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修罗道完本——by緋村天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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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此夜,从山脚仰望上去,从阿什库勒源源喷出的滔天烟灰,已将昆仑彻底淹没。
神女峰绝巅上,大片的芍药花已然枯萎,广袤的镜湖有如一汪血海,所有生灵一旦接近,都无一例外被吞噬没入其中﹗
光明顶将大部分教众撤到其他殿群,只餘三百杀手留在这犹如末世的暗域,死守着圣殿镜湖的入口。
镜湖旁有一座底阔顶窄的高台,和白玉圣殿隔着镜湖遥遥相对。
这本来是教王每年祭祀万山大神的圣台,眼下却立了一个“十”字形的铜架。
铜架下方呈中空,内里放有未烧的木柴。架上正绑著一个白衣人,手脚均被透明的幼丝缚牢在刑柱,一个粗环围住了他颈项,使他不能低头,只可以眼睁睁直视著此刻镜湖里的情景——
镜湖翻湧沸腾,湖面冒出的血泡像是长了眼睛似的,大半都往圣台这边靠拢,镜湖贴近高台阶梯的边缘,甚至还被浓厚腥红的血气“侵蚀”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逐寸爬上实地﹗
一道身影从教王殿闪出,几息之间便绕过半个湖,小心避开血雾,飞身掠上圣台。
任易凡落在刑架前,与那人四目冷眼相望,谁也没在对视里放过谁。
“事隔十二年,你终于再来了。”
那年白灵飞为救走安若然,在光明顶大开杀戒,鲜血染遍整个神女峰。其时他刚升任副使,被扶光派遣下山办事,回来后才看见这惨绝人寰的景象——
正因当时不在,他一直都愧疚於没能与和同伴共生死。若他能趕及早几日从村落里回来,那些和他一起长大的教众便不会惨死在九玄剑下,光明顶也绝不会四周尸横遍野。
这么多年,他对此仇耿耿於怀,只求有朝一日,能亲手将这刽子手碎尸万段。后来几番变故,碍于种种原因,自己竟仍没得?9文库(danmeiwenku.com)是完全免费的,要充钱请别相信,关闭即可,微信dmwk520大家务必都加上、有腐利。没有关注微信dmwk520的请尽快关注~避免网址河蟹换网址找不到我们~ ニ福闹衅衲芪藓订t
如今他们俩的脚下,就是当日他同伴伏尸最惨烈的地方。此时此刻,任易凡内心的恨意非笔墨所能形容,他甚至要用尽全身的自製力,才能压下点燃柴火、将白灵飞就地烧死的冲动。
“怎么样﹖‘首尾难顾’的滋味好受么﹖”
白灵飞冷冷一笑,並不答话。
“你此刻全身有如针刺,又生出诸多心魔幻象,理应快要崩溃了,跟在这条铜柱上受火炙之刑没什么分別。”任易凡笑道:“这样也能装作若无其事,我也确实佩服。”
“明教现在已经朝不保夕……怎么你还有閒情来这儿废话﹖”
白灵飞没有皱眉,只是嘴唇微微抿紧,牵扯到嘴角渗出一丝血迹,锋冷中透了几分虚弱的气息——
他为了保持最後一分清醒,竟在嘴中重复咬破自己舌尖﹗
“烟岚为了能让你重温旧梦,特意在针上塗了‘茶蔓陀’,你能认出来吧﹖”
白灵飞镇静的表情瞬即破裂了。
任易凡走前一步,在复仇的快感下更压低了声线:
“当年让你和楚皇取道芍药居,又碰巧遇上教王南下清扫叛教的神女施曼菁,更恰巧使你失去了两个小孩……你对此毒应该没齿难忘才是。”
——若说有什么比景言更加重要,便只有他从忘忧谷带下山的三个孩子。
那是白灵飞一辈子,绝不容许任何人觸碰的逆鳞。
“任易凡……”
他掀起滴血的唇角,盯着眼前的男人,逐字逐句道:
“只要可以再拿剑,我保证能让光明顶再一次血流成河﹗”
任易凡眼神剧沉,下颌的咬肌涨出了青筋。
“你知道这片圣湖里,困住了多少因你和昭国元帅而死的怨灵﹗﹖”
白灵飞双瞳剧烈缩了一下。
“四百年前,刺马族连同族主庭珂,十万人全被怀阳帝和昭国元帅葬入湖里。自此开始,历代教王为他们作下的罪,全都不惜杀生祭灵以平湖中异动,使圣教落得狼藉骂名,连像风羽前教王那般的人也摆脱不了命运﹗”
“而你白灵飞,继承了昭国元帅的凤凰血咒,屠我光明顶教众,血洗过建中城的黎民百姓——”
他霍然扬袖,指向身后的圣湖,疾言厉声道:
“你手上沾满引来天劫的杀孽,难道还能问心无愧,还想著要逃避你应得的惩罚﹗﹖”
白灵飞脸色苍白如死,神志与身上的茶蔓陀角力良久,终被剧毒霎眼压倒。
幻觉纷乱丛生,全都是他此生不堪再回忆起一丝半分的往事:
倒在血泊里的晴晴和大牛、拓跋灭锋直贯景言的一剑、奉他军令以身炸毁平天广场的锋狼军、被惨遭屠戮的平京城……
脑门深处的一点像被刀绞,痛得他丧失其他感官的所有能力,失焦的双眼怎也无法在任易凡的脸上凝聚。
“幸好天网恢恢,你为了摆脱长明王的傀儡咒,动用了断分七魂六魄的割魂术,若不是你魂魄不齐,也不致於碰上茶蔓陀就承受不了毒性,被烟岚一击得手。”
脑里嗡嗡的响,他只知道任易凡断断续续在说些什么,却聽不清当中的一字半句。
“你一定很奇怪,怎么这次的茶蔓陀比当年的更难熬几倍﹖”
任易凡在他耳边自问自答:“镇湖咒现在已经锁不住邪灵了,只剩下一魂一魄的凤凰,在昆仑不死已是万幸,被如此强烈的怨气不断冲击,魂魄岂有不痛之理﹖”
白灵飞止不住地猛烈喘息。
“你……什么意思……”
“看来,烟岚并没有猜错。”
见白灵飞仍在迷茫,任易凡冷问:
“割魂术是你借昭国元帅的元神所施的吧﹖你莫非不知道,魂魄不全的凤凰会有什么下场﹖”
——即使白灵飞仍然清醒,恐怕也答不出这问题来。
原来那天在皇城奉剑阁,阿那环以御影九玄作媒,重演洛阳时用精血施咒的所作所为。后来他拚死反抗,魂魄几碎,竟因而阴差阳错释出了碧阳的灵魂。
昭国元帅先是被烨珩的锁魂印封存百年,及至锁魂印破,又有景言以元神反噬为代价来将之压制。阿那环破除附生誓后,本来确实可以唤醒上代血咒凤凰、使碧阳把白灵飞魂魄取而代之的,但他不忍眼看自己的继承者元神消散,故以烨珩仅余的一点灵力、圈护著碎裂的几魄为其定魂,又将阿那环的傀儡咒一并锁在其中,只剩下一魂与一魄留於白灵飞肉身。
凤凰割魂,其实是大大削弱了元神,起初仍能独行,到了后期,便必须依靠施术者用精血以餵才能存活,否则便与死人无异。
白灵飞只知道师祖为他挡了一咒,却不知背后有著这么一重内情。这也是为什么阿那环知道他用割魂术后,反而没急着跳脚,却气定神閒向北方撤兵、只用影卫队与中原联军对峙——
阿那环就是算準会有这么一天,白灵飞和景言自己找上门来求他救命。
那才是真正胜利到来的时刻。
可是千算万算,他怎也料不到烟岚会冒险出手,佈了一个大局将两人诱去敦煌,还成功将白灵飞带到光明顶。他深知烟岚的盘算,是要将血咒凤凰祭湖以平天劫,消弭去天地间悉数的邪灵怨气,於是再没有继续等的耐性了,与急着要救白灵飞的景言一样,从阴山十万火急趕来西域。
——烟岚这著棋,反而误打误撞,将一场空前大战如同上古时代般聚集于昆仑山。
“长明王正全速往神女峰而来,只要他一到,你们欠下的罪孽也该是清算的时候了。”
任易凡冷笑,放开了仍在茶蔓陀折磨中不能自拔的白灵飞。
“对了。”他忽然回过身,看著刑架上全身被冷汗浸湿的人:
“多亏茶蔓陀的作用,我从你口中聽到了很多让我著实惊讶的事。念在这点,我也有一个消息要回报你。”
“长明王趁着昆仑封印破毁,利用四方邪灵之气,造了一批又一批的术鬼影卫。他不但把影卫投放在阴山战场,还用于九原郡和黑玄军的对战里。”任易凡顿了一顿,缓缓续道:
“最轰烈的一场决战在六日前,拓跋灭锋为了保护属下,奋勇领军挡住九原兵,让尉少白带着长明王的私印逃出去——”
“大草原的第一勇士,最终死在影卫的合围狙击中。”
他清楚地看见,白灵飞全身狠狠湧起了战栗,在某一刻猛然张开喉咙,漏出野兽般近乎嘶哑的音节。
那像是含糊不清的低唤,却又似带着哽咽,一遍又一遍无意识的痛泣。
“可惜,你委身人下替自己师父换来的东西,最终还是没能救他一命。”
任易凡淡淡瞥了他一眼:
“敕那头七未过,长明王还没到之前,你就好好在这里悼念他吧。”
拓跋灭锋战死的消息,疯狂传遍整个北境。
景言一行人在消息来到前便离开敦煌,带军深入库姆塔格沙漠,再穿过塔里木盆地南缘的一段荒谷,转南直切入中昆仑地带。
不知曾有多少金戈铁马,来往在这条古老神秘的长途上。
冷风捲著粗沙,迎面带到这队如狼前行的轻骑眼前。西域人烟渺茫,间或有一批批平民仓皇趕路,都是从西北逃难而来,从这些百姓口中,他们才得知昆仑到底绝望到什么地步——
各个城镇村落都弥漫着烟灰和毒气,活口幾乎都灭绝了,在严重的污染下,这些地方果不能食、水不能饮,甚至连空气也会致命,他们宁愿闯过整个塔克拉玛乾沙漠,也绝不肯留在炼狱般的昆仑里。
就连明教总坛所在的克里雅山群,也已完全被火山灰遮蔽,看不到过往巍峨横绝的轮廓。
明知前方是虎口,这支狼军却没人停下过脚步。
与此同时,一匹快马流星般穿越沙漠,追着西边烟灰最浓稠的地方狂奔。
马上的男人不断喘息,全力催马的同时也在透支自己重伤的身躯,终于,在坐骑还没倒下前,他已先一步脱力鬆手,被马儿摔开几尺远、深深埋在荒漠沙丘里。
男人顿即晕昏过去,可是没过多久,他艰难地一动,然后又被一股超乎想像的意志力支撑,拖著长剑狼狈爬起来。
一隻脚已被摔断,体内真气不继,他翻不上马背,情急之下猛然咬牙,扯下长袍衣带,将自己左手反绑在马儿的后脚蹄,右手用剑鞘狠力戳向马股﹗
坐骑在吃痛中仰天长嘶,如同离弦之箭绝尘而去。
这么不要命的骑法,这人要么是刚摔疯的、要么本来便是个失心疯。
但就在这样的情景里,马儿将主人拖行过整整千里大漠,直到抵达昆仑山脚。
男人的脸容已经沾满风沙,左眼眼梢到下巴不被利刃划得毁了容,刀口翻出的血肉狰狞模糊,叠加在原本那道陈年剑痕上,使他看起来更是状如厉鬼——
景言到抵神女峰山下时,第一个看到的,便是这般半人半鬼的安若然。
☆、利诱
景言与安若然为敌十数载,却从未得见他像眼下这般景况。
无论是落井下石、还是冷嘲热讽,现在都绝不是个好时机,更不合符景言的作风。他一言不发,便奔前解下安若然绑著马脚的布条,把人捞起抱稳,往安若然体内输注真气。
安若然仍处於半昏半醒的状态,他把墨莲华招来,让她立刻就地施针,自己则按御剑门的运功路径,替安若然逐条打通重伤闭塞的经脉。
青原和欧阳少名带领南楚军在不远处休整,顺道为他们护法。
过了半晌,安若然才往身侧艰难地转过头来。
景言盘腿坐在他身后,皱眉问:“谁能把你伤得这么重﹖”
安若然感觉到他在用真气在为自己疗伤,心裡纵对景言有著芥蒂,此刻连最後一分也烟消雲散了。
“阿那环的影卫。”他答得简洁,显然知道尽快回覆功力才是正事。
对于聽话乖巧的病人,墨小姐一向很是宽容,但眼前这位却是例外。
这对宿敌将恩怨清算得潇洒,但护持在安若然身旁的她却没什么好脸色,见状不禁冷笑一句:
“我以为安帅武功盖世,怎么连区区术鬼也打不过﹖”
安若然往她瞥了一眼。
“你再放著阴山的战情不管,早晚会把南楚军那两个黄毛小子赔进去的。”
“一时三刻,云靖和景焕康还撑得住。”景言话里的信心彷彿无坚不摧,然而和多年前狂妄的皇太子不同,随着苦难反覆打磨,岁月将他最珍贵的东西沉澱下来了,这刻的皇者,眼里除了睥睨四海的气度,还折著一种温和的耀芒:
“我们横过大漠来到昆仑,便是为了彻底终结这场战争。”他沉声说道。
安若然沉默良久,忽然慨然长叹。
“那天我在阴山一战,终于将连隆斩於剑下,替怀玉报此深仇。”
这不出乎景言意料,明怀玉死后的这段日子中,安若然就是凭此活着的,若没有亲手了结连隆,这个人也断然不会远走西域。
“本来我没有想过活着离开阴山。”安若然苦笑,“披甲上阵,若能死在沙场,亦算不枉此生抱负。可是未待殉战,我却收到师父的亲笔信。”
景言运气微微一滞。
“那是他在九原苦抗柔然军的时候,让传讯兵千辛万苦送来阴山的。他在信里说了很多我以前不知道的事,最後写下了凤凰的秘密,讬我无论如何,也要助小飞一臂之力,对付阿那环、解救天下苍生。”
“收到信后,我便马不停蹄趕往西域,半个月后,我才在逃难的平民中聽到黑玄兵统帅战死的消息。”
安若然哑声道:
“那封原来是师父的绝笔,他早已料到这个结局,在此之前,他将最放心不下的人事都交付给我。”
景言虎目微热,霎时有千百股激流在胸口不断回荡。
他知道,太清真人死于拓跋灭锋手上的仇得报了,从湘州沦陷到现在,这段恩怨终究归于尘土,烟灭在战争塗炭的累累白骨下。
可是那么的一幕,又是否师父想要的呢﹖白灵飞知道之后,又会怎样心痛欲绝﹖
——直至为南楚呕心沥血到现在,他才真正理解了拓跋灭锋。
与挚友为敌、跟徒弟决裂,非因天生冷酷不仁;只是这个乱世里,会有那么一种人,他所渴望的理想,凌驾在一切私念和感情之上——甚至乎,值得他死在未见终点的半途中。
这个矢志复兴己族的漠北战神,毕生所求的,不过是让鲜卑能世世代代在草原自由奔驰。正如他自己,也不过是希望汉统光复、干戈永止而已。
“所以,你是来和我们并肩作战的么﹖”
墨莲华並不明瞭他们心裡起了多少巨浪,但就在安若然点头的一刻,她知道这两个曾经各据南北的男人,为了同一个目标,竟历史性地站到一起了。
眼前重演著当年两人在洛阳的握手订盟,彷彿冥冥之中,确有一种牵引著无数人聚散离合的天意。
墨莲华深吸一口气,抬眸仰望日月尽蔽、诡艳如血的苍穹——
她的目光似是看透了灰烟浓雾,在那险崖绝峰之上,是她心中唯一一颗星辰。
光武三年十月廿四日,昆仑冰封,西域与北境陷於一片灰暗。
楚皇景言带着一千先锋,联同前郑国统帅安若然、应龙军统领青原、以及春日楼主欧阳少名,冒著攀雪履冰的艰辛,以雷霆之势直击神女峰光明顶。
三百明教死士严阵以待,另有各殿派遣杀手先行下山、在神女峰中段截住了南楚军的人马,同一时间,阿那环带着三千柔然精兵,也从神女峰北坡直杀上顶。
一场昆仑之巅的混战,就此全面爆发。
“本来我是要好好迎接长明王的,没想到,竟是您先来了。”
烟岚罩披华袍、面掩重纱,在任易凡翼护下排众而出。
话说如此,但她却对景言的到来不感惊讶,甚至笃定得令人心颤。
景言心下却清楚,她是大有道理这般张狂的。
——她留在光明顶的心腹,都是在教内位列顶尖的天界杀手,而自己一行人不仅要攀爬冰川、适应昆仑山上空气微薄的苦境,更从山腰就不断遭遇明教截击,来到此处,各人多少也有负伤、衣衫都已染红了,体力更是严重透支,此时此刻若要强攻入殿,必定要付上极之惨烈的代价。
“你把我的人劫走了,难道我不应该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