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修罗道完本——by緋村天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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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年星目微醺,仍有富家公子的风流俊逸之态,他灌了口酒,脚下一绊,便连人带瓶倒在云靖的酒桌上。
那情景,便像一个天上仙人忽从云霄掉下泥沼。
云靖微皱剑眉,却见双颊酡红的青年嚷了嚷,贴着桌面低吟——
“呼樽来揖客,挥尘坐谈兵﹗”
云靖心里一震,“是你﹖”
贵族青年茫然抬头,瞇眼盯看他半晌,手在半空虚指摇晃:“你认识我啊……”
云靖微微苦笑,当日自己在湘州赴京考试,便曾在城门遇过他。自己盘缠几已用尽,拿不出银两讨好城门的士兵,便被截查盘问、诸多为难,幸有他恰巧路过替自己解围。
“公子气宇不凡,可否赐告姓名﹖”
“……我姓云,单名靖。”
“原来是云靖公子。”他声音有若金属碰玉时的清响,好听得令人难以忘怀:“人不以富贫论志气,公子切莫自弃,以你的才情,将来必有一番大业。”
那个时候,自己一看便知他是富户人家的公子哥,衣饰华贵、举止高雅如兰,心里不禁自惭形秽——自己穿着破旧,何来有资格与他相视交谈﹖
后来自己武状元及第、带着荣耀离开平京,再次走过天街,脑海便浮现当日他的风姿——
下次若在天街相逢,当可抬头对他说,自己是那天蒙他青睐的志士吧﹖
今夕又是一个忧郁难解夜。在最不愿见他的时候,他们反而在偏僻的街角、各自以最落泊的模样重遇了。命运弄人,大概如此。
“我还未说完……”贵族青年很是狼狈,劈手夺了云靖面前的酒杯,直至喝到杯内一滴不净,才咧嘴笑道:“诗未尽、再来一杯﹗”
——他,竟是认不出自己了……
云靖心中一酸,似是自言,又似在问他:“要出人头地,便要有所牺牲……但如要牺牲本心,又该如何选择﹖”
他虽是醉酒,竟是听到云靖的低语,哈哈笑道:“失掉自己的心,还说什么出人头地﹗”
青年又替云靖斟了满满一杯,索性拿酒瓶跟他碰杯对饮。
云靖听他这番酒后狂言,竟是没有半分反驳余地。
贵气青年尽饮一壶,在其他客人的异样目光下,往门口高声朗吟而去——
“云护牙签满,星含宝剑横……封侯非我意……但愿、但愿海波平﹗”
这两句狂意纵横,在他口中吟来,竟有几分武将豪情。
云靖凝注那踏歌而去的身影,良久出神,连酒也忘了喝。
——封侯非我意,但愿海波平﹗
他自幼勤苦练武,心里藏了叱咤沙场、笑谈兵马的轻狂美梦。那些谈笑用兵的画面,投身军旅的年轻人,有几个没有憧憬过﹖而最后,又有几个能成就一代名将﹖
当日校场上,皇太子的训示忽尔浮现心头——
“将来在战场上,兵器可以弃,唯武节绝不能失——望诸君切记,毋忘当日寒暑如一、坚忍习艺之本心。”
楚都里,一朝功名可剎那变幻,甚至连权势霎眼亦可易主。
刚毅的嗓音似近实远,那言者更已非八军统帅、监国权臣。然而当天南楚皇太子身上、泱泱的武者气度仍鲜明如初——
他曾把随身佩剑借予自己,只望自己能代表南楚寒士胜下一仗。这份提拔恩情,此生如何能忘﹖
作者有话要说:
在这里某人不知羞借了戚继光大人的诗来用了……咳咳。
醉酒的公子大家说不定能猜到是谁~
这一章出现了整整三对CP,嗯,夏国的兄弟CP是重口味向,大家请有心理准备ORZ
小飞的师兄是个很传奇很有故事的人,跟景言小飞同样是君臣,这对是帝受,明怀玉华丽地成为小飞(前)情敌了XD
嗯,没错,最后一对的确是CP,大家不用担心站错……(云靖的CP不是小王爷啊喂﹗小王爷的真命天受下一章才出现﹗)
☆、克星
难得能从军营回城,景焕康将祖宗佛祖菩萨全都感激个遍,不一会已忘了与云靖偶遇之事。
他在那群贵族公子簇拥下,上了全天街最奢华的青楼,一行人随意对小厮打赏、也是以碎金计的,更别说是一掷千金、将楼内花魁招来献艺陪酒了。
他当了廿年小王爷,过惯这种放浪形骸的生活;这晚却有根刺堵在心头,连喝酒也不尽兴,而那艳冠平京的花魁、亦不再如平常吸引,景焕康心中暗惊——
该不会去城外吹了吹风、练了练兵,便中了邪门咒这么倒霉吧﹖
行过几趟酒令,景焕康便欲离席,奈何那群公子哥儿极力扯住他,他也不好拂了兴致,便再继续陪他们灌酒,又半推半就的与怀中花魁调情一番。醉生梦死间,他转眼看窗外,骇然见到月上中天,顾不上同伴拦阻、便匆匆搁下一袋碎金下楼,慌忙上马往城西全速策骑而去。
今天锋狼军里刚好轮到他半日休假,自己才能溜回城里。军规明言,军中教官居于营里,在晚上必须回营就寝,万一他出不了城,那就要出大事了﹗
——佛祖保佑啊﹗您老若保住金华门长开,小子喝少十次花酒又有何干﹗
骏马转入出城的最后一段长街,看到大街尽头,这小王爷不禁喃喃一句:
佛祖老爷行行好吧,小子带您喝十次花酒,成交不﹖
午夜城禁时间已到,金华门已经闭上。
——锋狼军教官按例不可缺席任何授课和操练,偏偏晨操的时间早得惨不忍睹,鸡啼未起、新兵已在训练场集合了,他若再等明早城开才赶回营,一切已是太迟。
他双手回扯,骏马人立而起,还未开口、已先在士兵面前耍了一手漂亮骑术。
“公子回去吧,明天请早﹗”士兵扬声喊话。
景焕康心里叫苦,又不得不硬充好汉,只有掏出随身腰牌,用军官口吻戟指喝道:
“我是赤川王府的人,身上有军令耽搁不得,你们竟敢拦阻﹖”
士兵见来者拿着亲王腰牌,又是穿着华贵的年轻公子,便试探的问他:“阁下是否赤川王之子景副尉﹖”
景焕康心中得意,傲然道:“知道就好,还不快开城门﹖
士兵迎上来,对他行了个揖礼,“请景副尉把军令牌给卑职先行核实。”
八军兵将若有军命在身、需要在夜间于城池间通行,会被授予通行令牌。然而自己就是没有令牌才要硬闯出城,他岂不就是废话么﹖
“……我忘了带出来。”小王爷清咳几声,旋又板起脸孔:“你是什么意思﹖难道觉得我有可疑,要截查盘问才可以放行了﹖”
士兵连忙解释:“副尉误会了,但是没有令牌,我们也不能不顾规矩,还请原谅。不如副尉在附近投宿,待明早城门一开、就可尽快出城了啊。”
——这帮笨蛋﹗脑里怎么只有一条筋啊﹗
景焕康以往在两湖横行无忌,气焰何等凌人,当即厉喝他:“放肆﹗我是赤川王的儿子,军阶比你们高了不知多少,谁敢阻我﹗”
城墙下,忽然有一声不屑冷哼:
“赤川王的儿子又怎么了﹖”
一个与景焕康年纪相仿的清秀少年,正往他们这边看来。那人作文士打扮,环臂胸前,一副等看好戏的模样:“忘了令牌是你的问题,要为难兵大哥违规放行是什么道理﹖何况有求于人,最起码也有一个“请”字,你对人颐指气使,连兵大哥说话都比你有修养,还说是小王爷﹖我看你像市井流氓多些啊。“
景焕康气得差点从马上摔下来。
——这小子好样的﹗廿年来从未有人敢绕圈子来羞辱他﹗
“你姓甚名谁﹖官至何职﹖我不跟无名之辈说话。”
少年心中好笑,你现在不就跟我说话了么﹖
“这个好说,”他踱步到景焕康马前,悠然看马上武将,“在下御史台从六品侍御史谢正风。以我所知,景副尉只官至从六品,而且朝臣遇见御史,即使不下马礼让,亦应客气言语,这点常识,赤川王之子应该不必向我请教吧﹖”
少年虽是词锋尖刻,却长了一副飞扬好看的眉宇,就连小王爷一看,也是怔了片刻——
他傲慢的姿态,实在到了欠揍的地步。景焕康没想过,世上会有这么盛气凌人的存在,偏偏这个小御史傲得刺眼,刺眼得令人……一见难忘。
他觉得,今晚自己定是遇上了一个幻觉。嗯,比自己还嚣张什么的,纯粹幻觉而已。
然而,那不识相的士兵无情推翻了他的结论:“原来是谢大人。”御史虽官阶不高,但拥弹劾百官的重权,手里笔杆随时能将朝廷一员大臣拉下马,连吏部尚书亦不得干涉。这侍御史年纪轻轻,职位却只在正副都御史、御史中丞之下,士兵怎敢有半分怠慢﹖
“兵大哥客气了,我只是看不过眼有些纨绔子弟恃势欺人而已。”谢正风看着景焕康,一脸“你在看谁啊我在说你呢”的神情,复又漫不经心的负手看天,道:“有一件事我想请教景副尉。”
“假如一个将领身负军命,需要连夜赶行,怎会满身酒气﹖真的好奇怪、好奇怪啊……”
……出不了城也罢了,佛祖用得着将克星搁在这吗﹗﹖
景焕康恨得可以,只想抄家伙赏他几剑泄恨。然而习武之人不可欺文弱书生,这点良知小王爷还是有的,何况侍御史是最可怕的读书人,自己宁愿被剑刺死,也不想给弹劾淹死啊﹗
“既然……既然如此,本官明早才出城。”他终于还是在守城士兵面前输了一回。
小王爷满脸涨红,恶狠狠瞪着少年,那话是从齿缝间迸出来的:“谢正风,我记着你﹗”
“你不用谢我,景副尉请慢走,正风不送啦。”
谢正风忍笑损了最后两句,才扬袖飘然走上长街。
景焕康碎碎念了“谢正风”几百遍,一边策马绕着城墙离去。
虽然遇上克星、出城之路很苦逼,但说到底他是凭着脑袋,得皇太子亲点作武榜眼,此路不通,山人自然另有妙计。
小王爷在一个不显眼的小巷外下马,翻遍了满巷的竹筐,终于找到了出城道具。他将一个废铁勾用绳索扣住,得意洋洋的走回城墙灯火不及的角落,用足内劲掷出绳索一端。
铁勾微微卡住在石缝内,他用劲试了试,便猛一咬牙,扯紧绳索,足尖点地、提气而上——
那谢正风不让他走,他偏偏要立刻走﹗
虽然勇气可嘉,但小王爷显然低估了楚都的城墙。景焕康将绳索接连收回、复又掷出,眼见几近跃到城头上,铁勾却忽然脱出石隙﹗
景焕康真气一岔,无以为继,便直往硬石地堕下去﹗
——该死的小御史﹗这是害他成第一个人爬墙不遂、反而摔到血肉横飞吗﹗
身体飞速向下坠落,景焕康忽然觉得自己实在烧坏脑袋,而且坏得不忍直视——
堂堂赤川王府小王爷,为了准时出席晨操去爬城墙、又为了一个小御史的气话而摔个稀巴烂……他到底是哪条筋不对﹖
呜啊﹗我佛慈悲﹗菩萨显灵﹗以后小子不鬼混了,整副家当都给您老娶花魁好吗﹗
别真的摔个脑袋开花啊……
脑袋开花……
开花……
“﹖﹗”
妈啊……脑袋开花不会痛﹖
他连痛都没痛就开了花啊鸣啊﹗﹗比开/苞还要干净利落啊妈的﹗
“……景副尉,你能不能先下来﹖”
“老子都在地府了,再下不就是他娘的地狱吗﹗﹗”妈的,佛祖的嗓音怎么听怎么熟。
“……至少你先睁眼。”
“老子的手手脚脚散在一地,还看个啥﹗”
天啊,这是佛祖还是阎王,自己好像每天都听着这把嗓子啊……﹖
“……你的脚还在,手也没散,全部挂在我身上。”那人顿了顿,又再低道:“景副尉,你的脸离我太近……动作还是小些为好。”
“少将﹗﹖”
景焕康睁眼,显然忘记了那人的嘱咐,猛然跳到地上,一不小心,便狠狠撞上了那片红唇。
“……”亲到了自己的顶头上司,按南楚军令当判何罪﹖
这回连佛祖都保不了他,小王爷简直有在平京城墙挖洞躲起的冲动。
少年将领一身白衣常服,双颊微微一红,不能自控的回想起和景言在牢里双唇交缠的火热场景。
这些日子,古越山依然是皇命禁地、不许擅闯,而他仍在朝里疲于奔命,却在独对夜色的时候,将心中的思念琢磨得更清晰。
愈是清晰,思念便更益痛楚——
那是种没来由的碾骨之痛,时刻提醒着自己,他在想他。
他思念那人笑着的无情、思念他优雅的冷酷,他在自己眼前倾指覆灭朝野,却会在牢中抱着自己剥下伤疤诉说脆弱。
自己常揶揄他是披着太子皮的豺狼,但当逐分逐分失去那个人,才惊觉自己不能没有他。
“您脸色好像不太对……”小王爷直接将少年脸色苍白的原因归到自己身上,连忙行军礼向他道歉,“属下知罪,少将您……”
白灵飞收摄了心神,一嗅到景焕康身上的酒气、更兼看到他攀城墙的壮举,自然知道是什么一回事,“平京的城墙很平滑,你下次别这么冒险了。”他对这贵族武将淡淡一笑,“想出城的话,随我走吧。”
景焕康愣在原地,哑口无言,白灵飞已转过身去,撮唇作啸、召来坐骑。
他只好依言照做,与白灵飞一先一后再驰到金华门。
守城士兵见景焕康再来碰钉子,心中正讶,却瞥见领着他的御林军少将,不待白灵飞掏出龙葵纹令牌,便已传令打开城门。
——每天白灵飞至少出入金华门两次,士兵早已把“为灵飞少将开城门”当成指定动作了。而且南楚里,只要是穿着军服的士兵,都将一颗赤心系于皇太子,对于曾拼死维护太子的白灵飞,城门卫军是打从心底敬重的。
在马上的少将对士兵点头微笑,带着景焕康便从金华门飞驰出去。
月夜星辰下,两骑奔过护城河上的吊桥。小王爷今夜接连受了打击,不禁有些泄气:
“老爹的令牌真不管用啊……”
白灵飞回头一瞥,见景焕康腰际果然插着一个方形牌子。小王爷见少将对令牌颇是好奇,便索性将它拿下丢给他:“虽然只得赤川王府才有,怎知道这玩意只是拿来显摆,连/城门都开不了。”
全速催骑下,白灵飞将令牌稳稳接住,逆着月华放在眼前细看。
牌上是赤川王亲兵的徽号,造工比御林军龙葵方牌还要精致,两侧雕了极繁复的纹饰,甚至还系住一条流苏编穗。
“这种设计只有赤川王府才有吗﹖”少年忽然问。
景焕康爽快点头,“家徽的确是,这种流苏编法是一等亲王独有,在两湖,只有我们才请得起顶级师博,为家里有身分的人编流苏,就跟安庆王在扬州的亲兵一样。”
少年淡淡一笑,将令牌还给景焕康,“走吧,下次出城别迟到了。”
“……属下领命。”
在夜里驰行的少年眸光连闪——
他并非在城门巧遇才把景焕康救下的。这贵族将领身份非比寻常,今天他休假回城,自己已遣人暗中尾随监视,确保景焕康没跟赤川王府的人接头、将锋狼兵的机密泄露出去。操练完毕后,他立刻入城,隐匿在旁亲自确认,以保锋狼兵能万无一失——没料到,这贵族少爷今晚竟为自己带来这件意外收获。
“赶快回营吧,景副尉。”白灵飞勒骑停定,风舞起他一身白衣,在夜中清淡如神,“我需要回皇宫守防,只能送你到这里了。”
景焕康点了点头,却听茫茫苍野中,忽然有了不寻常的动静——
那是懂听地辨声之人,能在草地微震中感觉到的异动。
两人练的乃是骑兵,对此尤其敏感,景焕康已有疑惑,白灵飞更是下了马,将耳贴近地上:
“蹄声密而不乱,骑队不下二百人——”少年沉默再听半晌,忽然瞪大眼眸,“东北方向,是从城外来的。”
景焕康微一皱眉——“城外﹖东北方有哪里可去啊﹖”
“古越山天牢﹗”少年愈听愈觉不妥,毫不犹豫翻身上马,却忽地想起了什么,咬紧下唇,只定定回望护城河的吊桥。
“少将﹖您不是回皇宫吗﹖”他见白灵飞容色这么不对劲,才一拍额头恍然:“那队骑兵是去天牢﹗您要随他们去接太子殿下出来啊﹖”
——这小王爷的心思,比起其他皇族子弟不是一般的单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