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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世修罗道完本——by緋村天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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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待血尽的过程,比凌迟还要漫长。他看着那些残肉,又再木然再多刺几下。
忽然间停住他的,却是一双指骨分明、布了剑茧的手。
——那梦出现在他人生十多年,自己在虚空中的手,第一次被人温暖的覆住了。
那手抓得很紧、彷佛要弥补他前半生的失落和虚无。
孩童到少年时代,那些曾被一下下从心里掏空的东西,忽地全都填满回来。
那是一个他不敢奢望过的景言,迷糊间,他想抱住那陌生的净光和暖意,抱至灼痛仍不肯放手。
“景言……景言﹗”
呼唤在刑室里特别响亮。男子睁开被血凝了半边的双眼,蒙胧里见了遍地赤色中的纯白,脱口而出便是一句低唤:“灵飞……”
以精钢打制的倒刺手镣给一下削毁,男子费了许久,才知道自己双腕缠上白布,是被人在昏迷中仔细包扎好的。
他给搁在刑室墙角,全身大致已用金创药料理过。男子无言看自己四肢躯体绑着的包扎布,终于缓缓抬头,静静注视脱了轻甲、撕走了大半衣衫的白灵飞——
傲气倔强的少年眸里,聚起了雾气泪花,却一直凝在眼眶下缘,只在他们四目相对时才悄然掉落。
“我就知道会是你……”景言吃力的伸出手臂,将少年拉进了怀内,抱紧片刻,才在唇边浮了一丝笑容:“我再不是皇太子的模样……甚至连护住你都做不到了。”他气若游丝的问:“你介意么﹖”
白灵飞埋在他肩间,只懂拼命摇头。景言心里一疼,全身的创伤转瞬已被抛开,咬紧牙关将左手从少年腰际抬起,一边在他两颊轻轻擦拭,一边对他低言:
“你身上那些伤……到底好了没有,嗯﹖”
“……好了,早就好了。”少年努力停住泪水,将他的手反握住,轻轻的道:“手不要再动……你筋肌伤得很深,如果再妄动半下,这辈子会永远废掉的。”
男人把痛吼咽在喉里,放软手任少年这么捧住,靠在他耳边低笑:“不动就不动,但你要答我一个问题。”
“……你说。”
景言将脸贴到他颊边,低沉有若魅惑魔音,“其实你在心疼我么﹖”
“不是……我、我只是不想看到你这个样子。”有些情绪已满盈心房,少年哑着嗓子,喃喃低道:“也不愿见你顾了一切,只是没顾上自己。”
几乎是反射式的,他将男人拥得更用力,否认中的言不由衷,景言自然明白了七分。
皇太子稍稍拉开了他,趁白灵飞仍在茫然的时候,勾唇一笑,忽尔低头封住了少年双唇。
——他是首次吻上一个男子,这片唇瓣的触感不若女子的柔软媚香……却是非常、非常的温暖。
这么笑若初雪的少年,连给自己索的这一吻,也带着不属尘世里的纯净。
自己其实一直都沉溺于他的温暖、他的纯净。沉溺已久,于是渴求;渴求已久,于是奢望占有。
明明自己曾伤他至深,就连多碰他一分也是种亵渎,明明已抑制着慕想他身上的一切,却慕想到直至此刻,竟然完全还原了他丢弃半生的爱欲。
他在少年口里无休止的掠夺,尝遍舌上齿间的温热,然而同时、那晚在庄园炼狱般的惨况,他却未曾忘却过。
蓦地想向少年说一声忏悔,但他带给自己的所有、自己都已无法再抽离。
也许自己,这辈子只会、亦只甘困于那抹纯白。
终于触到日思慕想的身影,爱恨正疯狂地噬咬着他,他却无力抵受,于是,只有更用力的噬咬着少年。
直到铁锈味留了满腔,醒觉自己将少年弄得满唇是血,才依依不舍的放开他。
白灵飞用手指沾了沾血,好半晌仍在定睛看着景言。
——刚才双唇交缠里,他分明感受到那人暴烈挣扎着的内心。
那是求而不得的情感,同一种滋味,他尝得太透彻。
……原来景言一直以来,都对自己藏着那种思慕,苦苦克制不敢逾矩。
正如他过去对另一个人的念求,在大漠长沙的孤梦中、洛阳城的街角里,他原来跟景言一模一样。
洛阳应仍繁花似锦,却是不知不觉开谢了四个寒暑。
四个寒暑,为一念执着追遍江南,花季未央,人便已先心灰如死。
在他参透御剑七式的时候,便已知世间所有尘念,都应有个尽头。剑出如花开,剑收如花谢;他参透了剑,却始终未肯勘破自己的情。
少年恍惚的笑了一下。
执着如他,竟忘了红尘里再激烈的情爱,终究会在花季中渐渐枯萎。
昆仑山到郑都、忘忧谷到晋阳,多年来在江南烟雨里蹒跚独行,他是真的累了。不是不留恋,而是磨尽了心力,他再也爱不起。
那一剎,他鬼使神差的,竟没推开景言。牢狱里,少年将领依在皇太子身上,甘被染红那一身的纯白,“那该死的欧阳少名……定是对削玉情下了咒吧﹖”
“就算我用九玄在你心口刺一剑,也不会到现在还没复原啊。”
景言先是愕然,然后才意会了他的心意,微笑看着白灵飞,阵阵感慨涌上心头。
“我没你想象中坚强。”
“这天牢里全是父皇的人,他们每打一鞭,在我心里比狠狠一刀更痛。”景言低声默叹:“因为我太清醒,才会无时无刻告诉自己,这些都是我父亲赐给我的。”
白灵飞凄然苦笑,这男子何尝做错过什么,值得被血缘挚亲这般对待﹖
“我可以在他们面前装作不在乎,可以催眠自己莫要不甘,但我忘不了这种痛……和小时候我看着娘受辱时喊着叫爹一样的痛。”
少年剎那明白了——他不是熬不住施刑,而是败在那份在乎,那比任何极刑更摧残他的意志。
“我这一辈子,可能也活够了……我想,就算自己死在这里,你和青原也绝不会忘却那个理想,即使是下了十八层地狱,我也会看见中土光复的一天。”
“灵飞……”景言环住少年,“原来人有些时候,会软弱得连自己都不相信。”
白灵飞唇上还未结痂,他尝着自己的血,轻轻回拥景言抚慰他:“还记得我初次遇上你,就为了替你驱毒而中了茶曼陀之毒么﹖我不愿效忠于你,为了换走小天他们的性命,便叫你一剑了结我。”
“不先求生、反而求死,绝非剑者所为——那个时候,你是这么说的。”
那晚山洞的死寂,与囚室逐格重迭。当时自己身中剧毒,景言寸步不离的照料、带着三个小不点费力将自己送到芍药居求医,而现在,反是他们调换了角色。
“无论是我、还是青原,都永远不能代替你这个人——没有了你,你坚持的那条路也就完了。”
那清越嗓子带着痛惜的音色,景言心头一软,贴在他秀气的容颜上,忽然又想起一事,低低问白灵飞:“你身上的剑伤怎么来的﹖”
“……我知道帝君不会对你罢休,便想起了苦肉计,要青原在我身上刺了几下。”少年无奈的答他:“陛下对你动了杀机,一定会动用皇城三卫,但若看到皇太子遇刺重伤,你在南楚又等同军神,先别说军心立被动摇,帝君也必不愿冒风险当场杀你。”
景言明白少年对自己费的心思,感触不已,情动之下,慢慢将唇凑到他眼角,沿着他灵气秀逸的轮廓,细碎的往下吻去。
即使是坚冷的铁钢,一旦化成绕指柔,脉脉的温情更令人无法推拒。
少年全身僵硬,只有脸庞没有绷紧,不忍驱走他们之间的第一份甜蜜。
景言像对待一件无上圣洁的珍宝,每下都不敢吻重,直到捕住了两片红瓣,又压抑下天性想要蹂/躏他的欲念,只是细细扫过刚结未固的血痂。
白灵飞在吻里笑了,有种前所未有的感动——
……他满身狰狞伤疤,创口还在渗着血水,却是不情愿再咬伤自己。
牢里的时间,在咫尺凝望中蓦然静止。
所有绝望被少年身上的明净淡化,从晋阳城的山中荒洞走到此刻,就连黑暗也夺不去他的气息。
男人被汹涌的情爱淹至没顶,浑然不觉腕上的伤,抬手抚上他后背,一遍又一遍的,在心里念着少年名字。
“皇命在前,竟然也敢闯来禁军重地,少将果然胆色过人。”
零星铁锁声后,禁军大统领的影子倏然就在牢房外。
铁门打开,方如松顿时便瞥见忘情相拥深吻的两人。他目光落在银甲已卸、破碎了半身白衣的少年,连连点头道:“不过皇太子更令人佩服,本来我怕用刑太重、您会一命呜呼,没想到您转眼便有精力、更有兴致在天牢行云雨之事啊。”
两唇倏分,景言单臂揽过了白灵飞,冷冷看着方如松。
“难怪忠狗如此护主,原来是一介男宠,特意爬过来以身侍人。”将领笑了一声,狠盯着少年,沉声的讥诮:“你没忘陛下那句“过必严惩”吧﹖先用玉佩假传圣旨,更私自闯入古越山天牢,这两宗罪加起来,不知你能不能看见明天的太阳﹖”
景言一听之下,便知道少年苦无办法,唯有拿自己芍药居赠他的信物混进这里。
他容色转寒,重拾昔日落狱前的凌厉张狂,即使是从低仰视,出言仍然咄咄逼人:
“只要步出古越山,本殿下会要你为这番话付上代价。”
“既然殿下开口,那今次的事,本将军可以既往不究。”方如松侧身让过牢门,“只是把主人服侍得舒爽了,再好的狗也是要走的。”
未待景言发作,白灵飞已经用眼神止住了他,离开了男人的怀抱,漠然将银甲逐件套回身上,在禁军各种异样和鄙蔑的目光下走出铁门。
“我知你要说什么——你想阻我再对他用刑吧﹖”方如松轻声低语,“不妨听听我的条件,你是不会拒绝的。”
少年下颌骨上暴现青筋,军靴生生钉在了原地。
“灵飞,继续走。”牢内的男子沉音扬起,“他不配辱你,我也不用任何人求情——”
“禁军的酷刑再硬,也硬不过我的骨头。”
白灵飞灼灼看着刑房的无尽幽黑,忽然扯出锐利的浅笑,如有实质、透着煞人的锋芒。
他以清冽和隐忍,代替了心里暗许的誓言——
承诺过守住你一生,我白灵飞定当说到做到。
银甲轻寒,少年将领决然回眸,转身便离开了大牢。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对终于都吻上了,殿下好样的﹗(很明显,要攻陷小飞就要挑他心软的时候啊﹗)
其实将儿子一个虐得体无完肤,一个要忍辱负重,某人也是很心疼的T_T (谁信!)
嗯,小飞的护夫之路只是个开始,接下来殿下会遇上什么不得了的事情……(殿下:我有逆天能力值娇妻我怕谁﹖)
☆、何以相为谋﹖
春日楼已成平京申冤陈情的重地,各大议政书院每天更是派人用箱子搬来上访奏本。对此盛况,一众弟子皆深深感慨——
读书人是万万不能得罪的,这些会动笔动脑的人发起狠来,用口水都能淹死人啊。
箫竹楼内喧嚷得有若集市,而苍白温文的右护法坐在总管堂内主持大局,总是噙住安然的一抹笑容,单手支颚,淡定指挥各弟子的分工与去处。
总楼平白多了七分人气,然而楼内却有一地始终清静如昔。在集贤巷内,旁人全然无法想象竟有这么一个幽雅的竹院,忘世故我得几近出了尘——
这是楼主的起居小筑,楼中弟子一向严禁进入此地,就连栎木等闲亦不会前来打扰。
奇怪的是,这个时候,有一袭青衣来得风风火火,肆无忌惮直闯竹院内楼主的居室:
“欧阳少名﹗出来﹗”
被直接点名的男人停了抚曲,将冰弦古琴搁在案桌上,摇头便是失笑——
他养的到底是天才少将,还是一只炸毛的小动物﹖
“你知道门用来干什么吗﹖”他掠到房前推开门扉,用手指摩挲着门缘,低叹道:“它是拿来敲,不是用来吼,你好歹是皇太子的宠将,这丁点道理,怎会学了一整月都不懂﹖”
初秋的竹院,略有些萧瑟的风情,甚至连正午艳阳照下院落,亦是种美人迟暮的倦意。
站在门前一脸煞色的,自然是头束皂巾的青原。
“你别有事没事躲在这里怠工行吗﹖”青原心里找了一百个理由,才阻止自己把男人削了的冲动,“安庆王被栎木拦住了,你不打算出去把他解决掉﹖”
——果然啊,小炸毛平日在主楼至少干活到日落西山,才甘心回到这竹院休息;这下他在日照当空时来这里,就代表楼内要出大事了。
春日楼主佩剑执扇,眉间似亦染了秋色,微一耸肩,慵懒的斜倚着门边,道:“栎木能摆平他的,难道你要我用削玉情把他解决掉﹖”
青原为之语塞——这家伙的嘴巴不作死不行啊﹗﹖
“这次他不是派人暗中造访,而是穿戎服铠甲、指名道姓去找你,整个集贤巷都在看着平台了。” 青原说得决断,“我认为你应该去见他。”
“你知道自己的语气像谁么﹖”欧阳少名用扇骨敲着木门框,在一下一下的节奏里,笑吟吟的望着青原,见青原一脸疑惑,他终于低笑出声,“春日楼主,不然就是楼主夫人。”
“……我才没打算要当什么破楼主﹗”
“啊﹖”欧阳少名正色道:“你是想当楼主夫人么﹖”
“他妈的,谁要当你夫人啊﹗﹗﹗”那是什么鬼﹗凭什么他是夫人而不是夫君﹗
欧阳少名当然不让他的咆哮持久下去——小炸毛的嘶吼功,只会硬生生震碎自己桐木琴的弦线而已。
“走吧,和我一起上平台。”
院内竹叶洒落纷飞,红披风飘扬而起,他舞着的艳与狂,刺痛了青原双眸。
少将一腔怒气哽在了口腔,却收敛了浑身的芒刺——
其实……那家伙的背影,也不算太碍眼,反而有一种,张扬到灼烫了心的温度。
春日楼的平台确是万人注目,当欧阳少名凭栏俯瞰巷内,欢呼声震长街,威势甚至比刚才安庆王纵马入巷更盛。
堂内除了首座上的安庆王,还有与他联袂而来的青原。
欧阳少名微微一笑,转身对铁青着脸的安庆王施礼,又命在一旁的栎木退了下去。
“王爷不忙着调兵遣将,反而抽空来一座集贤巷内的小楼,倒真令敝楼蓬毕生辉。”
这番话绵软藏针,纵是深沉如安庆王亦是脸色一变。
他冷笑几声,睨着在右首悠然品茶的青原,“我看欧阳楼主是胡涂了,这平台不是随便能上吧﹖如果楼主不将无谓人等送下去,我们也没什么可以谈的。”
青原闻言挑眉——以往安庆王的冷嘲热讽,有景言在旁、他可以一概不管;而这个时候,有词锋胜却名剑的欧阳少名在,他更不必多管。
“青原少将是春日楼的贵客,暂住在雅院小筑中,理当由我亲自招待。”欧阳少名斜眸拂袖,从栏旁走回平台中央,“而楼内的大小决定,也应该轮不到安庆王来费神。”
“你似乎该换一换称呼,”安庆王脸色更沉,“这一位恐怕是叫青原公子吧。”
欧阳少名用扇点了点下巴,脸露思索神情,低声说道:“若我没记错,你只削了他应龙军统领之位,没撤去他五品少将的职衔——” 他踱步到安庆王身前,忽尔展颜一笑,“不然你可以去金延的应龙军基地,看看那里的人服你那高将军,还是我这里的青原少将﹖”
“你……﹗”
执掌八军以来,他费尽心力在清除景言一系的人马,却先后给叶鸣钦、徐汝、洪达等重臣拦阻住,日前上奏撤去玄锋、源涛两人,更被白灵飞横插一脚,退朝后直接面圣进谏,使他无功而返。
即使应龙军已换了统领,水军忠于景言和青原的将士仍多不胜数,堂堂兵马大元帅,无法将南楚最强军系牢掌手中、已是一大痛处,何况帝君心思难测,虽将皇太子狠打下狱,亦绝不等于会站在亲王派的一边﹗
“别忘了,若没有我一直支持春日楼,你欧阳少名亦不可能在这里说话﹗”安庆王一掌拍在茶几上,怒然对春日楼主低喝。
欧阳少名张开手上的白画扇,负手轻拨。然而,这翩翩公子却是目含寒意的,“安庆王好像忘了,我们只是互惠互利而已。你利用我操控平京的商社,我利用你统领江湖七十二道,而平京,就这么安然无恙了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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