:“你随我进来罢。”
沈已墨乖巧地随绛衣公子进了竹屋内,绛衣公子从衣橱中取了一身藕色的衣衫,道:“这衣衫你穿着应当合身。”
言罢,绛衣公子出了门去,又将门合得严严实实。
沈已墨身上这身衣衫是用法术变出来的,无需他亲手穿上,而眼前这衣衫······
他捏着衣衫,看了一阵,方褪下身上的衣衫,试着穿了上去,只他手指笨拙,费了许久的功夫,才将这藕色的衣衫穿了妥当。
他出了门去,见绛衣公子候在外头,怯生生地道:“公子,我这样穿对么?”
绛衣公子抚摸着沈已墨的额头,笑道:“阿墨,你真是天资聪颖。”
穿了件衣衫,便被人夸奖天资聪颖,实在令沈已墨颇为不好意思,忽然,他想起了一事,开口问道:“公子,你身量较我高一些,这衣衫不是你的,却是旁人的,我穿了那人的衣衫,可会惹他不快?”
绛衣公子闻言,一怔,面上生出些许愁绪,这愁绪转瞬即逝,他复又舒展了眉眼,道:“你莫要担心。”
而后,他又取了一个纸袋子来,递予沈已墨,道:“阿墨,你可是饿了?”
沈已墨打开纸袋子,只见里头躺了五个白白胖胖的吃食,还散着肉香气。
他不伸手去拿,反是问道:“这是甚么?”
却原来这竹妖并不识得肉包子,绛衣公子伸手拿了一个,送到沈已墨唇边,哄道:“咬一口罢。”
沈已墨水光盈盈的双目望着绛衣公子,乖顺地咬了一口,咀嚼了数下,吞入腹中,满足地道:“好吃得紧。”
绛衣公子指着肉馅道:“这个唤作肉包,若是这陷换成青菜与香菇,便是青菜香菇包,若是换成豆沙,便是豆沙包,以此类推即可。”
沈已墨点点头,表示自己听懂了,又就着绛衣公子的手将那只肉包用尽了。
这肉包汁水丰富,沈已墨不过吃了一个,唇瓣便油光发亮,唇角还伏着些许汁水。
沈已墨生得精致难得,纵使一嘴油腻也不会令人觉得不雅观,倒是生出娇憨之感。
沈已墨又取了一只肉包子来吃,绛衣公子怕他噎到,倒了水来予他喝。
沈已墨统共吃了三只肉包子便吃不下了,咕噜咕噜地捧着茶杯喝水。
绛衣公子取了帕子擦拭干净沈已墨的双唇,又接过余下两只肉包,近乎于无声地道:“若是出白,怕是五个肉包都不够他吃的。”
绛衣公子面上虽然还笑着,神情却有些茫然,好似一时不知自己身在何处一般。
“公子······”沈已墨低低地唤了一声,畏畏缩缩地道,“公子,我做错甚么了么?”
“不是你的过错。”绛衣公子回过神来,咬了一口肉包,“前几日我杀了一个人,我用剑刺进了他的心口,一剑毙命。他最爱吃的便是肉包,每每与他亲吻,他口齿间尽是肉香气······”
他停顿了下,凝视着沈已墨,勾唇笑道:“我杀了人,你不怕我么?”
沈已墨直视绛衣公子的双眸,毫不犹豫地道:“我不怕你,你予我衣衫穿,又予我肉包子吃,待我这样好,你若是要杀我,何必要这般费事,直接动手便是了。”
绛衣公子长叹一声:“我待出白也极好,我教他念书习字,教他修行,但末了,我还是杀了他。”
“那你为何要杀他?”沈已墨放下手中饮尽了的茶杯,问道,“是他做了甚么坏事么?”
“不,他甚么都没有做错。”绛衣公子不愿再谈论顾出白,换了话题道,“我今日便教你写自己的姓名罢,你随我去书房。”
沈已墨也不追问,随绛衣公子去了书房。
绛衣公子将宣纸平展在桌案上,又取了墨条在砚台上研磨,他一面研墨,一面朝沈已墨道:“阿墨,坐罢。”
沈已墨端端正正地在桌案前坐了,仰首望着绛衣公子研墨的动作,绛衣公子研墨的手势甚是优雅,轻重缓急适中,不过须臾,墨便磨好了。
绛衣公子先教沈已墨执笔,又手把手地教他写他的姓名。
沈已墨果真是天资聪颖,不过半个时辰的功夫,便能将自己的名字写得笔锋纵横。
自此之后,沈已墨便随着绛衣公子念书、习字、修炼。
数十年后的一日,天寒地冻,雪花纷飞,绛衣公子以雪煮酒,与沈已墨共饮。
沈已墨酒量尚可,饮了几杯,面颊虽然生了红晕,但思绪却还清明着。
绛衣公子饮尽手中的酒杯,伸手抚着沈已墨的额发,叹息道:“我须得下山去寻出白了,阿墨,你要保重。”
下一瞬,绛衣公子便凭空在沈已墨眼前消失了,沈已墨又饮了一杯,酒液入腹,他低喃道:“只余下我一人了。”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卡文中,插播一章番外,这番外讲的是刚化形时的沈已墨和绛衣公子的故事
第137章 渡劫·第十五章
待沈已墨用罢阳春面,季琢欲要将那瓷碗与竹箸收拾了,只是堪堪站起身来,他便觉得头昏目眩,喉间复又起了腥甜,手一抖,瓷碗与竹箸尽数跌落在地,伴随着清脆的声响,瓷碗利落地粉身碎骨了。
沈已墨一惊,关切道:“季琢,你无事罢?”
季琢摆摆手,勉力露出些许笑意来:“无事,不过是没拿稳罢了。阿墨,惊着你了么?抱歉······”
话音尚未落地,季琢竟是直直地往下坠去了,沈已墨快手将季琢扶起,季琢却一把推开了他。
这一下气力大得很,直把沈已墨推得退后了数步才站稳,他一站稳,便抬首去瞧季琢,却见季琢吐出了一大口血来,唇角下颌尽是猩红,浅青色的前襟更是红得扎眼。
季琢觉察到沈已墨的视线,双目温和地回望过去,暗哑道:“阿墨,你未沾到血污罢?”
却原来季琢猝然推开他,是怕吐出来的鲜血弄脏了他么?
沈已墨登时觉得心脏一紧,周边景致仿若全数退了干净,连低垂在他面颊旁轻轻摇曳着的紫藤花都失去了踪影,只余下季琢——季琢微微弯着腰,一手撑在石桌上,一副虚弱模样,却极为认真地看着他,好似他有没有沾上血污是这世上最最紧要之事。
沈已墨不由地疾步到季琢面前,抬起手来,以衣袂擦拭着季琢的唇角。
季琢一怔,偏过头去,道:“不必了。”
沈已墨与季琢并不相熟,他被季琢掳掠到此处,季琢甚至还差点侵犯了他,但见季琢这番模样,他居然如同着了魔一般,见季琢偏过头去躲过他的擦拭,他不假思索地伸手覆上季琢的面颊,令季琢转过头来,而后,一点点地拭去季琢面上的血污。
季琢心下愕然,疑惑沈已墨为何要这样做,索性任凭沈已墨动作。
沈已墨动作间,手指、手背数次蹭到了季琢的面颊,待沈已墨将他面上的血污擦拭干净,他情不自禁地想要去吻沈已墨嫣红的唇瓣,沈已墨不知是尚未反应过来,还是默认了季琢的行为竟是一躲不躲。
在四片唇瓣即将相贴之时,季琢艰难地后退了一步,煞白着脸道:“抱歉。”
这俩个字打在沈已墨耳边,惊雷似的,惊得他略略后退了一步,望着季琢,摇首道:“无事。”
俩人一时无话,也不知过了多久,终是由沈已墨打破了沉默:“季琢,我扶你去歇息罢。”
“不······”必了,后两个字还未逸出唇瓣,便被季琢压了下去,他到底抗拒不得沈已墨的亲近,遂转而道:“好罢,阿墨,劳烦你了。”
沈已墨扶着季琢进了屋去,又帮季琢褪去沾染了血污的衣衫。
季琢赤/裸的肌肤近在咫尺之间,沈已墨颇为不自在,勉作镇定地为季琢换上了干净的亵衣。
季琢在床榻上躺下,直觉得疲倦不已,阖上眼前,低低地唤了声:“阿墨。”
沈已墨凝视着季琢的面容,定定地看了许久,方随手取了一本季琢放在桌案上的《阴符经》看了。
这《阴符经》纸张已有少许发黄,边缘稍稍卷曲,可见阅读次数之多,但每一页皆无半点折痕,阅读之人定然十分爱惜。
沈已墨看了阵子《阴符经》,又去看季琢,心中思忖道:这季琢既是神仙,咳血的病症应当无甚大碍罢?
如沈已墨所想,不过三日,季琢便痊愈了。
第四日,季琢邀请沈已墨共饮,俩人面对面坐在紫藤花架下,季琢将府中的酒一一打开,分别是秋露白、松醪酒、白玉腴酒、新丰酒以及桑落酒。
这五种酒全数是季琢与沈已墨一道饮过的,而今季琢尚且还记得,沈已墨却将过往忘了一干二净。
季琢将五种酒各饮了一杯,借着些许酒气问道:“阿墨,我同你讲个故事可好?”
沈已墨抿唇笑道:“你讲罢。”
季琢语气平淡地道:“许多年前,有一个修仙人他与一妖物结伴修仙,那妖物生得美,修仙人寻到那妖物时,那妖物竟在一处楚馆,那妖物初见修仙人,便勾引于他,修仙人对那妖物甚是厌恶,那妖物却直言自己沉溺于情/欲,喜与人欢爱。后来,那妖物再再撩拨修仙人,修仙人终是动了心,与那妖物有了云雨之事,岂料,那妖物却在云雨次日没了踪影,修仙人再寻到他时,妖物正与三人交合,修仙人怒急,又万分后悔自己居然信了那妖物会与他长久······”
他停顿了下,提起那壶白玉腴酒饮尽了,有少许酒液自他唇角蜿蜒而下,濡湿了他的脖颈。
他深吸了一口气:“再后来,那妖物将修仙人囚禁在一处暗室,百般折辱,折辱过后,他将重伤的修仙人丢到了一处悬崖,欲要置修仙人于死地,修仙人幸为旁人所救,末了,终是将那妖物斩于剑下。”
沈已墨饮了一杯松醪酒,双目蕴起层层叠叠的酒气,道:“那妖物欺骗了修仙人又折辱于他,死得不冤。”
季琢眼神一黯,沉默良久,摇首道:“那妖物所做之事全数是为了修仙人。”
“既是如此······”沈已墨已饮了数杯,面颊起了红晕,吐出来的话语皆缠着香醇酒气,“既是如此,那妖物死得亦是不冤,他既然这样待修仙人,必定料到了自己的下场,求仁得仁不是他最好的结局么?”
“不冤么?”季琢低喃了一句,垂首盯住自己的右手,便是这只手执着“倦云”要了沈已墨的性命。
沈已墨见季琢面上茫然乍现,心下了然,季琢所讲的修仙人十之八/九便是他自己了,季琢喜欢那妖物,说这故事与他听究竟是何意?
他也不戳穿,只自顾自地饮酒,不知怎地竟愈饮愈快,不过须臾,便将一壶秋露白与一壶松醪酒尽数收入了腹中。
在沈已墨要拿那壶桑落酒之时,季琢忽地按住了他的手,道:“勿要再饮了,饮酒过量,容易伤身。”
说罢,他意识到自己无意中轻薄了沈已墨,急急地将手收了回来,歉然地道:“抱歉。”
沈已墨有些魂不守舍,半晌才道:“无事。”
偏生这时,敲门声乍响,季琢起身去开了门,却见那仙童立在门口。
仙童朝季琢施了礼,恭敬地道:“玉端仙君,天帝有请。”
季琢回首朝沈已墨道:“阿墨,我须得去拜见天帝了,你勿要再饮了。”
沈已墨乖顺地点了点头,却在季琢走后,将那壶桑落酒一饮而尽。
沈已墨素日甚少饮酒,与绛衣公子以及顾出白在藏霞山上时,几近滴酒不沾,但听季琢说了那个故事后,心里头陡生闷意,急需以酒液来排解。
饮得多了,他头脑昏沉,歪在那软塌上,竟睡了过去。
他还未睡多久,季琢便回来了,立在沈已墨面前轻唤道:“阿墨。”
沈已墨立刻睁开眼来,仰首望住季琢,迷迷糊糊地道:“季琢,你回来了啊。”
季琢瞧着沈已墨醺醉的模样,又见桑落酒已然尽了,并不责备,只道:“我去煮醒酒汤与你喝罢。”
沈已墨一把扣住了季琢的手腕,脱口而出:“季琢,天帝唤你何事?”
肌肤相贴的滋味极是美妙,季琢失了神,好容易抑制住要与沈已墨亲近的冲动,答道:“无事,闲话了几句罢了。”
沈已墨松了季琢的手腕子,颔首笑道:“那便好。”
季琢摩挲了下自己迅速失温的手腕,去庖厨煮了醒酒汤,又喂沈已墨喝了。
喝罢醒酒汤,沈已墨依旧歪在那软塌上,而季琢则取了本《阴符经》翻阅着。
沈已墨半醒不醒,偶尔望季琢几眼,偶尔又望着头顶上的紫藤花,紫藤花开得正盛,一串串地垂下,娇嫩可爱,阳光洒落下来,掠过繁茂的紫藤花,碎作一地斑驳,不少斑驳伏在季琢面上,衬得季琢的眉眼愈发英俊逼人。
他垂下眼睑,问道:“季琢,你为何把我掳到此处?”
闻言,季琢翻阅着《阴符经》的指尖一僵,方要开口,却听得沈已墨又道:“公子与出白该担心我了罢。”
季琢口中生起了苦意,将喉间的告白之语咽了下去,故作淡然地道:“今日已经第四日了,再过六日,我便依约送你去回公子与出白处去。”
若是四日前,沈已墨听得这话定然欢喜不已,但如今听来,却只平淡地道:“还有六日。”
季琢以为沈已墨已然亟不可待,欲要即刻将他送回去,好让他不再与自己一处忍受煎熬,但又舍不得他离自己太远,遂不发一言。
沈已墨忽觉呼吸不畅,好似周遭的空气全然凝固了,他的肚子却不合时宜地响起了腹鸣。
“我们去凡间用膳罢。”季琢放下《阴符经》,见沈已墨并未反对,便抱着沈已墨下了凡去。
沈已墨分明在季琢怀中,他的体温更是透过层层叠叠的软缎子熨帖着季琢的肌肤,季琢却感觉自己怀中空空荡荡的,冷得厉害。
甫一站稳,季琢即刻松开手去,道:“抱歉。”
俩人立在一处小巷,出了这个小巷便是逐星楼了,季琢带着沈已墨进得逐星楼,又点了四道菜,分别是剪云斫鱼羹、佛手金卷、煎酿茄子与四喜饺。
这四道菜是之前季琢与沈已墨来逐星楼时点的,当时沈已墨还与他打赌朱歇活不过十日,若是沈已墨赌赢了,他便要与沈已墨欢爱一回,他当时直觉得沈已墨厚颜无耻,而今连与沈已墨亲吻亦是不可能了。
现下正是人间的晚膳时分,大堂坐得满满当当的,上菜速度甚慢,一盏茶后,都只上了剪云斫鱼羹与四喜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