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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世修罗道完本——by緋村天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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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铁了心,要在早朝向陛下禀报了﹖”方如松冷冷一笑,“你算漏一点了——陛下未必就将天牢之事放在心上。”
“也许确是如此,但他亦不容殿下毁于他人之手。方将军,这条件你谈、还是不谈﹖”
事实正如白灵飞所言,帝君将景言打入天牢后,指使禁军行各种私罚酷刑,却分明不准旁人了结皇太子。
只有圣旨能使景言步上绝路;其他人妄图加害皇太子,只会激起公愤、逼使太/子/党背水一战而已。
——入朝短短时日,他竟把帝皇心意摸得如此通透……自己身为禁军统领,也要依仗他以的身份在帝君面前美言,才能在这次天牢血灾里免罪﹗
方如松不禁语塞。
“你自然知道我会提什么条件。”白灵飞淡然道:“从这刻开始,严禁所有兵将再对殿下用刑。为确保将军言而有信,我要有随时进出天牢的权限。”
“你以为在御林军呼风唤雨,便能够骑在禁军头上了﹖”方如松冷笑,“凭一条以色侍人的贱狗﹖八辈子都别想。”
青原已然抡起拳头,如非欧阳少名死死拦住,早就怒吼爆发。
“你敢再辱灵飞,最好便祈求我终生被囚。”
嗓音响在白灵飞身后,不高不低,却寒得有若钢石,天牢每人都听得清楚:
“否则,你头顶乌纱连同项上人头,我也一并要定了。”
只此一言,景焕康等人不由自主挺直腰胸,如同接受主帅训示,不敢有露些微轻佻不敬﹗
青原喜极低呼,“殿下﹗”
白灵飞始终淡漠不言,只是翘唇笑了。
暗黑中,景言凝注着白灵飞沐在烛光里,坚拔的身影替他挡去一切尖锋。
——直到许多年后,君临天下的帝皇依然无法忘记,他们在牢室生死与共的晚上。
那夜很是漫长,少年助自己回复元气后,凄迷了眸光,蓦然敛去全身的雪光锋芒。
明明不愿杀戮,赤红还是沿着他的指腕,逐分滴湿两人的肌肤。
少年垂下眸,忍住每次染血后遗留的罪疚。
他们之间,只配有这么残酷的抱拥。
“我们杀气那么重,早晚会有报应的。”皇太子如此戏言,“你还是收敛一下吧,不然克死了夫君怎么办﹖”
少年低笑一声,“……你想太多了,殿下比我魔高几丈,我才是要怕的那个。”
那个时候,他狂傲不怕逆天,他亦锋锐不怕断折;怎料那两颗星的轨迹,已在这刻注定应劫﹖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真正定下殿下小飞两人的基调了,其实直到结局,他们也是在比谁的手积血更厚。我常常想,他们俩就像一条生物链,殿下为了苍生,而小飞一生在拼命为他,嗯,有点揪心。
☆、平台飘雪
翌日早朝,帝君召禁军大统领方如松、以及御林军上锋将白灵飞上殿,当众亲述那场天牢惊/变。帝君不提彻查此事,已在徐汝、叶鸣钦等人意料之内;然而皇太子连番遭到伏杀,谋反之辞迟迟未有定案,逼于群情之下,帝君以失职为由,撤去方如松皇城守卫之任,令其改驻古越山。御林军顿时享有重权,白灵飞更总揽外宫、内城、承光殿守务,成为三卫的实质指挥者。
不出半年,这少年已昭示了惊人之能,一丝不误的重演昔代传奇。
白灵飞铠甲加身,太/子/党诸人却多了几块巨石堵在心头:
连番任命,帝君正逐步将形势推向穷巷末路。
旧日朝廷多方角力、如今渐渐聚焦于白灵飞身上。他正陷于罩网,明知蜘蛛在不断吐丝,却又不得挣扎。时间一久,猎物终会露出破绽,除了被勒至气尽,再没有别的下场。
帝君明知皇太子威震朝野,绝难入罪,更兼要麻木众臣,便选了一个最适合的突破口——
白灵飞。
承担起连番重任,绝无可能不出岔子。今天少年被捧得愈高、他日只会摔得愈狠。
当众人还在苦苦挣扎,帝君却在皇座上冷眼俯看——他只需盘算何时收网而已。
无止境的权谋、内斗、守防、练军,也随时日逐分压垮少年,甚至还能看出银甲下他骨尖的轮廓。
而收网的时候,终究还是到了。
十一月初九,第一批赈灾粮食顺利送抵江南各地,暂缓冬季的大饥/荒,总算将民怨稍稍压下。同日广西、安徽两州的叛乱终被镇压。两日后,统帅安庆王上奏,不日后班师回朝,将起乱首领连同十万被俘流民押回平京。
这份奏本在朝上再引烽烟。
平叛的安庆王力陈,应将叛乱首处以重刑,并判十万流民充军海南,以作警戒。此议遭御史台及兵刑两部极力反对。集贤巷议政书院甫闻此事,纷纷上奏御史台企图阻止。
其时赤川王已返湘州,却仍心系平京政局,直指流民之祸、全因开垦荒田之令而起,若追究责任,户部众人应当一并论罪。
朝堂接连激议数日,帝君最后接纳吏部尚书严毅之议,判流民首领斩首示众,其余被俘人等充军千里、逐至海南。垦田令在监国期间所颁,此次叛乱之责,应由皇太子景言一力承担,由于罪名未定,暂未论刑。
御史台恐怕是目前平京怒火最盛的地方。
都御史书房里,一声厉斥正劈头而去。
初晨轻寒,欧阳少名披上大衣候在门外,对此已见惯不怪了。
他出入御史台日久,充分见识这里读书人的性子。这群士人全是笔伐场上的旷世名家,手里拿着一支沾了墨的削玉情。两位都御史因经年上朝、脾气还算收敛,其他御事中丞、侍御史什么的,比起他楼内养着的小炸毛还要不好招惹啊。
只听一把年青嗓音吼破了瓦顶:
“陛下岂可如此滥杀无情﹖他在皇宫里待久了,怎会明白流民不反便要饿死的惨况﹗如果殿下还在监国,赈灾的粮食早就送到江南,他们何需起乱造反﹖”那嗓音气忿不平,甚至要喘息数下才能说下去:“如今造反不成,没能糊口、反而被判斩首,这种不近人情,我当真自愧不如﹗”
看来这小子战斗力惊人,恐怕两位都御史比他的日子还要不容易。
欧阳少名听得饶有兴致,那年轻御史句句都是欺君犯上之言,却怎说怎顺耳。
“这话只能在御史台里说而已……陛下是要立威朝廷,明示无论我们如何反抗,掌生杀大权的始终是他。”
“唉……有些事情,你总要学会接受的,就连我们,也救不了这群流民首领啊。”
“如若真斩了这批流民,定会民怨四起、后果难以想象。右都御史大人,请批准所有御史一同向陛下上书﹗”
“陛下心意坚决,就算百官上书也是无用。”
两位都御史同声一叹,似乎已疲惫不堪。
“正风,你先出去吧,为下一份有用的奏本养精蓄锐,更胜于作无意义的挣扎。”
“大人﹗”年轻御史想要再说,或许是被两位领导挥退下去,最终还是低声告辞。
房门一开,欧阳少名便跟那火气极盛的御史打了个照面。
——那叫作正风的御史年纪甚轻,听书房的一番对话,似乎颇受两位上司重视。这么说,他不是出身名门,便是身负惊人才学了。
少年御史一脸愤慨,却因认出了他,收敛些许怒火,点头作礼:
“欧阳楼主。”
小子虽然眉清目秀,含怒的神情倒有几分小炸毛的影子。
欧阳少名对他点头一笑,洒然进了书房。
连月以来,集贤巷的笔伐规模仍未减小,但因流民叛乱之故,近日奏折转而聚焦到帝君杀令上。两位最高御史满腔无奈,与欧阳少名商谈了片刻,后者才告离去。
安庆王带兵平乱、皇太子等候判刑、帝君议决斩杀流民……皇城里的矛盾,已到白热化的地步。
处决叛民之事,百官劝说未果,皇城总守将白灵飞日前面圣进言,直谏力陈近一个时辰。出乎朝堂所料,这位红人并未打动帝君,更被勒令拖出御书房外,当众廷杖二十板。此后,帝君立下严令,如有再议流民之事者,不论官职,皆一律处以杖刑。
此事平京全城尽知,御影剑自立国便供于皇城奉剑阁,九玄剑更深埋在南楚子民心中,代代敬仰不断。自从白灵飞在平天祭御风驭剑开始,御剑门,再度成为他们眼里无可撼动的象征,如今又岂能坐看年轻的门主无辜受罪﹗
自皇太子下狱之后,民间对帝君的不满瞬即飙涨到顶点。抗争进一步激化,刑部侍郎、大理寺中丞、御史台一众御史接连捱了廷杖,集贤巷内,盖上金印的奏本仍不断送至帝君面前。帝君忍耐已久,终在早朝龙颜大怒,下旨命禁军以三日为限、务将仪雅少公主带回宫中。
平京城已隐有预感,这场没有硝烟的战役,将是关乎皇太子命运的最后一场角力。
就连楼内最具远见的聂靖川,也在捎给平京总楼的汇报中笔注了一句:
刀上之俎,不由天命,只在人为。
欧阳少名不愿承认,但他的左护法对时局判断从未出错。
百官劝阻、御史台上书、集贤巷反对……如果这都无法动摇帝君的决心,性命堪虞的便不仅是流民了。
平京的锦柳已枯秃得不剩一点绿,深秋的落蕊入了冬,枯了余华、残败遍地。
楚都的空气中已隐有流霜的凉意,今冬的第一场雪很快便要来了。
欧阳少名满怀心思走入集贤巷,回到箫竹楼的平台上。
在对面的平台木栏旁,那袭青衣凭栏而坐,正在思绪间默然出神。
欧阳少名走到他身边,半跪下去,与他同临汾离水。
“皇城内到处都是反对处刑的奏书,但昏君主意已决,安庆王已在安徽拔营班师,最迟半个月后即到平京,届时城内便是昭告天下的罪状令了。”春日楼主低道:“诏书上,将会把皇太子与流民一并论罪。”
青原听了,出奇地并没反应。
初冬最后一丝残风拂过汾离水,平京……原来已是欲雪之时。
他低头细看搁在脚边的长剑。
剑是它主人在一个炎夏的朝晨交予他的,转眼夏到秋、又由秋到冬……然而那人在天牢内,恐怕感受不了流转的季节了。
帝君既能下诏斩流民,也可对这柄神剑的剑主如此施为。一国之君,怎会有欲杀而不成之人﹖
“刚才栎木将一封御林军密信交予我。”
青原蓦地一震,往欧阳少名瞧去。这水军重将曾与自己名震运河,这刻却紧皱着眉,不掩心中慌乱,轻轻问:“灵飞说了什么﹖”
“留给你的密信,我从来不会私看。”欧阳少名递来一封信简,青原拆开烙漆,扫视一遍,竟是痛惜无言。
受灾流民要被无情格杀、八年知己也将含冤而殒,他难道仍要偷生集贤巷,眼看这一切发生而无力挽救么﹗
隐于春日楼的日子以来,积压下的所有悲愤如潮浪涌至,青原缓缓攥紧绝情剑,转身扬袖而去。
欧阳少名胸中刺痛,终于将他拉过来锁在怀里。
“白灵飞每次见他,他都不厌其烦说要你留在这里,你还是不明白么﹖”
“我不明白﹗”青原在隐忍着情绪,颤声喝道:“明白又如何﹖难道可以把殿下救出来﹖”
欧阳少名拥紧了他,也在看那柄缺了剑主、黯下神光的宝刃。
“他心里想的两个字不是虎符、不是皇位,你和我心里清楚。”
“他没藏住兵部的心腹,也无力顾上他的亲兵……只有你不同。他费尽心血将你藏在集贤巷,让我用春日楼之力护着你,因为你是他手上最关键的剑。”
“若结局无可挽回,纵使人毁、剑亦绝不可折。失了应龙军统领,南楚还拿什么去北伐﹖”
汾离水船帆来去,今年这个时候的商船比以往都多,船上都是从各地抽调过来的粮食。
青原茫然看着河水,慢慢往后挨去,全身都是一阵空虚的疲乏,更多的,是无能为力。
“灵飞要走最后一步险棋……明知帝君连父子亲情都可以抛却,他却赌陛下不敢妄杀御剑门主。”他怆然闭目,“他赌不了这一局的。这个时候,我还怎能掩住良心躲在集贤巷。”
“你跟白灵飞不一样。”欧阳少名揉着他的发丝,在他耳边沉声道:“他可以为了景言去拼命,我却不能任你随他去,一次都不行。”
厉红染得青衣也带几丝暖火,连冬风亦减去了寒意。
青原微颤,在怀抱里感受楚都唯一暖着他的温度。
良久之后,他转过身去,带了颤巍的力度,环住了男人的后背。
平台上,两道身影相拥俯瞰汾离水,北风刺冷,两人中间的空气却被瞬即燃起。
欧阳少名心里一热,在凝视中缓缓低头。
那吻落得很轻,狂狷的霸主竟然放下了身段,用不曾有过的柔情抚慰着爱人。
青原一时手足无措,下意识便抚上男人胸膛。
……这袭红衣下,因他而有的剑伤还留着痕。这个人,早在湘江上已为他弃过一次剑。
他是有多迟钝,才会到现在方明白这个男人﹖
那份执着,一直都是自己独有的眷宠。平日胡说自己什么“楼主夫人”、两人“同居一室”,那些暧昧都不是在诓他。
想了这么久,原来欧阳少名早就对他言明了情意。
他情不自禁贴得更近,仰首将这个吻引得更深。
——这般主动送吻,对倔傲的应龙统领来说,已是最坦白直率的接受了。
平京半空流霜飞降,飘雪终于降临这座污脏得太久的楚都。
平台微雪里,春日楼主用力箍紧自己的小炸毛,霸道不退,想再索求再多,硬在他嘴里每一寸都留下气息,连双唇都啃肿,才肯将青原放开。
青原眼角泛红,眸里湿润,微微喘息,已是被吻得缺氧。
欧阳少名心里的欢快,比打飞九玄剑还胜千百倍。他紧紧捕捉青原左顾右盼的目光,先是勾唇一笑,一笑变成轻笑,轻笑变成恣意大笑。
“……你再笑我、我削了你﹗”青原装作要拔出绝情剑,喘着气在咆吼。
他一定是脑子突然进水﹗他到底都干了些什么啊﹗﹗﹗
绝对不可能﹗他怎么就会吻了这家伙﹗
是吻、了、啊﹗﹗
面子呢﹖节操呢﹖他不如去跳汾离水算了﹗
欧阳少名不遗余力,轻易令青原再度爆发:“嘴上说不要,身体却很诚实嘛。”
去你的﹗那是什么鬼烂台词﹗
青原用尽毕生忍耐力,才勉强将绝情剑留在鞘内,他觉得,有些事自己必须要澄清:
“他娘的诚实﹗我身体哪有……﹗我嘴上也没……”
——不﹗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对﹗
“少将说得很对,你嘴上没说不要,而且也的确被我要了。”楼主完全无视绝情剑,托起了小炸毛的下巴,抚过那异常红艳的唇瓣,凝视间状甚深情,“听着了,这番话我不轻易对人说的。”
“……有屁快放﹗”经历了一个吻,前应龙军统领对“被吃豆腐”的概念已然荡然无存。
“削玉情是我的命,我只曾为一个人丢过它,从今以后,我也只会为同一个人而弃剑,给我记着了。”
“嗯。”这种目中无人的狂言,要一字不差的记住实在很困难好吗。
见青原愣愣出神,显然还未意会到自己意思,欧阳少名又再将他的脸拉近,两唇轻碰,柔声重复了诺言——
“我爱你,所以你比我自己的命更重要。”
青原垂下目光,讷讷应道,“……嗯。”
欧阳少名释然一笑。
“你一天不出去,我便在身前护住你;他朝你出了集贤巷,整个春日楼都在身后当你后盾。”
“你不该浪费在朝里斗争中,战场才是你应去的地方。”春日楼主低道:“留下,是为了那皇太子的理想,明白么﹖”
青原心里感激,不禁情动,有些胆怯的、小心翼翼凑到他颊间,将刚才方被他蹂/躏过的唇瓣印了上去。
——那年在集贤巷仰望过的身影,竟然真被自己碰到了。他不再需要仰望,他们将会并肩携手,走过日后每次风浪。
从今以后,那人就在触手可及的距离,立言相守,永不离开。
漫天雪花,为这对终将在汾离水长年相伴的爱侣,作了最纯洁的最初见证。
一阵急剧的蹄声,急速打碎了这份甜蜜的宁静。
两人同时回过神来,先后掠到平台另一端栏前。议政书院外,仍有士人不畏初雪,继续在写奏本,各个帮派陆续有帮众出来,拿了棉衣分发给诸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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