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徒困境完本——by四十九盏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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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只手还在轻微抖动,渐渐伸向自己,好像在期待着什么。
姜辰下意识地想握住他的手,可刚刚把手抬起来,韩韶军的手握成了拳头,伸出一根手指,指向门口。
“滚!”他吐出一个字。
姜辰的脸彻底黑了,头也不回地离开,用力甩上大门。
陈卫宁熟练地从抽屉里拿出药,忧心忡忡地抚着他的后背,递上一杯温水。
几分钟后,韩韶军终于缓过劲来了,但是脸色还是一如既往的难看。
“好点了吗?”陈卫宁又帮他倒了一杯水。
韩韶军只是摇头,疲倦地靠在椅子上。
陈卫宁难免心生怨气:“他每次来都把你气成这样,你还见他干什么?”
韩韶军闭着眼睛,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
“韩总,你先吃午饭。”
“你出去吧。”
陈卫宁只得退出办公室。
明明办公室里只有自己一个人,可耳边仍然嗡嗡嗡的似乎有人在吵架,大脑一阵阵晕眩,韩韶军觉得自己像被丢进了漩涡,不停地旋转。
每次见过姜辰,都好像经历了一场战斗,累了,可还是不得不硬着头皮迎战,最后遍体鳞伤的还是自己。
姜辰就像一块烧红的烙铁压在了心口,伤过痛过留下了无法磨灭的印记,但并没有拿走,反而黏在了身上,与新生的皮肤长在了一起。如今想要割裂,硬是要将已经长好的皮肉撕开,再一次鲜血淋漓。
下午两点,韩韶军是睡在休息室里,被陈卫宁叫醒的。
陈卫宁任劳任怨伺候着,开车把人送到医院。
韩韶军看上去已恢复正常,只是脸上没有什么笑容,当他看见站在医院门口穿着白色长袍的男人时,表情终于缓和。
“不过是寻常检查,还劳你副院长大驾。”韩韶军打趣道。
丁穆炎身材修长,眼镜下一双黑眸藏而不露,眼神淡淡的,白大褂一穿双手兜里一插一股子禁欲气息。他年纪轻轻,就当上了副院长,在医学界名声显著。
对上韩韶军,丁穆炎的眼中带了点暖意:“我说过我要对你的身体负责任的,进去吧。”
第43章
一连串的检查下来,报告很快到了丁穆炎手上。
丁穆炎快速浏览了一边,先看了一下表:“一起吃饭吧。”
韩韶军笑道:“连结果都不告诉我?我该不是快要死了吧。”
丁穆炎只是淡淡地扫了他一眼,脱下白大褂, 穿上外套,再从衣架上取下韩韶军的外套递给他。
早就习惯了这位好友的冷淡, 韩韶军苦笑着摇头,与他一同离开医院。
他们进了一家西餐厅, 菜端上桌,丁穆炎才慢条斯理地开口:“你的情况基本稳定,照常服药,保持心情愉快,增强锻炼。”
老生常谈的一套,韩韶军微微一笑。
“没有什么新意是吗?你现在的情况没有变化就是好事, 难道你希望从我口中听到你快死的消息?”
丁穆炎说话直接到甚至有点无情, 但韩韶军不以为意。
韩韶军是在大学里结识丁穆炎的, 那时候他在读医学博士, 一开始两人只是点头之交, 后来韩韶军无意中撞见丁穆炎与男朋友分手, 丁穆炎一番失意倾吐, 韩韶军回报以秘密,两人相见恨晚成为好友。丁穆炎出生于医学世家,在临床与研究均是出类拔萃,三年前他作为引进人才回国,年纪轻轻,就被聘为一流医院的副院长。也正巧那时候,韩韶军出了车祸,丁穆炎虽然不是他的主治,但对他的病情全权负责。
韩韶军心中藏着很多事,他无法向他人倾诉,知道他性向的人不多,郑瑶瑶是一个,但韩韶军不可能跟一个女人倾诉,陈卫宁也能算一个,但在韩韶军眼中他还是个孩子,姜辰更不可能了,他不给自己添堵已是大幸,所以除了萧进,丁穆炎大概是唯一一个能说心里话的,萧进太远,丁穆炎近在身边。
“今天中午发作了一次,不过我很快控制住了。”韩韶军仔细地将牛排切成小块。
丁穆炎插起一块肉,但没有立刻送进嘴里:“又跟他见过面了?”
韩韶军苦笑。
丁穆炎面无表情地咀嚼:“他说什么了?”
“他说……”一想到姜辰的话,韩韶军的笑容更加苦涩,“他为三年前的事向我道歉,说只是捉弄我,那么多年过去了,希望我不要再斤斤计较。”
丁穆炎切肉的动作就跟做手术一样,他从来不先切牛排,而是吃一块切一块,但是切下来的每一块都一样大小。听了韩韶军的话,丁穆炎的表情一点变化都没有,手起刀落一块牛排进入口中:“自我为中心,多半是惯的,打一顿就好了。”
韩韶军哭笑不得:“我在跟你说正事。”
“能自行控制说明并不严重,也许还称不上发病,只是你一时被气到了。”
韩韶军回忆:“希望如此。”
“他颠倒黑白的本事还真是一流,我几乎能想象出他摆出一副无辜的样子,来责怪你小鸡肚肠。他是个恶人,你是好人,当好人遇到恶人,只有吃苦的份。”
“你说得不对!”韩韶军平静得就像在谈论别人的事,“你不了解他,他并没有颠倒黑白,在他的观念里,就是我在记他仇,是我小心眼地不肯原谅他!他只是对我露出了不带任何伪装的真实一面。”
“即使是道歉也是施舍给你的?”
丁穆炎一针见血,韩韶军心如刀绞。
“难道你不觉得,无意识地伤害他人更加残忍吗?”
韩韶军思索半晌:“为什么会这样?”
“颈部以上瘫痪是没救的。”丁穆炎的嘴刻薄又恶毒,抨击起姜辰不遗余力。
“你这家伙!”韩韶军笑道,“你的病人怎么受得了你?”
“这些年你遭的罪还少吗?”虽然丁穆炎从来没有见过姜辰,但处于对韩韶军的维护,他无法不对姜辰产生敌意。
“我一直希望他能悔改。”
丁穆炎冷笑:“你在用自己的痛苦来纠正他人的错误,用自己的宽厚来填补他性格的缺陷。就像你说的,如果他根本不认为自己有错,何来悔?何来改?”
韩韶军长叹一声,似乎在叹息白白付出的二十多年感情。
“及时止损。”丁穆炎将最后一块牛排塞入口中。
——
碰了几次壁,姜辰似乎消停了些,有阵子没来骚扰韩韶军,听说他最近忙得很,还总往外地跑。
从公司回到家,韩韶军发现有一份文件没有带回来。
“我这就回公司帮你拿。”陈卫宁毫不犹豫,在韩韶军身边他不遗余力力求做到最好,想人所想急人所急,所以他对待自己到了严苛的地步。
“不用了,我明天再看也是一样的。”
“不费事!韩总你先进屋,不要在外面吹风,我很快回来。”
韩韶军拦不住他,只得由他去。
没过多久门铃响了,韩韶军还以为陈卫宁折回来了,开门一看是姜辰。
平日的姜辰总是打扮得光鲜亮丽,皮鞋擦得光可鉴人,但现在门口的姜辰好像跑了很远的路,皮鞋上不知道沾了什么脏东西,头发也乱糟糟的好像只是随便抓了抓,衣服上也碰了不少灰。他的脸是憔悴的,好像熬了一整夜,但神情是亢奋的,灿烂而纯粹的笑容挂在脸上。
刹那间,韩韶军以为自己回到了少年时期,那个青春俊朗的少年在阳光下光辉耀眼,夺去了他所有的注意力,眼前这个乱糟糟的姜辰,远比一个西装笔挺的姜辰来得鲜活动人。
“看!”姜辰把一个黄白相间的小东西举到面前,炫耀似的晃了晃。
那小动作受到了惊吓,软软地挣扎,奶声奶气地叫了一声:“喵!”
曾记得那个放课后,也是这么一个霞光满天的傍晚,姜辰把一只小奶猫抱到他面前,眨着亮晶晶的眼睛说:我捡到就是我的了!养吧养吧!
一只刚出生没多久的小猫,一只和奶黄包长得一模一样,连花纹的深浅和位置都几乎相同的小猫。
刹那间,韩韶军的鼻子有点酸。
以姜辰的财力,买只血统纯正的宠物猫是分分钟的事,但他却弄来一只土猫,可要找到一只和奶黄包一样的土猫,可不是光有钱就能办得到的。
“像吧?真的很像吧!”姜辰兴奋极了,“我找了很久!我专门让人拿着奶黄包的照片去找,还去了好几次乡下,本来我都不抱希望了,没想到有人说在南京找到一只像的,而且刚出生!我一看照片就是它了!立刻就过去了!回来说要托运,这么小一只那经得起折腾!本来想包机,但是说要再等一天,我等不及就直接开车回来了!你看!快看啊!是不是一模一样!”
韩韶军的注意力都在姜辰身上,眼神和语气是久违的温柔:“你是不是昨晚都没睡?”
“还睡什么呀!”小猫身上还有点脏,姜辰一点都不嫌弃,拿脸往它身上蹭,小猫被他折磨得喵喵直叫。
“你别弄它,它骨头还嫩!”韩韶军受不了他。
“你拿着!车里还有其他东西我去拿!”姜辰把小猫往韩韶军怀里一塞,扭头跑向一辆又破又旧不知道哪里借来的车。
当韩韶军下意识地抱住猫咪时,他的脸一下子凝固住,四肢僵硬,好像抱着的是什么危险品。但他很快放松身体,从小猫的头温柔地摸到后背。
小小的生命在他怀里,温热柔软,必须要用十二万分的心去呵护。这种感觉太过美好,以至于连他自己都没发现脸上露出了温暖的微笑。姜辰现在他几步远处,手里提着猫砂猫粮,失神地望着眼前的人,他发现他已经很久没有拥有他的笑容了。
“别站在门口,进去啊!”姜辰连人带猫推了进去。
韩韶军回过神来,表情又有点僵硬,等姜辰放下猫砂,立刻将小猫塞还给姜辰:“你抱好。”
姜辰觉得韩韶军有点奇怪,不过并没有深想。
韩韶军几乎用跑的去厨房洗了个手,拼命地用肥皂搓揉双手。
“你在干什么?”姜辰叫到。
“来了。”韩韶军擦干双手回到客厅,脸色有些苍白。
姜辰抱着猫咪坐在沙发上,爱不释手地抚摸。小猫活泼好动不怕生,睁着一双圆溜溜的眼睛,好奇地观察四周,灵动得与奶黄包小时候如出一辙,它努力从姜辰怀里钻出来,又被他捏着脖子抓回去。
韩韶军坐在另一侧沙发上,神经质地搓着双手和手臂,但看向猫咪的眼神无比温和。
姜辰笑眯眯地靠过来:“你摸摸它。”
韩韶军犹豫了一下,揉了揉小猫的脑袋,短短皮毛摩擦掌心,柔软得不可思议。
小猫被韩韶军摸得舒服,舒展四肢打了个哈欠,卷起身体闭上了眼睛,惬意地享受。姜辰也是心满意足地眯起眼睛,看向韩韶军的眼神又像得意又像献宝。
“你不知道,那一窝小猫满屋子乱跑,我进屋时它在角落里睡觉,可我一靠近,它就突然醒了,跑到我脚下,就这么仰着脖子看我。我还以为是奶黄包投胎转世来找我了,那感觉就跟触电似的,我知道就是它了。”
第44章
姜辰难得感性一回,他的声音很好听, 有种金属的质感, 音量高时清越嘹亮, 音量低时清润干脆, 像一股清凉的水沁入韩韶军的内心, 尤其是他说的还是一只小奶猫, 韩韶军无法抗拒。
韩韶军没有说话,但是表情是柔和的, 修长白皙的手指在小猫后颈滑动。
姜辰摸着小猫柔软的肚子兴致勃勃地说:“回来的路上我一直在想, 以前我都没好好抱过奶黄包, 突然之间就从一只小猫变成老猫了。以后就方便了, 我们都在国内, 我就可以天天来抱它!”
韩韶军的表情有微妙的变化,缩回了手。
姜辰并没有察觉韩韶军的异样:“你说我们取什么名字好, 总不能还叫奶黄包吧, 那就分不清楚在叫哪个了,小奶黄包又好像太长了, 叫起来不顺口,叫别的总觉亏了它一身毛。你说到底叫什么好呢?奶油包?”
韩韶军发现姜辰一直在用“我们”这个词, 他想要说点什么, 可姜辰滔滔不绝, 韩韶军根本没有机会插嘴。
“奶黄包死了你一定很伤心吧,没关系,以后你就有奶油包了!”莫名其妙小猫就被命名为奶油包了。
姜辰满心期待地看着韩韶军, 他在等待一句表扬,一个肯定的眼神,哪怕是一个微笑也行,他认为这事做得棒极了,只要韩韶军说声好,那就没有白忙活。
韩韶军知道他在想什么,平静的目光有丝不易察觉的哀伤:“我不养。”
姜辰的笑容还来不及散去,僵在脸上:“你说什么?”
韩韶军缓缓重复:“我说,我不养。”
“为什么?”姜辰无法理解,他想象不出韩韶军拒绝的理由,绞尽脑汁寻找各种可能性,“因为奶黄包死了你太伤心?因为你非奶黄包不行?哪怕长得一样也不行?”
韩韶军摇头:“没有什么理由,就是不想养,东西你拿走吧。”
从欢喜到失望不过是一瞬间的事,姜辰的脸上黯淡无光,如同珠玉落入尘埃:“韩韶军,你实在是太难取悦了。”
心口一刺,韩韶军非常难受。他韩韶军很难取悦吗?他一向随和,尤其是面对姜辰,一个微笑,一个拥抱就能让他满足,但现在姜辰居然说他很难取悦。韩韶军有些生气,但在看到姜辰失去光彩的脸后,又感到不忍。
“其实我……”
“你到底在恨我什么?”姜辰抢白,“你嫌弃我总要给我个明白,莫名其妙就给我脸色看,算什么意思?”
韩韶军刚才还有点软的心又被浇凉了:“所以你到现在都还没搞明白你的问题所在?”
“我哪有什么问题?”姜辰吼了一句又改口道,“好,我有问题!你告诉我!你不说我怎么知道?”
韩韶军控制住情绪,尽量用平静的语气道:“当年,那次被你撞见的相亲,是不是你骗我妈妈安排的?”
“什么相亲?”姜辰茫然。
他忘记了……对韩韶军来说刻骨铭心的一件事,早就被姜辰忘个精光,在他心中不过是一场微不足道的恶作剧。
“就是我们……那天……你临走那天,我在相亲。”
姜辰终于想起来了,尴尬地低头摸小猫:“啊,那个啊……咳咳!是我故意的,我就是想找个借口,谁叫你总是拒绝我?我没有办法,只能制造点机会。再说了,我也是担心啊!你老是跟郑瑶瑶混在一起,我哪知道你是不是真的不喜欢女人?这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有什么好计较的?”
姜辰一贯的逻辑,韩韶军感到十分无力。因为我想和你做爱,因为你总是拒绝我,所以我只能出此下策,这不能怪我。他的自我根深蒂固,思考问题也总是从他的立场出发,他是主宰者,是至高无上的王,但凡不顺他心意的,都要消亡。
“是,那确实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韩韶军继续,“那后来呢?”
“后来……后来……”画面冲入脑海,那白皙赤裸的肉体以打开的姿势裸躺在床上,姜辰耳根透着点红,“是你先动手的,你为了去见那个女人把我锁家里锁了一天!”
“所以这就是你羞辱我的理由吗?”
“你用这个词是不是太严重了?我承认我做得过分了点,而且我也已经道歉了!”
“那再后来呢!”韩韶军抑制不住吼叫。
“还有什么后来?”
韩韶军的眼角泛红:“那天晚上,我爸爸来找我了。”
姜辰意识到了什么:“难道就是那一天?”
韩韶军的眼中流露出沉痛的悲伤,并没有因为时间的流逝而减淡:“那辆车突然撞过来,我爸爸躺在那里,浑身是血。”
姜辰也感到很难过,可又疑惑不解:“可是……”
韩韶军不等他提问,已说回答了他的疑问:“就因为我在相亲中途离开,我爸才特意来找我,还有你知道这事是姓郑的干的吧,有人一早就想通知我,可又因为我手机被你关了,所以没能及时收到,否则我一定能阻止!”
姜辰瞪大了眼睛:“这也能赖我?韩叔没了我也很难过!”
“如果不是你闹这一出,我爸爸根本就不会出事!”
“人家早就盯上你了!是你自己要去蹚浑水!我提醒过你别多管闲事的!你不去怪那女人来怪我?看我好欺负?”
韩韶军的身体颤抖了一下,他没有反驳,咬着牙扭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