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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世修罗道完本——by緋村天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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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臣参见父皇。”景言与白灵飞一同下马跪礼。
当他重新站起,足踏广场青石地的帝君瞇眼而笑,扬手往空中一掷——
一本奏折砸中景言左颊,擦破了他唇角。
他淡淡一笑,从地上捡起奏本,迅即看到署名为工部尚书晁才政。
“整个八月,工部八月总共上书九十七本,这一本,晁爱卿参你专/制妄断、恃权滥杀、铲除异己,培植党羽,使朝廷人心惶惶、难以专注为国谋策。”
跟随帝君、立于台阶的晁才政甫触及景言目光,便立即别开脸。
安庆王、赤川王仍是冷眼旁观,又有一物打中了脸,景言淡然自若的弯腰拾过,飞快扫阅了遍。
“这一本,吏部尚书严毅参你苛政扰民,不但大大加重官吏工作负担,还令平京商业因加税大受打击。”
他合上本子,渗血的唇边蓦然浮上一笑——
不愧是读了大半生圣贤书的人才,这种用词温文又狠意纵横的好文章,自己就算是拿绝情剑去刻竹简,也是万万写不出来的。
陆续有奏本扔到脚下,他仍是不以为然的神色,直到稳稳接住一本奏册、打开一看,眸里才真正起了些变化——
杀气腾腾,透着宣纸扑面而来,他斜眼看向噙着冷笑的安庆王,点头报以一笑。
“四皇弟前日上书,参你在金延十余天里,潜伏在应龙军营内企图发动兵变,更趁破浪舟下水的阅兵场合、当众羁留金延刺史何光启打算发难,只是应龙统领青原因事耽搁、未能配合,此事才不了了之。”
以八军元帅所掌之兵,若要发动兵变,又怎会兵逼金延而非平京﹖
然而无论情理如何不合,安庆王就是捉住了那“独揽军权、图谋作反”的用神,这一参,比之前的奏折加起来还要狠毒。
“欲加之罪,何患无词。”景言抬起眸,淡然向帝君道:“儿臣只得赤心、并无他物,反而朝中百官天才洋溢、文采出众,当真是南楚之福。”
“你儿时流落民间,又长年带兵在外,不擅舞笔弄墨,也是理所当然。”帝君微笑着,轻抚手上的黄金扳指,“纣王临朝时,有一贤臣比干,号称其有七窍玲珑心,我儿可记得,最后比干作何下场﹖”
景言淡漠的答道:“后来比干因谏触犯纣王,被处剜心之刑。姜子牙虽有意相救,但天意难违,终因一句“无心即死”而毙命。”
帝君未曾道出“平身”二字,除了景言和祈年殿诸臣,众人仍跪在青石上。这一番对答,却使众人吓得打了寒颤——
柔王景苓尸身被悬在城门外曝晒七日、沛王景侨妻女被充入教司坊作妓、茨王景涟全家被锁在府邸活活饿死……昔年先皇驾崩后,帝君清剿亲王宗室的手段极尽残酷,教他们如何不心寒﹖这样的帝皇,即使是当众将亲子剖胸剜心,亦非绝不可能﹗
“以你之能,必能得姜太公“雄材伟略”的赞语。只是纣王太过手软,若早将太公与比干一并处死,周文王怎可觅得贤才,助他推翻商朝﹖”
在景言脚边的白灵飞一震,果然帝君仰天长笑,缓缓启唇:
“白爱卿,四皇弟所言是否属实﹖”
那一剎,景言默然合眸,似已带了些绝望意味。
方如松等人这才理解,皇太子颓然不语的因由——
帝君是以姜太公比喻这个唯一得豁免、能在面圣时佩剑的少将,对白灵飞来说,一句是否的意义判若云泥——若忤了帝君心意,便会被打上「逆贼」之名给禁军当场处决,对比起荣华富贵、权倾皇城三卫,只要是常人便知如何选择﹗
帝君的笑意深邃,静静凝看跪在地上的少年。
“回陛下,”诸臣注目,白灵飞傲然抬头,清眸里锋芒不容折服于他人:“末将此行一直跟随在殿下身边,只见殿下一直为察考与换防奔波,安庆王所言之事,末将并未看到,应是误会一场。”
……他竟是出言袒护皇太子﹗
安庆王等一时无言,眼里不无怜才之意——
彷佛在刚才的一剎,金座前的白骨冢间,又多了一件异常亮眼的牺牲品。
他们看向少年的时候,似乎已与看一具乱箭穿心的尸首无异。
景言睁开眼,神情恍惚,痛惜正一刀刀划中心房。
——整个广场,只有他一人早知结果如此。
帝君目光剧沉下去,霍然踏前一步,这个时候,景言忽地扬袖,一无所惧,移到白灵飞身前、隔住了他跟广场大半禁军的弩矢。
“陛下,有一事关于太子殿下,末将不知该不该说。”白灵飞站起、微微扯过景言,挡在他与帝君中间。
“既是有关皇太子,何事不可说﹖”帝君话里极其威严,不带一丝感情。
白灵飞一手持剑,另一手扯开了自己武士服的衣领。
帝君仍然沉静,两王及六部尚书等却都变了脸色。
景言焦急如焚,抓住白灵飞肩胛,扳过来一看,立时刺痛得无法呼吸。
“在金延察考之时,殿下曾遇刺杀埋伏,当时只得末将在旁保护,在杀手围攻之下,末将与殿下齐告重伤。事后他怕引起朝中动荡,才嘱咐末将保密此事。”
裸/露的胸膛上,左边纵横着多条剑痕,其中一道正中心脏,其上三分是另一处形状怪异的伤痕,似是利器所致,却非寻常兵刃会有。
帝君眼神陡凝,白灵飞把心一横,拉过景言领口依样施为——
同样是透心而过的伤疤,伤势之重,直至现在仍兀自渗血。
广场上断续是禁军的低声惊呼——这穿胸一击,若非皇太子武功绝顶,早已被杀手偷袭致死﹗
“殿下两次离京,都遭不明来历的高手一路狙击,末将本来不敢妄自揣测……但末将身中的,乃明教独有之敕夙镖,他们与廷宴刺杀陛下的杀手身上,更有同一种信物。”白灵飞眼神扫过两王,淡淡说道:“恕末将斗胆,这次殿下无故被指谋反,连同这番刺杀阴谋,恐怕是朝里某些狼子野心之人勾结塞外明教,精心策划……”
他还未说完,安庆王已是剑眉紧蹙,赤川王更是当众怒喊:“住口﹗圣驾之前,岂容你一介小将含血喷人﹗”
少年虽被打断,在场的人却都听懂他未完的下文了。
城墙禁军中,近一半士兵似是中了咒,纷纷放下弩机,无人再敢将上弦之箭指向皇太子,就连方如松亦举棋不定,以眼神征询帝君之意。
“四哥绝非行事阴险之辈,请陛下勿听佞臣之言。”赤川王恭敬的在帝君身边道。
经白灵飞这般一说,情势变得极微妙,禁军进退不得,众臣暗地议论,安庆王只觉如芒在背,然而景言在漩涡的核心,却只怔怔看着少年,似乎广场上千般变化,除了白灵飞身上那些剑伤,便再映不入他双眼。
所谓刺杀,便是自己与欧阳少名一场决斗而已,他剑痕边缘鲜红,触目惊心,显是新近添上——分明是在回京的船程才有之伤﹗
自己沿途一直受他输气、闭房静养,竟也没察觉他这般自残身躯﹗
景言颓然一笑,终于明白在金延港旁,他对自己的一句“绝不后悔”的深意。
在自己眼中,他在都城长久隐忍锋芒,小心翼翼在自己与帝君间游走,便是为支撑直到北伐。
他带着仇恨来平京,理应是走上对北汉、对明教的复仇之路,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所以自己早将他与平京的党争隔离开来,连锋狼军练兵之任、亦从未让他沾手。北伐的所有,由自己一手承担,只待有朝一日,他将以御剑门主之能,如同碧阳将军当年一样,带领锋狼军直破大漠、报仇雪恨,然后带着荣耀踏上离途。
他俩,注定分葬于江湖,除此之外,不必其有其他。
……于是,自己将他算错了。
在金延的时候,他心里早有其他,所以才有那么多次的规劝。
——既然不能将自己从死局扯回来,他便决志和自己的命缚在一起,纠缠至堕下深渊为止。
他说不后悔,那便是永生追随,至死方休。
“褫夺皇太子八军虎符和监国权印,将其收押天牢。太子监国期间一切政令,由六部尚书、左右都御史、大理寺丞等亲自检讨,若有不合情理者,朕批准各卿家将之实时封还。”
玉冕的皇者深深瞧了白灵飞一眼,然后挥手开口:“至于锋狼骑兵练军一事,交由洪爱卿全权负责。”
诸臣中,一个脸带悍色的虬髯将军排众而出,连领命也是浩气正然:
“臣遵旨﹗”
在八军的高级统领中,只有洪达多年来仍保持中立、独忠于帝君。这备受朝里爱戴的老将微微一顿,沉声禀道:“自从军以来,老臣所率乃中野步兵,对骑兵钻研不深,望陛下准许臣在军里挑选副手,以助练军。”
“卿家所言合理,朕可以准奏,不知洪将军所选何人﹖”
洪达沉静的应答:“老臣属意者,为御林军左营上锋将白灵飞。”
景言的手仍抓在白灵飞肩上,骤听此言,两人不约而同都为之一震。
方如松一挥手,十数名禁军士兵便上前分开他们,将当朝太子制住。
景言遥望着洪达,记起了年少在他军里跋涉千里、奋战守城的情景——
自己那时掩饰身份、只是一个卑微副将,在荒原雪野倒下再撑起,只望能活过下一个月落日升。没料那些染血的时日,今日竟换得他这般厚待……患难之交,莫过于此。
“当年碧将军为怀阳帝南征北讨,所用的兵法鬼神莫测、变化无穷,当是其师门的不传之秘。老臣经年钻研史书记载,依然对个中玄妙摸不出半分头绪。”洪达向帝君拱拳续道:“灵飞少将乃碧将军的传人,既然陛下立意打造天下最强骑军,臣正好借机向少将请教一二,免致绝迹四百年的神妙兵法就此失传。”
“竟有此事﹖”帝君拉长了语音,瞟向白灵飞手里的长剑,“白爱卿,碧将军的兵法你可曾习过﹖”
“敝门弟子拜师后,有两门技艺必须修习,一为剑术,二为兵法,故而御剑七式、连同碧先祖的战术,末将在承继九玄出谷前已全部学毕。”
南楚渴求战神剑圣的传说,御剑门主,是百姓无上的精神象征,延续四百年,至今仍是如此——即使是南楚帝皇,亦难以在群臣和禁军面前,将能控御影、手执九玄的少年格杀当场。
“就依洪将军之言,白爱卿勿要藏私,待锋狼军练成后,朕自当重重有赏。”
帝君连连拍手称道,以一种爱惜器重的神情笑着看他。
然而,当看向景言时,帝君脸上却是冷酷无温,只是漠然见证他自行随禁军离开广场。
所有父子羁绊,敌不过一个“权”字——
孤绝的帝王之路,本就是一条冰了心的绝情路。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星期实在太多事情在忙,所以要向大家请个假了T_T 某人罪该万死啊小飞你用九玄削了我吧T_T!!!! 请大家原谅了T_T
今天更的这章尚未补全,之后便是小飞爆发小宇宙的时刻啦,相信小飞,护夫绝对是他的毕生使命(笑) 第一卷估计会在下星期初完结的,之后的第二卷,殿下和小飞的感情会飞速升华,殿下的北伐之路会急转直下,小飞会经历人生另一场严酷考验;而这一卷提到的靖川栎木(丐帮忠犬攻X病弱美人受),以及殿下的情敌、小飞的师兄也会华丽出场的~
☆、楔子、昆仑巅
大漠以西,昆仑山顶终年封雪。
烈风呼啸,绝峰传来连绵叫号,荒原铺上的千年皑白,也被这场暴风激荡至翻飞零落,远看似是一层白绢沿着山巅缓缓推动。
相隔整条河西走廊,穿越了千里黄沙,昆仑与中原之间,原是一段冬夏永不相见的距离。
一道人影迅如鬼魅,片刻便攀过了冰封百尺的险崖。
巨大的冰川融成雪水,有若一条光带奔流而下,将昆仑冰川横斩成东西两段。
它们或将东入长江,或将渡进澜沧,天下净水源流,全皆出自此地。
冻河西边,竟有大片芍药在寒风里怒放,静寂的簇拥着一座宫殿——
光明顶在雪原花海里,纯洁得不染丝毫色彩。
男子掏出黑曜令牌,直接走入以和田白玉筑成的神殿。
他脱下斗篷风帽,露出阴柔如伊人的脸容,顾盼自有种洒脱风流的神采。
男子在镜湖之旁,对着高台恭敬跪下,双手捧着一物高举头顶。
“教王,他为您在中原带来这件宝物。”
在镜湖尽处的神坛祭台,伫立着一个花白了鬓发的俊美之人,贵服高冠,衣袂领袖均用金线滚边,极尽奢华能事——
如此衣饰,甚至将柔然国都里那位大漠皇者亦比了下去。
湖上隐约浮起一层淡淡的雾气,被尊为“教王”的岸伟男人在神坛一方踱步而来——
说是踱步,他却竟可在水镜之上如走平地,血肉之身惊世骇俗至此,已非凡世武功所能企及﹗
“烟岚。”教王轻唤一声。
在湖心亭里的女子微点螓首,足尖一点,对着镜湖驭风而去。
流光雪色,一袭轻衣在半空中飘摇。
她以重纱覆面,只露一双清华秋瞳,落到男子身前,只是平伸出双手。
他眼里光芒纹丝不动,轻轻将锦盒交到烟岚手上。
那倩影无言回到亭中,对着镜湖匍伏,以亲吻教王脚尖的姿态,为他送上宝物。
“他倒是识时务的谋国贼。”教王打开锦盒淡淡看了一眼,也不动容,便随意将它合上,“品剑上家榜中的雁天剑,不知何故、竟流落至南楚皇宫内……要将剑弄出来送至昆仑,也是难事。”
“他曾在易凡面前,不满我教仍未将南楚皇太子彻底除去,以厚礼向您赔罪亦是应份。”
教王遥遥瞥去湖外繁花,渐渐泛起了一抹冰冷的笑。
“区区野心之徒,也敢对圣教心生不满﹖”
他一边冷说着,锦盒却在顷刻间、在他掌内碎成粉末﹗
任易凡和烟岚皆是一颤,直直盯着白玉地不敢作声——他们是明教正、副二使,武功在教内属数一数二的高手,但自问合二人之力,仍未可在谈笑之中,单凭内力眨眼便将盒子毁个粉碎﹗
“他身上种有三段锦之毒,若无解药,他自知下场如何。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叫他先准备好自己份内之事,才对圣教指手划脚罢。”教王将鞘上的碎粉抖落,掷出了在剑榜上排名第二的名刃——
“这剑沉实有若千钧,正合你剑法路子,恰好能拿去用。”
得教王开恩赐宝,任易凡浑体剧颤,接稳破风而来的雁天剑,却不敢将它纳入怀里。
教王收回远眺目光,“雁天算上什么﹖”他张臂长立在镜湖上,对着看不透底的湖水沉吟:“只有那把剑,方配祭我沉于湖下的三百教徒。”
任易凡叩首垂眸,“谨遵教王之命﹗”
玉镜湖上,数圈绯色涟漪渐渐漾开,就似在湖面凭空生出红莲,诡异至极——
四年前,当时烟岚和任易凡赴了柔然国都霜英,正与长明王阿那环秘密会面,却接到光明顶遭高手惨烈屠戮的消息。
他们马不停蹄赶回昆仑,越过冰川、奔到宫门,却只及眼看教王在神坛催念安息咒,幸存教众将死于九玄下的亡魂渡入镜湖。
自此,镜湖底终日不见光,赤血浮遍水面,至今不散。
“我非是要你再去南楚,江南那边,离逍已有计划。”教王缓缓摇头,语意飘渺似是叹息——
“只是,我有四年没见那剑光了。”
“教王,白灵飞与我圣教之仇不共戴天,又多番破坏您与长明王的计划,决不容再留于南楚﹗”任易凡厉声道,眼内焰火似要焚尽三界芍药之花﹗
湖面波光清冷,教王俯身,专注的看着玉镜湖,眼内芒光却悠远得恍若天地——
那一瞥,有种比天地都要悠远的寂寞。
“……风羽,你想再见这么强烈的爱恨吗﹖”
那一剎,血洗过漠北疆土的魔魅,竟对湖水低喃,轻柔有如情人。
听了他的低语,连教中正使烟岚都不再多言了。
上任教王风羽,一直都是光明顶的禁忌,这代教王扶光不容教中弟子提起,却总是在半夜独立祭坛、依着镜湖的时候,一遍又一遍念着他的名字。
烟岚曾经在长廊看过教王孤身默思的情景。
那刻,他捧着风羽教王生前所佩的净沙刀。夜凉似水,而他披着金丝华服,眉宇神伤,低头吻上了刀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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