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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世修罗道完本——by緋村天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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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终于记起自己在小不点墓旁承诺白灵飞的、在水石城对八军呼喊的,其实是什么样的理想。
“仪雅。”他忽然低道。
“嗯﹖”
“我们终有一日会再回去,真正的回去——回去平京城,也让所有流离的百姓,不论南北,都回到他们渴望的地方。”
“我知道。”
景言回过头,仪雅巧笑倩兮,那话却坚定得有如铄金——“我相信皇兄,你一定可以做到的。”
景言顿了一下,然后正容道:
“当然要做到,不在国都把自己妹妹嫁出去,我想一想都要心塞。”
仪雅忽然满脸通红:“皇兄!”
——她就不该相信这不靠谱的亲哥,哪怕当了皇帝能顶天立地,这张狗口也是吐不出象牙来的。
“你和小天别太着急,到了那个时候,我才给你们风风光光办个国典婚礼。”景言冲她摆摆手,神情就和平日说“众卿退朝”时一模一样:
“就这么说定了啊。”他对自己的亲妹不忘叮嘱:“记紧也告诉那小不点。”
作者有话要说: 替仪雅和陛下心疼一下。
也许大家觉得作者君对这位公主太狠了(作者君忏悔T_T),但思前想后,我还是想塑造一个不屈不挠的女性形象,她身上的闪光点不是因为被狠虐,而是因为她能像自己的国家一样,从苦难之中重生过来
☆、抉择
仪雅一行人是化整为零,各分不同路线辗转中土,最后才回到湘州找到青原的。而这也意味着,南北各地的最新情况,包括城防、人口、经济等,这队人马都一一探查得钜细无遗,如今他们回来,就等于补足了春日楼和南楚军尚未重建好的情报网,使退守江东的景言得以掌握全中原的消息,能够筹谋下一步的部署。
仪雅没歇上一两天,便请缨过去助冯潆杰和小天一臂之力,依她这一路的亲眼目睹,再仔细修正江南地区的重建方略。三个人在油灯下阅览各种材料,不时交换意见,在房中央足有廿尺见方的大木桌上摊开的卷轴、一笔笔地把各项建设加上去。碰上谈不拢的事宜,便直接去敲隔壁房门,让景言召来六部的机要人员商讨——
如此昼日努力,囊括万家灯火、绵延起伏千里的河山秀川,终都在一卷全壁画纸上,变成了它们理想中的模样。
“成了!”仪雅移开压尺,与冯潆杰一人抓一角,将大方桌上的卷轴提上来。
“待会给陛下过目,他一定会惊叹不已的。”冯潆杰喃喃道。
小天坐在桌前,抬头与他们一起目不转睛望着卷轴。
三个人的目光扫过他们亲手绘製的地方,每一处都工整地安置了他们对将来的愿景,密密麻麻织出一张精密细丝的网,盖住整片他们热爱的疆土。
“还记得么﹖当年先帝将陛下打入天牢,我们都还是只懂纸上谈兵的太学子弟。有一天,我带一群贵族公子走过集贤巷,想把声援陛下的你俩劝走。”
仪雅感慨万分,不禁也怀念起那件轰动过整个平京的旧事。
“你先把文老师搬出来,接着还以母后和南麒王来压住我们。”她带着温柔的神情,娓娓道来:“我当时就想,为什么师兄不能跟我们同一阵线呢﹖难道就只因为各自立场不同,连话也不能好好说上一句么﹖”
“幸好过了这么久,我们终于又能聚在一起了。”小天欣慰的道。
“没错,就像那年上课的光景,一起奋笔疾书,一起你争我辩——”冯潆杰低叹:“这种日子,以前我们谁会想像得到呢﹖”
仪雅忽然失笑摇头。
“这倒不是。”她对冯潆杰眨一眨眼,俏皮的反驳他道:“早在那个时候,小天就已经未卜先知,你不信问他。”
小天这就申怨叫屈了:“我哪有未卜先知,你把我当神算子啊。”
“别太谦虚,第一辩才轮不着我俩了,你去争个第一神算也好。”冯潆杰打趣道:“师妹说的是什么一回事,你快老实交代,否则俸金泡汤了别怪师兄。”
“啧,我可不像那缺钱的混蛋陛下,才不会为五斗米而折腰呢。”
见仪雅在极力忍笑,他内心强烈谴责这位吃裡扒外的少公主——儘管少公主真不靠他混饭吃,皇帝陛下实在冤极。
小天跟冯潆杰你眼瞪我眼,就看谁先折腰,可没过多久,这两人就再也绷不住,笑得泪水连都呛了出来。
“那时候我对仪雅说,我们走上不同的路,只是选择不同而已,说不定有一天,大家又会在终点碰头了。你看,这不就碰上了么﹖”小天笑了一笑,轻声的道:“这都是飞哥哥教我的。”
冯潆杰缓过一道气,跟仪雅慢慢放下卷轴。
“白帅肯定有他的盘算的,八军当中不少是他的旧部,何况还有陛下护着他,你别太担心。”他出言安慰小天。
仪雅走过去,温柔地握住小天的手。
“灵飞大哥也会一样,在终点等着和我们碰头的。”
小天感受到她的温度,心裡稍稍有些踏实,勉力提起精神,又对她跟冯潆杰扬起灿烂无邪的笑容。
——河山为笔、社稷为墨,这三位太学同期的优秀学生,被后世共同称作“建筑者”。而桌上这份划时代的卷轴,亦是南楚往后繁盛的基石,历经几代帝皇的耕耘,每笔每划都终将在这片土地上成真。
总管府的顶层,每间厢房几乎都是彻夜灯火通明。
就在仪雅回城后的翌日早上,景言动手收拾战地一样的“御书房”,又撤去屏风、把起居内进都徵用做杂物间,将藏不了的杂件索性扔到床上去。
起始何情等南归将领看得下巴也掉了,完全没法相信皇帝陛下就这么人模狗样地过了半年日子。反倒是青原习惯成自然,二话不说捋起袖子来帮忙,将厢房能用的地方都清空起来,变作一个临时机要室。
景言又把忙活得快趴下的云靖、景焕康、玄锋、源涛四人找来,十来个七尺的昂长男儿,勉强挤在一个厢房中几日几夜,谈着比这裡大上好数十万倍的国家大事,真说出去恐怕都令百姓哭笑不得。
待议定好江南各个军事要点的仔细佈置后,一众恢復原职的将领领旨前去各地统率整军和练兵,南楚也终于回復昔日猛将如云的鼎盛场面。被陛下惨无人道折腾了大半年的人都鬆一口气,差些便涕泪纵横叩谢皇恩,玄锋和源涛连忙回军营睡个天昏地暗,至于被折腾得更惨的云靖和景焕康,就连走都走不动了,最后还是冯潆杰和谢正风来把人抬回去的。
最后,房内冷冷清清只剩下景言和青原两人。
“墨姑娘还没回来么﹖”
“还没有,我托她去儿时师门所住的地方,看看有没有关于天一派术法的线索。”景言道:“算起来,回程应该是这几天的事。”
“那批火器已经从东海出发,和当年把第一批锋狼兵秘密运上金延的航线一模一样。我已经对云靖叮嘱过,这批是修湘江的器械工料,让他务必亲自照看,确保军船能一路无碍来到金延港。”
景言点了点头,看样子连日来已经疲惫得很,没精神再开口说话。
“陛下。”青原压低声音问:“为什么要把这件事瞒下来,不让他们知道﹖”
景言深呼吸一下,随后像被抽空全身力气,一直绷紧的双肩完全垮下来:
“南楚军所有将领都在专心整兵,目前无暇再顾及其他,让他们太早知道军器厂的情况,除了增加他们的压力,根本起不了其他作用。”
青原半挨半坐的靠在木桌旁,一时没有说话。
“即使江东会有战争,也是北方形势尘埃落定后的事。”景言摇头续道:“长孙凯和明怀玉已经无兵可用,南方大片地区防守形同虚设,巴蜀和江北都能一攻即溃,一时三刻不必过急……我们还能再等。”
青原低叹一声。
要是能等,皇帝陛下怎会三番四次要他尽快赶製好军器﹖又何须为了重启东海军器厂,绕过户部自己暗访那群老闆呢﹖
几大世家本来就和景言有旧仇,先是多年前因为国政改革而被削薄利益,继而是闺女作为准太子妃在入宫前遭刺杀。当日景言硬着头皮向他们借银两,已是做好心裡准备才去的,但还是受了全程的冷眼暗讽。自己在旁看得双眼冒火,几乎想拉起景言就走——他想,大不了便去找欧阳少名,春日楼的确穷得没剩多少了,但至少绝不会让他们的皇帝如此低声下气去求人。
可是看见景言打眼色让他别炸毛,向那群老闆低下头的时候,他又把咆哮默默吞下去了。
他不炸毛,只是心酸得无以復加。
——他不知道,使这条曾经顶天立地的脊骨如此甘心弯下去的,除了责任,还有没有其他别的东西。也许尚有仇恨,还有他们当年意气风发时的理想……但这些到底将一个人反复淬炼了多少日夜,才能让他为此坚忍到这种地步呢﹖
如果当初那孤傲的少年知道往后这些日子有多困苦,会不会有那么一刻后悔跟着御林军离开衡山﹖会否因此改变决定、宁愿继续当一个浪迹江湖的天涯客﹖
“陛下,其实您心裡,是希望出兵相助长孙凯和明怀玉吧﹖”青原忽然说道。
景言闻言苦笑。
“你憋了这么久,早在我要重启军器厂的时候怎么又不问﹖”
见青原没应话,他又再笑道:“不明不白忙活半年,也就只有你才这么顺着我。”
青原神色复杂地看着他,思索了很久以后,才找到一直想说的那一句:
“我不知道什么才是对的,可是从我认识你那天开始,你从来只会去做应该做的事。”
——他再没有什么尊卑之称,而是以平辈好友间的语气来对景言剖白。
彷彿是被他触及了某种思绪,景言连轮廓也柔和了不少,低语近乎叹息:
“我曾经以为,所有我觉得应该做的、便是我必须去做的事。所以当年我们在水石城面对撤军的金牌,我反而决定要挥军北伐;也是因为同一个信念,当三国联军合攻南楚的时候,我坚持不坚壁清垒,让你们每个城池力争到底。”
“可是陆士南、安庆王、洪老、叶尚书、聂靖川……这么多人都为我牺牲了,现在你告诉我,这是应该么﹖”
景言再也无法支撑下去,两隻手合掌顶在眉心,却揉不开紧锁的褶纹。
“整片荆楚连同平京、都因为我变成了废墟,仪雅他们颠沛流离这么长的日子、受尽苦头才能重回江南——”
青原皱起眉,只见景言抬眼看着自己:
“现在尚有十万人被囚在敦煌,灵飞还在阿那环手上、很有可能已经被逼解开封印了。你们在金延,一个个呕心沥血陪我支住这片烂摊子,到了如今,你真的还认为我做得应该么﹖”
“……你没提军器厂的事,就是为了这个原因﹖”
“我决定不了,更加开不了口。”景言苦涩的道:“难道我要说,阿那环下一步肯定是先攻伊洛、后谋关中,所以我们必须趁北塞军未过孟津渡之前,覤准中原大片都在真空状态之际,挥军北上将其截住,以保洛阳和长安无虞﹖”
“姑勿论我们元气尚未恢復,八军根本难以出征,就只凭这几年牺牲的纍纍白骨,我又能怎么说﹖郑夏两军能不能挡住北疆铁骑、与我们有何关系﹖幽云之地何属、汉统能否光復,岂是我们可以左右﹖明明南楚只要坐等他们灭国,然后稳握巴蜀和江北,至少也能和北塞军再对峙几年,我能用什么理由让大军远征﹖”
青原握紧拳头。
“你心裡真的这么认为﹖让南楚心安理得偏处一隅,当个隔岸观火之徒,就真的应该、就是对的决定﹖”
“我是一国之君﹗”景言陡然拔高了语气:“难道自己独断、重複犯错,才是对的决定﹖﹗”
“你这是哪门子的一国之君﹗﹖”
彷彿是变回了昔日那一点就炸毛的应龙军少将,青原不给景言半分颜面,以喊破房瓦的声势对皇帝劈头大骂——
“你不就想有人能否定自己、否定你所做的一切么﹖我知道灵飞不在,没人当得了这根当头棒,你便将就一下,先把我这些话听进去了,日后等他回来亲自扇醒你。”
景言被一下骂呆了,霎时间完全没反应过来。
“你到底是不是罪己诏写傻了,明明是有人短视至极引狼入室、有人筹谋多年要剿灭诸国,可你倒好,战败城破算你的,生灵涂炭也算你的,那是不是隔壁王大妈的鸡今天下不了蛋、东市张大姐的孩子明天掉进水了,你也要自己去上门赔罪﹖”
“你可以血战沙场,也可以忍辱负重,却不敢坚持你所相信的、不敢再为自己的决定承担后果。”青原额角都暴起青筋,越过木桌将景言整个人揪起来:
“你的血性到底哪儿去了﹖被阿那环一仗打没了啊﹖﹗”
“你睁开眼看看自己,我效忠的,绝对不是这个样子的一国之君﹗安庆王临死交托的、洪老殉国前护住的,也不是这么的一个人﹗”
骂人毕竟是件极秏心力的事儿,青原一道气用尽了,想再骂下去也后劲不继,拿着景言的领子,一时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
如果他的吼声有实形,皇帝陛下的书房早给掀个朝翻天了。
他将炸开的竖毛收回去,终于还是鬆开了景言。
“很多事在做之前没法知道对错,所谓的选择,便是在力能所及下把这条路变成对的。”他对景言无奈地道:“如果连支持你选择的能力也没有,拿我们这些臣子干啥用﹖”
作者有话要说: 私心还是把仪雅、小天、冯大人写成铁三角了,作者君很萌这种同窗变战友的梗啊~
而且作者君也很萌知己互吼的戏码XD
☆、忍辱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章小飞将会异常惨烈……大家,咳,做好准备吧
山西,太原北城门外。
一支插着柔然王旗的骑兵驰上平原,旋风般掀起了十里尘土,继而在城外的军营停定,与大军会合后各自整顿,当得上侵掠如火、不动如山的兵法要旨。
一骑从军营闪电掠出,直奔向营组裡的王帐所在处。
十数名族主和将军早在营门外候着,遥遥注视那匹扬沙仰啸的良驹。
来人显然没把他们放在眼裡,他头罩风帽,持剑在营柱前翻身下马,一袭月白风衣直接从众人当中走过,衣角扬起的炎黄风沙、在盛夏裡竟然透着一股莫名刺骨的凉意﹗
“陛下此时正在商讨要事,没空见你这个战败降将。”靺鞨族主乞四比羽冷道。
那人也没搭理,继续朝营组裡走去,然而下一刻,这群族主全都在同一瞬亮起马刀,来势汹汹把他围在中间﹗
“是你对陛下大进妖言,他才会下旨肃清我草原诸部的﹗”党项领主清纳沫目露凶光,那眼神如有实质,锁住了刻下整个大草原最痛恨入骨的眼中钉:
“白灵飞,今天你不纳命来,休想我们善罢甘休﹗”
“纳命﹖”白灵飞冷笑一声,“就凭你们﹖”
风帽蓦然落下,骤现一张冷冽清绝之容。他手按九玄,上百道锋利而奇寒的真气顿即齐发,犹如半空中倏生无数柄无形之剑,从四方八面瞄准了在场每一个人﹗
乞四比羽不禁色变,他知白灵飞属当世少有的高手,但却没料到合多人之力,仍是如此强弱悬殊﹗
从始至终,白灵飞甚至还没把剑拔出鞘来。
——御剑门的终极一式“无蕴”,从上古历来练成的只得寥寥几人,不用借助实剑就能使出“无蕴”的,就更是绝无仅有,而偏偏,这唯一的例外便在这裡。
面对御剑门的绝招,他们根本连接的能力也没有,当即便骇然收招后退,且要有多远退多远——万一迟上一些挣开剑气罗网,白灵飞九玄一出,他们绝对会血溅当场﹗
“这么怕死,一开始让路不就行了﹖”
“你真以为自己一朝得宠,就能在漠北倒行逆施﹖”乞四比羽收回那股亡命之徒的好勇斗狠,倒也能人模人样,在众多族主眼裡比货真价实一身亡命劲的白灵飞顺眼多了:“匈奴、羯、羌、铁勒、后车师,五大部族在你手上被杀清灭光,你借故投诚、其实就是为了暗谋摧毁大草原﹗”
乞四比羽长期在西燕城与各族明争暗斗,一口汉语说得极为流利,连白灵飞也不禁目露贊赏。
“我领军出关,拿的是一纸平叛圣旨,各位如果觉得我错杀了人,那就只剩两个可能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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