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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世修罗道完本——by緋村天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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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任凭他如何猜想两人的对峙场面,亦绝想不出结局会是眼前这种景象:
白灵飞执剑立在栏前,倚着的白玉柱上还依稀有着剑痕——
那是几个月前自己在暴怒下赏给欧阳少名的,想是那时用力过于刚猛,即使老板如何修补也无法复原至最初。
白衣少年五指紧攥九玄,浮现了淡淡的青筋。
青原上前与他并立远望,便立刻对他的沉静佩服得无以复加——
功聚双眼、目极而去,怒海中一袭红衣、一柄赤剑,已是战至你败我亡的时刻。
没人能料及,中秋月夜、狂海潮涛里,竟有两柄当世名剑正作殊死决战﹗
☆、怒海龙战(下)(已修)
“……没法去阻止他们吗﹖”多少感染了白灵飞的波澜不惊,青原尽量问得淡定——
尽管那在白灵飞耳内,其实跟吼没甚分别。
白灵飞也尽量淡漠着语气,虽然那手快要握碎冰渊神铁,完全出卖了心里的不平静:
“阻止了也没用,他俩始终要打上一场。”
青原不得不承认这话太精辟,自从将景言的师承透露给欧阳少名开始,他就有种预感,两人从此成磁石与铁、互相纠缠不分离。然而那两把剑威力如何,他是心知肚明的,总没可能让白灵飞冒住被双剑穿心的风险,跳进海里分开他们。
“这场比试你怎么看﹖”
这像比试吗根本叫厮杀好不好。
白灵飞摇头轻叹,“我不知道。”
景言的剑术他在晋阳体会过不只一次,而欧阳少名的实力、他亦从集贤巷那一扇中知晓一二,然而就连他,亦难以判决浪中缠战的两人最终胜败何从。
见青原十指都快戳穿白玉石栏,焦急之情洋溢于表,一直异常纠结的他才算有些抚慰——
终于有人明白,自己在这里看着这么久到底作何心情了。
白灵飞默默看着身处浪花洪流、已被褚红剧芒完全吞没掉的两人,又再默默回看青原青筋暴现的双手,忽然又是一叹——
不止那两个男人,就连在旁观战的他俩,其实也是蛮拼的。
“他们都是有分寸的高手,会分得清什么是决胜负、什么定生死。”
剑刃激战之时只可发、不可收这些话,他才不会在青原面前乱说呢——万一青原受了刺激跳下金延港,他可没把握一次挑开三把逆天的剑刃啊﹗
“殿下的剑法师承太清真人,而品剑上家榜作如此排名,他岂非始终也胜那家伙一筹么﹖”
白灵飞略微有些惊愕——这发展有点不对,以自己认知的青原,关心的理应是景言而非春日楼主啊。
“我从未见过比『剑狂』一门更精纯的心法,但欧阳少名十年内战尽天下名家,功力的炉火纯青亦非景言可比。”白灵飞俏皮一笑,朝青原眨眨眼,“胜负尚未可期,你不必太担心欧阳少名。”
“绝情剑芒愈来愈盛,我又怎能不担心……”青原蓦地恍然,这才知是被白灵飞绕了进去,连说话也有些结巴:“我、我没担心那家伙﹗我是怕殿下熬不住他的绝地反击而已﹗”
其实他心内,还真是生生给撕成两半——
一边是识于微时的知己好友,另一边是……慢着,欧阳少名到底是他的什么啊﹗
在这骨节眼间,青衣少将竟是给自己莫名其妙难倒了,直看夜浪中的烈红披风——
昔日仰望过那人的风姿,但当欧阳少名曾为他弃剑受伤之后,他在自己心内,又算得上什么人﹖
白灵飞低头失笑,忽尔对着夜海低道:
“剑主愈是暴戾,绝情剑便愈是酷烈,景言是给逼到危急时候,剑芒才会如此变化。削玉情在赤红里依然不灭剑尖寒点,证明欧阳少名非是处于下风。此战,他们顶多两败俱伤而已。”他如此出言安慰。
青原想起湘江上那透骨的一剑——其实在那时,若削玉情再往侧偏些,欧阳少名便要因此丧命。而他为救欧阳少名,冒险闯船身陷重围,又何尝不是将生死置之度外﹖
——若这种叫生死相随,那他跟欧阳少名之间,又算是什么﹖
“若然殿下死于削玉情手上,”青原忽然如此问:“你会怎么做﹖”
“不会的。”白灵飞答得决断,双瞳傲然凝注沧海,“那一剑,我必然会为他挡下,哪怕对手是春日楼主。”至少在景言创造另一个新时代前必须保他无恙,那是自己以剑救天下的毕生使命。
——但如若九玄挡不下,那他又该如何﹖
少年愣了数息,方才低低续说:“如若无法挡下,那我便为他而死。”
——为那人光复中原的理想而死。
金延港怒涛浪溅,他双眸紧锁立于海天之间的景言,才蓦然醒觉一事:
这生死相依的决意,自己竟从未宣之于口——就连爱过安若然这么多年,亦不曾这么明确过。
在月夜下踏浪血战的两人,却只是被白灵飞言中一半而已。
绝情剑芒剧盛,映得景言全身均是狠厉血光。
巨浪拍打着港口外的礁石,溅起漫天浪花,却没有沾湿两人衣角半分——
绝情剑气犹似利箭,在海水近身三丈之际、便已悉数将其截断﹗
两人置身之处无尽墨黑,那是一片连夜色也要沉进去的怒海。
明月当空,月影投在水面,似是炸开了的银盘。除了那碎满港里的月华外,港口尽处唯一的光,便是连月与夜也噬至虚无的赤红。
“叮叮叮叮﹗”
在这个对手面前,就连视觉也已不再可靠、亦不再有效,欧阳少名纯凭剑手的直觉,挑开了景言连攻的九七六十三剑,而那六十三剑之快,却令这串双剑对挑的清音如同一声。
他的右肩胛被景言划破了皮肉,交手至今,他已受了不下数十道这种剑伤——尽管景言身上的伤不见得比他更少。
两人兵刃一触,激荡四散的剑气再在身后溅起一道水墙。
他们借双剑相击的冲撞之力,再次腾空掠至、倏又分开——
交战而来,海中的一切均随浪浮沉,而他们竟是如同凌空浮在水面,情景诡异至极。
景言忽然庆幸,他初见白灵飞便曾硬碰九玄数回,若非那几战,他无法想象如何应付这般境界的对手;而碰上削玉情的剎那,他又再暗幸上天为自己安排的克星只有一个——欧阳少名非是走与自己相克的阴柔路子,他甫一交手便放手狠攻,凭着刚烈真气,肯定已令欧阳少名受了内伤。
然而他还是估错了。
那点彗星般的寒芒蓦地化成一匝弧虹,破入毫无破绽的虚实七剑内﹗
削玉情之强,在于不拘一格的突变,更在于百折不屈的坚忍——
一旦寻得隙缝,那点孤芒便是水银泻地的抢攻,直到对手败亡为止﹗
欧阳少名将功力蓦地提升至极限,剑上一点锋芒愈发惨亮,直飙向绝情剑主的心脏﹗
此剑之狂,不饮对手之血便不作罢休﹗
绝情剑已来不及回护,景言下意识间、便是双手合在胸前夹住削玉情——
凭他的内力,那是必定能挡此一招的。然而右手抬到半途,却是硬生生顿住了。
若在平地,他尚可暂弃绝情剑来对敌,然而两人足立深海,若将佩剑弃掉去接这裂山崩河的一剑,哪怕只是一霎眼,绝情剑便永无可能再寻回来﹗
他从太清真人手上接过绝情剑的时候,便是他随御林军下衡山之日。
“此剑乃为师半生佩剑,从不离身,如今送予你作师徒信物……言儿,它将随你入皇族之路,望你终有一天,能彻底透悟『绝情』真谛,来日不论终局如何,你仍是令我最骄傲的徒儿。”
这是师父与他的信诺——哪怕被天下人所弃,此剑却绝不可弃﹗
景言把心一横,绝情剑停了剑招,赤红却洗得怒涛里满目厉火、倾尽七海之水亦无法浇熄。
削玉情刺入左胸,淅沥赤血沿剑身滴落,顷刻绽成血花、消没在黑浪里。
欧阳少名全身一震,止不住的震惊看他——
天下武林里,从未有人敢用赤手挡他一剑﹗
景言容色冷漠,左手却在削玉情上握得发了白。
他掌心深陷锋刃,然则剑尖在离心脏前寸许,终被他掌上内力抗至停住。
而他右手,始终紧握绝情剑不松些毫。
欧阳少名脸色连变,绝情剑与削玉情俱收了剑气,浪涛拍住巨石激溅而上、卷起水花向两人当头涌至。
观潮阁上,白灵飞和青原只见那浪瞬即涌没了剑光与寒芒。
浪沉倒海后,两人已然收剑,一先一后踏浪借力、再足点港口诸船,最后从岸边直掠上阁里。
他们看着那两个被浪湿遍全身的男子,已惊出了一额冷汗。
然而两人却似有某种默契,并不上前,只是默然听着他俩的宣告:
“这一剑你胜了。”景言淡然笑道,彷似看不见那不偏不倚就在心脏上的剑伤。
——那从未失算的皇太子,竟是第一次向他人俯首服输了。
“不错,可是这一战,却是你胜了。”
欧阳少名抖落了剑上的水珠,合眼仰首良久,终是回剑归鞘,复睁的双眸闪过电芒:
“从这一刻开始,春日楼会是你在集贤巷的后盾。不论政局如何变迁,我将以春日楼主之名向你保证,此立场日后绝不变改。”
那是一句轰动天下的宣誓。
一场明月怒海下的踏浪血战,造就了日后史书的传奇神话。
而分处朝堂与绿林之巅的天之骄子,俱都勾出一抹彼此了然于心的笑。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这章,实在有太多话要说,这是第一卷里我最满意的一场武打戏了,估计只有最壮观的绝景,才配得上作这两个男人决斗的帷幕。
当时写完之后,内心受了震撼久久不能平复——不论是楼主还是殿下,在这一战的表现都是相当令某人心折啊。很久以前,一想起古风文,就莫名想要自己写出那么一场踏浪而战的画面——那是只献给我最疼爱的儿子们的,与叱咤风云的他们相配的场景。呼~~ 现在终于写完了,有种“即使挂掉了也少却一件憾事”的感觉。
第一卷即将完结了,而在某人的计划里,乱世修罗道会是超长篇,估计会有七卷(咳),但从第二卷开始,剧情会明快紧凑许多,战争场面亦即将出现,请大家支持下去喔~~~
☆、二度回朝 (已修)
大潮翌日,景言由御林军精兵护送、应龙军统领青原少将陪同,清早便离开了金延港。
港口经过昨夜浪潮,在旭日下折出灿若盛莲的金辉。
前来相送的金延百姓挤满天罗大街,港口营帐的兵士握拳致礼,上千商渔船将船身转向,同以迎风帆旗向皇太子送别。
同日,欧阳少名亦循水路归回平京,六日后抵达集贤巷旁的汾离水。巷内万众注目下,这位春日楼主施然离船,毫不耽搁便直上平台。
——不出意料,案上已是堆满大迭册折了。
在皇太子离开金延之日,便有一道政令经飞鸽传书,分别送抵皇城与集贤巷春日楼内:
百姓如有任何冤案控诉,除对衙门或地方特派御史申述,即日起可向春日楼各坛陈情,奏册送达集贤巷总楼予以整理后,由楼主欧阳少名面交御史台、刑部及大理寺,三个部门将受纳上访、彻查案件。
政令一出,这座紫木萧竹的三层楼坛更成平京的焦点。于那两道“人剑无求品自高”、“心底无私天地宽”的对联外,除楼中出入办事的春日帮众,更挤满平京附近数郡的上访百姓,彷佛将天下的五湖四海都聚于门前。
欧阳少名回楼后,便召来楼中的高级弟子、逐一仔细吩咐工作。
“春日楼一向亲近安庆王,现在不但失去金延港的商社利益,还突然与皇太子连成一线——”他搁下手中册本,悠然挨住椅背说道:“忍耐了这些日子,也实在是难为你们。”
堂前十数帮众一怔,当中擅使双戟的右护法栎木飘然站出,对久未回京的欧阳少名露出了笑容:
“虽然不知楼主深意,但我们都绝对信任您的决定。”
这番变卦确令春日总坛措手不及,这几天各地分坛的上访书折源源不绝,甚至有安庆王的人马暗中来过。楼中弟子尚未弄清个中缘故,便要穷于应付此际风波,均是好生为难。
最终,安庆王的人是由栎木打发走的。
当日他甫露面,皇城禁军纵再跋扈,亦不敢对坐镇总坛八年的右护法有何得罪,在他的犀利言词和温润微笑下,终究落得灰头土脸、狼狈离去的下场。
之后,栎木逐一安抚了帮众,劝慰众人静心等候,待楼主从两湖回来主持大局。
春日弟子或许不信神、不信鬼,却对欧阳少名信服近乎盲目——他们的楼主不会错、亦不会败,作为春日楼子弟,他们只需忠诚追随那从未倒下的身影而已。
“我与皇太子曾在金延决斗一场。”
这跟“我将玉皇大帝劈开了八块”在本质上无甚分别,除了栎木,所有人的脑袋都嗡嗡作响,差些就被楼主平平淡淡的一句给震碎了。
他们首先担忧皇太子的生死,看见楼内汹涌不断的册折,脸上又给搧了一巴掌——
……皇太子还没被楼主挂掉啊。
他们垂泪相望,准备默默下巷给自己买一口棺材。
“他是第一个令我由衷敬重的剑手,我相信这个对手。”欧阳少名抚着椅柄,忆起那场浪涛中的血战,他眸里的光芒琢磨不定,似含惊叹、又似欣慰——
堂而皇之的誓言对他不值一文,景言早已对此明白通透,故此八年来、从未造访过春日楼劝说什么,却会在他寻上观潮阁来求一个证明的时候,不顾生死便应了他一战,甚至、可以决绝到宁舍性命也不弃剑。
这个皇太子,竟是用生命证明了他的信念。
“在收剑的一刻,我才真正信他所谋不为自己、只为天下。但凡心怀天下者,便永远是我春日楼的盟友。”欧阳少名淡道。
正担忧春日楼存亡的帮众久久没反应过来,栎木见状,缓缓启唇低道:
“太子殿下锐意改革,分田、革军、减税、提拔寒士,无一不为南楚子民谋福祉,集贤巷内的舆论早已倒向他那一方。反之,百姓受高门大族欺压多年,安庆王属天家出身,长年与商贾合作牟利、只顾己族利益,失尽民心。楼主弃安庆王而选择殿下,实是刻下明智之举。”
既得右护法点明,其他子弟更不虞有他,就连心底仅余的疑虑也消去了。
“楼主英明﹗”众弟子纷纷领命而去,欧阳少名看着创帮时代便紧随左右的栎木,微微一笑,对他赞赏的点头。
——栎木是明白他深意的,故而才费尽心思,将自己那抱负包装成现实说辞,巧妙地安抚了楼中弟子。
朝阳洒遍汾离水,透入春日楼里的窗棂。八月晨光仍旧渗了盛夏炎气,然而,栎木俊容却依然纸白如霜,彷似是十年未沾过阳光的囚灵。
“虽是为民请命,但景言对金延的一番改革,怕是令靖川乱了阵脚。”
栎木双瞳一动,幽幽低道:“楼主离开金延前,没有见上左护法一面么﹖”
“他给商社老板日夜缠住,连酒也没空沾口。”欧阳少名挑一挑眉,补上一句:“何况他知你并没随行,怎会特意抽身见我﹖”
苍白的青年抿唇,语中已有不满,“他一向顾大局量轻重,当知来见楼主方是正事。”
“在靖川心里,你才是他八年来的头等正事。”
栎木愣而不语,欧阳少名忽然一叹,“……我开始明白他。”
湘江风雨里的那抹青衣,彷佛已刻在心上铸入骨里。
血战过后,他与景言收剑同归观潮阁。那一剎,几乎捏碎白玉栏的少将回首,带着焦急掠到他身旁,察看了伤势,宽慰的一笑,然后才是比大潮更震撼的咆哮——
“你没事去跳海干嘛﹗﹖你挂掉了尸身会碍着军船的路好吗﹗”
而在青原脚步挪近的时候,他也是轻轻的笑了。
——那个人,原来是见不得自己受伤的。
“楼主﹖”
欧阳少名回过神,敛了神情,对栎木说道:“你告诉靖川,我一向最是信他,金延港的一切由他决定,只是千万别冲动,不要一个大意用赤刀将老板削了才好。”
削了﹖
——湘州不愧是勇武之地,连方言都带着淡淡的霸气啊。
栎木费了半晌,这才接受了楼主用词的最新风格,悄然掩上房门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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