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第一伪君子完本——by绯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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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羡之听得一句话都憋不出,只会低头不会抬头的郭暖律则更是指望不上了,白少央只得硬着头皮道:“我只是很好奇,像王公子这样的青年俊才,是如何进了这朱柳庄的?”
王越葭摊手道:“我若说我是自愿来的,你信不信?”
白少央沉默了一会儿才道:“我信,可我还想问一个问题。”
王越葭笑盈盈道:“你若想问为什么,那也简单得很。这庄子里风水极好,又衣食不缺,本就是一处养人的好地方。而且程秋绪答应过我,只要我安安分分地待在这里让他上,我就可以上尽他庄里的美人,你若是我,你答不答应这份美差?”
白少央诧异道:“你为了嫖这朱柳庄的一干美人,竟不惜让别人来嫖你?”
王越葭只不紧不慢地抚着手里的青釉梅纹茶杯,语调微微上扬道:“反正我只让他一个人嫖,这单生意做下来也不算亏。”
白少央仿佛有些黯然道:“是不算亏……只可惜……”
王越葭粲然一笑道:“只可惜什么?”
白少央还未来得及答话,陆羡之便无比痛惜道:“只可惜‘白羽金衣’王越葭,竟是虚有侠名……你扔掉白羽,脱掉金衣,把清白身子投到这脏地方来,不但枉费你一身好武艺,还辜负了你师尊好友的一腔期待。”
他这话未免越说越冲,冲得郭暖律都忍不住瞪了他一眼,这一瞪却是冷冷清清、幽怨无比。
王越葭不怒反笑道:“我看你还真是个傻子,谁会没事往自己头上插根鸡毛?你莫非以为我每天都要穿着一身金灿灿的衣服招摇过市?那是我朋友寿辰时,我才穿成那鬼样子逗他开心,不想却被江湖上的闲人看去传去,传得越发离谱了,我也就懒得去管。至于这一身武艺嘛,用嘴就能解决的事,何必非要动手?你和我的师尊好友一样,都把自己的路限得太窄了。其实人生这么长,本就该走走新的路,见见不同的世道。”
有些人的确是在走新的路,可有些人却是在误入歧途。
陆羡之仿佛很想把这句当头棒喝给说出来,可一见郭暖律的瞪眼,一听白少央的咳嗽,他又把这句话给牢牢地按在了肚子里。
他见这庄子里的别人受苦受累倒只是痛惜,见到这王越葭本人却是无比痛惜。
这人盛名在外,功夫不俗,做过许多令人称道之事,可他如今沉溺于皮肉声色,自甘堕落至此,怎能不叫人惋惜?
王越葭又转头看向白少央道:“磨蹭了半天,你还是未曾讲出来此的目的,既费了金银,何不敞开天窗说亮话?”
白少央笑道:“我只是觉得这地方的风景极好,你瞧院子里那棵枫树,就连叶子也是红得深浅不一的。”
王越葭目光一闪,随即冷笑道:“我的客人都说新来的丁纯是个万里挑一的草包,我本来还以为这是他们的诳语。现在看看你不但是个草包,还是个败家子,花了这么多钱,就为了看一棵不值钱的枫树?”
郭暖律冷冷道:“看一棵枫树,也好过看你。”
自从扮成丫鬟以后,他的话简直比白少央的呼噜还少,可现在他却偏偏说话了,不但说了话,而且还是一句冷冰冰的狠话。
王越葭却似乎很喜欢这狠话似的,冲着郭暖律笑道:“这丫鬟长得倒是不错,看来人家说傻人有傻福也是有理的。不过你们既然不想看我,我就偏偏要让你们看我,而且要看得仔仔细细。”
他话一说完,人就去了里屋换了一件衣服再出来。
这一换却是一身织金嵌珠的华服,几乎闪得人眼睛都要流下泪来。
可白少央却是眼前一亮,因为他从未发现过有这样适合穿金衣的男人。
若是别的男人穿上这身金衣,他只怕是连瞧都不会去瞧上一眼,可王越葭这一身金衣穿出来,却是衣衬得人如玉人,人衬得衣如天/衣。王越葭这么一走出来,简直是俊得发亮,亮得让人爱不释手,叫白少央看得有些移不开眼。
但王越葭下面的一个举动却叫他吃了一惊。
因为他径直走到了陆羡之面前,仿佛一只炫耀着自己美貌的孔雀,可这炫耀完后,他就一拳挥向了陆羡之的脸蛋。
这一拳看似绵软无力,但却力重千钧,若是真打到陆羡之的脸蛋上,只怕要把他的鼻梁都打破。
可陆羡之却躲都不躲,闪也不闪,直接站在那里让他打过去。
原本想看好戏的白少央这下面色微变,可王越葭的这一拳竟也没有真的打下去。
他的拳头稳稳地停在了陆羡之的鼻梁之上,好像只差一点就能把他的鼻子打断。
王越葭冷冷道:“你为何不躲?”
陆羡之只愤愤道:“你的拳头太软,不用躲。”
他平日里像是一抹阳光,能包容每个人的黑暗,可如今他却似是一股明火,想烧尽躲在这世间的一切魑魅魍魉。
王越葭冷笑道:“好,很好。”
他这一冷笑,竟拳风一转,揍向陆羡之的肚子。
能躲过‘白羽金衣’王越葭这一拳的人,绝对不可能是个普普通通的护卫。
所以陆羡之还是不能躲,只能结结实实地挨了这一拳,然后死撑着不退不倒。
王越葭打完一拳便冷冷道:“我看你是条汉子,也不为难你,你现在就和你的草包少爷滚出这拥翠馆,我只当没听过刚刚的那些话!”
他说完便走,竟是一刻也不愿停留。
白少央连忙上去查看陆羡之的状况,却见他冲着自己眨了眨眼睛,然后露出了一个大大的傻笑。
郭暖律默默地瞪了他一眼,也扶着他一瘸一拐地走了出去。
这三人被赶出拥翠馆之后,白少央却问了陆羡之一个问题。
“他刚刚揍你的时候,是不是给了你什么东西?”
陆羡之诧异道:“你怎么知道?”
白少央笑道:“叶深浅既让我来找王越葭,就一定有他的理由。”
若王越葭真是自甘堕落,他又何必诓白少央来此浪费时间?
刚才他一提到“深浅不一的枫叶”,王越葭的目光就闪了一闪,显然是听出了他在说谁。
而且王越葭换衣服之前,还在旁人都看不见的角度,冲着白少央做了一个鬼脸。
谁也没想到他这样冷傲孤僻的人,会做出这样的一个鬼脸。
别人更没想到的是,这人全身上下都是戏肉,刚刚说的那一番话,也没几句是真的。
不过白少央等人身份不明,他演一场好戏也是理所当然。
陆羡之接下来便把拳头一松,露出了手心里的一个小纸团。
他把这皱巴巴的纸团展开一看,却发现上面用蝇头大小的字写了两句话。
白少央问道:“上面说了什么?”
陆羡之叹道:“他第一句话是约了我们明日午时去拥翠馆见他,第二句话是……”
郭暖律道:“第二句话是什么?”
陆羡之咽了一下口水才道:“他第二句话,是说伺候他的那个老驼子,就是程秋绪豢养的三大杀手中的一个——人称“善解人衣”的解青衣。”
白少央眼皮猛然一搐道:“善解人衣?”
第37章 两方人与两张
叶深浅再次看到戚小蕙的时候,她正在晓寒轩门前扫地。
扫地本不是她这样的人应该去做的事,可是她却好像扫得很专注,也很用心。
用心的人总有一股特殊的魅力,她如今虽是素面朝天,粗衣褐裙,看上去却比晚宴时又多了几分动人之处。这或许是因为她的面上少了几分铅华渲染的风尘气,也或许是因为她穿得虽然单薄,但却没有在这寒风中颤抖。
叶深浅忍不住上前问道:“你过得好不好?”
他问出这句话之后,才觉得自己仿佛在说一句废话。
这个苦命的女人被拐进朱柳庄后就一直想着逃跑,而他居然还要问她过得好不好。这不但是一句废话,而且是在对方的伤口上撒盐。
而戚小蕙听到这句废话的时候,仿佛很是惊讶。
她更惊讶的是,叶深浅居然还会来看她。
叶深浅苦笑道:“他们就让你在这里一直扫地?”
戚小蕙点了点头,在面上挤出了一道惨淡的笑容,道:“扫地总比去洗衣要强一些。”
或许是因为受过太多折磨的缘故,她说起话来的声音不但很慢,还有些沙哑,像是有人用钝刀子在她的喉咙上一刀一刀开下去似的。
叶深浅瞥见戚小蕙的眼圈微微泛着红,便微微一叹道:“哭得太久对眼睛可不好。”
戚小蕙只摇摇头,清苦一笑道:“程秋绪的下人每天都要来监督我扫地,我只需哭给他们看就行了。”
叶深浅诧异道:“你为何要哭给他们看?”
戚小蕙只道:“我想他们只要看到我流泪受苦,就会心满意足,不再多为难我。我若是一滴眼泪都不肯掉,他们便会觉得我受的苦还不够多,反而要更加作践我了。”
深重的悲郁仿佛随着这些日子的折磨一起印在了她的四肢百骸上,让她抬眉低首间都透出一股抹不去的凄哀之色。
叶深浅却面色一沉道:“话虽如此,你若一直以泪洗面,那些小人便会觉得你软弱可欺,你哭坏了眼睛,哭损了容貌,便再无复起之时,以后他们作践起你来,岂不是更加肆无忌惮?”
戚小蕙微微一愣,道:“复起?”
她猛地抬眸看向叶深浅,苍白如纸的面上竟是毫无血色。
“你来找我,难道是要我去讨好程秋绪?”
叶深浅定定地看向她,一字一句道:“你不需要讨好任何人,你只需要讨好你自己。”
他说得那么斩钉截铁,那么直白坦荡,仿佛是在给戚小蕙一个承诺,一个保证。
戚小蕙眉心猛地一颤,面色惶惶道:“我不明白。”
她像是凄风苦雨下的一朵浮萍,不知该往何处走,更不知该在何处停。
叶深浅长叹一声道:“你只有努力对自己好,别人才会想到要对你好。你越是低如尘埃,别人就越会把你踩在地上。他们今天喜欢看你流泪,明天就想看你像一条野狗一样趴在地上。你当然无需真的复起,但你应该让他们觉得你有复起的机会,唯有这样,那些小人才不敢把你逼得太绝。”
戚小蕙若有所悟地看了看他,然后才缓缓道:“你为何要同我说这些话?”
她想问的自然是叶深浅为何要来找她,可她实在怕这话一问出口,眼前这位温文尔雅的公子就会说出些极为可怕的答案来。
叶深浅只是冲着她笑了笑,道:“以前也有人对我说过差不多的话,我现在不过是把话再说一遍罢了。”
他的笑仿佛带了点奇异的悲哀,但他的眸中却似有一小簇焰火在闪动。
这焰火却是温温静静的,并不灼人,也不耀眼,只是在那一闪一闪的,仿佛自天地初开时就闪在叶深浅的眼里。
戚小蕙的心似乎也被这一小簇焰火给暖了起来。
她忽然挺直了腰杆,抬起了头,鼓足勇气道:“我有什么能帮到你的?”
叶深浅却道:“你没什么能帮我的。”
他来看戚小蕙,本来就是兴致一起,随心而至。
戚小蕙却目光闪动道:“我真的没有什么能为你做的?”
叶深浅想了想,脑中忽地灵光一现,面上也含了一抹奇异的笑容。
“你会不会画画?”
戚小蕙虽然疑惑,但还是答道:“我学过一点画画。”
叶深浅笑道:“那你能不能替我画一幅画,一幅能让我看清大半个朱柳庄的画?”
而这幅能让人看清半个朱柳庄的画,或许会在推倒程秋绪这棵大树时派上极大的用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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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少央等人再去拥翠馆的时候,却没有看到那老驼子,只看到了王越葭。
王越葭这次招待的客人却与之前的不同,他不但喜欢鞭子发出的簌簌响声,而且还喜欢探究绳结的美感。
所以王越葭就在让绳结在他的身上开出了灿烂的花。
这个人被四马躜蹄地捆成了一团,蒙上了眼睛,塞上了耳朵,堵上了嘴巴,然后被放在了王越葭的床上。
然后做完这些之后,王越葭就摆摆手洗洗脸,带着白少央等人去了客厅。
陆羡之的面色仿佛还是有些不好。
忍了半天,他还是忍无可忍道:“你就那么把人扔在那儿?”
王越葭却摊手道:“这个客人可不喜欢有别人看到他这模样,你若是去打扰他,我只怕他会想杀你灭口。”
陆羡之目光一闪道:“他不喜欢有别人在场,所以今天那老驼子才不在?”
王越葭只道:“那死驼子是程秋绪放在我身边的眼线,他若是在场,你们即便来了也是白来。”
没了这老驼子在场,他好像忽然之间把一身的刺都拔了干净,就连说话也比昨日柔和了几分。
白少央笑道:“他要是在这里,只怕你连一句心里话都说不了。现在好不容易把人给支走了,可算是能痛快说话了吧?”
他说这话的时候还是有些心虚的,毕竟就连他也没能看出那不起眼的老驼子竟是程秋绪暗中豢养的杀手之一。
王越葭仰头一叹道:“是叶深浅让你来找我的?”
白少央点头道:“看来你认识他很久了。”
否则他不会这般痛快地信任白少央等人。
王越葭似是想起什么往事,面上不由带了一丝冷笑道:“我当然是认识那贱人很久了,可你又认识他多久?”
白少央苦笑道:“也就两三天的功夫吧。”
他虽然才刚刚见到叶深浅这个人,但却仿佛已经认识了这人很久。
王越葭却道:“你才认识他这么几天,他便叫你来找我,可见你一定也是个怪人。”
白少央敛眉道:“怪人?”
他只觉得自己看起来简直是再正常不过的了,至少比这拥翠馆里的人要正常得多。
王越葭只笑道:“能被他看上的当然是个怪人了,你难道不知臭味相投的道理?”
白少央只笑盈盈道:“要这么一说,王公子岂非也是个天大的怪人?毕竟你和他相识要比我早得多了。”
王越葭冷笑一声,却不答话。
他不说话,白少央却有话要说。
他先是简单介绍了自己的真实身份,又说了说陆羡之和郭暖律的身份。
说完之后,他才对着王越葭问道:“王公子留在这朱柳庄里,难道真的是为了那一干美人?”
他虽不曾真正了解过王越葭这个人,但却能从陆羡之的口中听得他的事迹。这人生性极为傲慢,从不肯屈居于人,也常流连于风流之所,见过不少貌婉心娴的粉黛佳人。他那时也没为此耽误了自己,如今就更不该为了区区的皮肉声色,而把自己困在这方寸之地了。
而王越葭沉默了好一会儿,终究还是松了口,透出了一点风。
他看上去本是个果决凌厉的人,可透出这股口风的时候,整个人都透出一股子消沉和无奈的气息。
“你听说过杜秀么?”
白少央眸光一闪,立刻看向了陆羡之。
而作为人形书卷的陆羡之,立刻不假思索地问道:“王公子说的可是‘小潘安’杜秀?”
杜秀既然号称“小潘安”,自是貌比宋玉,颜攀卫玠。然而这人虽姿妍貌秀,于武道上却未有所长。
陆羡之说到这里的时候,王越葭只道:“他武技不如人,却偏偏生了一张惹事的面孔,人看着安静,心却一点都不静,动不动就麻烦缠身。所幸他还算聪明,有时不用动手,只靠一张口就能把这些麻烦化为无形。”
他顿了一顿,面上忽地浮出了一层风雷袭天般的厉色。
“但是两年之前,他遇到了程秋绪。”
白少央苦笑道:“听你这口气,他是没能解决程秋绪这个麻烦了?”
王越葭眸光一暗道:“反正我最后得到的消息,就是他被带进了朱柳庄。”
陆羡之却眼前一亮道:“所以你自愿进这朱柳庄,不是为了什么狗屁美人,而是为了他?”
王越葭点了点头,一旁沉默的郭暖律却眉头一挑道:“他是你的朋友?”
王越葭笑道:“我连一句话都未曾和他说过。”
他这话落在郭暖律的耳里,却仿佛是山谷里的回音,镜像中的自己,因为不久之前,有人也问过他类似的话,而他也说过一模一样的一句话。可惜他话里的那个人如今却已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