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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世修罗道完本——by緋村天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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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中有我夫君带出的明教药典……罢了,让我带下去黄泉作嫁妆也好。
“……喂﹗你到底有没有在听啊﹖”
墨大小姐星沫横飞,眼见都喷到景言脸上了,如果让赶鸭子上架的礼部尚书林沂看到,肯定又会洋洋洒洒几千字,赞美太医院墨姑娘性情率真、英姿飒然,乃国之大贤,恳求皇帝陛下将其立为皇后,为景氏皇室延续血脉——上一本意思雷同的奏折还在景言书房里,因为被他嫌太碍眼,所以拿来垫桌脚,气得林沂脸都发青。也多亏林尚书不知道墨姑娘心里一直牵掛的都是白帅,更不知道皇帝陛下早和白帅在宗庙里当著列祖列宗拜过堂了,不然的话肯定气到发疯,想一头撞死在宗庙门前去见诸位先帝。
“我立刻安排一队御林军,护送你去余杭道风山。”
墨莲华一怔,觉得景言愈来愈有毛病——变脸比翻书还快的毛病。
“我想你替我找一样东西。”景言正色道:“不管如何,即使翻到十里河的河床底,也要把它找回来。”
连续几日,景言都在城楼上待到入夜时份。林尚书幻想皇帝陛下对转眼又离城的墨姑娘思念情切,好几次想趁机上城楼劝说立后之事,但都悉数被城卫军挡下了,对皇帝简直尽忠得令林尚书发指。
“很多事在做之前没法知道对错,所谓的选择,便是在力能所及下把这条路变成对的。”
景言在城楼夜色中独自吹风,几番挣扎翻湧,手里却始终握着那枚颈坠。
——陛下,这是白帅命卑职带给您的。
那日大军刚过余杭,集贤巷被攻陷前最后一批撤出的锋狼军历尽艰巨、终于和他的南迁大队会合。一个锋狼军中尉拼著伤势要求见,他立刻去了,一去便看到一枚由绳结连著玉石的平安符:
白帅说,那个您渴望到临的年代,有他一直陪着您。
——只是这么一句,他就几乎控制不住当场崩溃。
那句话轻飘飘的撞进他心坎,却能一下将他的整副外壳击碎了。他想像得到,假如自己当时就在白灵飞身边,白灵飞会坚定地执起他的手,一如既往向他毫不犹豫献出所有。
白灵飞为他奉献过一切,那他呢﹖在白灵飞如今被阿那环控制不得摆脱的时候,他又在做什么﹖
港口浪潮平缓,远看海面近岸处有点点的细碎光影——今晚是七夕,南迁百姓把平京放水花灯的习俗带来了金延,好些凑热闹的年轻男女都来码头,虽然一起放下去的水花灯是肯定会被冲散各奔一方的,但其实经历巨变后仍能牵着彼此的手,便已是最大的圆满了。
金延港上浮着数百盏飘灯,像一群恋栈不去的萤火光虫。
就在此时,夜里江南忽然响起一阵号角长鸣。
从城楼处望去,一整队应龙军舟正在缓缓泊岸。港口旁的军营驰出几支人马,景言知道,那是青原亲率部下前去接应——东海军器厂那批货终于到了。
这几天北方瞬息万变,明怀玉和长孙凯忽出徐州、直奔太行山而去;平叛王军返回关内、已在太原城休整待发;拓跋灭锋率黑玄军离开山西、却是往关外的方向——柔然终于要尽起最后一支精兵九玄军了。这支大军是柔然征服鲜卑的皇牌,此军一出,中土势必亡矣。
所有人都不得不做出抉择,而他远在江东、也同样无法再回避。
景言忽然凝定目光。
南方朗朗明月,金延城的四割菱旗随风猎动,被双蛟龙和野苍狼在两侧遥相守护,似乎只要那蛰伏的皇者一出,必将荡起九州浩然血气、激出汉土声势千里。
“苍天在上,诸界神佛,如果真有其灵、确有恻隐,请佑我南楚、护我中原。”
灵飞,我想你下一次回来的时候,能看到一个我们渴望已久的世代——
为你,我愿扛起天地、所向披靡。
作者有话要说: 让我们为林尚书抹一把泪orz
☆、出征
南楚光武三年七月十五日,明教正使烟岚以统治无方、招惹天怒为名,要求易换教王,以平息西域各都府的天灾毒害,昆仑一带万民和应。当晚烟岚带上千教众攻入白玉圣殿,将被圣湖水蚀得只剩半副骨的扶光控制在手——
她终于走上了扶光那时候的路,从一界教中神女,变成至高无上的昆仑之主。
她本是要把教王祭入圣湖的,但任易凡数番劝阻,甚至不惜以命相逼,最后烟岚免了扶光一死,只把他囚在光明顶暗狱里。
烟岚将任易凡升为正使、掌管她出身的神药宫;本来她还想提拔曾在中原春日楼潜伏十年的栎木,但却遭他淡然拒绝,自愿请了一道教王命令,自己前去看守光明顶的三大狱——这等同他对烟岚表明无心插手教中一切,从此只想在光明顶平静地过日子。
自从在沅江与聂靖川死別后,栎木便对所有斗争都没了兴趣。烟岚也习惯了他整日神不守舍的模样,好些时候栎木的人像要融入了芍药花海,苍白得像一只快化灭的幽灵——她以为回到昆仑后不再触景伤情,这情况会好一些,可是栎木终究是没有好转起来,她亦慢慢对这个从前的密谋伙伴失去了期望。见栎木难得来见她一次,便是请这一道旨,当即便冷冷挥手随他去。
然而新任教王登位之后,西域的动荡仍然没有丝毫改变。
烟岚修了一封密函,抬头致启郑国统帅安若然。
此信半个月后到了孟津渡,内容精简至极,便是要安若然立即离开中原、为她攻下敦煌城,将城内被囚的十万南楚战俘送上昆仑山祭入圣湖,以此来换一枚能彻底除去明怀玉身上那“三段锦”的解药。
如果这封信早半个月到安若然手上,说不定结果会有所不同。可是信来到的时候,安若然已经不在孟津渡了。
就在烟岚发动篡位的同一日,阿那环派出五万先锋军南下黄河,想趁安若然在孟津渡阵脚未稳之时进攻,却遭遇上明怀玉和长孙凯拦截,一天激战后双方各有伤亡,可是郑夏联军愈战愈勇,北汉先锋部队竟有败退之势。
山西城内,向阿那环联合施压、最终使白灵飞失去兵马指挥权的十数个部族知道不妙,便请连隆亲去增援。白灵飞多番请求主动带王军出战,却遭阿那环压了下来,最终只能眼睁睁看着连隆接过兵符。
连隆亲率二万柔然骑兵东出太原,在太行山以汾河交综复杂的地势设伏,切断了郑夏联军的阵形,使之首尾不能呼应。长孙凯与明怀玉被轻骑冲散,前者拼死突围,终于带残军逃回黄河东岸,然而明怀玉却坚决不走,以惊人的气魄战至不剩一兵一卒、最终重伤气绝而亡。
谁也没想过,艳丽犹胜洛阳繁花、却因而终生不能摆脱非议的君皇,会选择如此轰烈的了结自己——仿佛就为了世人那句“以色/降将”的讽刺,他替自己选好死在战场上。
明怀玉被乱箭穿心的时候,连隆刚好赶到河谷处。
郑兵已经全军覆灭,只剩下在低地被重重包围的人在负隅顽抗。漫天箭锋穿过他的身躯,他向后倒去,长剑颓然脱手,“咣当”一声落了地。
连隆不知道被上百支箭支著地的感觉是怎样的,只知道明怀玉此刻应该感受不了痛——
他躺在血海里,竟然释怀笑了。
若然,我终于能还你自由……
其实,我宁愿从来没有在洛水遇过你。
本来是一段不愿太过寂寥、想戏弄一下路过的愣头青的故事,最后生了孽、脱了轨。
明怀玉很久一段时间也没弄明白,为什么壮志凌云、少年风发的安若然会选择了自己。这么一个受尽別人白眼讽刺,自小就不得宠被拿去当人质的弱势皇子,能够给他什么样的功名霸业呢﹖
如果那时安若然没碰上自己,也许会继续南下、遇上那时刚入平京不久的景言——说不定,那才是最适合他的明主。他不用被天下指指点点,不会被明教软禁折磨那么久,也不须和疼爱的师弟敌对相残……剑试天下、剑平天下、剑救天下,他的师门之誓、毕生抱负,在景言身边便可以一一实现了。
为什么要选一条明知走不通的路呢﹖
然而经历过无数的荣耀和背叛、占有与牺牲之后,在即将闭上眼的剎那,他又清晰地记起了洛水旁的牡丹花丛。
“啊——”
“嘶……你没事吧﹖”
想都不想就过来伸手拉他的少年、反被花株狠狠绊倒了,和他双双倒在整片嫣红的花海里。
他被失了平衡的少年压在花上,反而肆意又轻佻的笑了,艳惑得仿佛在牡丹堆中开了一朵曼珠沙华:
“你为什么救我﹖”
他自小就知道怎么利用自己一副遗传了亲娘的容姿,这是他在皇宫险恶斗争中重要的武器。少年虽长得俊朗、气宇非凡,但兴许是没怎么见过世面,轻易就如他所愿般看得怔住,半晌才觉得自己看得太放肆,於是又赧然別开目光,羞怯的道:
“我既然路过看到,就放心不下来。”
“那现在被我拉下来了,你不后悔么﹖”
少年似乎不明白他怎么这般问,竟然还认真地想了好一会。
他觉得自己好像真摊上了一个实诚的愣头青,在想还是別把正经人家招惹上了,免得日后被他祸害还不知雾里。
“还是不后悔。”不料少年真的回答了:
“大不了便一起掉下去,可是我不救你,你一个人摔伤了,也没有人能看见你伤成什么样子。”
“……我有那样重要﹖”
“反正遇见了,对我来说就是重要的。”
其实哪有通与不通﹖
饱受非议也好、背弃原则也好……他们纵是那么卑微污秽,一切也都甘愿而已。
明怀玉战死的那天,南方同样有一则使关内极之震惊的消息——
七月十八日,景言在金延点齐江南能战的兵马,竟集合了十二万大军,当中包括应龙、锋狼两支精锐之师,亲自率南楚八军所有统领,即日离开临都直上太原﹗
所有人都不敢相信,景言会在最凶危的时刻离开固守的一隅,如同灯蛾扑火一样赶去北方﹗
——以中原三国的新仇旧怨,南楚理应在狂欢庆祝郑国痛失皇帝,高高兴兴隔岸观火,又怎么孤注一掷、以举国可用之兵来支援战局﹖更何况平京围城之战,南楚军损失极巨,岂能在短短半年内又集结到这队大军﹖
但景言就是这般做了,而且毫无犹豫,江南一带的军力被他抽个精空,连修到一半的湘江也没人去管——人都跟皇帝陛下跑战场了,水军经湘江北上汉水、再转淮水逆上黄河,步骑兵沿江北上扬州、一直到中原联军在黄河的枕兵之地孟津渡。
所有人都明白他的决心,对阿那环这战赢不下来,全中原就一亡皆亡,他没打算让南楚置身事外。
——这事放在任何一个地方,听的人都要怀疑景言是否失心疯了,但唯有在南楚,国内两种立场争持虽然激烈,但支持皇帝主战的却超乎想像地多:
包括在朝野,冯潆杰和小天一手建立的新班子,竟然破天荒不跟景言狠怼了。皇帝陛下说要出兵,一众文官便表示随您的意、我们看家门就好——如果北方真顶不住,大不了提笔当枪使、死马当活马医,不让金延变成第二个平京。
在八军,各系旧部也是皇帝去哪他们去哪的态度,既然决意北征,就要把向北汉把所有血仇旧恨讨回来;而这半年新练的兵,就更加希望上战场一试,磨牙切齿想把塞外军打到滚回长城外。
至於百姓就复杂些了。有的不愿意难得才有些起色的日子再临战祸,有的却高喊要重回旧都、以及与被俘去敦煌的亲人团聚。但不论是支持还是反对,皇帝陛下誓师出征那天,江南所有人都收回口舌纷纭,默默祝愿著这支大军能够旗开得胜。
大风刮起,鼓动起南方全境的四割菱旗。景言本来立在新兵营门前的“欠单”,在大军离开时被他亲手贴在金延城墙上——
待河山光复之日,朕必将其还之许之,半分不欠。
远在太原城,情势的凶险远在所有人想像之外。
连隆告捷回城后,阿那环予之以重赏,同时下令把明怀玉的尸首带来,悬在太原城墙上,使其死后亦要受尽风雨暴晒,凄凉之状叫人不忍直睹——
就如阿那环所预料,这就是将安若然引离孟津渡的最佳之法。
在极度的悲痛和剧怒下,安若然再没法保持冷静——在他眼里,就只剩明怀玉被暴尸城外的画面了,明知四下只有黄河尚算可守之险,他还是义无反顾地渡了河,带七万大军直扑太原。
而长孙晟在得知徐州出兵的消息后,也立刻从去函谷关的途上折返回来。亦正因如此,他才能及时接应突围的长孙凯,亲身开路一直带着人杀回孟津渡。出乎意料,这位一贯城府极深、对皇位志在必得的佑王竟然不趁兄长重伤、回长安伺机争权谋位了,他将长孙凯留在孟津渡,让军医日夜照料,然后果断对关中下达召令金牌,命全数夏军东出函谷、越过高津渡随他支援安若然﹗
事到如今,存亡成败都在这一战了。
作者有话要说: 咳,没错,作者君要开始开虐了
对于师兄和明怀玉,其实作者君的感情一直很复杂,他们各自是很好的孩子,但因为种种原因,还是逃不过诸多的制肘和枷锁,明怀玉由被送去明教当质子的一天,就已经逃不开被摆脱的命运了,师兄为了他,也愿意受着束缚去做任何事。
际遇不同,他们和景言小飞的结局也都不同,可是无论结局如何,一切都是甘愿而已。
☆、闯关
两日后,安若然和长孙晟已将重兵屯在太原城外八十里。
这次来的不是鲜有领兵经验、被逼半吊子出家打仗的皇帝,而是将才和战绩堪称中原顶尖的两个元帅,更有甚者,南楚军行军速度之快令人膛目结舌,景言和青原已各自从水陆两路逼近北境了——一旦南楚加入战局,造成的变量更难估算。
太原内外都进入高度戒防,虽然表面上看不出端倪,但白灵飞还是敏感地察觉到,加诸在自己身上的监视愈来愈严密,他不确定是阿那环的意思,还是连隆授意的好事。但不论是哪种可能,刻下处境也是人为刀俎、他为鱼肉,只要走错一步,他永远不可能活着走出太原城。
“长明王还是不肯让你出城﹖”
军帐内,楼之漠和白灵飞在灯下相对,皆是凝重的神情。
白灵飞没答什么,只是淡淡摇头。
楼之漠沉默无言。
——现在连隆刚大胜回城,北汉余下的部族大多和他同一阵线。白灵飞的身份只是一介降将,还是和北塞诸族结怨最深、最受漠北深恶痛绝的那一个,只要走出军营,到处都是嘲弄他献身讨好阿那环的流言蜚语。若非本身实力太过强硬、在关外平叛一事的真相又尚未暴露,早就被人碎尸万段了,更別提能够列席北汉军里、连楼之漠自己亦没地位旁听的高级会议。
只是这般一想,刚才白灵飞受著多大的压力,楼之漠完全无法想像。
“他把我扣在太原、和不让你和王军离城,本质上是不一样的。”
“阿那环不放你走,是因为黑玄军到了九原郡后,只有主动反和被逼反这两条路,柔然很快便能彻底将鲜卑从北汉军里连根拔起,自然不会功亏一篑让你逃脱。他不放我走,只有两个可能——”
“他还在怀疑我,又或者他在等待一个时机。”
以前与南楚对战数年,楼之漠就一直惊叹於敌方的判断之狠、水平之稳,从来没有过一次失準,仿佛对面这位主帅本来就是为打仗而生的武将。直到和白灵飞同征关外,他才终于发现,自己在南楚手上嚐过的苦头其实并不冤——
至少他不会拿自己项上头颅在匈奴王的马刀下赌、就为了让一座统万城能兵不血刃。更自问没有这荣辱不惊的本事,在受过那么多的鄙夷和难堪之后,还能若无其事,头脑反而清晰得像眼前人这种地步。
“长明王是要等景言来到太原,他想拿你来对付南楚军。”楼之漠叹道:“所以我们必须要走,而且愈早愈好。”
——楼之漠没说错,不走就是坐以待毙。可是该怎么走﹖什么时候走﹖
从军营光明正大走是不可能的,因为没有阿那环的调军兵符;而且如果在黑玄军有所行动前就走,只会打草惊蛇,使九原郡佔了先机,打乱拓跋灭锋原来的计划。但鲜卑号召潜伏大漠的五大族起义,阿那环便会知道平叛军虚报战情,一想就意识到是白灵飞暗地里搞的鬼,到时就更加走不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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